《风雨落花》 一部叫板《何以笙箫默》的原创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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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言)

  本人是一名初中英语老师,马上就要三十六岁。想到“年与时驰,意与岁去,遂成枯落”,夜夜惶恐无眠。失眠是痛苦的。佛说“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我想,有梦可做就好,哪怕是颠倒的。

  寒假里我也看了《何以笙箫默》,何以琛和赵默笙相别七年,远隔重洋,但彼此心中有情,所以人生千回百转,只是一转身的距离。如同小说里那句“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我反正也是睡不着,也写个小说吧,写一个缘深情深却没有转身的故事。

  每天晚上,我打开电脑,编织着小说人物的爱恨情愁。他们一个个活了起来,要和我说话。他们让我欢笑,也让我哭泣。生活不在是没完没了的四十五分钟和两小时隔开的一个个段落。我突然觉得,人生美好,活着牛逼。

  风雨落花

  作者 黄贺鹏

  燕南飞,燕北归,双燕别家单燕回,一枕相思泪;

  白山茶,红山茶,风吹雨打离枝桠,何人泣落花?

  (一)

  山城的夜色是如此让齐洛华迷惑。当日头渐渐西沉,天边泛出褐色的光亮,巷子里的喧闹声渐渐隐去,齐洛华便会站在二楼的阳台,观望夜色下的山城。这里夜色的黑是不同于别处的,黑得或明或暗,层层叠叠,夜色中的山也层层叠叠起来,薄雾轻烟下一切都看不真切,如同回忆往事只能透过串串珠帘。

  (二)

  齐洛华离开北平算来也快十年了。当年的她未谙世事,还是女子高中的一名学生。那时报纸上关于政府接受“何梅协定”“秦土协定”的事已闹得沸沸扬扬,学校停课了,学生们都在罢课游行。齐家老爷是满清贵胄,清帝逊位后改了汉姓,当了实业家,思想还是与那些前清遗老大不同的。他送唯一的女儿齐洛华进了新式学堂。可最近外面不太安生,父亲严令禁止齐洛华上街,告诫她说一个女孩子不许跟那些大学生瞎起哄。齐洛华一向是听话的乖乖女,喜欢读书,对于国家大事并不热心。父亲不许上街就不上街,在家看看书不是更好。齐老爷刚离开家,齐洛华的同学施静萍打来电话。

  “洛华,快到学校门口来集合,我们班要去游行请愿!

  “不要了,我答应父亲要待在家里的,你们去吧”

  “我就说你不会去了,他们偏让我给你打电话,好了,随你吧。”语气有明显的不耐烦。

  齐洛华的班级中多是像她这样的富家女,可她们却不满这个社会,看不惯这个羸弱的国民政府。齐洛华觉得她们并不比自己有更多的国仇家恨,那多半是一种来自青春的叛逆。或许青春本身就是躁动不安的,去街上游行呐喊也是一种宣泄和释放吧。齐洛华隐约觉得最近被同学们孤立了,于是马上说“你们等我,我也要去”

  十二月的北平是清冷的,齐洛华一伙人走在街头,又汇入了一支更庞大的游行队伍。“反对华北自治”“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等爱国标语在风中飘扬,同学们高呼着“中国人团结起来”“各党派联合起来”“援助绥远抗战”的口号。

