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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沦 陷

  窗外,细雨如烟。

  细雨漂在玻璃上流淌着,留下一道道水痕,就像岁月刻下的印记,深深地镶嵌在徐小丽的心坎上。她随意地躺卧在松软的沙发里,手里握着酒杯,半醉半醒地望着窗外,倦态里夹杂着莫名的孤独和忧伤,就像窗外的秋雨。

  秋天来了,踏着秋日小雨的节拍,秋天来了,唱着轻盈哀伤的旋律。秋是沉重与轻盈共存的一个载体,也许正是因为这个人们才有着更为复杂各异的情思。沉重在于人们等待收获时的急切心情,在于轻踩落叶时季节凋零带来的压力。而轻盈则在于收获后欢愉的甜蜜,在于秋雨零乱了大家的思绪,在于桂花香里醉着的梦境。

  多么美好的季节啊!多少人为着这个季节的到来,刚刚在秋雨里洗去了整个夏季的辛劳和汗腥味,身心轻松地享受着季节的轮回。

    可是,此时此刻的徐小丽,孤魂野鬼般地流落异国他乡,一切美丽都成了她彻骨的心痛。

  45岁的徐小丽,也曾有过金子般的秋天,在她的生命里承载过比别人更多的辉煌和灿烂,而今辉煌和灿烂变成了阳光下的暴风雨,席卷着她的身躯和灵魂,奔突在生命的归程里。

  徐小丽十七岁那年的秋天,怀揣对激情的渴望和人生的梦想,告别妈妈、奶奶,哥哥和父亲,告别了她熟悉的小桥流水、炊烟落日与晚霞,从父亲的目光里走出了她生活十七年的故土。

  临行那天的一大早,东方刚被朝阳洇上一层红红的底色,她的父亲背上小丽的行李,携着小丽,默默地走进了升起的朝阳。徐小丽知道父亲不是为了送她才来送她的,而是送走一个希望的花朵,盼望着在某一个秋天的季节里,品享收获和幸福。

  送行的一路上,沉寂的没有一点声响。只有徐小丽心海中反复回响的,奶奶站在家门口最后的那一声乳名,这一声乳名却成了秋日里挂于远方也是在徐小丽的心上的最后一抹风景。

  开往北京的列车在夜色里呼啸着奔驰着。

  窗外有点点微光,是寒灯还是繁星?徐小丽在心里想着。此时,她祈愿夜空里有一颗流星划过,于是她双手合十,向天空祈祷,它会将丽的心愿变为现实吗……?

  车厢里,昏暗的灯光下,徐小丽的双眸闪着光,似乎在流泪,流着泪在默默祈祷,愿一切都可以重回,愿没有余恨留在她这一生、一世!?

  窗外的秋风狠心地撕碎着一个个倏然而过的村落,翻开丽流逝的生命中刻骨铭心的初恋,在这秋风的季节里。

  徐小丽读高二时班里转来一个插班生,个子不高,睫毛很长,象是女孩子,理着精气神十足的短头发,笑起来甜甜的。因为两个酒窝的缘故,所以徐小丽发现自己不小心会多看他两眼,也偷偷记下了他的名字――王煜。

  那时的徐小丽似乎是个两面人。和女生呆在一起的时候,特别活跃,对所有活动都热情高涨,而且妙语连珠,简直是搞笑高手。可是只要有男生的场合,就噤若寒蝉,目光呆滞。但每当徐小丽听说隔壁班有位女生预谋与她交往时,不禁有点担心和愤怒。

  王煜的酒窝逐渐陷入了徐小丽的心窝。当徐小丽看见他在注意她的时候,总是觉得热血沸腾,充满力量。似乎转瞬间天空更蓝了,世界更美了,连唠叨的英语老师也显得妩媚了。

  徐小丽特别喜欢垂柳,觉得比起花草来,它有一种纯朴别样的韵味,有点象初恋的情怀——单纯的枝条却千丝万屡。

  元旦到了,在同学保证了是本学期最后一次娱乐活动后,老师批准了元旦晚会。这是徐小丽有生以来最完美的一次晚会。每个人都尽兴地表演,尽情地欢笑,放肆地呼喊。晚会后,便到一小店去进行盛大的夜宵。那晚徐小丽头一次喝了一杯葡萄酒,觉得脸红耳热,眼睛模糊,而且胆子特别壮,终于在没人注意的时候紧紧抓住王煜的手。徐小丽热切的目光早已表明她心里的一切。王煜没有挣脱,并在丽的手背上狠狠掐了一下,留下了个深红的印子。可是徐小丽羞涩的笑分明告诉王煜,她的心早已属于了王煜。那个深夜他们在学校植物园的长凳上,手拉手地坐了很久,也聊了很久。可徐小丽始终记得,当时他的手多凉啊。

    校园里有一个小湖,湖边长满了垂柳,徐小丽和王煜常在垂柳边出没。王煜是个有着远大理想的人,他有些年少轻狂和霸气的个性,在当时徐小丽的眼中都是男人味的表现。徐小丽象个小女人般依恋着他。

    学生时代的恋情没有太多理由,爱了就爱了。徐小丽也从没考虑过他今后的发展和能给她什么样的生活。

    高二的快乐时光在他们甜蜜的目光交流中飞逝而过。半年时间里,徐小丽和王煜在月亮下发过誓言;在小河边垒过石头;在僻静的小街上压过马路;一起读爱情诗,一起吃路边摊。可更多的时候,他们只能用眼睛,隔着教室的桌椅和人群,偷偷地对视一眼,感受无比的甜蜜。

    在爱情的滋润下,徐小丽茁壮成长,居然打破了“恋爱不得分”定律,勇考年级前十的成绩。用妈妈的话来形容:“这孩子,现在干啥都来劲。”

    一切跟往常一样,不同的只有心情。王煜不太爱理徐小丽了,老让徐小丽走开。他俩单独在一起时,他有时想哭,也不说话。那一阵徐小丽都快崩溃了。

  一天下午,当徐小丽回家路过门房时,门房大爷拦住了她,说下午有个男孩急急地来她家找她,没找到,留了张字条,上面写着:“我走了,不许想我,好好高考!煜”。徐小丽保存了这张字条,也保存了王煜留在上面的泪。他真的走了,到遥远的北方去了。学校里早办好了一切手续,同学们不知道,丽更是一无所知。

  后来的日子,他们靠着书信架起爱情之桥。春天学校里的柳条抽新芽的时候,徐小丽总会在给他的信中杂上几片,让他别忘了湖边的垂柳和他们的誓言。

  再后来,王煜没有音信了。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徐小丽老是想着北方,并下决心也考上北方的一所学校。

  这是一个完美的初恋,而有了这样的结局,就成为一个完整的初恋了。

  列车穿过黑夜,奔向黎明。

  徐小丽的心也告别了黑夜,走进了明亮,象鼓满了风的帆。她看着蓝天白云、灿烂阳光,感受着经过紧张备考复习阶段后的轻松;想象着走进大学校门后的情景,想象着和来自五湖四海的新同学们朝夕相伴的情景,想象着也许会拾取丢落掉的少女仅有的花朵般的初恋。

  火车到站了。

  一出站,她就感觉到铺天盖地的热浪。

    中午的太阳白晃晃的刺眼。她远远的瞧见学校的长条幅和彩色的遮阳伞。

    坐在校车上,徐小丽看着窗外拥挤的马路,两边林立的或高或矮或新或旧的楼房,还有大棵大棵开花的树,身边坐着的都是大一的新生还有家长。大家都有礼貌的又有点腼腆的点头微笑着,然后都将目光投向窗外,打量着这心中向往的城市。

    车开进了学校。

    学校并不象印在通知书上的照片那么的漂亮那么新。可是路两边的树却漂亮得让丽倒吸冷气。

  下了车,有热情的不相识的师兄师姐们帮着徐小丽提包,带她去登记,去领生活用品,一切进行顺利。徐小丽惴惴不安的心很快的就平复下来。

  徐小丽的父亲提着丽的行李,和小丽穿过一片林荫,走进一幢红墙灰顶的外语系女生宿舍楼。

  徐小丽和父亲慢慢爬上了宿舍楼。楼虽然已经很旧了,可是整理得很干净。

  徐小丽的房间是206。

  走进206,欢迎徐小丽和她父亲的是早他们先到的三张花朵般鲜艳的面孔,分别是张慧、董薇和刘芳。徐小丽很容易的就找到了贴着自己名字的床和书桌。放下行李,就是一阵的忙碌。

    然后,一个娇小的小姑娘就来了。她后来成了徐小丽大学时期最要好的朋友——张慧。

   到了晚上,一切都已经忙定了。徐小丽和张慧在最短的时间里已经混得烂熟。

    天渐渐黑了,新同学一个两个的都来了。寝室里渐渐的也热闹起来。

    徐小丽拿出从家里带来的碧螺春茶,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四个女孩子围成圈坐下来,兴奋的互相询问着。

    那天晚上,天热极了,又喝多了茶,徐小丽躺在床上,居然一夜都没睡着。

  她在黑暗里睁着眼睛,不停不停的想:我的新生活就要这样开始了吗?

  于是徐小丽的心伴随着同室的三朵花开始流浪了,故乡风景便成了一朵远空的云彩,且默默地消瘦,只剩下校园生活这种单一的色泽。但不论走到哪里也都能听得到,看得到,感觉得到。

  徐小丽的父亲安顿好女儿后,要回去了。小丽心里好难受。

  回去的那日,风是奔腾的,久久不肯远去的热浪背判了雨季的承诺,包围着,追赶着这两个让空间拉远了的灵魂。

  土地的产物终于写完了一首疯狂的歌曲,并把它交到属于金色的汗水交织的梦里。真的,父亲不是为了送徐小丽才来的,他没有那么许多的时间,家里还有开着花的黄豆等着他去安慰饥渴,还有那只背负着土地梦想的老牛牵挂着他的双手。

  徐小丽和三朵花一道送小丽的父亲去车站。

  一路上,空气比以往都潮,都来得湿,静止的世界里只有一条瘦弱的河流在哽咽,这确是入秋的风啊,秋天真的来了吗?徐小丽在心里想着。

  是不是家乡的田野此时都格外的招摇啊,像一出话剧开演时纷拥入场的人流,带动了远山如幕,泻下了苍白与沉重共染的颜色。而参与演出的一个是固守了一生天命的父亲,一个是不甘再固守父辈命运的女子。

    在徐小丽的记忆中,父亲从没给过她笑脸。从小学到中学,徐小丽的学习成绩都很好,在别人眼里,小丽是一个聪明好学又听话的好孩子。可是父亲却只会板着脸说:“你呀,差得远哪!”

    小学三年级时,有一次考试徐小丽得了全班第一名,当她兴冲冲的拿着试卷给父亲看时,得到的只是冷冰冰的一句——“知道了,来,和我一起去地里干活去。”后来,徐小丽听一个同学说他因为没考好被父亲揍了,心里想:该不是因为自己每次都考得好父亲才不管的吧?在接下来的一次考中,小丽故意考不及格。她想,这次父亲要是也能揍自己一顿就好了,这说明他还是关心自己的。可是,当小丽把成绩告诉他时,得到的仍是一句淡淡的——“知道了,还不快看书去。”

    小丽的心彻底凉了———处处与他为难,也因此遭到除了打之外的所有教训。

    到了初中,学校离家远了许多,小丽每天要从家到学校往返近十里路。父亲多次要小丽在学校住宿,可她坚持不住,住宿了他就不用管了。“哼,想的美!”小丽心里暗自得意。由于母亲身体不好,家里的经济困难了许多,交学费成了最大的难题。每次开口要钱,父亲总是说:“回学校告诉老师,家里现在没钱,过几天再交。” 这话在小丽眼里是对小丽的一种挑战,所以小丽变本加厉疯狂地追着他要,最后父亲不得不妥协,借钱给小丽交学费。

    临近初中毕业时,家里仍经济十分紧张,小丽打算不参加中考出外打工。小丽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父亲。他居然没有发火,只是淡淡地问一句:“你为什么不考?”小丽说:“家里没钱,妈妈又有病,中考报考费就要120元,高中还要再读三年,还怎么读呀?”父亲沉默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就不见了父亲,小丽也没去上学,一整天泡在家里睡觉。傍晚时,父亲回来了,带着一脸的“傲气”丢给小丽120块钱,说:“报考费给你,明天老老实实地上学去,再胡思乱想我饶不了你!”

