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父亲在他35岁生日那天做了他人生当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举家迁往城市。
这对父亲来说,是极不容易的。至少和爷爷最初的愿望是背道而驰的。
爷爷原是城里人,当时流行“知识青年下到农村去”,于是热血沸腾的爷爷,背起一个单包便汇入了时代的潮流中。尽管祖爷爷千般阻挠他唯一的儿子,可依旧没有拦住爷爷的脚步。为了显示自己的决心,爷爷甚至找了一个当地女人也就是我的奶奶结了婚。祖爷爷一气之下和爷爷断绝了关系。在祖爷爷去世后,我们便失去了城里唯一的亲人,也失去了城市根脉。
爷爷去了离城市很偏远的一个小山村,爷爷痴迷这里的山光水色。 “连绵的青山百里长呀,巍巍耸起像屏障呀喂,青青的山岭穿云霄呀,白云片片天苍苍呀喂,我站在高岗上远处望,那一片绿波海茫茫……”那个台湾歌手唱的就像是我的家乡。
其实不用站在高岗上,便可看见绵延起伏的群山和如海般茫茫的绿波。这里除了鸟雀的啁啾、牛羊的叫声和大人呼儿唤女回家的声音,一切都是安静的,安静得连现代通讯工具手机到了这里都失去了信号,只能当做手表用。
父亲只上过两年小学便辍学了,尽管父亲表现出对知识的极大渴望,可是,屋檐头边的喇叭花终究开不出人民币。这是父亲心头永远的痛。
“我读书那时每次考试可都是全班第一名呢。”这成了父亲日后在饭桌上的口头禅。
在父亲偷偷趴在村头小学那堵破烂的墙角羡慕地听着教室里琅琅的读书声而被赶出数次之后,在对着蓝天白云流了几次眼泪花花后,父亲终于不得不在现实面前低下头,安心了日出而做、日落而歇的生活。
不忙的时候,父亲便会坐在门前石凳上望着村口的小路发呆,那是唯一一条通往外面的世界。蜿蜒的小路在百米开外便被群山阻隔,父亲开始还闪闪发亮的眸子不到一分钟便如夕阳褪却夜色笼罩下的群山,沉重而又黯淡。父亲就这样用另一种方式固执地坚守着他心中的希望,如此周而复始。
本以为父亲一直就会这样,可在喇叭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了之后,父亲最终连在门前看一眼村口的小路的兴趣都没有了。这不能不证明时间真的是医治心灵创伤的良药。
我的出世给父亲带来了一线希望。我可是咱们方圆十里数得着的小美女,大家都喜欢叫我“咪咪”。我不像那些长得花里胡哨的家伙,而是一只纯得像雪一样的猫。爷爷经常说:只要一看我们咪咪那半睁半闭的眼睛就会知道大海是什么颜色。尽管我们谁都没见过真正的大海。
我的成绩和我的美丽是极不成正比。“想当年我考的分数不知道是你的多少倍!”这是父亲在拿到我的成绩单后出现比率最高的话;爷爷在看了成绩单后总会叹口气然后蹲在屋檐边抽闷烟,不知是抽烟的原因还是我的成绩给爷爷带来的影响,每到那时爷爷便会剧烈咳嗽不停——平时他可不是这样。
“我们班成绩都是这样。”这也是我经常为自己开脱出现频率最高的话。
“以后有可能还是去城里吧,咪咪在那里才可以接受到更好的教育。”爷爷在临终时意味深长地交待父亲。
曾已死寂多年的希望在父亲的心里又冒出了一点火苗,但转瞬又被现实所浇灭。去城里靠什么生存呢?既无多少文化又无什么技能?父亲的担忧不无道理,后来父母的经历也证实了这点,他们在跑了上百次职介所彻底失望以后,只好重抄旧业,做起跑街串巷的串串香生意。
也许是爷爷当初“上山下乡”骨子里的那股劲遗传给了父亲,尽管前面的困难如村边连绵群山看不到尽头,但是一旦父亲决定的事情,便如开弓的箭绝不回头。
人生就像一个场,不知在什么时候你又会回到最初的出发点。
在爷爷辈丢失了城市根脉后,父亲却试着要在鳞次栉比的建筑群里,植下新的希望。
(一)
我的新学校位于平原市西边二环一路。刚一见到它,我就被它的漂亮与典雅震撼了。
该怎么形容呢?宽阔气派的塑胶操场后面两栋高大的教学楼矗立在校园的东北边,正前方是一个巨大的回廊,一泓湛蓝的池水芳香清澄,一片片雕琢成荷叶形状的白色大理石刚刚与水面相平。往西是一座假山雕琢成的石门,往东是一座古朴安详的石亭。一株极大的栀子花站在石亭边的小山上,笑望着每一位来赏者。穿过石门便是一座花园仿佛世外桃源般地静坐在校园的西北角。一条石径直通花园的深处。两只石狮威严地把守着石拱门。往前是种满了睡莲的池塘,躺在园子的中央。一株株高大的铁足海棠与棕榈树站在两旁。再往前是一块巨石,上面刻有文字,旁边的几张石桌石凳供人休憩。我选了一张凳子很随意的坐了下来,再次端详这即将属于我的校园。虽然现在已经是秋季,但我仍然感到了它不同于我们大山的典雅之美。
在老师的提醒和带领下我来到了位于三楼的五年级一班(我插入的班级)。那个烫着卷发的女老师把我介绍给班上同学时,我发现很多人几乎同时都张大了嘴。
“没见过美女哦?”我在心理暗自嘀咕,“还是大城市里的人呢!”想到此我立刻又自信地挺了挺腰。
“咪咪,你挨着鹿鹿坐。”老师指了指一个空位,我抬眼望过去,“妈呀,和我有得一拼的美女耶!”我的心里不知怎的竟涌起一种危机感。
鹿鹿来自于长颈鹿家族,漂亮的脖子是她炫耀的资本,后来我也见识到了这一点。
鹿鹿对我的到来表现得很冷淡,不像前排那两位:个子贼小,但眼睛却贼亮,到我落座了还紧盯着不放,并且还捂着嘴偷笑。
“也许这是城里人欢迎朋友的方式吧?可我不喜欢!”出于礼貌,我还是回敬了他们一个不屑一顾的“秋波”。
后来才知道那两位一个是鼠小贝,一个是狐大三。
再后来我得知的真相足以让我晕厥在地:妈妈为了不让同学们小看来自穷乡僻壤的我,便精挑细选了一朵娇艳欲滴的花插在我头上。据他们后来说,当时的我简直跟电视里的小媒婆差不多……
唉,想不到我多年练就的“清纯”就这样毁在了我妈那双沾满串串味的手里。
(二)
鼠小贝和狐大三的个子和眼睛是小了点,但对人还是挺热情的,至少对我没表现出排外意识。
每到下课,两位总会在我周围和同学打成一片,而我则在一旁眯着眼睛瞧热闹。在热闹中,初涉异乡的孤独感竟不知不觉的如烟雾般慢慢飘远了。
尽管如此,鹿鹿对我还是不冷不热的。
这也难怪,人家长得又漂亮,家境又优越:爸爸是政府公务员,妈妈在教育局。不过,我咪咪也不是吃素的,虽然穷了点,但咱还是有傲骨的。但为什么这么没底气呢? 转身看看鹿鹿,她正在旁边摆弄着心爱的手表,听说是她爸因公出差从美国带回来的。
“崇洋媚外!”我挤了挤小嘴。不过我私下承认,那款表带在她的手上还是很般配的。
鹿鹿的成绩不太好,在这方面她跟我差不多。不过我的基础差,那是咱深山教学水平不高造成的。况且我的写作水平也还不错,这可是我以前的老师说的。所以从这方面来说,嘿嘿,我还是比鹿鹿强。
鼠小贝和狐大三除了喜欢在我和鹿鹿旁转悠外,总喜欢跟在一个叫猴急急同学的屁股后晃悠。
猴急急的名字和他的性格很是不符,做什么事情总是不紧不慢的。也不见他怎么看书,但成绩就是好。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天才’吧。”我在心里暗暗想。
“狐大三!”
刚才还和同学打闹正欢的狐大三立刻安静了下来。
“到!”
狐大三的小眼一下子放出光亮,那瞬间的光亮估计能照亮埃塞俄比亚的夜空,同时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欢快地舞蹈起来。
“唉,就是失散多年的亲人相见也不过如此吧!”我有点不屑地说。
鹿鹿也扁了扁嘴:“不就是成绩好点嘛,值得他这样么?”
不知什么时候,我们竟然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了。我朝鹿鹿望去,她竟冲我友好地眨了眨眼。
“打球去!”
“好耶!”
狐大三高兴得一把推开身边的人,嗖的一下翻过课桌,手忙脚乱地在自己书包里一阵乱翻找球拍。为了能和猴急急在业余爱好上对上话,他特意去专卖店买了副红双喜拍子。
“我也要去!”驴大嘴在旁附和着。
“去?哪里凉快哪里去!”狐大三有些不耐烦地吼着。
也难怪,驴大嘴的长相,套用一句俗语叫“惊动党中央”。
“世上怎么还有这么丑的人呢?”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驴大嘴时的最原始反映。
那张大嘴,咋说呢?我们一家三口的饭锅估计也赛不过它。啧啧,那鼻子可比飞机场的跑道还平坦。你看,架个眼镜也老是往下溜,不得已才用了两根线挂在耳朵上,可还是有下坠的趋势。头发稀疏无力。你见过秋天稻子收割后遗留在田间参差不齐的稻茬被连绵的秋雨浇过后的情形吗?那就是驴大嘴头发的写照。
更可笑的是,他的那张大嘴唇上竟隐约有小胡子了。你千万别以为那是他成熟的象征与标志,那可都是广告给害的。据说驴大嘴的爸爸怕驴大嘴长不高,那时电视上天天都有人在叫嚣“增高不留痕,请喝超高神”,驴大嘴他爸不想儿子步他的后尘,一下子买了二十箱天天监督驴大嘴喝。结果个子没给驴大嘴催高,到是三下两下将驴大嘴催熟了。
驴大嘴虽然架了个眼镜,但并不表示他就是个文化人,学习成绩也就是中下水平。人又不灵活,做个体操,甩的都是同边手。你说像这样又丑又笨的人,带在身边没多没面子呀。
驴大嘴是孤独的,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可耻不在于驴大嘴本身。本来嘛,长得丑不是他的错,但出来吓人就不对了。吓倒人倒无所谓,中国是人口大国,也不在乎那么几个,可是吓坏了学校的花花草草咋办?本来学校的花花草草就稀缺,惊动了环保组织又咋办?咦,这句话听起来咋这么耳熟呢?呵呵,都是周星驰电影看多了给害的。
不过驴大嘴似乎并不孤独。“天生我材必有用”,这在驴大嘴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驴大嘴迷上了网络,网名叫“我是帅哥我怕谁”,吸引了无数MM的“眼球”,大家都抢着和驴大嘴“说话”。驴大嘴从来没受过这种礼遇,一直孤独寂寞的心灵瞬间被激发得波涛澎湃,幸福的红晕一层层地在他的脸上荡漾开来。
一到放学,驴大嘴准会迫不及待往街边那个叫“龙之网络”的地方跑。尽管网吧外政府贴了通告:“网吧不得接收未成年人入内。”可那顶多是个形式罢了。网吧可以拒绝未成年人,但能拒绝钞票吗?据说在一次“严打”的时候,文化稽查大队去网吧稽查时,愣是把驴大嘴给忽略了,你说有未成年人长胡子的吗?从那以后驴大嘴更是肆无忌惮地往网吧跑。每当放学铃声一响,第一个冲出教室的绝对是驴大嘴。尽管他戴的是深度近视眼镜,尽管他短跑成绩常常不及格,可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她可以将一个愚笨的人变得机灵起来,看来这是有道理的。
(三)
“鹿鹿,你的鞋子好漂亮哦!”
