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准备出走
林小青想有必要离开杭州了。她把电脑里所有文字的都往优盘里复制着。床上凌乱的堆着衣物。电脑旁有脏了的菜盘子。她望着那两架书犯起愁来,也就是在这一刻她决定了不偷偷的离开秦风。她想没必要这样,可以先悄声的找个工作,冷静下来,然后再谈分手的问题。大家没必要以后像仇人似的。她望着那些书笑了起来,想起那次男友的老婆追到居住的地方,女友帮忙搬东西。大半夜的,她却非要搬一架书。屋里的任何东西都比那些书值钱,女友说卖一样东西,那些书就买回来了。她不干,她感觉舍不得,便什么也没要的只拿走了书,朋友们骂她傻子她也只是笑笑。她站起来抚摸着那些书笑了。难道对秦风的感情真不及它们?她是反复对秦风说过不会为了爱情而放弃艺术的,如今又说过为了艺术的完美对爱情耗费的精力感到迷惑了?其实生活就是艺术,她觉得那些反复离开的理由谁也骗不了。
哗啦声进屋了。她回头,钥匙串在门上晃荡着,秦风拎着包已站在门口了。她脸红了。家第一次在他眼底如此。虽然他近来总是在下午就突然的出现,可是家是整洁的。她没敢抬头。他进屋环视一圈,皱眉。吃饭了吗?他们同时问。吃了。她在他说完后小声说。
他躺在床上说今天应聘不顺利,说明天回公司踏踏实实的做吧。她嗯了一声,继续复制她网站的文章。他闭上眼,像是睡着了。她赶紧跑到镜前,吊带艳丽的花睡裙,头发凌乱的偏左挽着。看着,脸越来越红了。赶紧跑出去,洗脸刷牙。
她想真是的,本来打算今天走的。现在不行了,没法拎出一些日常用品。今天晚上本来跟他说是去茶馆工作的,上夜班。可今天的出走却让突然归来的他打乱了。
他醒来,张手喊抱抱。她扑他胸膛上,她极疯狂的吻他,热烈时又以身体不适拒绝他。他的身上已火烧火燎了。记住我吧!记住我吧!……她在心底呼喊着,便更兴奋的变着花样折磨他。
他讲起去一家艺术品店应聘,很不尽人意。又讲起现在公司的种种恶心之处,讲经理趁女员工洒醉在办公室里吃豆付,继而引起女孩子要会保护自己的意见。她知道秦风是在点自己,知道他怕自己去茶馆那样复杂的地方会禁不住诱惑,因为自己好赖不济也算个才女加美女的女人。再说那个文化公司开的茶馆出入的净是文化界名流及儒商。近日来,他为自己不过个营销员感到不安了,加上以前的事,他才忍不住经常的下午跑到家里突然袭击。他怕她继续跟那个男人来往。林小青看着他在沉思,心想还是快点走好,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心灵被扭曲。当然不得不走的是,她知道隐瞒的那些过去迟早会被发现。当初是抱着幸运跟他在一起的,可是她发现以他的探测能力自己的什么都会暴露。比如,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更明白自己的身体是生过孩子的……