  小丽又回到了学校。

    考上大学,是意料之中的事,令小丽意外的是这竟然使父亲有点激动。要开学了,父亲执意要跟小丽“去学校看看”,小丽一口拒绝。父亲没再说什么。到要走的那天,父亲送小丽上了火车,并帮小丽把行李摆放好,小丽仍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父亲也一直沉默不语。就在火车快要开动的时候,父亲突然走上火车……”

  徐小丽看到了父亲眼里闪闪的泪花,看到了他满脸横亘的皱纹,看到了他满头的白发。

  父亲,你送走的是一珠拙劣的小草,还你的一定会是一轮如秋天般璀璨的太阳。

  父亲回去了,小丽和被此时此刻的秋风吹淡了色的三朵花,回到206。

  小丽和三朵花开始了她们人生旅程的第一站,在这一站里,她们以少女特有的轻松和愉快开始了大学生活撼人心魄的体验。

  刚去的一个星期,天天开大会,听报告,也没有什么事可做。

    小丽喜欢在校园里走,独自一人,有时和张慧在一起。

  只是午夜的钟声,莫名地让她想起了离家时嘶哑的那一声汽笛,她恍然又回到了那紫苜蓿舞动的田野,抖动着她无数相思的泪。

    她知道有抹流云就在她的头顶,默默地注视着她,并给她以熟悉的目光。

    在学校的流金岁月里,小丽以一种好奇和快乐的目光看着校园里形形色色的花木——那都是她不曾见过的,却早已从书上读到,并在心里暗暗爱慕了许久的。

    宿舍大门前的小道上、篮球场旁边、相思河边都长着一种美丽的花树,开着柔美精致的花朵,有粉色的、白色的,还有紫色的。偶尔有一两朵落下,丽会拣起来,拿在手里把玩,将那薄薄的花瓣贴在脸上,有一种温润清凉的感觉。

    小丽的心开始雀跃起来。学校正门的大道两旁种着一种高大挺直的树木,有着细密的树叶。最特别的是它有着疏松的树皮,一层一层剥落着,洁白而柔软。

    还有根须低垂飘拂的榕树……

    还有风中婆娑摇曳的棕榈……

    还有未知名的雾一般的松柏……

    小丽兀自陶醉着。

  很快就上课了。

    所有的课都是用英语上的,这让小丽有点无所适从。坐在课堂里,拼了命的听,才能捉住几个可怜的单词。小丽觉得自己象个聋子。

  但这并没有难倒小丽,固执的她每天清晨和傍晚就捧着小收音机,认认真真的收听“敌台”。

  每到周末的晚上,去学校的电影厅看一两部电影。然后回来,坐在灯下,听着收音机里传来的老歌,就开始写日记——记她的新生活,她的学习,她的新结交的朋友,还有她种种细微的情绪。

    日子象流水一样缓缓的流过。大一生活也渐渐褪去它新鲜的外衣,变得平淡。

    每天三点一线的生活,简单而有规律。经过小学、中学那些风光而活跃的日子,小丽突然有点疲倦。于是收起所有的锋芒,安安静静的看着时间流过。

    元旦的那天,宿舍里的女孩子们都异常的兴奋。大家出去大吃了一顿,喝了点葡萄酒。小丽的脸上泛起了桃花。

  “你真是面若桃花啊。”张微“咭咭”的望着她笑了。

  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熄灯了。可是大家的心都热闹得要命,吵吵闹闹的不想睡觉,到处都是笑声尖叫声。

    四个女孩子都疯了,拿出饭盆来“叮叮当当”的敲,对着窗外无尽的黑暗,扯着嗓子大叫:“HAPPY —— NEW—— YEAR ——!”

    小丽笑出了眼泪。心里却生出一种深沉的孤独来。

  大一的日子就象一滴停留在荷叶上的早晨的露珠,还没来得及捕捉,就被时光蒸发,只留下浅浅的模糊的痕迹。而过往的种种平凡借着时间的魔力,都变成一种忧郁的美来。

  平静的第一学期过去了。丽和三朵花各自飞向飞来的地方。

  列车奔驰在回家的路上。

  小丽带着大学生活的感受,想象着回到家后的情景……她会雀跃着奔进大门,她会喜极而泣地扑进奶奶的怀抱,哦,她可亲可爱最疼她挂念她的奶奶……

  可徐小丽没有想到,她的“泣”竟会是悲极潸然!

  奶奶去世了。

    小丽回到家后的第一夜下了场小雨,午夜的风有点凉,小丽披衣站在院子里,遥望着远方,心里想着那病榻上的奶奶在临走时是否依然唤着她的乳名。

    小丽小时候是多病的,那时父母都忙于农活,于是奶奶便背着她走东奔西地求医,正如小丽父亲说的,没有奶奶也就没有她了,小丽这条命也是奶奶捡回来的.家里人怕她有个三长两短,于是在她十岁的时候母亲便生了小妹,小妹也同她一样,从小便跟着奶奶长大。

    小丽的奶奶是一个很优秀的女主人,从里到外家里的每一件事情她都打点得有条不紊,从每日三餐到衣食起居.最让小丽记忆犹新的是奶奶做的元宵了,南方与北方的习俗差异很大,每年的大年初一,中秋节,还有好多节日她们家都要吃元宵,奶奶会让小丽帮她和面,但从来不让小丽撮,她说元宵一定要撮得圆,这一年才能过得和和美美。小丽的眼神是投入的,而那时的小丽并不知道这圆与不圆到底有什么样的区别。

  大年初一也是小丽家最热闹的时候,大伯,二伯,还有小叔,姑姑们都会聚到小丽家,最多的时候能有五十多口人,四世同堂.奶奶有时是会流泪的,她说这就叫圆,而那时他们家族没有人离家,世世代代都待在那个南方的小镇旁。

    小丽大伯的去世给她奶奶很大的打击,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让小丽奶奶整整哭了三天三夜,直到现在全家团聚的时候,小丽的奶奶还是常会叨唠起过早去世的大伯,每当这个时候,小丽的奶奶总有点责怪命运,说她这一把老骨头了,应该让她替小丽的大伯去走阴间的路,难道这也是能替的吗?

    大年初一也正好是小丽的生日,小丽奶奶常说的一句话是“当年的那个瘦小姑娘,越长越大了,越来越漂亮了,脸也圆了”,在家里过生日的时候她们一家从来没吃过蛋糕,生日的气氛也会被过节冲得很淡,所谓生不逢时,在老家有一个传说,大年初一生的孩子多要讨饭的,虽然只是一个传说,但小丽奶奶还是会挂在嘴边,每每说到这个还会露出得意的笑容。“谁说我家宝宝要讨饭呢,将来还要让我享福呢”。

  小丽想,也许奶奶到现在还是不能原谅她,因为她是家族中第一个离家的人,和奶奶在一起生活久了,奶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每次打电话回家,奶奶都要问我啥时候回去,她说,外面的金窝也好,银窝也罢,都比不过家里的草窝。年岁大了,老人都希望亲人在身边。正如她常说的,有个三长两短也好有个照应。

  在小丽的记忆里她奶奶是很健康的,没有生过什么大病,偶尔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是过两天便没事了,奶奶生病的时候倒茶递水便都是小丽的事,年小不经事的小丽有时还很埋怨,奶奶那么多的孙儿孙女,为什么一有事都第一个找小丽!

    而现在小丽却知道了,奶奶那时是最疼她这个小病苗的,她付出的远远比小丽多得多。

    可是,那个秋天丽还是离她奶奶而去了,奶奶老泪纵横地望着小丽,想说什么却迟迟未能开口,坚持不肯去送小丽,小丽知道奶奶怕的是别离的伤悲,怕的是那个叫做不舍的东西会折磨她的神经,还有那夜夜积累的相思会加长她的叹息。

    “奶奶,我是要向您忏悔的,在您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没有能在您的身边。为了我自已的梦想,我走得太久也走得太远了,走得连你都无力触摸了吗?”小丽无声而自责地悲叹着。

    “母亲说您在梦里常唤起我的的乳名,常回忆我年少时的往事,而不争气的却没能成全您圆的梦想,独自一个人流浪去了,可是我走到哪里都背着那沉重的往事啊,都背着您的身,您的影。我知道这只不过是借口。”

    “奶奶,我知道我是要向您忏悔的,如果能将病与痛全都转移,那我祈求神灵把您所要承受的都放在我的名下,而我将义无反顾地接受,不管带给我的是什么,也不管这种债我要背多久!”

  “奶奶,秋天又要来了,奶奶,您看窗外的月亮,就要圆了啊,今年我来为您做元宵吧,一定把它们一个一个都撮得很圆很圆,亲手送到您的嘴里......”

  小丽在心里诉说着,不禁潸然泪下。

  燥热拉着夏天的小手渐行渐远了,只留下风还在慢慢地回忆!

  秋又来了,新学期又要开始了。

  当岁月如流这种感叹被太多人挂在嘴边的时候,在小丽的心里已架起了记忆的桥梁,秋便如一个柔柔地提示着遥远的梦。

  小丽给远方的同室姐妹们打了个电话,约好日期同日到校。

  到校的那天,四位姐妹在火车站相拥而泣,彼此诉说着离别后的愁绪。一阵激动之后,四位姐妹又象四朵绽放的花朵,芬芳四溢,把满腔心香挥洒在到校的路上。

  大一第二学期开始了。同室的四朵花开始绽放出不同花瓣,展示着不同的色泽。

    小丽总记得下完雨后,相思河边一地的落红,校园的弯道上有淡淡的玉兰花的香味,阳光从白千层茂密的枝叶间透射进来。而她会撑一把浅色的花伞,小心的走在湿润的路上,不时会有水滴从树叶上落下,打在她的伞上。

  她曾找寻过那散发出清香的玉兰花树——这种恍惚的芬芳总会使她的精神也恍惚起来。她时常会想起家乡的后街上,挑担子的阿姨蹲在路边卖着这种小小的花,一路的芬芳。而每次她想贪婪的多呼吸几口,那清香就悄悄的飘远了;在她不留神的时候,又悄悄的飘来撩拨她。

  她想,这就是乡愁了。

    许久之后,一个偶然的机会,小丽终于找到了这棵神秘的树。在图书馆阁楼的窗前,她久久的凝望着这被封闭的围墙围在中央的花树,在阳光下默默的芬芳着——在无人触及的地方,以一种永恒的姿态。

[长篇连载]沦陷

  突然间,小丽明白了,自从她背着行囊离开家园的那一刹那,这芬芳就如影随形,也许要追随她一生一世。

  这也许就是游子的命运了吧。

    在最初的一年里,小丽见识了北京的种种精彩和繁华,却没有溶入进去。因为她感到,那还不是她的世界。

    她的世界就是这青青的校园,是清晨准时响起的广播,是灯下摊开的整齐的书本,是周末翻阅的散文小说,是黄昏弥漫着的老歌……

    然而,窗外的世界已开始向她展开一种永恒的诱惑。

  她永远记得第一次和同学出去疯的那个晚上。

  那天,那两个男生站在楼下,看着小丽和张慧从楼上下来,突然就有点扭捏起来。

    然后他们居然请她们去打桌球。小丽记得自己的手在墨绿色台球桌的映衬下显得又白又丰润,而她握杆的姿势却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气氛就是这样的热烈起来的吧?