刚一下课,鹿鹿的跟屁虫——乌小丫便大呼小叫起来,眼珠子被鞋子上那个近似“勾勾”的标志给勾住了,半天都没缓过神来,我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
一下子有很多人聚集在了鹿鹿身边:“多少钱?”
鹿鹿昂了昂她的漂亮脖子,起身转了一圈,很爱惜地拍了下鞋子——那是一双崭新的耐克鞋。其实鞋子并没有灰,可她从不放过每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
“才1500。”
“呵……”,一阵惊叹声此起彼伏。
我下意识的把脚往桌子下面缩了缩,因为我很清楚,老妈给我买的鞋子从来没超过50元,而且一般都是从全国有名的批发市场荷花池淘回来的。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像我这样的美女就不能生活在这样的大都市,不能生活在这样富裕的家庭里?为什么我的生活里除了白米饭就是便宜鞋?
回家的路上,我满脑子都是鹿鹿的那双鞋,我想我也是被那个“勾勾”给勾住了。
“可是1500元,爸妈要卖多少根串串才会赚这么多钱呢?素串串一角钱,荤串串两角钱,要卖1500根……不对……2500……仿佛也不对。”我索性蹲在路边从书包里拿出笔和纸。
“妈呀,仅是素串串就要15000根。爸妈要走多少条街串多少条巷才会卖到这么多呢?”
我的数学不好,这不能怪我,爸妈也经常弄不清楚,我想这是遗传吧。更重要的是数学老师对鹿鹿那个亲热劲,“鹿鹿今天真乖”,“鹿鹿今天真听话”……让我对数学失去了兴趣。
“爸妈怎么还不回来?”我焦急地看了看墙上的钟,指针才指到22:00,爸妈回来至少都是晚上11点后的事了。
我这是怎么啦?以前老是觉得爸妈回来得太早,害得我不能自由欣赏湖南卫视金鹰卡通频道的精彩。可今天……为什么时间过得这样慢?……咿!那个樱桃小丸子,怎么也穿了双耐克鞋呢?……
当家里那只破旧的老钟将指针指向11:20的时候,爸爸和妈妈终于推开了我看了无数次的家门。
“咋还没睡觉呢?快去睡觉,不要老是看电视。”妈妈催促道。
“如果你把这种劲用在学习上就好了。”爸爸有些不满意。
要是在以往,我总会噘起小嘴说“烦”、“郁闷”,同时将摇控器重重地往沙发上一摔便去会周公了。可今天,我既没有蹦出以前的惯用语也没有半点挪动屁股的意思。我用乞求的目光望着妈妈。
“怎么呢,宝贝?”妈妈以为我病了用手摸了摸我额头。
“妈妈!”我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声音里的小心翼翼。可眼睛一直盯在爸爸的手上。爸爸又在茶几上清理今天的战果——一角一角的硬币或纸币。
“我们班有个同学买了双运动鞋,好好看。”
“再好看也是穿在脚上踩泥巴的。”爸爸头也没抬地说。
我并没有气馁:“妈妈,我那双鞋都穿了一年了。”
“宝贝,不是还可以穿吗?”
“可是,我想要双新鞋。”我扬起半眯的眼睛,睫毛上竟挂起了泪珠,此时我真的觉得能穿上像鹿鹿脚上的那双鞋就是我最大的理想了。
一看见我的泪水,妈妈的心一下软了下来。
“好,等两天有空了我去趟荷花池,快去睡吧,啊。”妈妈爱怜地摸着我的头说。
我突然觉得心痛起来。我咪咪为什么只配穿地摊货呢?我的眼泪大滴大滴掉了下来。我知道无声地哭比那种呼天抢地干嚎有效得多。不是有句话叫无声胜有声吗?
妈妈一下慌了手脚,爸爸也停止了手中数钱的动作,“好,给你买双你同学那样的鞋。什么牌子,多少钱?”
“耐克,1500。”透过泪珠帘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父母。
“啊……”父母的反应不约而同。
“这么贵,要不咱还是买其他的吧?”妈妈的口气明显的留有商量的余地。“不嘛,同学们都嘲笑我是乡巴佬……”我毫不退让。
我想我的那点“傲骨”是得缘于爸爸的真传。爸爸最讨厌城里人瞧不起他了。果然,我听到了我最想听到的话,不过,那话仿佛是从爸爸牙缝里憋出来的:“好,爸给你买一双,我最讨厌城里人小瞧咱了。不过有个条件,如果你能考到班级的前十名,我一定买给你。”……
我心满意足地去睡了,并且做了个梦。我梦见自己穿上了耐克鞋,好多人都围着我说漂亮。梦由心生,看来一点都不假。
(四)
“月儿弯弯照九洲,几家欢乐几家愁?”月亮是照不到我内心的,顶多在我的屁股上打个旋就溜走了。
明天就是中秋节了。这不,班里闹开了锅。
班长马大炮在班会上振振有词地“疾呼”:“中秋节要到了,我们要给我们敬爱的老师表达爱心。”
鼠小贝突然在下面冒了句:“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脑白金。”
“脑白金呵脑白金!”狐大三阴阳怪气的接嘴。
“轰”的一声,笑声在教室中炸了开来。
乌小丫窜到鹿鹿跟前,“鹿鹿,你准备给老师送什么?”
“还能送什么,月饼呗。我家现在连墙角都堆满了月饼,给老师几盒就行了。”鹿鹿甩了甩她的长脖子。
乌小丫用惯常羡慕的目光看着鹿鹿,真恨不得自己也有很多月饼可以送给老师。当然,这是不现实的。她妈是卖水果的,最大的可能就是从水果摊上捡到别人忘记拿走的月饼。
“一点骨气都没有!”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乌小丫这种态度,缺乏做人的最起码尊严。人怎么能那么轻易就被生活打败呢?
“咪咪,你准备送什么?”狐大三冷不丁转过头来问。
“我……”我嗫嚅着,身体已漂在了三万英尺的云端——严重缺氧了。
是呵,送什么给老师呢?
“送束花吧!”妈妈说。
以前在山里读书时,每到节日,妈妈吩咐我做的事便是在上学路上采一束野花送给老师。
“花?又是花?”我尖声叫了起来,同时清晰地听到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扑噗扑噗往下掉的声音。我想:那曾经戴在我头上的花将会是我心中永远的痛。
估计我的分贝有点骇人,在我的尾音还未完全消失时,隔壁的窗户“咚”地打开同时传出了责骂声。
妈妈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继续和爸爸数着茶几上的零钞。
“要不,请老师吃我们的串串吧,味道真的不错。别人都说很好吃呢……”
我有些绝望了。我可以忍受没有质量的生活,但是人不能没有追求。难道我们的视野里就只有野花和串串吗?我无语了,沉默是无声的反抗。
爸妈早已摸透了我的习性,妈妈又开始出“馊”主意了:
“要不,送月饼吧?”
我一下来了精神,抬了抬身子。
“商务夜市摊上5元钱可以买三斤,要不买三斤让咪咪给老师拎去?”
我刚抬起的身子颓丧地又回复了原形,我有时真怀疑我是不是爸妈的亲身女。
我继续沉默着。“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掉眼泪”,哪一种都是爸妈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宝贝,你说送什么好呢?”妈妈小心翼翼地问我。
是啊,该送什么呢?
刚好电视上传来摄人心魄的声音:“德芙,送给最亲爱的人。”
对,就是它。我指了指电视。
当夜,妈妈就帮我买了回来。而我却转辗反侧难以成眠。
月光如流水般静静的泻在我不到十平米的小屋子里,也洒在了那盒摆放在床头的巧克力上。在月光的映照下,它显得愈发得诱人。我幼小的心灵怎么能经受得住这近在咫尺的诱惑呢?
坐起身子,我屏住了呼吸,一边行动一边在心里念念有词:“包装纸拆开了,盒子打开了。啊,香甜的糖果,我就看你一眼。”
我拿出一颗巧克力,就着皎洁的月光反复看了又看,闻了又闻。多漂亮的包装纸,多迷人的香味呀!我使劲地吸了几下气,不舍地放下;然后又拿起闻了闻,再吸几下,如此反复……
有时候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缺乏耐心的人,我不再满足仅做这几下机械动作了。剥开糖纸,“我只是看看。”我这样安慰着自己。糖果的香甜真实得可以触摸。不自觉地将糖放在了嘴里,“香甜细滑”,我沉浸在甜蜜的幸福里。谁说幸福不是毛毛雨?可惜我忘了:幸福总是短暂的。一颗糖完全下肚后,我咽掉了最后一口泛着香甜味道的口水,这才回过神来,顿时慌了手脚——我吃掉了送给老师的礼物。
不过,那只是短暂的慌乱。“反正都吃了一颗,里面这么多,再吃一颗又何妨?”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临阵不乱”。就这样安慰着自己,我又吃了一颗。
“老师也吃不完这么多,我再吃一颗”……我不断地给自己找理由。
我终于明白,人为什么总会一错再错。对,是诱惑!是诱惑将人们一步步引入深渊。
其实刚开始我也只是慢慢地用舌头去感觉,可最后敌不过诱惑的我干脆用上了锋利的小虎牙……我想那晚我是吃着糖睡着的,因为早上起床的时候,我发现还有半颗糖紧紧地贴在我的花被子上。
第二天,我“勇敢”地将礼物送给了老师,并告诉老师:我吃了几颗。老师怜爱地摸了摸我的小脸,说:“咪咪喜欢,就拿着吃吧!”
其实本来妈妈要亲自去送的,我却一再坚持要自己送。妈妈猛夸我长大了。我有些迷惑,如果我真长大了,我还有这份“勇敢”吗?