缠绵中,她说了想离开。这种事已说过百八十回了,他依旧耐着性子说了些不同意的话。她列举了无数的为什么,他猜出的为什么离开的理由她点头,他总结出的不可能离开的理由她也点头。他最后说也应该闹闹了,都好长时间没闹了。继而他又问什么时候有这想法的。她胡乱的说。她此时,只想早早的去“上班”。
她洗完澡,换了露着锁骨的七分袖毛衣,牛仔裤。他非要送她去茶馆。她不同意。他穿了大裤衩,背心,光脚伸进拖鞋站在门口了。
她让他出去,说要关门藏起优盘,说今天写了东西。
他气愤的说总弄这一出,说这种不信任很伤人,说她傻,这样倒是勾引他非找出来看看不可了。其实他早就进到她的邮箱里了,他喜欢弄出个话题,然后看她因撒谎种种不自然的表现。那些在他看来都不是重要的,所以他逗过她也就忘记了。当然也有令他看了身体无力,不停抽动的事情,比如看到她在存稿箱时末给自己寄的那封信,坦露了她确实有过孩子的事情。他试过几次觉得自己根本离不开她,所以也不去计较那些东西了。
她想这是聪明呢,她让他知道的不过是些表像的过去。她觉得没必要告诉他,因为同他在一起时,她觉得清楚自己的真诚及纯洁。他是最幸运不过的,得到了她那样不掺杂质的爱。哪个男人她这样待过呢?她哪是要藏呢,只是想拿点钱,因为晚上出去晃荡手里没钱不行,当他面拿钱,又怕他联想。临走她真把优盘放包里,继而把今天取的钱也放进包里了。
林荫路上,俩人说笑。啊,你看玉兰树上多漂亮!林小青手指着树陶醉的笑着。秦风抬头,只见一排玉兰树上的麻花样的绿果子都变成粉红色了。他不语,一把将她拉到椅子前,抱到自己腿上。
你这个成熟中的单纯小女人。真拿你没办法,一会啊啊的看小花,看小树,一会我理解列夫托尔斯泰的离家出走,一会哀怨的诗词,一会缠缠时的粗话连篇,一会细腻的让人心痛,一会无情的要命,就这么几个小时,你看看你的变化。你这个小狐狸精,小妖精……他点指着她的额头,鼻子。
林小于搂住他的脖子咯咯的笑出了眼泪。
茶馆门前,她推他转身。他拉住要亲一下。她看着来往及身边椅子上的人直摇头。他一把将她拉怀里,嘴巴凑了过来。她忙说好,飞快的碰了下他的唇。他说要想拿钥匙,好看的两下,不好看的一下。秦风!她拖着音,扭腰摆手跺脚的喊。直到她说那去宿舍睡了。他笑着把拴着小狗狗的钥匙给她,转身了。她直到把他的背影看没了,才擦了一下脸上的泪。
她漫步在灯红酒绿中想着今晚到哪里去。她想还是北方好,网吧不会在12点关门,可以包宿,呆到2点就可以混过今天了。去茶馆花五十块钱点杯茶呆到2点,顶着肯定被服务员背后骂的可能,她向一个小茶馆走去。
她给家乡的女友发信息。女友来信息询问近况。她说最近要回家,现在没工作,正在街上晃呢。她发完信息,突然感觉不对劲,一看回的号果然陌生的。她赶紧跑进一个胡同藏起来,翻遍了手机录里的电话号也找不到这是谁的号。她打过去,没人接。她想会不会是秦风有意弄的,腿顿时软的蹲下了。后来信息过来,女友说用她男友的手机发的。她开始擦脸上的汗水。
她看到“天上人间”门口停着一排排的车,心里有了个突然的决定,不由的向那走去。
她走进去,一看是餐厅,想退,却被一个服务员叫住了。
请问KTV在几楼?
三楼。
请问怎么走?
你来找人?还是?
找工作。
做服务员?
不。请问往哪走?
你为什么想做小姐呢?