  齐洛华被同学们的情绪感染,也随之高喊起口号来!人潮涌动,齐洛华匆匆回眸,宿命般地看见了陈慕樵。当时陈慕樵正举着旗子,振臂高呼。他应该比齐洛华大出两三岁的样子,身材健硕,英俊挺拔,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武之气。他穿着黑色呢子面料的学生服,白色围巾在寒风中上下翻飞。齐洛华不禁怦然心动,她觉得有这样的青年,国家才有希望。于是她更加大声地喊起口号,希望引起这个男生的注意。此刻,空中飘起薄薄的雪花,今年北平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竟来得这样早。那男生仰起帅气的脸庞,望着满天飘散的雪花,感受着雪落在脸上融化掉的清爽。齐洛华看到下雪了,也抬起了脸。,感受着雪花的温度。陈慕樵一侧身,看见旁边一个头系玫瑰色发带的女孩抬头看着空中的雪花。这女孩的一双眸子清澈宁静,仿佛秋日里一汪湖水。她的肌肤洁白如同飘落着的雪。风儿吹过来,拂起她墨染般的长发,宛若不染凡尘的仙子。陈慕樵忽然想起了徐志摩写给林徽因的那句“你是我波心的一点光。”只是这句诗对他来讲力道还不够,眼前的女孩散发出的是耀眼的光彩。齐洛华的眼眸向他匆匆一瞥,陈慕樵的心立即波澜壮阔起来。

  突然,一群黑衣军警从旁边的巷子中冲了出来,他们挥舞着警棍驱散着击打着游行的学生。一个军警举棍打向齐洛华,陈慕樵马上冲过去挡在了齐洛华前面,那一棍就打在了陈慕樵的头部,鲜血立刻流了出来。齐洛华看到此情况,马上掏出白手帕敷在陈慕樵伤口上。白色手帕沾染鲜血就宛若雪地上的点点红梅,殷红刺眼。陈慕樵和齐洛华及数十名学生都被警察推上了车,一同带到警察局中。齐洛华是从没有想过会来到这样的地方,害怕是自然的,但除了害怕外还觉得有一点刺激,甚至欣喜。这样的事件是她庸常无聊的生活中不曾有的,是值得班级里那些同学们羡慕的,也是老了之后值得回味的。最主要的是她可以和心仪的男生相处在一起了。陈慕樵对这个女孩很好奇,细细打量,她身材高挑,容貌秀美,但稚气未脱,一看就应该是好好在家待着的乖乖女啊,怎么也出来游行了。

  陈慕樵把沾满血的手帕递过去,逗齐洛华说:“血已经不出了,谢谢,还给你。”

  齐洛华嗔道:“弄得这么脏,我才不要,我要你出去以后赔我一条新的。”

  “出去?你太天真啦,你以为我们还能出得去吗?”陈慕樵装出一副凝重的神情。

  齐洛华鼻子一酸,鼻翼动了两下,禁不住要哭。陈慕樵不敢再逗她,马上说“我和你开玩笑呢,我们肯定出得去的,只是需要在里面关一阵子。”

  情况比陈慕樵设想的还好,民国政府迫于社会各界的压力,很快释放了被关押的学生。被抓的那一天是1935年12月9日,一个注定会印在历史课本上的日子。这一天对所有中国人来说意味着爱国,团结,抗争,而对于陈慕樵和齐洛华来说还意味着幸福和甜蜜。

  (三)

  “陈太太,阳台上风大,把外套穿上吧。”吴妈说着,递给齐洛华一件墨绿色呢绒大衣。齐洛华的回忆被打断啦,自己早已不是北平街头那个青涩的女学生。她爱陈慕樵,爱得那样热烈,父母是坚决反对她与陈慕樵在一起的。为此,她疏离了亲友,离开了北平。陈慕樵去哪里,她便去哪里。生逢乱世,身若浮萍。这些年来她们去了很多地方,经历了很多事。她虽然不足三十岁,确有沧桑之感,她累了,只是不知这场该死的战争什么时候能结束。陈慕樵与齐洛华前几年搬到了重庆,陈慕樵在一家洋行里做事,齐洛华也知道那差事只是一个幌子,陈慕樵具体做什么从不对她讲。齐洛华也明白这是对她的保护,所以她从来不问,她相信陈慕樵做的一定是为国为民的好事,自己要做好他的贤内助。可怕的事还是发生了,前几天陈慕樵和他的一个朋友被一伙人从洋行里带走,一直都没有消息,几天来齐洛华心力憔悴。