    然后他们去了小茶屋。坐在橘黄色的灯光里,他们和她们玩着积木。眼光在灯下流转,空气里有一种暧昧的气味。小丽的心一直都愉快着,她很认真的吃完了玻璃杯里最后一颗珍珠。

    夜晚11点,他们找到一家卡拉OK房。消费很贵。他们把矿泉水装在背包里,藏在怀里,象搞地下活动一样的进去,然后趁没人的时候放声大笑,在小姐过来查询的时候立刻收声。

    唱了好久,一直到小丽在两个男孩子吵闹的歌声里,歪在沙发的一角,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他们坐在外贸大楼高高的台阶上等着清晨的第一辆巴士回学校。大街上很空荡。张慧依偎在小丽身边昏昏欲睡。一个男孩子脱下他的夹克披在张慧身上,然后,和另一个男生一起,点燃香烟。小丽突然觉得这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于是开始微笑起来。

  放纵的青春啊!

  尽管在上大学后,丽的手上有了一份学生守则,守则中规定大学生不许谈恋爱。可是这条规定就从没有被遵守过,出双入对的同学和校友们永远是校园里的动人风景线。当时,小丽的校园里曾有顺口溜称女大学生“一年级娇,二年级挑,三年级着急,四年级没人要”。就在这顺口溜声中小丽自然而然进入了恋爱阶段。

  徐小丽刚经过了紧张的高中阶段学习和压力很大的高考冲刺,进入大学后她的身心都想轻松一下。此时她的身体发育已到了晚期,压抑和潜藏了许久的对异性爱的渴望,再加上一个人背井离乡到大学读书,远离家人,心灵的寂寞是可以理解的。

  在她看来,恋爱时,就有如一个人在走进一块麦地后,看见第一株麦穗就迫不及待地摘下来。以后他又继续向前走时,看见的每一株麦穗都比手里的那一株要大、要好,他只能留下无尽的懊悔。另一个人在走进麦地后,看见株株麦穗都很大很饱满,他东瞧西望,留连往返,不知不觉快走出麦地了,赶紧随便摘了一株很小的麦穗。第三个人在麦地走了快一半时,选择了一株相对较大的麦穗摘下来,以后也许还有更大的麦穗。也许没有,对他来说,手里的麦穗就是最好的。在选择恋爱对象的过程中,徐小丽总希望摘到最好的麦穗。

  小丽在读大学时,北京各大学流传着:“北大的女生聪慧,清华的女生丑,北外的女生漂亮,师大的女生温柔。”为了找到更大的“麦穗”,男大学生们在周末往往倾巢出动,穿梭于兄弟院校的舞场,到处捕获。晚上回宿舍,就交换“情报”,发现“猎物”,互相出谋划策,甚至代写情书,所谓“一人有难,八方支援”。漂亮的女生受到所有人的青睐,追求者众。徐小丽是一位娇美的女生,兰心蕙质,清丽脱俗,聪明可爱,又是北外的,当时追求她的就有一打多,在这一打多的男学生中,徐小丽却没有一个钟情的。

  但徐小丽不能像佛陀般静坐于莲花之上,她也是凡人,她的的生命融会在这滚滚凡尘,这人世的一切她也都希求,快乐啊忧伤啊,是她的担子她能承受,她知道总有一天,所有的悲欢都将离她而去,她将竭力地搜集那些美丽的纠缠着的,值得为她活了一次的记忆……

  小丽在孤独的时候思念她初恋时的爱人!虽然她们现在天各一方,但她还是希望她的话能伴着夜风吹到他的梦里。

    暑假来了,小丽就要出发了。

    四个女生去自助旅行。

    “没有男生?”很多人不可思议的问。“是啊,那又怎样?四侠女闯江南!”

    四个女生在盛夏金灿灿的阳光下走上了火车。

    一路上有的是连绵不绝的美丽景色,有的是不绝连绵的欢声笑语。旅途的疲劳可以使女孩子们的双腿肿得象大象的腿,但却不能使雀跃的心有片刻的安静。

  她们去了杭州。在公共汽车上巧遇了两个广东来的男孩子,还在读高中的。他们低低的窃语并不时的向她们张望着。公共汽车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下午的阳光很好,照进车厢里来,有一点的闷热。而车窗外一片绿色的茶园,绵延起伏。突然间,他们和她们同时问:“你们知道怎么去龙井问茶吗?”

  他们就这么认识了。

  有时小丽常想:“缘分是个多么奇妙的东西啊!”

  他们同去了龙井问茶,坐在路边的小茶摊上喝着碧绿的龙井。卖茶的阿姨一声声叫着:“姑娘啊,喝茶,姑娘。”他们一起去了灵隐寺。小丽的花伞却被香火烧了个窟窿。看着小丽气红了的双颊,大家笑得都直不起腰来。

  他们还去了六合塔。那时已经是黄昏。夕阳照在钱塘江上,波光粼粼。天很蓝,云很白。突然的,小丽就觉得这世上所有的忧愁都离她很远了,远到遥不可及。热心的游客主动上来给他们拍合照。他们活泼的站在桥边,笑容比那闪光的江水还要耀眼。

  为了省门票钱,那两个男孩子领着她们从后山上一路狂奔,偷偷的就上了六合塔。爬到塔顶的时候,每个人都在喘粗气,却忍不住的笑。

  站在疾风的塔上,小丽的头发四散飞扬。

  塔檐上缀着的铜铃发出“铛铛”的声音。

  小丽轻轻拢住飘飞的头发,却发现一个男孩子拿起相机,偷偷的对准了她。她微微的笑了,装作没有发现。可爱的少年啊!纯洁而美丽的感情。走下塔的时候,他们就得再见了。

  大家都有点伤感,互留了通信方式,就此挥别。

  在怅惘的黄昏里,她们站在公共汽车上,看着窗外越去越远的两个模糊的身影,心里都升起一种模糊的不舍。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

  多年以后,小丽偶尔还会记起那两个可爱的少年——他们一个只背了个背包,一个只带了个钱包外加一个相机就出来了,天不怕地不怕,天真而勇敢。

  他们的笑容还在吗?他们的心还单纯快乐吗?

  后来的日子就是四女侠独自闯荡了。

  去断桥的时候,天开始阴了,阳光却从云的缝隙里射了出来,光芒万丈。湖面上跳跃着鱼鳞般的金色的光芒。

  当年许仙和白娘子就是在这里相会的吧?他们是怎样的相依相偎呢?

  小丽和张慧在大风中向着对方狂奔,裙子被刮得飘飞起来。董微抓着相机一边笑一边猛拍:“断桥相会哪,你们!”

  后来,小丽每次看见那张和张慧在桥头奔跑的照片,总是忍不住想笑。

  真是飞扬的青春啊!

    她们还去了苏州。

  在那个古典而精致的城市里,小丽、张慧和刘芳都穿起飘逸的丝绸的裙子,似乎这样就能更完全的溶入到那个城市里去似的。

  在重重的假山之间,在飞檐翘角之下,在白色和粉色的荷花旁,她们做着各种古典的姿势,把自己娇嫩的青春永久的记录在了胶片上。

  而那天,小丽站在拙政园的门口等董微买票回来的时候,一个阿姨挎着小篮子走过来。还没意识到出了什么事时,阿姨就把一小串香香的白色花朵别在她真丝连衣裙的领口——是茉莉!小小的五朵洁白的花用细细的金属丝串成扇子的形状,盈盈的,散发出淡淡的幽香。

    “漂亮啊。”阿姨笑得好慈祥。

    小丽根本不忍心责怪。一枚小小的五毛钱的硬币,换来五朵洁白的茉莉。

    张慧一个劲说漂亮,也买了一串,自己别在领口上。

    然后,刘芳也抵不过诱惑了;然后董微也冲过去买了。

    于是四个女孩子,飘着淡淡的清香的女孩子,手拉着手走进那座美丽的园林。

    那一天也因为这意外的茉莉而变得分外美丽起来。

    可是小丽的心里却淡淡的,有了一丝惆怅。所有的这一切都还是要过去,就象茉莉终究是要凋谢一样。

    在苏州的日子越去越远,直到化成小丽心中一朵永不凋谢的茉莉,永远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最后一站,她们走到了灯火辉煌的黄浦江边。

    巍然而立的洋式建筑,闪烁的灯光,潺潺流过的江水,十里的洋场。

    丽想起几十年前,那些穿着旗袍烫着头发身姿袅袅的女郎——她们在这繁华的大上海是怎么度过的呢?她们一定也会寂寞吧?她们一定也很无奈吧?她们一定深深的爱过又深深的恨过吧?

    爱玲是不是也以一种寂寞孤独的姿态从这里走过,留下她瘦削美丽的背影呢?

    徐小丽的头发被风吹得轻轻的飘起来。

    “小姐,交个朋友啊。”一个小白脸说着上海话,纠缠着小丽。

    小丽继续向前走着,似乎没有听见。

    这辉煌的灯光象一种诱惑。

    小丽觉得心里的某种欲望被点燃了。

    在上海滩璀璨的灯光里,她突然感到自身的渺小,同时又惊异于她的心的膨胀。

    “我不要仅仅在这个城市里走过。我不要仅仅是一个观众。”

  时光一晃,就到了大二。

  终于有一天,在张慧、董薇和刘芳的密谋和安排下,徐小丽走进了周华的生活。周华与张慧是老乡,同是重庆人,在清华大学物理系读研究生。

  那天刮着温柔的秋风。张慧、董薇和刘芳约小丽去北京司马台长城游玩,走出校门口时,一辆桑塔纳轿车停在路边,张慧招呼着小丽就坐进轿车前排,张慧、董薇、刘芳三人就挤坐在后排。

  小丽和周华并不知道这是张慧她们三人导演的戏,只是把它当作一次普通的聚会或郊游,在简单的介绍后,周华开车径往密云方向,一路无拘无束,谈笑风生。

    丝绸般的秋风,旋转起如绣的黄叶,将温暖的柔黄色乐曲流泻在京郊的高速公路上,一派温柔、迷人。

    小丽对北京并不生疏,甚至已没有了新鲜感,但此次京郊秋游带给她的美感,却是始料不及的。

  一路上,小丽饱览秀色,心境明快得就像秋天里的一轮太阳。先抢入丽眼帘的是火炬树,齐刷刷的灌木,每一株都是独立的一簇,顶部熠熠生辉的深红色树叶抖擞成动态的三角状,俨然一把把熊熊火炬在公路程两旁燃烧。

  停下车来,走近火炬树,捋一枚红叶。

  徐小丽的眼前仿佛看到了杜鹃的啼血,或许火炬树生命的意义就在于用终生的血为悲凉的秋争得上一抹灿烂?

    一路都有火炬树,周华说,这是近年才开始栽种的,以前没有。

  徐小丽看了周华一眼,这才发现周华长得很英俊。

  尽管是坐着,但仍可以感到他的个子不矮,腰板挺拔,方方的脸上,留着轻微的络腮胡子的痕迹,眼睛里蕴藏着智慧的光芒。

  深色的柏油路面画着鲜明的行车线优美延伸。

  透过车窗,眼前的景色愈加丰富而亮丽。

  小丽惊异地发现,初秋上午柔媚的阳光中,最美的竟是白杨树叶!

  人们曾由衷地赞美过白杨树干、赞美它的伟岸坚强;人们曾深情地倚靠着白杨躯干,汲取它的精神营养。但人们何曾注意过它的秋叶,何曾知道秋叶才是它最美的时光?现在是10月的北京,金色的初秋,万物刚刚开始进行生命的反思,远不是衰败的时候,这段时光的秋最富想象的风韵,它所展示的是大自然成熟美的极致风光。

  此时,徐小丽眼前道路两旁整齐的白杨树最醉人的是它的叶,灿烂的叶,片片柔黄,微微地打着卷儿,飘摇着她成熟的丰韵,正天上人间地携风而舞,留在树上的让枝头俏,舞在空中的伴风韵存,落地成茵的眷恋着根。

  好一幅令人生出遐思无限的眷秋图画。

  柔美的黄叶,随初秋那温厚的风旋出眷恋的秋思。

  如诗的风,旋转着你,恰如你的柔肠千回。

  如蝶的舞,飘扬着你,那是你的顾盼回眸。

  你舍不得什么?是你荣时的掌声美誉?还是你身后的拳拳真情?