(五)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这是猴急急最近对狐大三和鼠小贝说的话,听听多富有诗意和哲理。
“酸不溜几的”我撇了撇嘴,不过我不得不承认,我一度曾迷恋他的这种“酸”劲。
那是第二节课休的时候,我清楚地记得,猴急急靠窗正深情吟诵“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时候,一束阳光透过窗棂正好照着他的脸庞。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扑闪着,混合着太阳的光芒,无意中正遇着那双眼睛,我不由得有点眩晕了,心不由自主 “咚咚”地跳个不停。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所谓的爱情?我有点迷惑又有点惊慌失措。
放学后,被“丘比特神箭”射中的我照例垂着头心不在焉地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无聊地数着从我身边经过的大头皮鞋、高帮尖头鞋、运动鞋……黑色的、棕褐色的、白色的……一双二双三双……
“你知道吗?猴急急参加奥数竞赛获得了全国一等奖耶,我刚从老师那得到这个消息!”一个尖声而又激动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响,冷不丁地被吓了一大跳。
不用抬头我就知道是乌小丫,一激动连脚趾尖也会跟着舞蹈。不过我还是抬起了头,这是最起码的礼貌。妈妈常说,不管别人说什么,不管你爱不爱听,只要是冲着你说,你就应该抬起头正视别人的眼睛。况且这是我目前想听又怕听的人的消息。
我抬起了头,看见了乌小丫那张激动而涨红的黑脸。
“瞎激动啥,得奖的人又不是你!”我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乌小丫大声问。
我不想被别人误认为自己是没有集体荣誉感和嫉妒心肠的人,也不想让乌小丫看出我的那点小心事。
“他真棒!”我也大声回应说。不过乌小丫似乎并不在乎我说什么,她已经一蹦一跳地找前面的同学散布她的最新消息去了。
人与人之间为什么差别就这么大呢?同样是一个脑袋,为什么我的数学总是在及格线左右徘徊?为什么我老是为谴词造句而烦恼,更不用说写出猴急急那样神采飞扬的文字呢?为什么上天给了我美貌就没给我智慧呢?我有点懊恼又有点自卑地想。
此时我才绝望地发现我与猴急急之间横着一片大海,不管我承不承认,以我目前的水平,我是无论如何也泅渡不到他的彼岸。我的那点刚萌生出的情感小芽就这样被汹涌的浪涛无情地搁浅在了一望无际的沙滩上。
我不由自主地耷拉下了脑袋。
一个近似“勾勾”的运动鞋从我面前闪过。我突然想起我的那个还未曾泯灭的梦想和对爸爸的承诺,再想想无望的“爱情”,我的心不由得剧烈地疼痛起来。
“上天为你关闭了一道门,必将为你打开另一扇窗”,说得多好呵。生活,从不会将一个人的路堵死,特别是像我这样急于想改变学习上贫瘠状况的好学上进的小孩。我想一定是前天晚上的通宵失眠感动了上苍,要不,怎么会这么巧呢?
班主任在班上宣布成立“学习互助小组”,我和鹿鹿都属于“扶贫”对象,刚好都分在了猴急急任组长的互助小组里。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我的心又不由自主地跳了下——莫非那点小芽又死灰复燃了?
“你们两个好幸福,有猴急急帮你们!”以乌小丫为首的一帮小女生嫉妒得都红了眼。尽管我们高兴得心都快跳出来了,但表面上还是出奇地冷静。鹿鹿则是不置可否地“哼”了声。
“猴急急,你掉到花丛里了。”那边也有同学开着猴急急的玩笑。
“一只小蜜蜂呵,飞到花丛中呵……”狐大三不怀好意地改编了《两只小蜜蜂》的歌词,并故意将调子扯跑十万八千里,引得周围一片大笑。
其实所谓的学习互助,就是在学习上如果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可以问组长,而组长也有义务为你解答。
其他互助小组轰轰烈烈地展开了互助活动,而我们这组却是一潭死水。也许是问题太多不知从何问起;也许是我和鹿鹿的水平太低连问题都找不出;也许是猴急急高不可攀的神情让我们望而却步;又也许是我和鹿鹿这样的美女固有的矜持……总之,我们小组的互助活动算是流产了。
晚上,躺在床上,我有点不甘心地想着我的那个梦想,还有那双扑闪着的智慧眼睛。“我不应该只做个观海者,我要做个水手!”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泅渡过横在我和猴急急之间的那片海。
第二天,我鼓足够勇气,主动走到猴急急座位旁,“这道题我不会,教教我好吗?”
猴急急看着我,睁大了眼,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快看,太阳怎么从西边出来了?”鼠小贝不怀好意地起哄。
“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不明事理的驴大嘴习惯性的推了推根本就不存在的眼镜,迷惑地望了望外面又望了望鼠小贝。
周围的同学一阵哄笑。我涨红了脸,甚至有点后悔自己的举动。
“这么简单都不会呵?”猴急急低下头瞟了一眼,声音急促又响亮。
我的脸由红变白,又由白变红。我一把从猴急急手里扯下书,飞也似的奔回座位上。尽管我不想哭,可眼泪为什么像断了线的珠子不住往下掉呢?我不但没有渡过那片海,反而被自己的泪水淹没在海底。我趴在桌上哭出了声。
开始还哄闹的教室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鹿鹿在一旁无声地帮我递着纸巾,并用手轻轻拍着我的肩膀。
鼠小贝在旁不停地自责:“咪咪,对不起,我不该乱起哄!”
“猴急急,你怎么能这样?”是班长马大炮义愤填膺的声音,“老师让你帮助同学,有你这样帮助的吗?”
“咪咪,你就不要哭了嘛,猴急急也不是故意的。不过猴急急你也真是的,成绩好就了不起了?”乌小丫也在一旁不停劝慰我并顺便责备着猴急急。
我突然有点过意不去了。也许那道题真的再简单不过了,猴急急也只不过是说出既存的事实。我有什么理由还要哭呢?难道那点可怜的自尊比事实的真相还要重要?
我擦了擦眼泪,抬起头,正看到猴急急焦急的样子。看到我抬起头,猴急急一下子显得如释重负。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上讲台,语无伦次地说:“我……我郑重向咪咪道歉……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以后要改正态度,诚心诚意把这个学习小组带好……”
“好!”马大炮带头鼓起了掌。
尽管这一件事在猴急急的道歉中结束了,但我对猴急急的情感还是发生了变化,看来,所谓的爱情是禁不起任何一点小折腾的。
(六)
让我彻底对猴急急失去幻想的还是有关他和兔丝花的那些“风花雪月”的故事。
那个我曾假想的“情敌”是隔壁五二班的一个名叫兔丝花的女生。人如其名,小巧的身材,白里透着一点红的小脸,娇滴滴却毫不做作。尤其是那如潭水般的眸子更是让她透出一股天仙般的气质。不像我,尽管别人也叫我“美女”,但我的美沾上了太多的山野味,其中隐约还有些泥土的气息。而鹿鹿的美,宛如冬天的峨眉山顶—— 冷若冰霜。
有人说生命是一种缘,你越是刻意追求的东西也许你越得不到。猴急急算是对缘份有了一种更深刻的认识。
那个草长莺飞的季节,兔丝花穿着白色的裙子,一蹦一跳地从校门外进来,猴急急的皮球没迟到一步也没早到一步刚刚好就滑落在兔丝花而不是别人的脚边。兔丝花停下欢快的步子,用白色的鞋子轻轻勾住球沿,然后涨红了小脸,嘿哟一声踢给了猴急急。那一脚,踢开了猴急急的心扉。猴急急一直目送着兔丝花蹦回了教室。于是猴急急将他与兔丝花的初次相见视为缘份,因为那天猴急急并不想打球,是被狐大三硬拽过去充人数的。
从那天后,猴急急陷入了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情感里。他时常会发出痛苦呓语,诸如:“隔壁班的那个女生,怎么还没有经过我的窗前?”之类的。当然,他也会莫名地发呆,莫名地望着窗外,莫名地期盼着……
猴急急的文章本来就写得好,自那以后,写作功底仿佛更是突飞猛进。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听听,多有诗意也多么让人心碎。
其实猴急急并非“为赋新辞强说愁”。他的愁是有来由的。正所谓“热脸遇着了冷屁股。”兔丝花居然对他不“感冒”。
根据鼠小贝的报告:他帮着猴急急送给兔丝花的纸条全被兔丝花直接扔进了垃圾桶。想想猴急急在五年级一班遇到了多少青睐的眼神呵。 可现在……“身在福中不知福”,看来还真是人类的一大通病。
相反,兔丝花对我们班的马大炮倒是“兴趣盎然”。时不时找到马大炮切磋“琵艺”。
平心而论,马大炮长得很普通,就是那种掉在人海里你永远都找不到也不想去找的那种人。但是马大炮有“权”呵,他是我们班的班长,还是校文娱部长。
“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现在轮到马大炮得意了。
盼着隔壁班的女生走过窗前的不仅有猴急急,还有马大炮。马大炮的感情从不外露,可能这与他长期霸占着“权位”有关。据马大炮说他从幼儿园起当的就是班长,玩游戏当的也是警察,绝对不会是匪徒,只有他追打别人的份。
马大炮在一旁幸灾乐祸而又愤愤地想:“敬酒不吃,吃了一鼻子灰,活该!你猴急急到一边尽情哭去吧。”
为了能够独自霸占“亲近”兔丝花的机会,马大炮用“铁腕政策”铲除了很多“异己”。可是猴急急属于“迂腐文化人”,用硬的奏不了效,马大炮决定采取“公关”政策,用“糖衣炮弹”去腐蚀“敌人”。
那是一个黄昏,血红的夕阳被乌云遮住了,所以不能朗朗地洒照下来。而风却乘机刮了起来,一阵紧似一阵。四处一片静谧,一只夏蝉飞鸣而过。马大炮约猴急急来到一个挂有“乐山烧烤”招牌的摊前。那是在我们学校学生当中有着良好口碑的烧烤摊,名声并不亚于五星级酒店“香格里拉”。
袅袅的烧烤烟徐徐的在马大炮和猴急急身边漫开来,也漫进了马大炮和猴急急的心里。猴急急使劲地咽了咽口水,马大炮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觉得是该对猴急急摊牌的时候了。
“我请你吃一个鸡腿和一串羊肉,怎么样?”
“当然好啊!” 猴急急想都没有想就回答。
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从马大炮的脸上涌过,“不过,有一个条件……”
猴急急傻眼了,尽管在马大炮约他吃烧烤的时候他就在想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不过他还是想试一下,万一撞上了呢?现在看来长辈们说的话还真有道理。
“也许他不是......” 猴急急的眼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你想说什么?”