  吴妈端上一杯热茶,宽慰道:“陈先生的事着急也是没有用的,慢慢想办法,你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齐洛华听了这话,眼泪簌簌地掉了下来,她在重庆举目无亲,又能想出什么办法?吴妈又道:“陈先生那些同事和朋友平常也是到家里来的,可是陈先生出了事,怎么一个登门的都没有?真是世态炎凉啊!”齐洛华不再理絮叨不停的吴妈,她点燃了一支烟,向夜色深处望去。夜色更加深沉了,远处的灯火发出鬼魅的光亮,如同黑暗中睁着无数的眼睛,在死死盯着她看。

  (四)

  广西阳朔风景甲于天下,月亮山更是古树参天。幽静的千年古刹鉴山寺就坐落在山脚下。古寺内几座大殿都是金色的屋顶,灿灿生辉;红色的房梁,飞阁流丹,煞是宏伟壮观。虽历经风雨侵蚀和战火洗礼,大雄宝殿内释迦摩尼像依旧法相庄严,受四方香火。

  此时已近秋冬季节,凄风瑟瑟,草木尽脱,落叶满庭。一个老和尚拖着扫把来到文殊殿前,看见草木尽凋,想起庾信的《枯树赋》,不禁吟道,“他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恰逢方丈宝相禅师从文殊殿礼佛出来,听见了这几句,便道“万物皆有定法。佛说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慧净,你来我这里有四年了吧,怎么还是参不透啊!”慧净和尚连忙合掌恭敬,说道:“师父教训的是,弟子愚钝,今后定加勤学,望修为早日精进!”宝相摇摇头,心道,“这岂是靠勤学就能做到的!”慧净也不做他想,运帚扫起落叶来。扫帚所到之处,劲风四起,落叶纷飞,如同刮起一阵旋风一般,足见慧净大师臂力了得。

  是夜,月朗星稀。慧净与他的徒弟空识在对弈。慧净执黑子,空识执白子。白子已经取得了明显的优势,占据大部分棋盘。黑子的大龙虽然被包围,但若能与孤悬于下方的几粒黑子连接到一起,仍旧有多口活气,那么白子想斩杀黑子的大龙也绝非易事。只见空识拿起一颗白子,拦在了黑子大龙与下方黑子相连接的地方。这时,一个法号为空念的和尚走到慧净面前,合掌道:“师父,出事了。我们派出去的人传回消息说大师兄和二师兄都联系不上了。”只见慧净一语不发,表情非常凝重。他拿起一颗黑子,落了下去。这样落子虽然有突围的可能,但也必然损兵折将,异常凶险。

  (五)

  1944年,中国农历甲申年的除夕刚过,陪都重庆的上空就响起空袭警报。日军的飞机投下数枚炸弹,听来如同年后零星的鞭炮声。重庆这几年的人口骤增,国民政府迁都到此,很多老百姓也一起来此避难。人们对日军的轰炸早已司空见惯,丝毫影响不到过节的热情。 "年年难过年年过,处处无家处处家。"重庆的街头偶尔走过几个高鼻子,蓝眼睛的洋人,他们多来自英美盟国。洋人们看到家家户户贴着对联,放着炮竹,更坚信华人是一个奇怪的族群,说他们优秀也好,劣根也罢,他们如野草般有着强大的生命力,他们一定会繁衍生息到与全人类一起灭亡。

  谭枫一袭白色西装,坐在自己诊所的办公桌前品着红酒。老式留声机里,周璇甜美的歌声流淌出来。听到欢畅处,谭枫忽地站起身来,想随着旋律舞动,只是起身太猛,红酒溢出来,溅上了他白色的西装。他连忙擦拭,这时,电话响了。