人家有难言之隐吧,问什么问。那个服务员说插话的女孩。
她笑了。
我就想知道为什么?她很认真的看着她说。
我不知道。她朝电梯走去。
她的心直跳,毕竟这样高档的场合两年没进过了,有点慌,眼神有点不够用。
包厢间的走廊穿梭着吊带红色的拖地晚礼服,一片雪白的后背在那晃动。
她找到妈咪,说大学没毕业,所以时间不能固定。妈咪扫了她俩眼同意了。交了80块钱台费。来这,做不做得上台都必须教。她换了衣服,两手拎着裙角在各个门口巡视着。
信息响了。秦风说亲爱的家里晚上第一次没有你,空落落的,好想你……
她关机,又怕他再去茶馆。开机发信息告诉他现在忙呢。
你好,让让行吗?她回头,圆脸,大眼睛,挽起的红色卷发。洋气中还透着股文静。她和这个叫梅子的女孩很快熟悉起来。果然不俗,令她更兴奋的是,梅子也喜欢文学。以梅子的这种条件,一定会有许多档次高些的男人喜欢的,她肯定很有钱。目标就是梅子了。她想要尽快的制造机会约她出去,她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展开那个可耻的计划了。
2 这头,那头
林小青留了梅子的电话,便从“天上人间”出来了。她可以在那呆到一点再回家的。可她宁愿漫游街头,也不想在那里多呆一分钟。
她看了一下手机,才11点。她走在家附近的街道上,林荫上的人影和车辆一样,半天才有。突然,对面一个黑衣男人手插在裤兜里,东张西望后看着自己走来。她摸了一下脖子,上面的白金项链太扎眼了?她向对面的网吧望了望,急过人行道。那人也过了。她又返回来,朝着一个胡同的小吃摊急跑过去。边跑边回头看着,发现男人在那四下张望了一会儿,又拐向另一个女人的背后了。她的头发全沾脸上了。坐在小摊边,她用指甲把一绺绺的头发揭下来。她点了个粉丝煲却不吃,问了人家几点收摊。
她坐在那里想起一开始对秦风的想法确实不公平,她当时只想要光明的生活。她就想知道一个有过去的女人会不会得到爱情,所以她拼命的往秦风那里扔自己可怕的过去。每个细节她都越来越模糊的表现着,任他联想着,从末触及到真正的真实。直到有天,她拼命的回避那个过去的话题时,她觉得自己爱上他了。她想如果没对他说过,也许可以留在他身边。可是没有对他说过他的那些表现,自己也不会爱上他的。那么,到底应该如何收场?
一个人总要经历糜烂的生活才会成为真正的人吗?许多例子都如此,列夫托尔斯泰的那十年,他忏悔生活腐化,对爱情不忠,撒谎骗人,偷鸡摸狗,通奸,酗酒,杀人……凡是犯法的都干过,这不禁让她想到自己,秦风总是以为自己那时是出于无奈,可他若知道了自己确实堕落过呢?列夫托尔斯泰说他做那些事反而受到表扬,自己当时也是那样的被表扬着继续那种生活的啊!秦风会理解吗?他不会的。像上次谈起自己的命运是谁造成的,当然开始归结到姐姐,后来是父母,再后来秦风说是自己。他听说自己曾在一个酒店做领班非常的出色后又认为是自己造成的。他很气愤,自己也气愤,因为那时候压根不懂什么叫机遇?就连贪点钱都不知道那是不道德的,并且到处夸耀用的方法。一个不能判断的头脑的人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吗?列夫托尔斯泰讲到每当透露心中的愿望,想要做一个道德高尚的人,遭到的全是鄙视和嘲笑,却是孤零一人,完全没有依靠。她觉得自己此时也是这样的感受。比如想从今后要冰清玉洁的了,可是为了结婚的房子,再为了孩子,她不得不去想办法赚钱,那样就觉得做不到了。她想离家出走,她想知道要放弃多少才能维持冰清玉洁?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这样进退不是的地步了。她觉得并不是不爱秦风了,只是有许多问题在困扰着自己,这些问题她知道令秦风很疲倦。她期望快点抓住秦风对自己哪怕一点的不好,她就借机离开,先到工作的宿舍去住。
我们收摊了。她忙站起来,看到前面常打电话的话吧还亮着灯,高兴极了。
几点关门?