“放弃兔丝花!” 马大炮说得那么坚决而果断。同时故意用手将烤肉的香气往猴急急方向煽。
猴急急的心情一下子沮丧到了极点,不过他马上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文人的“清高”在最关键的时候还是在猴急急的身上得以充分地体现。他用不屑一顾的眼神瞟了一下马大炮,甩了甩头,昂首阔步地走了,留下了呆若木鸡的马大炮傻傻地站在摊前。尽管我们的猴急急是那么留恋烤鸡腿和烤羊肉的味道。
兔丝花是她们班的文艺活跃分子,她不仅活跃在她们班上,也经常活跃在学校举办的各种活动上。看着她在舞台上抱着琵琶半遮着面在那咿呀弹唱,猴急急的心都醉了。人说陶醉在 “爱海”里的人的智商是最低的,不说别人,就说猴急急吧,在他身上就体现得淋病尽致。平时多么聪明的孩子呵,一到关键时刻就放了烟雾弹。
那次兔丝花在中秋文艺汇演上正抱着琵琶弹得兀是有劲,眼睛微闭,眉头紧锁,一副已经深陷表演情境的表情。而我们的猴急急,却抱着学校花坛旁边一盆仙人球 “咚”地一下冲到兔丝花跟前。这与当时的高雅音乐是多么的不般配。兔丝花睁开眼,猛见一个毛绒绒带刺的球在眼皮下,吓得 “花容失色”,咚地一下栽坐在地下, “妈呀”一声,连琵琶都没来得及拾, “抱头鼠窜”了,淑女形象尽毁。不用说,兔丝花与猴急急的缘份就这样匆匆走到了尽头。
一个人要树立良好形象是多么的不容易,可是要毁掉它只须一件小事。通过这件事,猴急急在我心中高大光辉的形象大打折扣—原来他也食人间 “烟火”。
所以,即使后来猴急急的眼睛无论在阳光下发出多么智慧的光芒,都无法照射到我的内心。我明白,我对猴急急的感情不是爱情。那最多不过是印证了“异性相吸”的道理。
(七)
当然,马大炮的“爱情”也是水中月镜中花。第二年,兔丝花便随他那当兵的父亲转学去了新疆。
遭遇“爱情滑铁卢”的还有驴大嘴。
每当听到猴急急深情朗诵那些有关爱情的诗歌时,驴大嘴那眼光就是透过1000度镜片都可以把黑夜照亮,尽管他压根儿就没有听懂那些诗歌的真正含义。不过那瞬间的光亮只是像流星般滑过,驴大嘴旋即又陷入了黑暗中,那是无边的黑暗。尽管黑夜也给了驴大嘴黑色的眼睛,而他也曾用它来寻找“光明”。
在一群和他聊天的MM中,驴大嘴和网名叫“一枝梅”的MM打得分外火热。据“一枝梅”说她已读六年级了,就在西二街小学。驴大嘴知道那是重点小学。对“一枝梅”能读上重点小学,驴大嘴首先就表现出了钦佩的神色。一枝梅对驴大嘴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驴大嘴能下得一手好棋,而且游戏打得棒极了。一来二往,驴大嘴和一枝梅仿佛成了“知己”,驴大嘴撇开其她MM,专心地和一枝梅对话。后来发展到一枝梅在网上直接叫驴大嘴 “帅哥”,而驴大嘴则叫一枝梅为“梅妹”,真是恶心得要命,其实一枝梅比驴大嘴还大一岁零三天。
一枝梅仿佛不再满足于网上聊天了,好奇心促使她想看看“我是帅哥我怕谁”到底有多帅。驴大嘴知道自身条件的局限性,屡屡推脱。他实事求是告诉一枝梅说“我是恐龙”,一枝梅却说“长得帅的人都比较谦虚”。驴大嘴越是解释,一枝梅越是不信,总认为驴大嘴是过分的谦虚。
也许是吹捧的语言听多了就会让人失去理性,忘记存在的事实。在一枝梅的甜言蜜语的“引诱”下,驴大嘴决定赴佳人一约。
他们相约于国际会议展览中心旁的KFC店门口。照二人先前的约定,一枝梅手里拿着一本书,驴大嘴则拿着一枝花。暗号是一个说“海内存知己”另外一个说“天涯若比邻”。
为了使自己的形象看上去稍稍有那么一点人样,几天前驴大嘴以看不清楚黑板为借口,特意叫他老爸带他去配制了一副影形眼镜。刚到国际会议展览中心驴大嘴就看见一个乖巧的学生模样的小女孩在KFC店门口张望,手里拿着一本书。驴大嘴躲在一边没敢出来。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开始还在左顾右盼的一枝梅,干脆一屁股坐在街沿边上看起手中的书来。
驴大嘴的手心里都捏出汗来了。最后,他还是鼓起勇气走到一枝梅跟前。
“海内存知己”他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
“啊……”,只听到一声尖叫,倍受刺激的驴大嘴看见比烟消失得还快的背影。
“爱情像阵龙卷风,来得快去得也快!”驴大嘴伤心地在本上写下了这句感言。
不过伤口的痕,几乎没有在猴急急和驴大嘴心上过多地留下印迹。
只垂头丧气不过两天,猴急急和驴大嘴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轨迹。猴急急依然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驴大嘴依旧第一个急匆匆冲出校园大门赴网络之约。
生活的河流并不因为曾经发过什么而停滞。曾经遭受的挫折,要么使人更颓废,要么使人更奋发向前。
驴大嘴无疑属于前者。
经历了失败教训的驴大嘴把重心放在了网络游戏上。他自诩为“蜘蛛侠二世”,在虚拟的世界里冲呀杀的。
英雄是不问出身的,很快地他从一位屡战屡败的角斗士变成了横扫千军的将军。望着那些对他俯首称臣的败将,驴大嘴乐得呲牙裂嘴。
然而“英雄总是多磨的”。有一次驴大嘴在“战场上”撕杀得正欢,忘记了回家时间,被他爸爸逮了个正着。
怒火冲天的驴爸爸找到网吧老板理论。
“未成年人上网你也不管?”
“你自己的儿子管不好就找网吧出气。这儿哪里有什么未成年人?”网吧老板故意东张西望。
“这不是吗?你长了个什么眼睛?”
驴爸爸生气地把驴大嘴往网吧老板面前一推,驴大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不过驴大嘴还是赶紧扶了扶歪斜的眼镜,挺直了身子站在网吧老板面前。
“哎哟哟,我说你这不是开玩笑吗?大家过来瞧瞧,你们说有未成年人长胡子的吗?”
见有热闹看,有许多人围了过来。驴爸爸本想讨个说法,没想到自取其辱,拽着驴大嘴冲出了门。
第二天驴大嘴是一瘸一拐地来上学的。
驴大嘴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没想到他爸爸还是将此事告知了老师。
老师为了“杀一儆百”,让驴大嘴在课堂上公开作了检讨并写了一份保证书留案底。
好一阵子,我们看到驴大嘴的眼镜后面都是灰蒙蒙的。
(八)
对那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和事,我们总是熟视无睹,甚至在不经意间就忽略了他们的存在。
“有人知道牛笨笨昨天和今天为什么都没来上学吗?”上早课前班主任问。
没有一人吭声。是呵,昨天牛笨笨没来上课,竟然被我们忽略了。
“有谁知道她住哪里吗?”
狐大三举起了手。
“那好!狐大三,下午放学后你去她家看看。”
知道牛笨笨没来上课之后,我觉得教室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冷清。我早已习惯了一下课牛笨笨就像蜜峰似的到处传播着她的快乐。她那张小嘴好像关不住的水闸。
“笨笨会去哪里呢?”鹿鹿在旁自言自语。是啊,她会去哪里呢?
第二天,牛笨笨的位置仍然空着。
“狐大三,你找着牛笨笨没有?”刚迈进教室,狐大三的屁股还没来得及落下座位,我和鹿鹿便出现在狐大三面前,狐大三受惊似地将屁股弹离了座位。
狐大三没有找着牛笨笨,但带回来的消息却着实让人沉重。
牛笨笨来自阿坝山区。在她三岁那年,父亲得了一场重感冒,家里人都没在意。为了节约钱,只是去山上扯了一些草药,胡乱凑合着喝。农村都是这样,不但缺医少药更缺钱。谁家有人生病了,也都是去山上扯些草药熬着喝。
不知道是不是要死的人都有先兆,也许是牛笨笨的父亲觉察到自己将会不久于人世,于是将她的母亲叫到床前,千叮咛万嘱咐,希望她能将牛笨笨培养成人,不要像父母一样一辈子都窝在山沟沟里。同时他又把牛笨笨紧紧搂在怀里,泪水大滴大滴落在牛笨笨的头上。最后牛笨笨的父亲说想饱饱的吃一顿肉。
牛笨笨的母亲忙擦了泪,收拾起家里仅有的二十多个鸡蛋便往三十里外的集市跑。飞跑的途中,牛笨笨的母亲一不留神,被脚下的一个石头一绊,连人带鸡蛋一起滚落到一米多深的坑里。那些蛋便飞花碎玉般的撒了母亲一身,母亲的膝盖和脸上都被擦出了血。母亲已管不了那么多,哭着爬了起来,发疯般地用双手在地上揽着蛋黄和蛋清,可是抓在手里的都是被蛋清打湿的泥土。母亲绝望地一瘸一拐地爬出坑继续往集市上赶,找熟人赊了两斤肉便火急火燎赶回家,可刚把肉放到锅里还没来得及升火时,父亲就断了气。父亲死前连肉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这是母亲心中最大的遗憾也是她心中永远的痛。
埋葬了父亲, 以不到千元的价格贱卖掉了那一半是草一半是瓦的房屋和田地里那些尚未成熟的庄稼,母亲带着牛笨笨来到了城里。那情景正所谓: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
城里的一切对年幼的牛笨笨来说都是新鲜好玩的:高大的建筑、宽阔的马路、琳琅的商品、奔来驰往的车辆……然而牛笨笨的母亲却来不及也没有心思去欣赏这道本不属于她们的风景。摆在她面前的是娘俩的生活来源和即将而来的牛笨笨的上学问题、上学费用等。
牛笨笨没有这个城市的户口,以后上小学须要交高额的借读费,母亲得为牛笨笨上学提前作好准备。
经人指引,笨笨的母亲来到位于城市东边一个叫九里桥的地方。那是一个大型的劳务市场。在那里求职的人都是些文化水平不高的人。笨笨的母亲没有文化,像很多农民工一样舍不得交那五块钱进求职大厅,于是在职介所门外眼巴巴地等着别人来雇佣。可是连续等了几天也无人问津。
也许是上苍动了恻隐之心,第五天终于有一对中年夫妻来到母亲跟前。
“你是找工作的吗?”
“对,对!”母亲忙堆上笑脸。
中年夫妻将母亲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会做家务活吗?”
“我什么都能干,我能吃苦。”母亲忙表白。“我以前在家就是干农活的,粗的细的都能干”。
“有身份证吗?”
“有,你看,这是我的身份证”,母亲忙从包里拿出身份证。
“有没有健康证?”
“健康证?我身体很好的,从来没得过病。”
“这个城里有没有什么亲戚?”
“没有,我刚从乡下来,想找份工作。”
“算了吧!”中年女人拉了拉男的衣袖,“现在这些乡下人可小瞧不得,到时将家里东西都偷完了我们上哪找去?”女人小声对男人说。母亲心里一阵刺痛。
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似乎看中了母亲的老实,想叫母亲帮她带孙子并兼做家务。
“你会用微波炉和电冰箱吗?
母亲茫然地摇了摇头。
“唉,前次请的保姆就是不会使用这些电器,结果还将微波炉搞坏了。”老太有点惋惜地离开了。
时间就这样飞快地流逝着,母亲依然没有找到工作。为了维持母女俩的日常生活,笨笨的妈妈只有去拣垃圾卖。
有好心的老乡实在看不过去就介绍牛笨笨的母亲到一个建筑工地,做着和男人一样的挑砖和泥沙的工作。母亲非常珍惜这份工作,因为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份工作,这更是她和牛笨笨未来的生活和希望。所以,无论是寒冬还是酷暑,她总是那么卖力的干着。寒风中,当别人都围坐在火炉旁边休息的时候,只有母亲还在肩挑背扛;烈日下,当其他人都去阴凉处乘凉的时候,只有母亲还在挥汗如雨……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那一天也许是因为疲劳,也许是因为饥饿再也许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母亲在挑一摞砖上搭建中的三楼时,头一晕脚一软便直直地从三楼跌了下来。跌下来时母亲一下子清醒了,她竟不顾钻心的疼痛,想努力爬起来重新将砖挑上去,可左脚却软绵绵的,有血,殷红殷红的,从她的腿上汩汩流出……
不到一年,母亲便又失去了建筑工地上的那份工作,腿也变瘸了。对一个没有文化又瘸腿的女人而言,再想找工作似乎已是个遥不可及的梦了。
夕阳血红血红的,吞噬了整个西边天。水泥地面仍散发着令人心烦的燥热。没有一丝风。心情被流下的汗水滴透而变得潮湿。一番挣扎后,夕阳终于还是不胜悲哀的沿着院子前面那段古墙的青苔游走了,留下老树在余霞中伟岸的背影,宛如一幅古老而凄凉的风景画。我想我是不喜欢这样的画面的,那么凄惨而悲凉。
晚上母亲回家说:“今天有个捡易拉罐的小孩,好像你们班的牛笨笨。我正准备叫她,她好像受了惊吓似的,转身就跑了。”
我的泪又挂在了睫毛上,我知道,那一定是笨笨。
笨笨的位置仍然空着。班主任告诉我们:牛笨笨的母亲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而生病住院了,连住院金都还没交够。牛笨笨可能要辍学了。
刚才还眩目的阳光不知何时已躲进了云层,留下的阴影便厚厚地笼罩在了我们的心上。
下课时没有一人出去玩,大家静静地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现在我们身边有同学遇到困难了,希望大家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马大炮站了出来,红着眼说。
下午放学后,马大炮、我、猴急急、鹿鹿带着大家的心意来到医院,我们并没有看见牛笨笨的身影。
“阿姨,我们是笨笨的同学,笨笨呢?”