  “谭公子,晚上有时间吗,想约你去月华跳舞。”电话那头温柔地说,那声音简直能让男人酥到骨头。

  “哦,是嘉怡小姐啊,不巧,今晚约了人一起吃饭,改日吧,改日我约你。”谭枫虽然话说得客气,可明显听得出是笨拙的推诿。

  “和谁一起吃饭啊,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嘉怡醋意大盛,也顾不得体面啦。

  “都是我家里人,你去不太方便,下次,下次我不但在月华请你跳舞,还请你去宴宾楼吃饭。先这样,我这里来患者了。” 谭公子急忙挂上电话,如释重负一般。

  谭枫家境殷实,出身杏林世家,祖父和父亲的医术在巴渝都享有盛名。他天资聪慧,再加上父亲谭琦斋的悉心培养,他小小年纪就在中医方面有很深的造诣。可他又对西医有着浓厚的兴趣,执意要去学西医,家里也拗不过他,只好随他了。他留洋英国,在艾丁伯格医学院拿了学位,回国后开了一家西医诊所。只是偶尔去父亲开办的济安堂帮帮忙。

  (六)

  重庆城的南部有几座并不知名的大山。这里繁花满树,茂林修竹,绿水清流,鸟鸣山幽,是个清静之极,隐秘之极的所在。可谁能想到,这几座大山已被掏空,在山体里建造了一个大监狱,如果不是专人带领,想发现它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里前几天抓进来两个人,现在正在过堂,痛苦的叫喊声让人听了胆战心寒。几个行刑者却是一脸狞笑,他们早已把施虐当成了一种享受。两个犯人被吊了起来,他们身上的血不断地滴落下来,在他们的脚下形成鲜红的一滩血迹。鞭子打在囚犯的身上,囚犯的身体就晃晃荡荡起来,如同两块吊起来的腊肉在随风摇摆。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家伙掐住一个犯人的脸,喝道:“谁指使你们去刺杀周议员的,说!”

  可那人虽然受了重刑,仍旧咬紧牙关,只字不吐。那刀疤脸狠狠抽了这人几鞭子。他转身想去打另外一个囚犯,可那人已昏死过去。一个凶狠矮胖的秃头端坐在太师椅上,眉毛上挑,看着行刑的过程。刀疤脸欠身走到这个矮胖男人面前,弯下腰,低眉顺眼地说道:“四爷,要不要再审一轮?”这刀疤脸叫孙翔,是军统重庆站的行动队长。他口中的四爷姓秦名雀,是他的顶头上司。秦雀素以阴险狠辣著称,很受戴笠的赏识。说来有趣,秦雀的大肚皮上真的纹着一只麻雀。可那麻雀长了一双鹰眼,嘴角滴血,样子可怖。秦雀站起身,带上他的礼帽,走到那个昏死的囚犯旁边,细细观察。这个囚犯肤色黝黑,双眼紧闭,但眼皮却微微颤动。秦雀笑了,向刀疤脸说道:“孙队长,今天先审到这里吧。把这个人弄醒,找一间干净的屋子,给他治伤。好酒好菜,好生伺候!”

  (七)

  这夜无风无雨,清冷的月光倾洒在慧净的禅房内,万籁俱寂,静得蝉鸣声都听来刺耳。慧净禅师正在禅房内读《楞严经》,当他读到“譬如国王。为贼所侵。发兵讨除。是兵要当知贼所在使汝流转”时,不禁陷入到冥思苦想之中。

  一个身着灰色僧袍的小沙弥,推门进来。他合掌道,“大师,这是刚备下的热茶,请您品尝。”

  慧净抬眼观瞧这个小沙弥,说道:“怎不见空念来奉茶?”