    哦,飘摇的黄叶!你的眷恋真的令人感动。

    “快看!”张慧一声惊喜。

  一个宽阔的弯道,眼前的黄叶折正成三重,黄叶背后是一丛丛巨大的垂柳,宛如画卷上广阔无垠的背景,背景上的柳条已变成银色,江南雪柳般晶莹,塞北衰芦般清雅,和白杨树干的银色浑然一体。

  此时东方上午十点的阳光斜斜地穿行其间、苍茫间生出无限惆怅。

  然而,此时最令人感动的仍是白杨黄叶,它没有调怅,它挥洒着自已敦厚的黄叶,舞在风中,旋在地面,挂在枝头,为这幅苍茫画卷跃出一串动感的音符,使整个画面流荡起浪漫的乐章。

  周华将车停下,徐小丽和同伴被这景色迷住了,不禁走下车来,细细观赏。

  徐小丽的内心被重重地震撼了!

  山寒水瘦,美感中多少会有一丝轻轻的吁叹;雪柳衰芦,清雅中凝眸处瘦影凄凉。

  给苍茫平添一份温情,你给凄凉带来一缕阳光。

  只有在这广阔的空间里,人们才真正了解了你。你对沧桑,你的心境是那么平和,你的心胸是那么温厚,你的行为是那么坦荡。你不争秋,亦不悲己,你有过滴翠的春,你有过流火的夏,今天你依然用自己最后的美丽,弹一首深沉豁达的生命之曲。

    深沉而又平和,多么具有魅力的心境。

    上车后,董薇说应拍下来,但已走过,小丽说回来再拍吧。

    回来时已是午后,小丽特意留下胶卷,叮嘱周华将车开慢点,一定要把那美叶拍下来。但他们一路在找,却怎么也寻它不见。最后周华说,不一样的时间,不会有一样的风光了。

  美景不会久留,因为美。

  美景无法久留,因为美。

  越美的东西越是海市蜃楼般无法再现。

  遗憾吗?

  不,徐小丽已获得了它的美,或许是它生命中最美的瞬间;它的美已在徐小丽心中深深地震颤,这份美感滋润着徐小丽的精神田园。

  如诗的黄叶,旋转出一路秋风。

  徐小丽的心,已与秋风共舞。

  徐小丽和周华第一次单独相见,是在一个夏日的午后。

  其实这样的场面是小丽和周华都盼望已久的。

  当小丽穿着那年流行的裙装羞羞涩涩快快乐乐地走进周华约定的小阁楼时,周华因为过分激动而一时不知所措。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周华就给小丽倒了一杯白开水,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让她喝水的话。

  小丽听后莞尔一笑,一次又一次地把茶杯举向唇边。

  后来小丽把目光停留在那只茶杯上,仔细地欣赏把玩着。

  那是一只瓷胎茶杯,杯体细白光润,杯壁薄薄的半透明,隐约能从外头看到里面水的深度和颜色。

  小丽说:“这只茶杯真漂亮。”

  那年小丽20岁,周华23岁,两人之间的情感纯洁得就像眼前的白开水。

  从此以后,这样单独相见的日子就多了起来,聊天、嬉闹、听音乐、弹吉他或静静地翻杂志……而每一次,周华都不会忘记用只茶杯给丽倒一杯水。

  徐小丽举杯喝水的动作很迷人很生动,她把嘴唇贴上杯沿,然后扬起眉轻轻地啜上一小口。

  周华简直有点嫉妒那只茶杯,在徐小丽离去的时候,周华一次次地在它上面寻找小丽留在上面的唇印,希望小丽的唇印有一天能像贴在茶杯上那样贴在周华的脸上……

  那年的春天,周华终于得到了小丽的吻,它轻轻的、柔柔的、甜甜的,带着茶杯里水的清凉……

  那是什么季节呢?桃红柳绿,彩蝶飞舞。徐小丽和周华漫步在林阴道上,斑驳的阳光抚摸着芳草。

  累了,他们就坐在绿林深处的石椅上,两只小鸟在树枝上嬉闹,洒下串串啾啁。他轻轻揽着她的细腰,柔情地唤:“小丽。”她便小鸟依人般偎在他的肩上。

  小鸟的啾啁如美丽的音符灌入他们耳中。

  周华和徐小丽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着两只小鸟亲昵地用嘴为对方梳理着羽毛,听着它们甜甜的呢喃。周华突然有些激动,眼前这绿意盎然的树林,这金色的光束,这闹枝的小鸟,唤起了他久埋心底的一缕温情。

  他的唇颤动着,不由自主地用炽热的双唇贴近小丽的红唇。

  徐小丽颤栗了一下,双眸凝视着周华丰满圆润的脸庞,刹那间一股暖流溢满了她的心胸。

  他们的爱情是默默的、无声的,但里面的内容却很丰富,只有徐小丽和周华以及茶杯最清楚。

  当周华为爱情陶醉时,就给小丽端上一杯用蜂蜜泡的水;当周华为爱情所折磨时,就给小丽端上一杯用黄连泡的水……周华把爱情装盛在茶杯里,让小丽在端起茶杯时就能明确地感受到。

  当徐小丽喝到甜甜的水时,她会情不自禁地叫一声“真甜”;当她喝到苦苦的水时,她便会默默地流泪,用充满伤感的眼睛凝视着周华……

  徐小丽长得不算很美,但清纯得像一泓碧水。

  每当她笑时,满眼盛满了醉人的东西,令人全身都发出幸福的颤动,每当周华和徐小丽的眼光相接时,小丽总是满面羞色,而每当此时,周华的眼中便全是绚烂的彩虹。

  是啊,羞色是爱情的色彩,女性的羞色主要是出现在爱情生活中,特别是初入情苑的少女,由于甜蜜的窘促在白嫩的脸蛋上飞起两行红霞,艳丽娇娆,不是桃花胜似桃花,它是一种青春的闪光,是被异性拨动了心弦的一种面部感应,是传递情波的一种特殊语言。

  羞怯之色犹如披在女性身上的神秘轻纱,增加了她们的迷离朦胧。

  羞色是一种蕴藉的柔情,更是一种柔情的蕴藉。

  羞色是一种含蓄的美,更是一种美的含蓄。

  羞色是迷人的风景。

  一晃,大二生活结束了。徐小丽带着周华缠绵的爱,携着离别的伤感,告别了姐妹,回到了父亲的身边。

    徐小丽的故乡是温婉湿润而又宜人的美丽水乡,那些袖珍式的小拱桥,桥下缓慢穿行着的船只,那些板壁结构的二层小楼临架小河之上,推开窗口望去,西阳涂金的水面波光点点颤动,还有那洗衣女子蹲在后门延伸出去的石阶上的侧影忽长忽短有动有静,简直如晚唱牧歌似的撩人。

  街上的路全是细碎的石头掺杂着青砖铺就,河道在每一户人家的门楼前经过,那窄窄的河道,那些黑悠悠幽灵似的木板房檐。古镇上的人们现在心平气静地住在那里,他们有什么没见过?摄影的、绘画的、游玩的每天都探头探脑地穿行在大街小巷,十多二十年里人们已是见怪不怪了。

  他们依然该干什么干什么我行我素地生活着。

  几乎是每一户街上人家都在做着游客送上门来的大小生意,一些竹做的形形色色古古怪怪的工艺品,手织的很夸张的服饰缀物,还有脆软兼顾各种口味的土特产。

  可是天色渐晚,行人们全都不见了影子。

  走了?回了?还是已住进店里去了?

  总之,街头的行人少了许多,饭店、茶楼、商铺顿时冷落了几分。

  街上安静的出奇,可是倒又有了一些别的景致。孩子在踢球玩石子、老人在择青菜剥毛豆、女人抱着奶娃娃、男人们无所事地背着双手转悠,时而同拿着颜料笔在宣纸架上涂抹的艺术院校学生东一句西一句地聊天。

  徐小丽这时不免有些惆怅,并散漫地走着,流连在水乡内呈“井“字型河道两岸的曲折小径、依水成街、小桥流水人家的门前。

  心境恬淡,不思回归。

  街头小路宛延伸展,她就这么忘乎所以地走着。不期然间,身边一扇黑漆漆的大木门吱呀一声沉重地响过,小丽便探头望进去,很长的碎石小道仅有二尺宽,上面长着不知何年生出的青苔,有点滑,走路需得小心翼翼。道边堆了几十年前的破东西,还有旧单车新摩托什么的。摸黑进去,里面有个小天井,霍然露出一片天色,居然还有个二层小木楼,还有一对年青夫妇和一个摇篮里的婴儿,一派温馨的气氛。

  邻居们笑容可掬,热情地同小丽聊上几句,并斟上一壶茶,告诉小丽许多关于水乡的事情。

  入秋了,尚未脱去夏的汗水味的秋风,爽爽的,拂在人们身上,给忙碌了一天的人们以一身轻松。微风拂过,平静的河水皱皱的,象是要抖去一夏的烦躁,回归平日的宁静。

  徐小丽的心也在微风拂动下,泛着阵阵思念的涟漪,一波一波的,很是叫小丽难受。

  离别的思绪不断地撞击着小丽的心灵。她时常站在窗前,看着流淌不止的小河,那里仿佛有她流逝的爱,她暗暗流泪,情思如缕,倾泄在这离别的秋天。

  一天,小丽收到周华从北京寄来的信。周华的信写的文采斐然,象是一朵五彩的云,飘落在丽的心海。

    “丽,我愿化作那如水的月光,在你豪无仿备的时候进入你的屋里,初秋的月光是多么迷人啊,就像你嘱望我时如水的视线,那么深,那么深!在你转身的时候,趁你不注意,我要在你的脸上印上我深深的吻! ”

    “当我见到你时,有时秋风乍起了,第一片梧桐叶下落的时候,我一定小心地将它收起,等你带我到湖边的时候把它轻置于湖水之上,你说过这湖水是通向天河的,河的那头是主管人间婚事的仙女,我要让这一片小小的叶子告诉他,我又等了你一年,又等了你一个秋天! ”

    “而你说要带我去湖边的,我的爱人,还记得吗? ”

    “我在纷挠的人群里困难的呼吸着啊,每一次都那么不容易,是有什么在我的心头沉沉的堵住了我交换的途径,才知道是相思的那头是你,是你牵着那头呢, 我的爱人,你是不是也一样把那头放在了你的心上呢? ”

    “而你说会把我放在你的身边,要让这份相思化作一饮一啄的,我的爱人,你还记得吗? ”

  “秋天的风会越吹越凉,最终在冬的一声叫喊里冰冻,接着我会带着这份期许入眠,等着来年的某个春日你的吻将我唤醒,而我终于能在你的怀中睁开我的眼,一切痛苦或悲伤沉积之后,你的面容是我第一个印像,也是我唯一记得的画了!我在睡去前的这一季秋天做这次祷告,趁着风儿还没有让寒冷袭透,帮我捎信给远方的你,你收到信的时候是不是能感受到我年深月久的深情呢? ”

  读完信,徐小丽心中装满甜蜜,并把这甜蜜一直带到北京。

  大二的一个星期天,徐小丽和周华去游北京西山。

  下午4点钟左右,他们登上了山顶,找好住处后,就坐在山顶的一块大岩石上,感受着黄昏前的那份独特美。

  天渐渐黑了,山顶风很大,丽感觉有些冷。周华抚摸着丽冰凉的手,轻轻地拥丽入怀。在周华宽大温暖的怀里,劳累的丽不一会就迷迷糊糊睡着了。隐隐约约,觉得有双手在颤抖,睁开眼,是周华的手。夜很深丽无法看清他的脸,只听见他的呼吸渐渐加快,变粗。丽忽然意识到将要发生的事情,丽紧张起来,一种本能的防范使丽紧紧抓住了周华的手,丽轻轻地对周华说:“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好吗?”丽说:“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山林里,林中万籁俱寂,一对情人温柔相依,突然男友想吻一下他的女友,却遭到拒绝。然而,这种拒绝所展示的娇羞,却令他的男友更加难以自持。于是他非礼了,他看到女友衣领内的如玉酥胸,手便伸了过去。他的女友突然用双臂护卫了自己,男友顿时恼羞万分。女友严肃而平静地说:‘请不要动它。’男友问:‘为什么?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吗?’女友轻轻地说:‘我母亲说少女的胸是金子,男人一摸她就变成银子,再摸她就变成铜和铁。难道喜欢一个人非要摘取她的金子不可吗?’”