牛妈妈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出声,只有两行眼泪从她深陷的眼眶涌出并顺着瘦削的脸颊往下落,许久才失声哭出声来。
“我真是苦了笨笨哇!”
我们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除了手忙脚乱地为牛妈妈递纸巾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外,也只能干瘪瘪地说:“阿姨,不要哭了”。
在牛妈妈时断时续的叙述中,那些曾带给牛笨笨一家伤心的往事像电影般展现在我们面前,我们的眼泪也似断了线的珠子……
我们每一个人都以为自己最不幸,可是当有机会听到别人的不幸时,才恨不得把自己的不幸收回来。
“笨笨这孩子,为了给我治病,连学也不去上了,这孩子不知在忙什么,晚上很晚才回医院,我经常看见她的脸和身上都是脏的。”
我的眼前立即浮现出牛笨笨在垃圾桶中翻找东西的情景,心里不由得一阵难过。
等不到牛笨笨回来,我们将钱和营养品交给了她的母亲,然后留给她一张字条:“笨笨,我们等着你回来,你落下的功课猴急急会帮你补上的——五一班全体同学。”
(九)
当明星仿佛是每个人的梦想。我的梦想是想成为像玛丽莲.梦露一样家户喻晓的明星。不过我深深知道,梦想之所以美丽,在于她的不可能实现性,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所以我只能将自己的梦想深藏内心。
不像乌小丫,她恨不得把自己的梦想宣告给全世界知道。
“一点城府都没有。”尽管对她的做法我有点不屑,但对于她的勇气我还是很佩服的。
乌小丫一直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像隔壁老唐家的远房亲戚唐老鸭那样家户喻晓。不过,乌小丫的梦想是希望成为一个歌星。乌小丫甚至计划好了,假如有一天她出名了,她会雇一个“枪手”写一本有关她的“血泪史”,名字都想好了,叫“乌星泪”。想象着会有许多“乌丝”争相抢购她自传的情景,在课堂上有时候她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过,乌小丫的歌声实在是有点不敢让人恭维。那声音,像风般飘摇不定,一不小心便会把人“晃悠”到。
第一次听乌小丫唱歌,着实把我吓了一大跳。她惯行的“三板斧”:首先是鬼哭狼嚎般的尖叫,仿佛有人掐着了她的脖子,那是开唱前的“清嗓”。接下来是高亢的所谓的美声,高到一定程度时便会突然没有了声息,让人以为一曲已经结束。等我们想着要松口气的时候,又有声音冒了出来,那声音,如一匹柔软的缎子被人猛地撕裂开了一道口子,着实让人着急并感到可惜。
但是乌小丫却自我感觉良好,她经常陶醉在自己的歌声里不能自拔。她从来不在意她的歌声会“打懵”一大批人。事实上只要乌小丫一亮嗓,我和鹿鹿便会不约而同地夺门而出,落荒而逃。每当这时我们总会发现外面的天空格外的爽心悦目,尽管平原市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但与乌小丫的歌声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去年的“超级哇声”,乌小丫没有赶上,只能流着口水守在电视机前,傻傻地为那些“哇声”或哭或笑,无端地浪费了许多感情细胞。所以乌小丫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今年的“超级哇声”。
乌小丫有时还是“清醒”的。她明白:凭自己的容貌和歌声,注定在“海选”第一轮便会刷下来。怎样才会被留下?乌小丫在经历了各种假设以后便想着成立一个组合。当然,组合的名字要起得有个性,这样才会被评委留意。也许评委一高兴就把她们给留下了也说不定。这点乌小丫心里倒是明亮得很。
起什么呢?“蠢得死”?“4小F?”……乌小丫都觉得不满意。正好猫皮皮走过来向她借橡皮擦,乌小丫眼睛突然一亮,拍着桌子说:“有了,黑猫女乌(巫)!”把猫皮皮吓得咚地一下闪开了。
乌小丫极力游说猫皮皮和她一起去参加“超级哇声”,猫皮皮对乌小丫翻了翻白眼:“神经出问题呵,男女都没分清。”乌小丫才沮丧地想起,“超级哇声”只限女生参加。
现在轮到乌小丫头痛了,名字不但没有了,连打“组合”的对象都没有了。“咪咪,我们去参加超级哇声如何?”
乌小丫在遭到鹿鹿的拒绝后便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
“你看你天生一副明星像,不当明星太浪费资源了。”为了怂恿我参加,乌小丫毫不吝惜赞美之辞,同时睁着眼睛说瞎话,“况且你唱歌那么好听。”
其实除了在冲凉的时候,我偶尔会高歌一回外,其他场合我都会自觉禁声的。之所以会这样,缘于那次冲凉,我忘我高歌,正唱得兀自高兴时,妈妈哭丧着脸咚地破门而入,“我还以为你跌倒了爬不起来在哭呢!”
“你什么时候听到我唱歌了?”开始听到乌小丫的赞美,我觉得非常受用,但听到乌小丫那样不负责任地海阔天空地胡侃,我有点不怀好气,甚至怀疑起乌小丫对我赞美的真实性。
乌小丫好象意识到自己“吹”得有些过火,赶忙为自己找台阶:“我觉得长得漂亮的女生唱歌都好听!”
屡遭碰壁的乌小丫并不气馁,这点挫折与成为大明星的的梦想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又找谁呢?乌小丫的眼珠子在教室里贼溜溜地乱转,突然她的眼睛盯在一个书包上便不再转动了。书包上的挂饰图像是去年“超级哇声”的季军,现在已是火遍全国的大明星。
“从一个人的穿着打扮,能看出一个的喜好。”乌小丫心里暗暗想。
书包的主人是一个名叫熊娇娇的女生。名字虽然显得娇气,但是本人却是“巾帼不让须眉”。说起话来粗声粗气,打起架来也毫不含糊,像鼠小贝之类的男生经常是她的手下败将。虽然文艺细胞没几个,但也喜欢露几嗓。
乌小丫试探着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熊娇娇,熊娇娇连眼睛都没眨下,“去,咋不去!”一巴掌拍在了乌小丫的肩上。乌小丫的嘴不自觉地往两边扯了扯,“就这么定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报名。组合名字就叫“弓箭别在腰杆上”。
规定报名的那天并不是周末,不过这倒难不倒两位“活宝”。一个说是肚子痛,另外一个则称腿崴了,双双请假早早飞到了报名现场。
她们信奉“早起的鸟儿有食吃”,天刚麻麻亮便赶到报名现场。其实去年熊娇娇便是因为报名晚了才没赶上那次的“超级哇声”,这让她很是遗憾:她一直认为歌坛又少了一位像她这样的重量级明星。等她们赶到现场时才发现比她们起的早的“鸟儿”更多,已经排了一长串了,见尾不见头了。
等她们领到报名表匆匆填好后已是中午时分,接着又忙着排队去领海选号牌。折腾下来,已是傍晚时分。候了一天的队,两只脚都有点站不稳了,二人直叹:“做个明星也不容易”。可是二人的疲劳和抱怨被工作人员的一句话一扫而光:“明天海选活动将由臭臭小姐和狗汪汪先生亲临主持”。
“狗汪汪?”想到明天就会近距离接触偶像,二人顿觉头重脚轻起来。
第二天海选,二人比前一天更早起来了。虽然不用再排队,但是二人只是想选个好地势多看看偶像,同时现场热身。
太阳暖暖地升了起来,人群里的气温也骤然升了起来。“来了,来了”有人激动不己地尖叫。
二人掂起脚尖,果然看见期待已久的大名鼎鼎的臭臭小姐和狗汪汪先生笑盈盈地登上了舞台。乌小丫不由得全身震颤了一下,熊娇娇尽力把眼皮往上拉,本来想紧紧拽着乌小丫的手,可是她发现有点徒劳,不但自己手心里全是汗,乌小丫的手心手背也都是汗。她唯一能做的是一只手捏紧拳头,一手捂着嘴巴,深怕一呼吸一眨眼的功夫,便会错过狗汪汪的一个动作。此时她们不自觉地忘记了她们自己的梦想。
“3847号”狗汪汪连叫了两声,还是乌小丫先清醒过来,用手推了下发呆的熊娇娇,“快,轮到我们唱了。”熊娇娇如梦初醒,眼睛极不情愿地从狗汪汪脸上那颗不易让人发现的雀班上收回来,头一低脚一拔便拽着乌小丫便往台上冲。
“错了错了,是那边!”原来熊娇娇往评委席上冲了过去。乌小丫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熊娇娇扯上“正道”。
“老,老师好”二人结结巴巴地。因为刚才的冲劲太大,熊娇娇的头发散落了下来,只露出了一对小豆眼。“我们是‘腰杆别在弓箭上’组合,哦,不对,是‘弓箭别在腰杆上’组合。”
“好奇怪的名字,你们喜欢暴力?”一个评委忍不住问。
“不是啦,只是一个名字啦!”熊娇娇一改往日粗狂的语气,顺手将遮住眼睛的头发温柔地往后拢了拢,同时用眼睛快速地瞟了下狗汪汪,娇滴滴地说。乌小丫在一旁只觉得浑身一阵冰凉,恨不得拿块豆腐撞死算了。
“我们给大家带来的曲目是‘鸡窝窝里飞出金凤凰’。”乌小丫的腿不由自主地抖起来。为了稳住自己,乌小丫连忙紧紧拽着熊娇娇,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二人感情好得不得了。
谁知二人还是因为太紧张,忘记了私下早已达成的约定。熊娇娇习惯性地拿出了“雄纠纠,气昂昂”的架势,而乌小丫则不由自主地摔出了三步曲中的第一步。如鬼魅般的声音刚亮出前半截,狗汪汪的话筒便咚地一下掉在了地上,一个评委本来正聚精会神喝着赞助商提供的饮料,也噗地一下全喷在了地上……
不用说,二人的明星梦像气球般散成了碎片。乌小丫蹲在地上,泪流满面,熊娇娇站在旁边也是郁郁寡欢。
不过,熊娇娇的郁闷如同初冬的第一层薄雾,被阳光一照,转瞬便没有了踪影。熊娇娇转身又投入了另一场活动:像去年一样为她喜欢的选手呐喊加油。今年熊娇娇特别喜欢本市的一个冠军——棒棒糖。不自觉中她也成了一个标准“棒棒迷”。棒棒糖要去湖南参加“超级哇声”总决选,而对棒棒糖形成威胁的是广州一个叫椿椿的,在网上呼声高极了。
熊娇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决不能让广州的把冠军给夺了去。”熊娇娇似乎有极强的爱乡热情。
熊娇娇煽动驴大嘴利用所有的网络关系在网上给棒棒糖投票,同时还偷偷使用妈妈的手机给棒棒糖投票。
“前天才充的钱咋又提示我余额不足了呢?”妈妈怒不可遏地打电话到1860兴师问罪。得知原委,妈妈气不打一处找熊娇娇,熊娇娇早闪一边躲去了。
“熊娇娇今天怎么没来补课?”家教老师的电话打到熊娇娇的家里,正好是妈妈接的电话。
“不会哦,今天一大早她就出门了说是要补课。我还奇怪她今天怎么这么主动呢?”妈妈有些不相信。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生气地下楼找熊娇娇去。在楼下正好遇着邻居小孩,一问才知熊娇娇去市中心绿化广场帮棒棒糖拉选票去了。
“今天非要收拾收拾这个不懂事的孩子不可!” 熊娇娇的妈妈怒气冲冲地打的便往那里奔去。一下车,老远就看见一群人举着棒棒糖的大幅照片在游行。再定睛一看,走在最前面扛着口号旗的正是熊娇娇,此时正扯着嗓门叫大家投棒棒糖的票。
熊娇娇的妈妈一把冲过去把熊娇娇抓到在一边,还没来得及责问,一个自称是“平原商报”的记者马上把镜头对准了母女俩。
“请问你是她的母亲吗?”