  小沙弥忙道,“空念师兄有事出去了,小僧是新来的,法号空竹。”

  说罢,空竹手捧青花瓷茶碗,把茶放在慧净禅师的面前。慧净掀开茶碗的盖子,碗中飘着兰花,正是自己最爱喝的兰花熏茶,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喝这种兰花茶是很有讲究的,春兰,墨兰,雪兰等兰花皆可入茶,但香气又各有不同,春兰清新,墨兰厚重,雪兰浓郁。慧净从香气上便可知道到,这茶中定是用了雪兰,雪兰在此季节是难找到的。只是茶汤色泽微微发红,或许是用了陈年的雪兰吧。

  慧净道:“小师父定是四川人吧。”

  空竹不禁奇道:“大师是如何知道的。’

  慧净道:“这兰花熏茶以四川和云南最为知名,而冲泡手艺又大相径庭,一看便知。”

  空竹道:“大师果然是行家,兰茶一定要趁热喝下,若凉了便失去香气,还请大师品尝后不吝赐教。”

  慧净悠悠的举起茶碗放到嘴边,目光却定定地从茶碗上方向空竹望去。只见空竹目光游移闪躲。慧净再无怀疑,大喝一声,出手如电,抓住空竹僧袍的领子,把茶碗推到空竹的嘴边道:“你们来得好快啊!只是这么好的茶,还是你来喝吧。”

  空竹还故作镇静,说道“大师,您这是什么意思?”

  慧净说道“茶的香味和颜色都不对,香气太浓,颜色过艳,是想掩盖住迷药的颜色和气味。可惜,弄巧成拙了。”

  空竹看事情败露,高声狂喊起来。只见一伙黑衣人明火执仗,冲进庙门。慧净哪敢迟疑,一声怪吼,把 “空竹”向这伙黑衣人扔了出去。在周围的禅房中,慧净的四十余名弟听到了师父发出的信号,知道来了强敌,急忙拿出手枪等武器,与敌人激战在一起。一时间庙宇中噼噼啪啪枪声大作。

  这伙黑衣人中为首的脸上有一条明显的刀疤,正是行动队长孙翔。他怒气冲冲,一把抓过来一个面色黝黑的男子,怒道“你不是说他们就十几个人,也没有枪吗?”那黑面男子说道:“四年前真的就十几个人随师父山上出了家,谁成想他又收了这许多弟子,原来他们是用不惯枪的。”孙翔气得给了这男子一记重重的耳光,骂道,“你给老子冲在最前面,不然我现在就毙了你。”

  空念认出带这伙人上山的正是二师哥黑龙,悲愤交加,师门里到底出了叛徒。空念趁乱把身子弯下来,向敌人方向急速地打了个滚,欺到黑龙近前,举枪就射,正中黑龙的眉心,一枪毙命。大约又激战了一盏茶的工夫,双方互有死伤。孙翔看自己带来的人伤亡不少,恋战必将吃亏,就且战且退,下山搬救兵去了。慧净看见满院尸体,心下凄凉。他来到宝相的禅房,双膝跪倒,哽咽道,“四年前师父收留了弟子,弟子却给鉴山寺带来血光之灾,真是罪孽深重。”宝相一声长叹,合掌说道:“万般皆是缘法,或许鉴山寺该有此劫。我无法再留你们,你们下后山逃命去吧。唯愿你们能以民族大义为重,个人恩怨为轻。只要心存造福苍生之念,在哪里修行都是一样的。”其余人也都跪倒,和宝相垂泪告别。月色铅华,漫山遍野开满了白山茶花和红山茶花,清风吹来,香气袭人。山中云雾氤氲,把花草树木都笼罩在朦胧中,美如幻境。慧净等人哪有心思观赏,在夜色和雾霭的掩护下,匆忙向山下走去。

  (八)

  齐洛华的心是疲惫的,她为陈慕樵的事劳神太多。而且最近身体总是觉得不舒服,懒懒的,索性就没有吃早饭。齐洛华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发现自己老了,只是这老还并不难看的,有着中年美妇那独特的韵味。她找出自己最喜欢的靛蓝色碎花旗袍,打扮起来,临走还喷了喷法国的香水。齐洛华走在青石路铺就的街上,街上的人并不多,毕竟新年还没有过去。齐洛华找到几个陈慕樵的朋友打探他的下落。从他们那里出来,齐洛华对朋友二字有了新的认识。小时在家,父亲是成功的实业家,见多了锦上添花的朋友,如今落了难,也不敢指望谁来雪中送炭。今天自己去登这些朋友的门,退避三舍是好的,有的甚至想趁火打劫,打起了她的主意。不过齐洛华心想,自己穿成这个样子,是不是潜意识里也想以姿色为筹码来营救陈慕樵呢?慕樵啊慕樵,你现在怎么样了?