  “男友的手惭愧的缩了回去……”

  说完故事,徐小丽轻柔地将头在周华的怀里崴了崴,并用双手紧紧搂住周华的腰,那样深情,那样缠绵,令人心津颤动。半晌,周华松开手,默默地把丽拥得更紧……

  那夜,风很大很大,天上的星星不知疲倦地眨着眼睛,直到太阳冉冉升起。

  此后的日子里,徐小丽过得非常充实,人也变得更妩媚更漂亮了,英语系女生宿舍前的绿茵上,每当阳光明媚的日子,常常有飘起长发的倩影,常常有四位姐妹快乐的笑声和圆润悦耳的英语对话声,经典的风景引起了多少男生的瞩目,又引起了多少女生的嫉妒。

  每当在这个时候,有位留着披肩秀发,留连顾盼倾泻着迷人情愫的单眼皮大眼睛,眼光中会偷偷溜出几片离别和忧伤的云翳。

  那时思念的云。

  她是张慧。

  张慧的家乡是长江边上一座美丽的山城,她爱那里的一山一水,爱那高高低低的石板路,爱夜晚满山的灯火、爱江船靠岸时那圆润的汽笛声,那有她交织着欢乐与痛苦的初恋。

    张慧的初恋开始于上大学后的第一个假期。考上北京的一所名牌大学,的确让张慧兴奋了一段时间,因为上这所著名的大学,是她从小的愿望。大学生活平静而快乐,第一个假期在不经意中来到了。回家前,张慧给高中的同学们打了电话,约他们回家后一定见见,还嘱咐在家乡的同学最好把全班同学都召集上,大半年没见,不知这些家伙怎么样了。人真是挺怪,在一块的时候没觉得什么,分开了,还真想。尤其是一起度过了高考前那段让人揪心的日子,想起来就有一种难兄难弟的感觉。

  放了假,张慧就急忙赶了回去。

  在北京还是寒风刺骨,而家乡,风吹在脸上,如同姑娘的手在轻轻抚摸。

  聚会在一个同学家举行,几个漂着满满一层辣椒的汤料锅在火上烧着,周围摆放着大盘、小盘的毛肚、鸭肠、天梯、牛肉等。

  尽管窗户开着,张慧还是被空气中浓浓的辣椒氤氲呛得直咳嗽。

  同学已经来了几个,张慧还没一一见过,这时,一只手伸过来,递给张慧一张餐巾纸,张慧赶紧接过来,擦了擦被熏出的鼻涕。

  张慧忙抬头看给她餐巾的这位。很面生,仔细看看,还是没想起。

  “难道半年就忘了?”

  不会呀。张慧这里一迟疑,对方开了口:“不认识啦?我是林弘。”

  “哦”,张慧一边答应,一边努力回忆着。

  是那个瘦瘦小小,带一副眼镜的?

  张慧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刚刚半年,林弘可变多了,人长得结实,虽不高大,但很有精神,特别是那双眼睛,清澈透明,象是一泓碧水。头发修整过,男子汉的味道十足。他现在在家乡的一所大学读书。

  在接下来几个小时的聚会里,张慧一直不停地跟林弘交谈着,以至于引来了其他同学的不满。

  “嘿,张慧,今天你是不打算跟我们说话啦?”

  “张慧,是不是后悔考到北京去了?”

  张慧跟同学们打着哈哈,林弘也大大方方的没什么不自然。

  聚会结束后,张慧跟林弘的来往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开始了。

  他们一起去温泉游泳、去江边吃小吃、在夜晚登上小城的制高点依偎在一起看山城的点点灯火。他们有说不完的话,想起高中三年他们竟没有说过几句话,不由得感到很遗憾。

  “如果那时候我们像现在这样,你还会不会考到北京去?”林弘终于触及了这个慧一直在回避的、越是临近假期结束就越为敏感的话题。

  张慧的心里有隐隐的痛,不知如何回答林弘的问题,而且张慧也觉得生活里基本上没有什么假如。

  张慧把头靠到林弘的肩上,说:“快开学了,我真舍不得离开你。”

  张慧能感觉到林弘对她的答非所问有点不满,尽管她默默的没有说话,但张慧也能感到一丝冰凉的间隙,从他们中间划过,似乎与空间距离有关。但张慧自信没有什么能向爱情低头,她会克服的,她想。

  假期过得很快,在不能再拖的时候,张慧踏上了北去的列车,带着依依不舍、带着深深的牵挂。

  林弘说好他不去车站送张慧,免得临别时痛苦,可当列车缓缓启动的时候,林弘还是出现在站台上,他在拥挤的人群中拼命朝张慧招手,张慧来不急说什么,只听到林弘说的两个字:“写信”……

  回到学校,又开始了每天三点一线的学习生活,张慧表面上很平静,但心里充满了思念与牵挂。

  不久张慧就收到了林弘的来信,林弘也是学文科的,人又浪漫,信写得优美、缠绵,让张慧看了不由得不心痛。

  看完林弘的信,张慧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往邮局跑,她必须给林弘打电话,她必须听到他的声音。

  林弘家的电话响了许多声,没有人接。

  这时张慧才想起,现在他应该在学校,他家的人也都该上班了。

  张慧就跑回宿舍给他写信;有时,很晚了,张慧还站在空旷的大街上,在一个可以打长途的电话亭里给他打电话。有时,磁卡用完了话还没说完,张慧就跑到另一个收费的公用电话去,接着打。

  日子就在等待中慢慢地过着。

  张慧的心中被林弘占得满满的,很少与班里的其他同学来往。

  人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大学4年,张慧除了假期以外一直是不修边幅的。

  清晨,张慧一个人在校园里早读,黄昏孤独地在美丽的校园里散步,这时张慧多想林弘能在她的身边。

  张慧很羡慕校园里成双成对的恋人,特别是象徐小丽和周华那样情深意笃的情侣,有时还会面对各式各样的诱惑,这样的时候,张慧总是很压抑,也很苦恼,有了欢乐和痛苦张慧无法与林弘共享。

  张慧现在倒真是好好想了想林弘说的那句话:早知这样,她还会不会考到北京来。张慧想毕业后她和林弘必须在一个城市里,现代人再也不可能两地分居了。林弘也常在信里提到这个问题,但他不希望来北京工作,因为他父母不希望这个独生子离他们太远,并答应帮他在家乡找一份好工作。而长慧本来是希望在作为政治、文化中心的首都干一番事业的,她希望在几年的大学生活结束的时候,能做通林弘的工作,让他到北京来。

  在后来的几个假期里,张慧和林弘在一起的一个主要话题就是,毕业后是回家乡还是他来北京。他们都试图说服对方,但又都在固执己见。为了这个有时他们说着说着就会不欢而散,甚至提到分手。但话说出后,他们又都开始后悔,他们的感情虽没有外界干扰,但他们之间为了空间距离的遥远,已经付出了许多,他们之间的疙疙瘩瘩,结了解,解了又结,真是很不容易。张慧很珍惜她们的初恋,所以,常常都是张慧去找他和解。

  他们在电话里又赌起气来,张慧很生气地说,我们不要闹了好不好,难道你觉得我的痛苦还少吗?你就不能为我想想吗?

  林弘说,你要是觉得跟我交朋友很累,我们干脆分手,别彼此耽误时间。

  张慧说,好吧,这么多年我也折腾够了……没等说完,林弘“啪”地一下挂了电话。

  张慧的心随着那一声响往下一沉,就像沉入冰河中那样冰凉。

  接下来的两天,张慧颓丧极了,常常对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发呆。

  同学们打趣儿说:“不得了,张慧失恋了。”

  “你可别想不开!”

  想不开倒是没有,现代人有几个还会殉情的呢?不过心中的痛楚是真真实实的。它让张慧否定自己,认不清方向,心中灰灰的。

  两天后的清晨,当张慧推开宿舍门的时候,惊呆了,林弘背着一个旅行包,在楼道的墙壁上靠着,看见张慧的时候,两眼噙满泪水。

  还说什么呢?张慧立即冲上去,跟他拥抱在一起。

  接下来自然是前嫌尽释,张慧的心中又充满了阳光。

  徐小丽和张慧的心灵盛满了宁静,而刘芳的心里却荡漾着酸酸的苦楚。

  刘芳长的小巧玲珑,皮肤白皙,稍窄的前额下忽闪着一双大眼,时不时露出狡诘的目光,缺少一点女人的温柔。四个同室姐妹中,她最小,徐小丽、张慧和董薇都很关照她,但她的心思姐妹们却知道的甚少。刘芳学习很刻苦,各门功课在四个姐妹中也是最好。

   刘芳来自偏远地区的一个小镇,从小母亲就告诉她说,像他们这样家庭出来的人,除了自己的姿色,没有别的可以依靠。考进大学后,母亲嘱咐她要凭自己还端正的姿色和大学生的条件,尽早为自己找到有钱有身份的丈夫。

  她的母亲年轻时是当地的一个美人,嫁给了镇委书记,使自己终身有靠。

  芳并没有遵从母亲的教导,她从进大学起就认真上课,除了和徐小丽、张慧、董薇相聚相守外,很少参加其他多活动。刘芳的心中有她自己的打算。

  她要尽善尽美的去履行母亲的嘱托。

   刘芳的内心充满着矛盾和寂寞,在没有得到爱的雨露滋润前,她在寻找精神上的寄托,在自己所爱好的东西上去求发抒,去找到一些可以使自己感到被重视、被需求的事,在这上面发掘生命更高的、内在的意义。

    其实,每一个人都有在灵魂上痛感寂寞的时候。我们时常会感到满腹辛酸,尤其是当我们发现并且证明了人们多数喜欢看你春风得意时的笑脸,而不喜欢听你秋扇见捐时的牢骚;当你一腔心事方待倾诉,却见你生平好友婉谢约谈,离席辞去,那时,你心中又是什么感觉?

  每人都有寂寞的时候。刘芳还算幸运,她还有徐小丽、张慧和董薇三个知己的朋友,和她们发发牢骚,烦恼一经说出来之后,就减轻许多。

  但刘芳没有说,只是认真读她的书。

  也许是关系太密切,芳不但不能同她们谈自己的烦恼,而且还需要把烦恼在她们面前隐藏起来。

  刘芳的烦恼终于有一天隐藏不住了。

  刘芳在一次和外校学生的联欢活动中,意外地看上了李俊。

  原本是平常的风花雪月的恋情,但却又因为俊的突然失踪,变得扑朔迷离。  

    刘芳在失落和感伤中一天天打发日子,就在她重新展开新的恋情时,李俊又突然出现了。与此同时,一段隐秘的悲剧身世也被揭了开来。

    刘芳还会回到李俊的身边吗?