“对小孩的这种举动你有什么看法?”
“小孩子当然应该以学习为重。不学习跑来弄这些……”妈妈生气地说道。“难道你不希望家乡的人夺得冠军吗?”记者冷不防的问。
熊娇娇的母亲一下子懵了。她可不想背负起不热爱家乡的罪名,也不想看见自己和女儿的照片出现在明天的报纸上:平原市的一位母亲反对自己的女儿为棒棒糖投票。
熊娇娇的妈妈不由得手一松,口中喃喃自道:“疯了,这个世界……” 直到熊娇娇的妈妈将事情捅到学校,要求学校好好管下熊娇娇时,乌小丫和熊娇娇参加“超级哇声”的事情才得以“曝光”。
“乌小丫,给我签个名吧。”平日倍受乌小丫挤兑的鼠小贝终于逮着了机会拉起自己的衣袖往乌小丫面前凑。
“好呵,这可是你自动送上门的。”早就从伤心往事中脱身而出的乌小丫毫不客气,一把拽过鼠小贝的衣袖,手起笔落,可怜鼠小贝那白白的衣袖上便平添了一团墨彩。这可真是“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呀。
事后,听着乌小丫给我们说起她和熊娇娇参赛的情形,我和鹿鹿都笑得前俯后仰。
(十)
“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鼠小贝悲伤地哼着刚学会不久的歌曲,两只手交叉着缩在袖筒里,缩着脖子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书包长长地拖在屁股后。本来瘦小的鼠小贝更是显得营养不良,实在有愧于平原市大力宣扬的“两个文明”所体现的大好形势。当然,平原市是很少下雪的。此刻,也没有雪花来配合鼠小贝的心情。看不见的雪,落在了鼠小贝的心里,化成了一摊冰凉冰凉的水。鼠小贝知道,那是泪。
灯光,在这个城市,一瞬间像花朵般次第绽放开来。鼠小贝痴痴地望着各种窗户里透出的橘黄色灯光,第一次发觉它们是那么的温馨和让人向往。
鼠小贝不由自主地向着家的方向迈动着脚步。“哧……”一辆汽车紧急刹在鼠小贝的脚前,声音尖锐而又刺耳。鼠小贝吓得僵在原地半天没反映过来。
一张被气得煞白的脸朝着鼠小贝气急败坏地叫:“找死呵?谁家的野孩子也不知道管教管教?红灯也在撞!”
鼠小贝的鼻涕眼泪一下子全出来了:“我是野孩子,咋了,你管得着嘛?”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屁股坐在了帕莎特面前。
好事的人一下子全围上来了:“一个大人欺侮一个小孩,算什么?”
“撞到了人不赶快送医院,还发什么火?”
“喂,是平原半接触报料中心吗?这里发生了……”
“喂,120吗,这里有人被撞伤了,地址是……”
“喂,110吗,这里出车祸了?”
一时间人声沸腾,跟后面被堵住的车子不停的摁喇叭发出的声音混合在一起,鼠小贝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
“警察来了!”人群里响起激动的声音。
鼠小贝也隐约听见了“唉哟唉哟”救护车的声音,鼠小贝觉得表演是该收场的时候了。他一骨碌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尘,面带不易察觉的微笑,一溜烟的不见了踪影,留下了一双双惊诧的目光。
鼠小贝一直觉得自己个性里面继承了母亲太多的东西:张扬而又判逆。其实母亲开始也是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人,一直安于家庭妇女的现状,相夫教子,赡养老人,对母亲而言,那是她的全部。她的幸福、她的一生都浓缩在了那220平米的跃层式房子里了。
然而母亲终免不了痛苦。她的痛苦缘于去年的那个冬天。母亲在帮喝醉了酒的父亲宽衣解带时发现父亲衬衣上面的口红印,这似乎像电视剧里的镜头,很俗套,但却真真实实地印在了父亲的衬衣上。母亲有些疑惑,但并没多想。就在母亲准备去为父亲熬姜汤解酒时,父亲的手机响了,那是条手机短信。也许是上天注定了这个家庭的“劫难”,平时一直将手机上锁的父亲那天竟忘了。就是那一条短信便彻底将一个家庭的全部幸福给破坏了: “亲爱的,你什么时候才和你那黄脸婆离婚呵?我可没有耐心了”。母亲呆立在那里,手机咚地掉在了地上,泪水像小河般肆意流淌。那个夜晚,母亲一直坐在窗边,看着夜色如何一步步走向黎明。而母亲的心,正经历着与时序相反的历程。
人说上了三十的女人,优势正在一步步褪去,更何况四十岁的女人呢?母亲照了照镜子,眼角松驰的皮肤,额头抚也抚不平的鱼尾纹,还有连粉底都遮不住的雀斑。一股寒意,从头凉到脚。但母亲又不甘心,为这个家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难道就这样拱手让人?母亲决定打响“家庭保卫战”。
母亲知道,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法是起不了作用的,如果说有作用的话,那也就是加快鼠小贝的父亲离开她的速度。于是母亲一改往日大嗓门的习惯,用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声音对着父亲说话、变着花样做父亲喜欢吃的菜……可是父亲对母亲所做的一切充耳不闻,既不说好也不说坏。母亲有些绝望了,母亲甚至怀念以前和父亲吵架的日子,那时的父亲至少还是个充满活气的人呵。
母亲开始去染发了,一个四十岁的女人,染了个炫目的鸡冠红,走在大街上路人无不侧目,可是父亲就像瞎了般没看见。母亲在家借故扔盘子砸碗,父亲只是把音响的声音调高几个分贝;母亲开着父亲给她买的车,故意撞红灯,与交警大吵被送进派出所,可父亲仍是一声不吭地将母亲从派出所里领了出来……母亲彻底绝望了:如果一个人的心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那么自己的幸福和痛苦,对于他而言,只不过是聋子的耳朵——无关紧要。想到了这一点,母亲便彻底“堕落”了,经常通宵奋战在麻将桌上,而父亲也很少回家了。家,就这样名存实亡了。
鼠小贝的幸福生活也嘎然而止,像一节奔跑着的幸福列车说停就停了,而坐在车上的人仍意犹未尽。天真的鼠小贝总以为,母亲和父亲只是吵吵就算了,就像他小时候和别人玩的“过家家”一样,一切只是一场游戏。鼠小贝在沉默与观望中并没等到他所期待的结果,他绝望地看到,他的耐心和希望正被烦燥和判逆一点点蚕蚀掉。
鼠小贝的成绩越来越糟,数学月考竟然考了全年级倒数第一——19分。这让班主任很是光火。这样下去,年底的优生率根本就达不了标。除了年底奖金这块一分钱也拿不到外,还要背上个差班的名声。鼠小贝的班主任是全校甚至是平原市出了名的教学能手,怎么能容忍这种状况出现?觉得形势严重的她,通知所有学生的家长到校开家长会。
鼠小贝有点慌了,就凭他那点分数还不让母亲大发雷霆?他有点愁眉不展。狐大三看出了他的心事:“有啥着急的?把分数改下不就得了?上个期未,我得了58分,改了个88分,还不照样把我老子逗得开心极了?”
鼠小贝突然想起去年期未狐大三拿着试卷哼着小曲慢悠悠拽回家的情景。“怎么改的?”鼠小贝一下来了精神,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这还不简单,去外面文具店问问就知道了,就5块钱。不过,你考的那个分数真好,连5块钱都省了。” 狐大三突然停顿不说了。
鼠小贝着急起来:“还是不是哥们儿?有什么要求你说嘛!”
“好,我帮你解决了你要请我吃乐山烧烤!”
“行!”
“笨呵,你把1改为9不就得了?”
“行吗?”
“那有什么不行的!”狐大三拍着胸脯说,并大笔一挥帮鼠小贝解决了“麻烦”。
开家长会的那天下午,鼠小贝放心地在球场上踢球。
“狐大三,快射门!唉,臭脚!”鼠小贝正为狐大三的错失良机“痛心疾首”,突觉耳朵一阵生疼。
他正想张嘴骂,不想那人骂得比他还快:“小王八,你干的好事!”是鼠小贝母亲炸雷般的愤怒声。
“完了,东窗事发了!”鼠小贝脚一软,任由母亲拖着他在众人或嘲笑或诧异的目光里向校门外狂奔而去。
鼠小贝将自己的颜面尽失迁怒于班主任。可是他又能拿她怎样呢?这是个让鼠小贝非常头疼的问题。
机会总是垂青于常常思考的人。这句话用在鼠小贝身上再合适不过。
那天鼠小贝去交当月的搭餐费,正巧办公室没人,而班主任的包就放在桌上,包链没有拉上,露出了一叠红色的钞票——那是同学们交的搭餐费。
鼠小贝心里得意地想:“真是天助我也!”顺手从包里抽出了几张百元大钞,然后不露声色地快速地离开了班主任办公室。在楼梯拐角处,慌张的鼠小贝差点与边打电话边走路班主任撞个正着。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鼠小贝并没有看到自己预期的班主任那气急败坏的神色。虽然班主任显得有那么一点着急,可她所做的也只是询问同学有没有漏交费或交少了的。这让鼠小贝很是失落。继而是一阵后怕:如果“东窗事发”,那么自己就会背上小偷的罪名。虽然鼠小贝有点叛逆,但叛逆到那一种程度是他不愿意想也不愿意看到的。可是钱毕竟是拿出来了,想要再送回去也不可能了,要当面去向老师承认,那似乎并不是一种理想的解决办法而且也不符合他的个性。
“怎么办呢?”鼠小贝揪着自己的头发不停问自己。这段时间他就这样被这个问题困扰着。
那天上课的时候,老师讲到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鼠小贝突然大叫起来:“对呀,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弄得大家摸不着云头,可他却显得特别开心。
第二天早上,鼠小贝第一个早早地到了学校,拎着一袋水果,毕恭毕敬地守在班主任办公室门口:“老师,您辛苦了,请吃水果!”班主任诧异地望了望鼠小贝,鼠小贝心里一阵发毛,毕竟是做贼心虚。可老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地摸了摸小贝的头。
算着老师那袋水果差不多要吃完的时候,鼠小贝又会拎着不一样的水果出现在班主任面前。
“你那个学生鼠小贝好懂事!”别班的老师对我们的班主任说。
班主任的脸上也乐开了花:“是呵!小贝长大了。其实老师不在乎你的水果,在乎你的心意。”
送了整整半学期的水果,终于把那钱花完了,鼠小贝的心里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小贝的父母终于还是离婚了。他们在平静中分道扬镳了,留下了极度痛苦的小贝。鼠小贝感到了无边的失落像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正在吞噬着自己。
不知为什么,在伤心的时候,往事就会像电影般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鼠小贝有一种想哭又有一种想笑的冲动:人,是不是越是在空虚无聊的时候,越发会做出些不可思议的事情来?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和重要?就像自己现在的离家出走?