  齐洛华就这样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巷子里时而传来小贩的叫卖馄饨的声音。这个时候饭店是不营业的,要等到正月初八开张讨个好彩头。但走街串巷的小贩没有休息,还在挑着担子讨生活。齐洛华早晨出来的时候没有吃饭,现在真是饿了,招呼小贩过来买了一碗馄饨。重庆口味,自然以辣为主。这碗馄饨上漂着一层厚厚的辣油。齐洛华很爱吃辣,可刚吃下半碗,就觉得肚子难受, 胃里酸味上涌,实在忍不住,把胃里东西一下呕吐出来。

  齐洛华问道:“你这馄饨是什么肉做的?”

  小贩答道:“上好的猪肉啊,怎么啦?”

  齐洛华又问:“这猪肉新鲜吗?”

  小贩一脸市井无赖的表情,答道“比我新讨的老婆还新鲜,怎么,您还想来一碗?”

  齐洛华知道和他多说也无益,扔下馄饨钱,走出了巷子。她这几天本就不舒服,刚才的馄饨也可能不卫生,要到医院看看才好。城里有名的济安堂离这里不远。齐洛华穿过几条街,来到这家中医院。齐洛华本以为中医大夫都是带着厚厚眼镜片的白胡子老先生,可眼前却是一个帅气儒雅的青年。而谭枫看见齐洛华第一眼,就塑像般地呆了。谭枫见过的美女多了,莺莺燕燕,挥之不去,拂之还来,简直是他生活中的烦恼。今天就是有一个叫露丝的小姐想直接去诊所找他,他才躲到了父亲的济安堂来。而眼前的这位美女不施粉黛,完全凭一身旗袍把身躯刻画地错落有致,乌黑的发丝如瀑布般倾泻在脑后,把她的肤色映衬得更加洁白。而且她身上有成熟女人的幽怨,就仿佛经历风雨后洁白的山茶花,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她如此清新脱俗,和她比起来,自己结交的那些庸脂俗粉简直就该灰飞烟灭。谭枫正痴痴地想着,齐洛华已坐在了面前。齐洛华看他这副样子觉得好笑,但是终究没有笑出来,只是正色咳了一下。

  谭枫回过神来,忙问道:“请问你哪里不舒服。”

  齐洛华道:“刚才在街边吃了馄饨,可能那馄饨不新鲜,胃很难受。”

《风雨落花》 一部叫板《何以笙箫默》的原创小说

  谭枫示意她伸出手,好为她把脉。齐洛华漏出白玉雕琢般的一段手臂,而谭枫的手与齐洛华的丝滑皮肤相触时,谭枫心跳加速,手居然不自觉地颤抖了。谭枫自己都觉得奇怪,这是过去所不曾有的。此脉象圆滑,如珠走盘,往来流利。谭枫故意要在齐洛华面前卖弄学问,便道“你可知白居易《琵琶行》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一句。齐洛华点点头。

  谭枫又道:“你的脉象就是这般,此乃滑脉之象。你有多久天癸未至?”齐洛华这回可是没听明白,一脸茫然。谭枫只好说:“你身上多久没来月经啦?”齐洛华的脸通地红了,若是一个老医生来问,齐洛华可能还不至于太尴尬。可是眼前是个比自己要小的陌生男子,不过人家是医生,只得答道:“有两三个月了吧。”

  谭枫说道:“那就印证了我诊脉的结果,你这是喜脉,你有三个多月的身孕啦!”

  齐洛华突然愣住了,她其实一直想要一个孩子,可是这孩子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她的丈夫生死未卜,而孩子的到来她该是喜是忧。

  齐洛华问道:“您可看得准吗?”