    李俊大刘芳两届,是北大哲学系学生,也是大学校园里非常有知名度的人物。倾慕他的女孩各式各样,可刘芳却始终是他的唯一。

  刘芳和李俊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相识,后来就相恋了。

  事后李俊向刘芳坦白,那所谓的“偶然”,不过是他的蓄意制造罢了。

  刘芳对这些都无所谓,因为刘芳知道她是爱他的,爱他的谈吐,爱他的思维,爱他的一切。

  每当刘芳傻傻地问李俊:“你爱我什么?”,李俊总是淡淡地一笑:“漂亮。”

  虽然刘芳很希望李俊能再多说些什么,可答案却永远只有这两个字。

  李俊的家庭相当幸福,美丽的母亲、博学而居高位的父亲和优秀的儿子。

  每当刘芳聆听着李俊谈及有关他家庭的一切时,她就开始幻想着彼此美好的未来。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

  一天清晨,刘芳到校时,忽然发现所有人都在谈论一件事:李俊失踪了。

  李俊就像一缕轻烟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顿时,各种各样的故事传入刘芳耳中。

  有人说,李俊举家移民美国了。

  总之,李俊为了更好的生活不告而别了。

  刘芳不得不独自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以及那些曾爱过俊的女孩们的嘲讽。

  在这段时间内,刘芳努力使自己变得出类拔萃,不再仅仅是漂亮而已。此时的她人也不再孤独,身边随时都会出现甘当“护花使者”的男孩。

  可是,刘芳无法爱他们,因为他们和李俊相比,在刘芳心里的李俊显得更为优秀。

  有时,刘芳也会问自己的“使者”,爱她什么。

  答案有很多,却没有一个和李俊的一样。

  每当这时,刘芳就深深意识到了一点:她永远也不可能忘记那个不告而别的人了。

  这天,相当特殊。所有的男孩像约好了一般,都因事而不能来“护”刘芳。

  少有的清静,刘芳便随意地沿着街道向前乱逛。

  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家KTV门口。不远处有几个男孩,穿着夸张,表情轻佻。

  对这些人,刘芳一向十分鄙视。

  而当中那个人:一头黄色的长发,熟悉的身影?

    是李俊!

    刘芳愣住了。

  而李俊似乎在芳发现他之前就已经看见了她。

  刘芳震惊的神情同样没有逃过他的双眼。

  刘芳像着了魔般呆呆地看着他。

  “哥们,那儿有个漂亮小妞在看你。”

  显然察觉到刘芳的不止是李俊。

  “是看你吧。”

    刘芳的泪水忍不住地流了下来,是李俊!他的声音虽然变得低沉了许多,可刘芳敢肯定,那是她所爱的人的声音。

  “走吧,小英她们还等着呢。”李俊的语气似乎有点不耐烦。

  对于刘芳,李俊根本看也没看一眼。

    那群人吵吵闹闹地走了。刘芳却一下子不知何去何从。

  以后几天,刘芳始终在想,李俊为什么会变成那样?那个小英又是谁?

  在以后的日子里,刘芳的心有一种被掏空的感觉,无奈中充满空虚。

  徐小丽看出了刘芳的心思,并介绍周华的同学钱峰和刘芳认识,以二次恋爱治疗失恋的痛苦。

  因为刘芳的漂亮,钱峰也很喜欢。

  一天, 刘芳和钱峰在露天咖啡馆聊天。

  李俊又一次出现了。在他身旁,一个女孩边流泪,边拉着步行匆匆的他。他们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当然也包括刘芳和钱峰。

  “别抛弃我,我真的不能没有你!”那个女孩疯了一般地叫喊道。

  刘芳一阵心痛,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我只不过把你当成妹妹罢了。你放手。”李俊很残忍地打开那个女孩的手。

    刘芳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了,猛地站了起来,坐在对面的钱峰惊讶地望着芳:“你认得那男的?”

    他的直觉相当准,他竟毫不费力地猜出了刘芳认识那个男的,而不是那个女的。

    “你和李俊是什么关系?”他这话一出口,刘芳就震住了。他怎么也会认识李俊?

    “他是我的初恋情人。”刘芳有些迟疑该不该告诉他。

    “你怎么也知道他?”刘芳急急地问。

    他深深地看了刘芳一眼,“他是我姐夫的儿子。”

  经他解释,刘芳全明白了。

  李俊的父亲爱上了他美丽、年轻的助手,并且那个女孩还有了他的孩子。为此,他抛弃了李俊和他母亲。那个女孩就是钱峰的姐姐。

    尽管李俊的父亲一直在经济上给予他们母子帮助,可是李俊却无法接受父亲的背叛。

    原来那段时候李俊神秘的失踪,并不是出国,而是自暴自弃了。更可悲的是,不久以后,李俊的母亲因为疾病永远地离开了他。

    最敬爱的父亲背叛了家人,最慈爱的母亲与世长辞了。还有什么比这更使人伤心的。

    望着马路对面那个颓废的俊,刘芳忍不住冲了过去。

    那个女孩因刘芳的突然出现而为之一愣。随后,她又疯狂地抓紧刘芳:“是你勾引李俊的吗?我要杀了你!”刘芳被她抓得好痛。

    而此时,李俊却事不关己一般,掏出了一支烟。

    那个女人不停地骂着刘芳。仿佛她真的对不起她一样。猛地,她举起手对着刘芳的脸就是狠狠一拳。

  刘芳被她击中,顿时,左颊一阵巨热。

  李俊面对此情景,立刻丢掉烟,冲上前来,一把抓开那个女人:“你这疯子。你再不离开,我就真的不客气了。”

  不知是因为她太爱李俊了,还是李俊吓到她了,她竟哭泣着跑开了。

  李俊望着我,眼中的神情相当复杂。

  “刘芳,没事吧?”不知何时,钱峰从咖啡馆跟了过来。

  李俊见到他,不禁冷笑了一声,眼中的复杂,转而成了一种忿恨。

    李俊扫了刘芳一眼,对钱峰露出一个优雅的笑容,冷冷道:“原来抢别人的爱人是你们家的遗传病。”说完便转身而去。

  钱峰驱散了围观的人把刘芳送回宿舍,可他却意识到,他是永远也无法驱走刘芳心里的李俊了。

  钱峰提议解除恋爱关系。刘芳告诉他,李俊只是她的初恋情人。刘芳只是希望他能放弃那种颓废的生活,能够重新振作起来。

    刘芳在钱峰姐姐的家门口见到了李俊。李俊对刘芳冷冷地笑了笑,并没有躲避的意思。

  “你欠我一个解释!”刘芳开门见山。

  “是吗?”李俊的语气中满是不屑。

  其实,刘芳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因而,无论他是什么态度,刘芳都要把话说完。“李俊,当初为什么不让我分担你的痛苦,而要不告而别?”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刘芳,慢慢点燃嘴中的烟:“这对你并没有什么呀。更何况,你现在不是找到意中人了吗?”

  “没错,因为你抛弃了我。”

  他看了看刘芳,语气一下子变得十分严肃:“那也就是说,你仍爱我?那就为我放弃钱峰吧。”

  对于他的这番话,刘芳实在是感到措手不及。

    他又笑了,这回笑得有些肆无忌惮,让人恐怖,“你犹豫了,你在想这样一个没用的男友,谁会接受呢?你父母会吗?你的亲友会吗?最重要的,你自己呢?”

  刘芳被问得哑口无言。

  “当初,你爱我,是爱我的优秀。而我们再次见面时,你的眼中只有厌恶。你所爱的不过是当初那个优秀的我。让你知道我的悲哀,除了同情,你不会给我其它的了。因为,从头到尾你都没爱过谁。你爱的只是‘优秀’两个字罢了。”

  刘芳倒吸了一口气,没想到他比她还了解自己。

  “知道吗?我仍然爱你。因为你仍然美丽。可当你变老了,变丑了,我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你,就像我父亲一样。”

  他抽了口烟,“别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还有,有我父亲同情我就够了,无需你多费心了。我还有事。”

  他转过身,挥挥手道:“美人,别了!”

    望着李俊远去的背影,那个陌生的身影,那个刘芳不再爱的身影,她无话可说。刘芳只想快点回到钱峰的怀里,告诉他她的答案:她会永远地忘记李俊。因为她喜欢优秀的男孩,而他正是刘芳所需要的。

  很感谢李俊,他让刘芳知道了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的确,什么也不能代替爱情。可当爱情不再是爱情时,爱情可能是任何东西--是才,是貌,是一切你所需要的--反正,它不是爱情。

    刘芳和李俊的故事结束了,钱峰却怎么也摆脱不了这故事留下的阴影。

    刘芳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眼前不由又浮现起了那天的一幕。

  乳白色的桌面,橘红的橙汁,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食物的香味和悦耳的轻音乐,一切都显得那样的温馨而安详。

  但,这却是钱峰和刘芳俩最后的晚餐。

  刘芳和钱峰面对面地坐着,气氛还是那样的宁静,却并不显得很安详了。

  刘芳隐隐感觉到有一些风雨欲来前的沉寂。看着钱峰心事重重的样子,于是刘芳淡然的问了一句:“你今天是不是有点不高兴。”正是这充满关心的深切一问,竟成了他久久难以开口的悲情台词的引言。

  钱峰缓缓低下了头,悠悠地说道:“前几天,我以前的一位同学给我来了一个电话,在电话里我们谈了很多。”

  “那是个女孩。”他补充道。

  “我们以前的关系就一直非常好,只是彼此间并没有挑明。”说完这些,钱峰依旧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因为你以前曾经说过,做人一定要坦率,要敢于说真话,这些我一直都记着。所以我觉得有必要把事情的真相全都告诉你。”

  听完这些话,刘芳觉得自己已不仅仅是惊呆了,因为这一切来得是那么的突然,刘芳简直有些手足无措了。

  但刘芳还是傻傻地问了一句:“我们还有再继续下去的可能吗?”

  钱峰坚毅地抬起了头,艰难而又清晰地说:“我更偏向于她,因为我们曾经是好几年的同班同学,接触的时间很长,感觉也相当好,只是从未表白。”

  这时,刘芳心里仅有的最后一点幻想也被彻底地粉碎了。虽然有人说过,爱情要以悲剧结束才显得完美,但刘芳并不愿这是真的。

  刘芳觉得她真象在看一部熟悉不过的小说了,情节是如此的相似,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剧中的男主角会变成了自己。

  钱峰继续说道:“我不想对你有任何的隐瞒,这些话我已考虑了好几天了,只是不知道该怎样说出口。我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只会增加彼此的痛苦。我真的不想伤害你。我也知道你一直都待我很好。其实你各方面的条件都很不错。只是我永远都无法忘怀你曾经与他的那一段经历。真的很对不起。现在我全都说了出来,心里反而觉得非常的坦然。”

  钱峰绅士般地朝刘芳笑了一笑,刘芳也如释重负般地微微一笑。望着钱峰那释然的笑容,刘芳的心中泛起了一阵莫名的悲哀。

  刘芳觉得自己简直快要有一些愤怒了。

  刘芳注视着钱峰,却无意中见到了钱峰那忧郁的眼神和握着杯子时微微颤抖的双手。

  刘芳已不忍心再说出任何一句哪怕是对钱峰只有细微伤害的语句了。

  刘芳以前一直无法想象有这样一种爱的最高境界:“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那么不是想去怎样占有他,而应该去让他获得更多的幸福。”

  刘芳想,她现在是做到了,只是这并非完全出于本意。

  刘芳忽然觉得此刻反而该安慰钱峰一下了。便故作轻松地说:“没关系,我尊重你的选择,希望我们以后能够成为朋友。”说这些话的时候,刘芳觉得有一些哽咽了,但还是竭力掩饰着自己,因为不想让峰看到自己内心脆弱的一面。

  慢慢地,刘芳觉得自己漠然的脸上有了一丝勉强的笑容。刘芳还在努力地保持着自己的良好形象,虽然她知道这已经没有丝毫的意义了。

    钱峰的笑容越发自然而且真诚了。“看到你是这样的表现,我的心里真是舒服了很多,否则我会一直感到非常内疚的。”钱峰喃喃地说道。

    刘芳端起杯子,一口喝干了这红得有些刺目的橙汁。并且决定,在对钱峰说最后一个“再见”之前,她必须还要再久久地看上钱峰一眼,直至闭上眼睛都能清晰地见到他那曾经熟悉的身影。