昏暗的天空,此时在鼠小贝的眼中,就像是一扇窗户,一盏灯火,灯火背后的一次等待。然而在这样的时候又会有谁会等待他呢?
鼠小贝有点想家了,可是在这零晨的冬夜,还有谁会想起他来呢?父亲?母亲?不!他们不会记得自己还有一个曾经乖巧的儿子!想到这里,小贝的眼泪流了出来。他机械地挪动着步子,一步两步三步……,他觉得此时自己的每一步都像带刺的刀划过自己的心坎。
前面100米处有铁门把守的就是他的家。那里曾经有过他的幸福与欢乐,也留下了他的痛苦和伤悲。鼠小贝的眼泪再次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他转过身,不想再回到那个空旷的家里。其实,就算回家了面对也是只能是失望。而流浪在外,也许还有一种潜在的希望。
“咪咪,鼠小贝离家出走了,我们去找找吧!”正在做作业,电话铃声响起,是鹿鹿焦急的声音。
“你快点呵,我就在你家楼下。”我飞也似地冲下楼,楼下不只有鹿鹿,还有马大炮、猴急急……
原来,见鼠小贝迟迟没回家,她妈妈左等右等,饭都凉了还不见鼠小贝回来。她妈妈跑到学校,学校却空无一人,又打电话到平日鼠小贝爱去的同学家,都没见着鼠小贝。鼠小贝妈妈慌了神,将电话打给了班主任,班主任连忙打电话给班长马大炮发动同学分头寻找。
“鼠小贝,你去哪里了呵?”我和鹿鹿一行人精疲力尽地奔走于鼠小贝经常出没的地方。
“哎哟”驴大嘴突然一下子摔倒在地。
“怎么呢?”我们一下子围了过去,“谁这么缺德呵?将香蕉皮扔在路上。”驴大嘴龇裂着嘴说,看样子摔得不轻。
“没事吧?”马大炮问。
“没事,找鼠小贝要紧!”驴大嘴揉了揉脚踝,艰难地站了起来。
拐着受伤的腿,驴大嘴继续和我们大街小巷寻找着鼠小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几个小时过去了,当我们再次回到鼠小贝居住的楼下时我们看到的仍是鼠小贝妈妈失望的眼神。
“孩子们,你们都回去吧,都这么晚了,你们父母也会担心的,况且明天你们还要上课。都回去吧。我一个人在这守着。”鼠小贝妈妈劝着我们,可没有一个人挪动步子。大家静静地守在鼠小贝妈妈身旁。
“你们看,那不是鼠小贝吗?”乌小丫突然激动地叫了起来。我们定睛一看,前方鼠小贝正耷拉着脑袋向我们走过来。
“鼠小贝……小贝……”我们都不由同声叫了出来。
鼠小贝突然听见了一群人的声音,定住脚步循声望去,铁门旁站着班主任、狐大三、猴急急……
鼠小贝还没完全将分辨出来,一团“鸡冠红”飞也似地向他扑了过去……
“老师,对不起!”,鼠小贝低头来到班主任面前,声音有点战战兢兢。
“没关系,不过下次可不能再这样让我们担心了呵。”班主任摸着鼠小贝的头说。
“我……我不是说这件事”,鼠小贝似乎有点着急。
“不是这件事?”老师有些疑惑的看着小贝,“有什么事,说出来吧,不要憋在心里。”
鼠小贝仍然低着头。
“不管事什么事,只要认识到错误,老师都会原谅你的。”班主任用鼓励的眼神看着鼠小贝。
“那我说了哦。”鼠小贝先长出了口气,然后和盘突出了他如何“偷”钱买水果“行贿”老师的事。
“你呀!”班主拍了拍鼠小贝的小脸,“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你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方法已经告诉我了。”
看着呆立着的小贝,老师笑了:“好了,老师原谅你了,但以后你可要把这些小聪明用在学习上噢。知错就是好孩子,快回家去歇着吧,明天还要上课,不要迟到了哦!”
“yes,sir!,我保证不会迟到!”鼠小贝啪地双脚并拢向老师行了个礼。
“还sir呢?连老师的性别都没搞清楚。”我们笑成了一团。
明白过来的鼠小贝也笑了。
笑声,让我们觉得这个世界是那么的美好!
(十一)
生命中,总有一些人会让你念念不忘,那是因为思念。然而也有一些人,也能让你在夜不成眠,那却不是因为思念,而是愤怒和憎恨。
让免骋驰夜不能成眠的是我们年级隔壁六二班的龟八蛋。本来,两人是素无渊源的,平日都很难见得上一次面,按理说萍水相逢是很难结下“梁子”的。但偏偏两人却结下了仇。要说二人的“结仇史”,还要追溯到一年前的运动会。
当鹿鹿向我说起这件陈年旧事时似乎仍耿耿余怀。嘴角的泡沫都是向斜飞溅,可以想象当时我们班级输的可是多么的不“甘心”。
那一次免骋驰报名参加了学校的长跑比赛。对长跑运动,免骋驰还是很有信心的。前四年他都是这个项目的冠军。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免骋驰决定还是了解一下有哪个不怕死的也敢报名参加了这个项目的比赛。在得知隔壁班的龟八蛋也报了名时,免骋驰差点笑弯了腰:“五二班也太没人才了吧?居然让他报名?”免骋驰之所以这么说,并不能下结论说免骋驰是个狂妄自大的人,相反免骋驰在日常生活中表现得非常低调。比如他得了长跑冠军,别人向他祝贺时,他都会拱着手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不敢不敢,是同学们承让。”说起龟八蛋的名字,估计大家都会一脸茫然。但如果说起那个走路慢吞吞,生怕踩死了蚂蚁的人,大家便会明白:“哦,就是那个刚转学过来的人呵!”
大家都提前向免骋驰祝贺了。因为除了龟八蛋外,其他人都是免骋驰历年来的手下败将,大概都是来凑分的吧。喜悦之情尽管没有在免骋驰的脸上表现出来,可他的心里却乐开了花。猴急急甚至写好了表扬稿,满溢赞扬之词:“……免骋驰又为五一班夺得了一块奖牌。为了这块奖牌,免骋驰‘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驴大嘴迷惑不解地问:“我怎么没看见免骋驰早起过一天呢?经常都是我叫了他好几遍,他老妈听不下去了才一把将他从被窝里抓了起来的?……”驴大嘴和免骋驰住一层楼的面对面。
猴急急戳了戳他的脑袋:“这叫夸张,你懂吗?你不知道什么叫夸张吗?你翻报纸看看政府新闻就知道了嘛。说什么下岗工人解决了99%,我们小区那百号下岗职工,咋现在还在到处‘流浪’找工作呢?以前不是说什么刚竣工的虹桥大楼地震都不怕,咋被那二级大风一刮就墙崩砖裂了呢?……”
“这夸张得也太离谱了嘛!”驴大嘴搔了搔后脑门自言自语道。
长跑开始了,免骋驰第一圈就把所有的人甩出了老远。而那个叫龟八蛋的,果然落在所有参赛选手的后面,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他知不知道这是比赛?”他们班的同学有点看不下去了,“太丢人了!”有人用口哨声表示对龟八蛋“丢班集体脸面”的不满。
第二圈龟八蛋虽然加快了一点步伐,但还是落在最后面。五二班的啦啦队开始还热情高涨地叫着:“龟八蛋,加油;免骋驰,加水!”看到龟八蛋这么丢人现眼,他们的啦啦队只能偃旗息鼓了。啦啦队长甚至说:“还不如为免骋驰加油,他得冠军也比六年级得的好。”于是他们将目光锁在了免骋驰身上:“免骋驰,加油;六一班,漏油!”六一班的那个选手紧紧贴着免骋驰,五二班的啦啦队情不自禁为免骋驰加起油来,把他们班的龟八蛋给彻底冷落了。而免骋驰则边跑边微笑着向大家挥手,算是表达对大家热情的回报。
“不在沉默在死亡,就在沉默在爆发。”我算是对这句话有了另一层的理解。被大家遗弃了的龟八蛋,在最后冲刺时,像头发怒的雄狮浑身充满了力量,超过了众人,紧贴在了免骋驰的后面。
所有的人都大跌眼镜,“不会哦,怎么会是他?”他们班的啦啦队长将眼镜拿下来用衣袖擦了擦,重新戴上伸长了脖子,不放心地问了下他的啦啦队员:“那个是龟八蛋吗?”
“对,是他,就是我们的龟八蛋。我们的蛋蛋耶!”
这下啦啦队长来了精神:“龟八蛋,加油;免骋驰,漏油!”