  谭枫觉得专业技能受到了侮辱,这简直比侮辱他的人格更让他难以忍受。因为他自知他的人格高尚不到哪里去,所以把技能看得很重要,这是他引以为傲的资本,他从小对中医诊脉耳濡目染,况且号出喜脉只是基础。

  谭枫对美女是生不起气来的,说道:“不可能错的,我给你开点保胎的药吧”

  齐洛华却倏地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谭枫想追出去,终究双脚定在那里没有动。他想,这女人怀了孕,她必是有丈夫的,以她的年龄没有丈夫反而是不正常的。想到这里,谭枫怅然若有所失,任凭风吹进屋子,刮掉了他桌子上的纸张也没注意到。

  (九)

  南山中的监狱里,发出烤肉的气味。狱卒拿着通红的烙铁,烫在陈慕樵的身上。他几次昏死过去,又几次被冷水泼醒。

  孙翔挥舞着鞭子,问道:“老秃驴从庙里跑了,他还有什么去处?你还是不肯招吗?”

  陈慕樵浑身是伤,费力的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去问黑龙啊?”

  孙翔怒道,“他要是还活着,我们他妈的还犯得上问你吗?”

  陈慕樵听到这个背叛师门的家伙死了,流血的嘴角显出微笑。

  桃源山甲一号是秦家公馆的所在。这是三进的大宅院,装修气派豪华之极。最让人羡慕的是这宅邸的地理位置,它位于桃源山的半山腰,依山而建。从高空俯视,只能见到山上茂密的丛林,所以住在这里不必担心日本飞机投下的炸弹。这又是个易守难攻的地点,秦公馆的西侧只有一条盘山道能通往这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而公馆的东侧是万丈山涧,自不必担心敌人从这里攻上来。战争时期,拥有这样的住所才是财富和权力的象征。

  此时,秦雀的卧房中传出了嬉笑喧闹的声音。秦雀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山珍海味,他可无暇去吃,左右各是一个陪酒的粉头。秦雀左拥右抱,美滋滋地喝着花酒。“娇娇,让四爷亲一下”便把油腻腻腻的香肠嘴拱向了左边的粉头的脸蛋。“小红,你最近可是胖了不少。”说罢,就在右边女人的胸前抓一把,忙了个不亦乐乎。两个粉头也不停地倒酒,把酒一杯杯喂进秦雀的嘴里。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响起,这声音停在了门口,有人喊道“报告”。秦雀看了两个粉头一眼,她们便很知趣地离开了。

  来人正是刀疤脸孙翔,他走到秦雀近前,低声说道:“四爷,出事了,老秃驴跑了。”

  秦雀的脸立刻罩上了一层寒霜,怒道:“你们是怎么搞的,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好。孙翔,你这个队长是不是干到头了?”

  孙翔忙解释道:“本来我们是打算冲到庙里去,杀他个片甲不留。可四爷你要我们尽量抓活的。我就找了一个兄弟扮作和尚,给那个老和尚送去下了迷药的茶水,可不知怎么被识破了!”

  秦雀又怒问:“我们死伤多少?”

  孙翔结结巴巴回答道“死了十一个,伤了三个。那个招供的黑龙说他们只有十几个人,还没有枪,所以我们没有派太多人过去,结果… 我们到当地借调了人手,又杀回到庙里,可这伙人早跑了。”

  秦雀骂道,“他们不跑,还他妈的等你们去抓吗?”

  孙翔唯唯诺诺地说,“是属下无能,愿戴罪立功。只是眼下那黑龙死了,牢里的那个家伙又臭又硬,不肯招出他们可有别的藏身之所。”

  秦雀双眼望向窗外,他卧房的窗户设在东侧,窗下就是深不可测的山谷。即便日光明照,谷底也是深邃幽暗。秦雀的眼中释放出谷底般深幽的光芒,淡淡地道;“他会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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