  然后刘芳站了起来,握了握钱峰的手,真心地说了一句:“祝你幸福。”

  在以后日子里,每当刘芳走上那一层曾给予她心灵洗礼的楼时,只需远远地望一眼那熟悉的两人的座椅,心中便有一丝微微的颤动。使刘芳不敢再有看第二眼的勇气。并且这种感觉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淡去。

  刘芳变得不敢再走上那层楼了,因为这将带给她整天的坏心情。但总有一种力量支使着她,使她想去看很多次的最后一眼。

  人生短暂而艰难,精彩的永远只能是片段,而平凡势必将伴人一生。空气、白开水这些平凡的东西,经常会使人们忘记它们的存在,可事实上,对人的一生而言,或许它们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刘芳通过爱的洗礼,她的心似乎明白了什么。

  恋爱和婚姻永远是一场错误的故事,这一切都源于所有的男男女女都不能真正地把握自己,源于所有的男男女女都一厢情愿、自欺欺人地想把生活中的某种短暂化为永恒。

  男人对女人的迷恋和追求,是想在所有女人身上寻求某个女人,这个女人存于他们一如既往的主观梦想中,其实他们在女人身上寻找的永远都是自己、是理想。但任何事物一旦带上了理想的光环,也就注定了其永远寻求不到的色彩,于是他们便会在潜意识中,一次又一次地去寻找失败,体验失望。也正是这种意识推动了他们从一个女人到另一个女人的失望,给他们的感情善变套上了一层罗曼蒂克的借口。

  情感是廉价而善变的,客观世界里多彩多姿的女人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种诱惑。如果可能的话,他们想从千千万万不同的女人中解剖每个千万分之一的不同,去寻找一种如酒精般来之也易、挥之也快的激情。

    在如此的逻辑下,在感情世界里,受伤害的将永远是女人。

  男人永远都在寻找女人,那么女人呢,防止不被伤害的唯一出路便是:先找到自己。

  徐小丽、张慧和刘芳的情感经历,使董薇面对情感时,似乎理智一些,她认为她应该先找到自己,其实,这只是她的一相情愿,真的面对爱潮时,却又无所适从。

  董薇来自上海,父母曾是当年的下放学生,他们希望女儿学成后回到自己身边,成家立业,享受大都市的优裕生活。可董薇却偏偏爱上了一个来自当年她父母下放的地方的一个男孩,叫吴松,清华土木建筑系的学生。并且她们在毕业前就私定终身,气得父母差点和她断绝关系。

  就这样,四位姐妹各自有了自己的情感经历和爱的遭遇。但故事还没有结束,因为他们即将面临的是毕业分配,一场爱的何去何从的抉择,还将继续演绎爱情这一永恒主题的悲喜剧。

  徐小丽在大四的时候,周华考取了美国一所大学的留学生,临行的那天,四位姐妹都到机场送行。

  是该离别的时候了,徐小丽站在玻璃窗前,向门前的周华挥手作别。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纵是再不舍,去也终必去。异域还有繁重的功课,祝你一路平安,早日归来。”丽在心中默默祈愿着。

  此时正值秋风萧瑟,徐小丽的心上,似乎平添了一片飘零的落叶……

    这个浓重的秋天为何来得那么突然?

  小丽和姐妹们匆匆走出机场,坐在高速飞奔的车上,小丽不知把心放在哪里,只见双颊滚动着离愁别绪。

  张慧看着很难过,便用手帕轻轻帮小丽拭去。

  小丽坐在出租车上,似乎没有反应,任心中的苦楚恣意翻滚。

    张慧是一个受不了伤感场景的人,更怕害悲凉给她的感染,就像雪,怕那强烈的太阳,怕太阳那双加速毁灭的手。

  小丽的心便是那最后一片紧依着枝头的枯叶,死死地系住生命的结,为了那最后的诺言不愿放手,非要等到那无情的白霜打在她的头顶,然后用鲜血将它染红后,痛苦地死去,与那不分日夜从她的脚底流走的光阴作一个永别。

  回校的一路上,四位姐妹一声不响。

  长长的细雨打着离愁别绪的结。

  徐小丽呆呆地看着窗外,没有哭。窗外是个朦胧的世界,一半是霏雨,一半是雾。

  此后的小丽,变得很容易伤感,常常在姐妹们睡熟的时候,走到窗前,遥望着天空的繁星,聆听落叶鸣奏的小夜曲。

  “你真的是爱情的使者吗?为何你瘦弱的身躯却让我想起了我的爱人呢?告诉我好吗,飘落的梧桐叶!”

    “湖边上那个荡舟的女子曾对你唱过什么歌呢?是不是唱歌的时候也一样流着相思的泪呢?你有没有从她的纯洁的泪水里看出她美丽的哀愁呢?她那沉重的哀愁里是否有你的身影在飘逸呢?”

    “秋风来袭,你真的是瘦弱的呵,你经不住一丝的凉风,漫长的天涯路,你从远方思念我的爱人那里看到了什么,又听到了什么呢?”

    “他有没有把思念的话说与你听?有没有让你把夜夜的相思带给我呢?”

    “梧叶,我原本记得你是会说话的啊,那个晌午你不是还和我一起歌唱的吗?为什么现在变得乏力与无声了呢?”

    “我能感觉到你生命最后一站的不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在你压抑的胸膛里挣扎着,经由一个回旋的过程你方才平静地躺在地上,而未消失干净的绿色却再也不能为你把天空打扫得湛蓝,湛静。”

  “让我倾听,让我倾听,你深深隐藏着的那份眷顾的忠情,此刻这个小小的我啊,和你一样在因等待而凋零......”

  徐小丽默默地吟唱着心曲,张慧和董薇、刘芳在床上看得心疼。

  课余饭后,小丽往往一人独自走在校园的操场上,这是她和周华经常散步的地方。

  她踏着记忆深处那条幽静的小路,在这乍暖还寒的春日,一次次立于这灰黑色的弧形跑道前。

  抬首,仍是当日的天空、当日的白云、当日的树,心中满是十九岁初遇时的零乱与茫然,而眸中已有挥别的潮雾那无尽的往事,明知风中的你已远去,为何还要踏尽每日这路道里的黄昏?还要在这弧形的路道里为已逝的韶华潜然泪下?

    岁月依旧漂洗着她们初遇的日子,而她们的心云,她们的树,她们的风都在哪里?是否已忘却那一个有着许多白云的午后,立于窗口的小丽,在热闹的操场边角,看见的是一个怎样形单影孤的他,想问最初的感觉源于那一步?只知从此心中便有一小片青色的荫,当雨丝浸透远山的影子,它便洒下满怀青青的愁绪,而在将暮的日子里,只是一次次询问天边那一抹淡淡的斜阳,那依旧旋转的风车是否属于我?那忧郁的神情是否会因她们的相逢而隐去?日子黯然而立,记忆悄然不语,会吗?那暗红色的长长楼梯上,是否还有他,伴天空淡淡的清泪,将一眸沉沉的孤独洒在一级一级的楼梯上,待他前来,拾起流落的日子,揲起他在雨中洒落的点点滴滴?是否,也会有他从远处走来,在风中拾级而上,走近楼梯顶处的她,知道吗,那是她心中的台级啊!他一层一层踩上来,不怕踩乱她中幽静的湖,踩碎了年少时的梦吗?

   她一次一次抬起茫然的双眼望他,他只是微笑,只是固执地一遍遍踩上这层层的台阶,次次按响她心中十九岁的门铃,他为何?为何要在她年少的岁月里坚持留下他还年幼的目光,留下他漫不经心的偶然?却又在苍冷的冬日以漠然的身影离她远去,只留下一个清列缠绵的秋的故事,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有的只是曾经次次抬着头望他温和的目光,含笑的面容;只是在寒星寥落的日子里她说:“我们都是清水做的骨架”时的漫漫孤寂。使她一次次流落心中的世界,一次踯躅在这相知的小路上,要落泪了吗?在风中,在雨中,为已逝的年华。

    也曾在拥挤的人群里,在长街的每一个转角,悄然地想他深深的眸子,怎样在忧忧的黯然里,暮然涌现出一片灿烂的笑意,而心中的他却愈来愈远,被他拂过长发的岁月,为何 斑斑,所有的一切都仅仅是因落泪而湿润的极短的刹那,而所有白云的午后,所有他悄然伫立过的窗口都已远逝了吗?

   为所有的一切,都已是那样的遥远,那般温柔的夕暮,那无悔的夜晚是否依旧有百转千回的星群等她们的朝朝暮暮,是否依旧有星星滑落,却找不见留宿的眸子,而她却坐在窗前,隔冰冷的玻璃,任似水的月色清洗她频频变换的目光,尽管外面仍是清冷的阳光,可她呼唤的心久久不愿为他停息,一边边涂鸦着她的伤心,她的回忆,只因为他……

  星期天,张慧、董薇、刘芳三人怕徐小丽难过,相约来到校园外的一家咖啡馆,缓释一下小丽心中的愁情别绪。四人每人要了一悲苦咖啡,细闻轻啜,静静地享受着美妙的音乐。

    咖啡馆里正在播放一支曲子,名叫另一种乡愁,是萨克斯独奏。这支曲子正在描述着一种忧伤,一种希望即将泯灭、尚未灭绝的忧伤,忧得沉郁,伤得到位。忧伤有时也是一种美丽,忧伤有时也欲让人为之击掌。当主旋律渐弱,军鼓击出轻快的节奏时,忧伤便成为一种动力,一种催促生命、激发情感意志的动力。这种动力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遇上的,一个人一生也许都遇不上一次,但遇上一次便足以使一个人一生都放出光芒。

    接着是一首小号独奏曲叫心事谁知。这首曲子也是进行曲的节奏,很轻快的,似乎让人觉不出作者想要表现的“心事”,只是自顾自地轻轻松松地陈述、叙说,让你去猜,其实猜不猜都行,不猜也知道,彼此心照不宣,彼此间的熟知还用猜测么?还用表白么?一切的语言都是多余,一切的一切都不用再去形容和描摹,别的人可能不会知道,但别的人知不知道都是无所谓的。

    曲子都很短。真正的思绪、心事、乡愁、期待是很难用曲子淋漓尽致地表达的。

  啜完最后一杯苦咖啡,张慧说:“今天大家都很高兴,来,我请客,一人一杯红酒。”

  服务员端上四只高脚杯,盛满殷红的葡萄酒。

  四位姐妹一点点的品,一些些的醉……红光艳影里,绽放的风情将粗糙的感情纤维层层包裹,不过是极致的放松,与精心的装点寂寞。在孤独的空间里,慢慢啜饮一杯红酒,或者还可以燃一根香烟,一杯一天堂,飘飘欲仙的时候,向往心仪的男子,源源不断地斟满红酒,殷勤照看。

  忘忧的眼睛里,日出江花红似火!

  很快一年过去了,四位姐妹将要劳燕分飞。

   一连几天的愁云惨雾。四位姐妹觉得自己已在这几天的挥泪送别中,麻木了。听说每到毕业的最后几天,学校就会变得很不正常,连最乖巧的女生,也会和大伙一起闷在宿舍时喝酒摔瓶子,似乎玻璃清脆的落地声,可以减轻离别的痛苦。

  姑娘们在临毕业前的三个月,已经默默地等待这种痛苦的来临。只是很惊诧,这一天真的来得措手不及。她们搂着装满了幸运星的玻璃瓶。瓶盖是一圈淡淡的蓝,绑上深蓝的绸带。

    姑娘们总是选择蓝,说蓝是纯洁而浪漫的,如白絮舞在无际的穹苍般自由。

    徐小丽本是一只从南方飞来了雁子,如果在秋天没有能找一个温暖的地方可以过冬,那么她是不是应该飞回南方去呢?