我们班也不甘示弱:“龟八蛋,加水,加废水;免骋驰,加油,加阿拉伯石油!”开始我们五年级的两个班还同仇敌忾地对着六一班,现在却立马变得水火不容起来。友谊在利益的面前,总是显得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免骋驰听见呐喊的声音不对,猛一回头,看见了龟八蛋。“我不能让龟八蛋得冠军,不然我一世英名尽毁。别人会说我免骋驰输在了一个平日连走路都没几分精神的人手里,那会多没面子。”免骋驰暗暗想。他不由得想再加把劲,提快自己的速度。
然而“欲速则不达”,免骋驰的速度不但没有提高,步伐反而变得沉重而零乱起来,最后只能眼睁睁地在最后大约20米的地方看着龟八蛋超过自己并撞了线。
五二班一下子沸腾了,同学们一窝蜂地涌上去把龟八蛋高高地抬起往空中抛:“龟八蛋,好样的;龟八蛋,英雄”。他们的班花——兔丝花甚至激动得拥抱着龟八蛋又蹦又跳。
“热闹是他们的,我们什么都没有。”我们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成功,独自体会着失败的滋味。对我们而言,优势项目没有得到冠军便意味着失败。大家悄无声息地收拾起呐喊用的小喇叭、小红旗等道具回了教室。猴急急也沮丧地撕掉了表扬稿。
一时间,免骋驰仿佛成了班上的罪臣。免骋驰自己也觉得对不起全班同学对他殷切的期望,可自己毕竟是失败了。于是他将他的失败和愤怒都归结在了龟八蛋身上。尽管他也知道这对龟八蛋来说不怎么公平合理。“可是,谁让他赢了我呢?”。当然,他是不敢将自己的想法表现出来的,不然会被别人笑话:“输不起,小鸡肚肠……”他的情绪直接告诉我们,他不想看见龟八蛋,包括他的人和名字。
“在下一次比赛,我一定会让你死得很难看。”免骋驰在心里暗暗发誓,并计算着下次运动会的时间。
秋高气爽,免骋驰终于盼来了他等候已久的运动会。
“本次运动会,除了要在各个项目上争取拿得好名次外,大家尤其要注意,不要大意失荆州,在小阴沟里翻了船(这句话仿佛专针对免骋驰说的,当然同时也表达了我们对上次失败的不甘心)。士气鼓舞也是不可少的。我们要拿出我们班的特色,要充分地发挥团队作用。”班长马大炮在做赛前动员。
根据马大炮的“人尽其才,要最大化地利用每个人的优势资源。”的指导方针,我和鹿鹿被编在了啦啦队。不是用嘴,而是用姿体——舞蹈为本班选手呐喊助威。马大炮说我们两人的声音合起来也不会超过二十分贝,这当然不符合他的“优势资源最大化利用”指导方针,但他说:“你们的优势在身材和脸蛋……”他的话还没说完,我的笔筒、鹿鹿的作业本早已向他飞了过去。
“免骋驰,这次可就看你的了!”
临比赛前,我和鹿鹿来到免骋驰面前,免骋驰正心于做着赛前热身。
“可不能让我们失望哦!”鹿鹿似乎仍在提醒免骋驰。
“不会的,你们等着瞧!”免骋驰向我们俩坚定地挥了挥双臂。
按比赛惯例,赛前是各队啦啦队表演。
我和鹿鹿花枝招展地一亮相,果然引来不下2000分贝的口哨声,我和鹿鹿两手各拿着一束花,配合着音乐,摇晃着脑袋,尽情地扭着腰肢和屁股。为了一雪前耻,鹿鹿将她奶奶跳秧歌的腰鼓都拿来了。她在扭动之余用手死命地击打着腰鼓。而六二班也不甘示弱,也大打“美女战”,一个女生弹着琵琶,另一个女生蒙着红盖头跳起“掀起了你的盖头来”,长跑还没开赛,操场上已是硝烟弥漫。
随着裁判老师的一声哨响,比赛开始了。大家都伸长了脖子将目光锁在了免骋驰和龟八蛋身上。
免骋驰攒足了劲要报仇雪耻,龟八蛋誓死要捍卫冠军宝座。免骋驰以为龟八蛋还会像上次一样不紧不慢的,所以他也决定学着龟八蛋那样慢吞吞的。可是等他一抬眼,龟八蛋却嗖的一下窜到了队伍的前面。
免骋驰来气了,“跟我玩花招!”他也马上提速赶上并超过了龟八蛋。他以为龟八蛋会拼命追上来,可是并不见龟八蛋发力提速,与此同时去年没有取得名次的我们班的羊羊也超过了龟八蛋。
“他又在搞什么鬼?”免骋驰有点吃不准了。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可一抬眼,龟八蛋又在他前面“晃悠”着,好像故意和他作对。
“好呵,我让你超!”免骋驰决定不再去想龟八蛋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气呼呼地又超过了龟八蛋。
“这次我一定要赢!”免骋驰在心里暗暗给自己加气。
前面10米就是终点了,而龟八蛋距免骋驰还有一段距离。免骋驰仿佛看见了胜利在向自己招手。他不由自主地向看台上的人群挥舞着双臂。大家觉得胜利应该非免骋驰莫属,我和鹿鹿已经准备冲过去向免骋驰祝贺了。然而免骋驰却在临近终点的时候跌倒在地。乐极生悲也许就是这个样子吧,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龟八蛋赶了上来。
“唉,煮熟的鸭子又飞了。龟八蛋是免骋驰的克星。”我的心里不由自主地叹道。
这下轮到六二班激动了:“龟八蛋,冠军,冠军!”除了眼睁睁地看着龟八蛋准备撞线外,我们什么也不能做了。然而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龟八蛋在要撞线的那一刻迟疑了一下,只见他折转了身,扶起正努力要爬起来的免骋驰。大概是跌得太狠了,免骋驰起来时脚有点跛。龟八蛋搀扶着他,两人一起走过了终点线。
全场静默,继而是经久不息的掌声。龟八蛋的行为无声地给我们诠释了“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真正内涵。
(十二)
作业还没做完,门咚地一下被撞开然后又咚地一声被带上,声音有点沉重。看看时间,还不到20:30。
“看样子我们家的串串越来越受欢迎了。”我心里暗暗想。满怀高兴地迎了上去:“爸妈,这么快就卖完了?”
爸爸没吭声,妈妈也没像往日那样见面就问我的功课。我心里有些纳闷。借着灯光,我看见妈妈的脸上似有泪痕,头发散乱,爸爸的身上沾满了火锅油。我没敢多问。爸爸一声不吭进屋换衣服去了,妈妈则低着头拿着盆钵进了厨房。我跟在妈妈的身后。
“你进来干嘛,快去做功课,做完早点睡。”妈妈连身都没转一下对我说。
我忐忑不安地回到桌前,心不在焉地看着书,同时一边偷偷瞧着客厅里的爸爸。
爸爸在抽烟,一根接着一根。最后爸爸将烟头狠狠的摁灭了,进了厨房。我蹑手蹑脚跟到厨房门前,看见妈妈正埋着头在水池旁洗着什么。通过他们的对话,我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像平时一样,爸妈又推着小车走街串巷吆喝着卖串串。他们到了电子路音乐广场,一下子围了好多人上来,许多人吃了几串觉得不过瘾,又大呼着再来几串。爸妈脸上笑开了花,同时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突然,正忙着收钱的妈妈急促地对正忙着煮串串的爸爸说:“城管的过来了!”爸爸抬眼一看,有几个穿制服的正从城管车上下来,开始还哄闹的人群,立即像被风吹开的蒲公英,向四面八方散开去。其他的小摊贩也正做鸟兽散,地上留下了散落的萝卜、鞋垫、杂志……
“还收什么钱,快跑!”爸爸冲着还在向别人收钱的妈妈喝到。妈妈慌里慌张地抱起一盆串串往前跑,爸爸推着车也跟在后面跑着。车上除了煮串串的炉灶外还有一盆荤串串。
“站住,不准跑!”两个城管在后面追赶着,嘴里发出了命令。
也许是心里紧张,也许是那辆破旧的车子又出了问题。就在爸爸推动车子的时候,车后装串串的盆咚地掉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妈妈听到声音,转过头,放下手中的盆又去捡地上的串串。
“还不快跑,捡什么捡?”
妈妈不顾爸爸的劝阻,蹲在地上扒拉着串串。那是爸爸和妈妈洗干净了菜之后熬夜一根一根串上去的,太不容易了。
“我让你捡?”两个城管追了上来,在地上一阵乱踩,慌乱中妈妈的手也被脚踩伤。一个城管粗暴地将爸爸的车子掀翻,同时飞起一脚将妈妈放在地上的盆踢翻了。
“把车子和炉子没收了,我看你们还会不会再占道经营影响市容?”
妈妈一听别人要没收车子,也不顾手痛,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那是我们吃饭的家当,求求你这次放过我们吧,下次我们再也不会了。”妈妈几乎哭着求他们。
“哼,还有下一次?就是你们这些乡下来的像烧都烧不尽的野草,把城市搞得乌烟障气的。”
“少跟他们啰嗦,收车!”一个官模官样的城管发话了。
爸爸赶紧递上烟。那人眼皮都没抬,手一扬,烟叭地掉了地上。有两人来拿车往城管车上放。妈妈紧紧抓住车把手不放。
“求求你们了,我们下次真的不敢了。”妈妈声泪俱下。
一个城管把妈妈的手扒开并重重往后一推,妈妈倒在地上。
“你们怎么打人?”爸爸冲了上去。
一个城管伸出拳头抵着爸爸的胸。“怎么,想抗法?”
爸爸站着没敢动,眼睁睁地看着城管将车子拎上了城管车然后鸣笛扬长而去了。
爸爸赶紧去扶妈妈,妈妈推开爸爸的手,趴在地上捡串串。
“不要捡了!”爸爸在旁无奈地说。
妈妈没吭声,只是一根一根从地上捡着那些被踩得一塌糊涂的串串,肩膀不停地抽动。
“生活太不容易了!”旁观的人群中有人叹了口气。
夜色更浓了,初冬的寒意驱散了看热闹的人群。昏暗的街灯下,凄冷的寒风中,只有爸爸陪着妈妈还在地上一根一根捡着串串。
“不要洗了,洗了卖给谁嘛?况且现在车子也没有了,怎么去卖?”爸爸对着妈妈说。
“自己吃不行呵?”妈妈的声音有些愤怒。
“还怎么吃嘛?…….我让你不要去捡,你偏要去捡……”爸爸有些责怪妈妈。
妈妈停止了洗菜,呆立着没有吭声。屋子里出现了短时间的沉默。
“要不,我们开个店吧。省得这样担惊受怕的。”
“开店?说得好听,哪有开店的钱?再说,你以为开了店就万事大吉了?工商局、税务局、卫生局、街办、……除了扫大街的不找你麻烦外,谁都可以上门找碴。” 爸爸显得有点烦燥,
“那你说咋办?……总不能就这样坐吃山空把那点积蓄吃光吧?………咪咪马上就要交下学期学费了,还有借读费……要不我们还是回小镇去吧?……”妈妈也茫然了。
是呵,向左没有出路,向右也看不到光明。生活将爸妈逼到了一个不得不选择的十字岔路口前。
沉默,又是令人窒息的沉默,爸妈就那样站立着。
“回去?不行!咪咪马上就要毕业了,我们得为她的将来着想……”爸爸打破了沉默。
“你说,开个小店大概要多少钱?”妈妈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只有开店来赌一把。
“这说不准。房租、桌椅、原材料、卫生许可证、税务登记证等等,少说要万把块钱吧?”
“啊?那么多?可我们的积蓄还不到5000。”妈妈有些无奈地说。
“我找人凑吧……就这么定了……我就不信生活不给人留个活口……”爸爸竭力地安慰着妈妈。
“我不要耐克鞋了。”我泪流满面,哽咽着说。说真的,我一直不知道爸妈竟被生活逼到了这种地步。
爸妈被我的声音吓了一跳,惊讶地转过了头。“没事,宝贝,这只是暂时的,要相信我们总有一天会过上幸福日子的。”妈妈搂着我,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既为无法预测的未来,也为我的成长而高兴。
接下来的日子,爸爸妈妈便为租铺面、跑各种部门办证件而忙碌着。两个月后“猫记串串香”终于在电子路音乐广场附近正式开张了。
“在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爸爸坚定地对我说。
有人说家庭其实是我们的第二所学校,我想这话是有道理的。
爸爸的坚强或多或少影响到了我。不管未来会遇到多少风雨,我都会告诉自己:在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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