  比月色更冷,比荻花更白,这颗心在秋天寻找着自已的方向,于是四处探着半个身子!有琵琶声渐渐近了,当手指接触到了一刻却发现本无人在拨弄,只是风。

  小丽坐在明亮的镜前梳理着长发,月光如水一般漫过她的眼睫,漫过这颗潮湿的心,她饮下了月色也一同饮下了青春的恋情!

    此刻梧桐在初秋的风里作最后的回忆,槐花轻舞着,演出的是一场洁白的凋零,残阳像是审判书上的那枚印章,宣告着黑的来临,于是白昼只能让步。

    小丽只有一支陈旧的笔,纵使想让它溢出红色的血液,它也只会流出黑色的墨来,语言这个载体太拙劣,载不动那一江秋水,更载不走一个涉水女子的忧伤!

    如果早就知道他的吻终于还是会印在小丽的身上,脸上,唇上,小丽一定会极力去保持她的纯洁.然而他终于还是没有来,本是在这样的月光下,已化作荷塘,却也经不住风的切割,于是莲花一朵朵碎去,空留下一江的秋水。

  临空还有一声秋雁……

  徐小丽回到了她的故乡,在一所江南水乡的中学任教。

  董薇携着她的意中人回到上海。

  刘芳独自去了珠海。

  张慧呢,在最后的时刻也决定在爱的召唤下,回到家乡去。

  张慧去了一个机关,在办公室工作。

  张慧和林弘终于能在一个城市里了,开始他们都很兴奋,常常下了班就泡在一起,张慧以为幸福的日子开始了。可好景不长,他们开始了经常不断的争吵,林弘很任性,他独生子的特点非常明显,一件事要是他想好了,就非要干成不可,不容易听别人的意见。而且,他是个急脾气慧是慢性子,做事不合拍。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兴奋点不同,张慧的乐趣在精神世界,张慧对哲学、科学、音乐、美术等感兴趣,而他对家庭装饰、广告等感兴趣。张慧在单位的工作非常乏味,机关的效率低下、人际关系复杂都让张慧感到无所适从,张慧感到很苦恼。但林弘并不理解这些,他觉得张慧在摆名牌大学的架子。最让张慧受不了的是他对于自己的精神需要非常不屑一顾,认为这是虚幻的东西,过日子不需要这些。

  日子渐渐过去,张慧已不堪这感情上的重负,她的心灵需要心雨的浇灌和滋润。在这样的情景下,不知从何时开始,张慧懂得了自得其乐。

    重庆,无雪的冬天,漫长而无味。一日,在荒凉的郊外散步,竟发现脚下的小草,居然并未彻底干枯,依然保持倔强的绿意。这使她很是欣慰了一阵。

    张慧和朋友聚会,聊得忘了时间。待曲终人散,已是月黑风高。走出很远,还不见出租车的影子,只听见寂静中自己的脚步声。于是索性就放慢步子,权当一次身体锻炼。结果,越走越轻快。

    这几年,春天观杏花,秋季赏红叶;遇小雨,相约老同学老朋友漫步;好友相聚,尽情欢笑。

  工作几年后,张慧已经感到忍无可忍了,下决心再一次到北京发展。而林弘已经是当地电台一个小有名气的节目主持人了。每天,有许多人通过电波领略他的风采,他认为已经找到了人生价值,张慧当然为他高兴,但也不能无视他们之间越来越大的间隙。从相爱之初就已存在的距离感,现在看来不仅仅是空间上的,还有性格上的、价值观上的。原来,被距离掩盖的问题,现在都暴露出来。他们长谈了几次,张慧去意已决,而他比一年以前更不可能跟张慧去北京了,最后他们决定分手。

  张慧在家准备行装和与北京联系工作的日子里,他几次打来电话,每一次都是还没有说话就先哭了,张慧的喉咙也是痒痒的,但什么也说不出来。几年来说分手,说了许多次,但张慧知道这次是真的,在她来说,这是经过所有努力后才决定的,张慧可以无悔地面对她的这份感情,而且,她知道,林弘比她还理智,他会比自己更快恢复。于是他们在电话里就随便说点什么,然后挂断。

  张慧每次都在想,这也许是他们今生的最后一次电话,想到这儿,张慧的心就会一阵酸痛。

  出发的日子终于决定了,张慧没有告诉林弘,也没有告诉其他同学,她选择了一趟夜车,以免面对昔日依依惜别的站台。就这样她又一次离开了家乡。

  在北京,张慧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和感觉,事业上也开始起步。但张慧一直不敢轻易涉足情感领域,好像有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味道。然而,倾注全部感情但失败的初恋也并非没有益处,它变成滋养慧的养料,让她成熟起来。至少让自己了解了自己究竟需要什么,而且,让自己深切体会到,要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终身伴侣,就要学会等待,不要轻易向爱情妥协。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张慧又情不自禁地来到了她和林弘曾经相约过的那条小路。天空飘着雨,雨水打湿慧的双眸,一点一滴,心很痛。

  张慧和林弘的相识现在想来真是缘分,只是这份缘太浅。

  张慧感慨万分。她以为他们的初恋会是永开不败的玫瑰,却没发现他日渐不再微笑的脸。

  后来,另一位家乡的同学来京办事,顺便告诉张慧,林弘他现在又有了新的女朋友,他们曾经是同事,是在他能认清自己以后才碰到的。他说,他曾下过决心,如果找不到适合自己的,他决不凑合,他喜欢全身心投入的感觉,他追求纯洁的真爱。他还说,现在,之所以有那么多的婚外恋,是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完美的爱人模式,而认为自己现在的配偶不是最好的,他们在寻求一种补偿,其实,这会进入一种恶性循环。

  而张慧希望找到的伴侣可以不是最好的,但应该是最适合她的。认为爱情、婚姻是一件严肃、认真的大事,她想,如果说我们祖辈和父辈的婚姻有许多外界的干扰,那么我们这一代的幸福应该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徐小丽回到家乡,带着一种神圣感走进了教室。

  初上讲台的时候,徐小丽总是会不自然,不知道第一句话该怎么说。但那是稍纵即逝的,紧接着便会产生一种发表演说的欲念,似乎台下坐着的不是一群半大不小的不谙世事的孩子,而是一帮整装待发的勇士,正等着她给他们鼓劲加油呢。那一双双充满信任的眼睛闪射着真诚和希望。当她面对这种目光的时候,思路就会特别清晰敏捷,表达会特别丰富流利。传达出的内容比原先准备的更充分更生动,仿佛自己此时所从事的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事业。

  但她没有忘记周华,此间周华也给她写了几封信。

  “一切未曾料定的就是命中注定,一切期待因为现实的晃动,仍是一无所有的结局,相信了这一点,你或许就会好些,尽管那殷红的记忆,仍有无休止的悸动与流血。过去的都会过去,不会再来。……”

  “既然你对我毫无责备,那么你也不必在责备自己,这一切不是我的错,这一切不是你我的过失,爱怎能有罪。虚拟的美和现实的残酷把我们隔得这样远又这样凄美,也属无意。所以我们不必因此而怨天尤人甚至失去信心。不是吗?”

  “为了让我们渴望的心长出那热烈而动人的诗行,我们就这样走下去吧,不用打听候鸟的音讯,不用过问花开的时辰,无须怨言,也无须艳羡别人那双蒂并举的诺言和月下花前的温馨。我们需要冷静,我们需要坚持,我们就这样走下去吧!走出荒谷,走过河摊,走过梅花谢了,桃花开的时候。也许会在几番努力之后,距离依然不能缩短到足够我们携手的程度,那时,伤口是有的,裂痕也是有的。”

  “当我们想起我们还很年轻,我们就不应该彷徨与忧戚,难道我们就不可以伤痕中微笑且抬起向上的头吗?一切可以不要在乎的,你曾这样告诉我。我们就应该学会忘却。明白这样的道理,对你我会有好处的。不是吗?”

  徐小丽悲叹着,结束了,又一个开花的季节,苦恋,长成了一株无花果!爱的徘徊,仍然没有终结。季节转换了,罩一片苍茫的迷朦。那一颗爱心呢?卧一条无色的冰河。冰层下,流淌着回望的哭泣……

  蓦然回首,几年的感觉竟是一片秋,如秋的不仅是斑驳的记忆,还有对他,那一份成熟得令人心痛的牵挂。千次,万次在心中深深的呼唤,终于还是把那三个字如书签夹进了年华的扉页。思念的情感,是一瓶催化剂,触发她所有的灵感,在淡淡如花香的惆怅里撒满了诗的种子。

  那依稀但尚有余温的爱,竟在这秋的明月中,隔着岁月凝成的玻璃窗,奇幻而令人惶惑的对接……

    站在窗前,想回忆些什么,没有蓦然回首的冲动,仅只是闪电般的一瞬;并非灯火阑珊时的期盼,她只看见对面的理发馆前,红白相间的螺旋标志在奇妙的飞旋……

    刚浇过的红豆树,在滴滴的落泪,扑簌簌,在徐小丽心灵的五线谱上,滑过一串褪色的琴音……

    窗外忽然是一片模糊的世界,她不知道遥远的那缕灯火,是否还会照耀着自己。

    太久了,太迟了,这一切的一切。

    醇情岂同醇酒,经得住岁月的沉淀?冬雪覆盖得那么漫长……冰融的春天里,她们偏偏都没找到那只心仪的船……夏的蓊郁中,悲剧让她们失散在相距不远的灌丛旁断桥边,扣遍径草园花,嗅遍百种馨香,她旋着失望的泪,只怅然的拾得一枝勿忘我……

    而今,为什么会这么久才告诉她你所有这一切。是她太疏忽,还是爱得太淡漠。算了,爱其实不知道怎么才是真正的结果。爱了又如何?

    那么,那么就让她们也这样安然地互道一声珍重吧。然后,沿着各自的田畴,种下她们都喜爱的红豆,微笑着,达观地微笑着,分别去迎接,人生的再一个春秋。

  徐小丽终于选一个清晨或者一个美丽的黄昏,抬起头微笑着迎着斜阳走去……

    一晃几年过去了。几年的风风雨雨,几年的磨砺,侵蚀了徐小丽青春的面容和勃勃的朝气,也毫不留情夺走了她初上讲台的新鲜和热情。然而,一旦接触那些十分陌生的脸蛋上十分熟悉的目光时,那一种神圣的感觉就情不自禁地在她心中油然而生。

    甚至比以往更明确更深刻,时光的利剑也无法将它削减,无法将它斩断。

    总是在厌倦了生活的艰辛,在愤懑于世事的不平,在挫折之后灰心丧气、百无聊懒之时,走进教室,走上讲台,那时,千万种念头便会荡然无存。只有那不可抗拒的感觉了然于胸。

    她曾无数次审视自已,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感,为何具有如此坚固的力量,以至牢牢占据她的头脑?但她并不能找到圆满的答案。

    有一天,当丽走进校门的时候,总是觉得害怕和烦燥。

    你想啊,每天一大早起来,总是像赶飞机火车似的刷牙、洗脸、吃早饭、骑车上路。急着一身臭汗到了学校。猛想起这一天她既要作搬山的愚公(比如日记、听写本呀、作业本呀、作文本呀等等纸山),又要作大教育家孔子(比如不断地备课、上课讲课、辅导、纠正等等),还要作红脸的关公白脸的曹操(比如为人师表、表扬学习认真的、守纪律的、讲卫生的、批评调皮捣蛋的、帮助查找丢失东西啦等等)。更何况还要预防领导的抽查,接受教导处的调遣和监督,参加各种学习活动等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校门口真像一张陈旧得发霉的日历,一走到它面前,它就唤醒了丽的害怕和厌烦。

  但有一天走出校门的时候,徐小丽的害怕中却充盈着眷恋。

  徐小丽因为教学工作成绩突出,以及北外的教育背景,28岁的她来到南州市政府办公厅。

  此时的南州市政府正面临着改革开放的大潮,百业待兴

标签: 沦陷 长篇 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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