我不着急。
我在这坐会儿,他出去还没回来,我没拿钥匙。她坐在椅子上说。这个屋子不到20平吧,床,像个抽屉似的挂在棚顶,可以看到堆着的被子衣服中躺着个男人。屋里面堆得全是桶装水,外面几个桌子隔的板子,上面是几个电话。他们平时还卖点水,卖点报纸。女人是安徽的,近四十岁了。脸跟乡下人一样的粗糙,不知是热还是有心事,还是就这样,有点红扑扑的。她对面桌上放着台电视,女人正出神的看着纪实节目。一个叫“魔鬼来电”的节目。
你说话真好听,我有亲戚在东北,可不像你这样。女人回头对她说。
是嘛!她当然知道,她非常刻意自己的词语的生调,语速。她不被任何方言感染。除非激动的时刻,否则她温柔的声音从不泄露她的身份。
你男朋友那个人挺好的。那次打电话忘了拿钱,就把上衣脱了往这一扔,然后回家拿钱了。挺实在的。
哦,我听他说这事了。你们人才好呢。
瞅你文文静静的,像我们南方姑娘。
她没吱声。看电视上面一个女孩正在哭诉,她在家中被抢了钱,又被强奸。她说如果不是为了父母真不想活下去了,她说让他们知道会气死的,可现在独自背负这个阴影快要崩溃了……她听得心一颤一颤的。
秦风翻箱倒柜的折腾了半天,果然没找到优盘。他气愤的将书本扔了一地,躺在床上。他真恨她虚伪的时候,整天弄得好像自己非娶她不可似的。在朋友面前,看着人家女朋友细心的问候,而她呢,从不给自己打一个电话,只会用文字在那写有多爱多爱的,尽弄些虚的。
他爬起来,跟网上的那个亲密女友聊了会,更觉空虚。他做了锅饭,用青菜和蛋炒了,全部吃了。果然,肚子胀得一动就痛了。他又拼命的抽烟。床头有红绿相间的南天竹环绕中插着绿竹的圆瓶。那是昨天小青插完跑到臂弯里,俩人开展了一场舌战。那个笨丫头,总是吸不着自己的舌头,把舌头送她嘴里她也吸不住。那个笨丫头果真脑子有时缺根弦,舌头平展着怎么用力。他笑着陶醉,自己两把都是三局三胜,躺在那里享受她的洗头洗脚真是舒服。尤其自己一嗯她忙摆出满面笑容的小样,真恨不得一下吞了她……
他躺不住了,跑出去冲了冷水,燥热好算下去了。
他又想起公司那个妖娆干练的刘芳,跟小青一起认识的,当时徘徊着选择谁。也许就是缘份,其实自己更喜欢刘芳那样活泼开郎热情奔放的女孩。小青美丽是比不上刘芳的,但她的气质是那么牵绊着你的心。她太忧郁,凄美的让人觉得疼她是一种责任似的。如果当初她不是半死不活的,自己一定和刘芳好上了。现在他总觉得是一切都赶上巧劲了。小青那时二十几岁个姑娘,长着个老人的心灵。一大清早的跑林子里散步,几个年轻的,无论男女都是在晨跑。她其实连散步也算不上,走几步就或坐或靠的歪在椅子上发呆了。她的年龄像错位了似的,以至于总让人捉摸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隔几天就会弄出个什么惊喜来,自己对她总是不放心,不能心安的感觉到很累。
是不是天下的女人都很贱,他从不提起她的过去,也没觉得什么大不了的。再说自己跟她也不是第一次啊。自己要找的是爱人,性生活顶多20年,后面的日子需要的是相知。可这个贱丫头三天两头的提什么过去,非得逼自己说出在乎她的过去,她才哭哭啼啼的停住了。自己哪里在乎,可不在乎又像不是男人似的。真他妈郁闷!自己男人吗,总也不和她计较,那是觉得她受太多苦了,想好好疼疼她。真是对她太好了,她不知东南西北了。可是越深入社会又越觉得她好,现在的女孩哪个不是向钱看,在学校,女生磅大款,在公司,女同事也如此。她整天小驴拉磨似的在那转圈,外面的世界什么也不懂。我一个穷小子,什么也没有的却也跟着过。再说她又是那种过惯了奢侈生活的女人。
这个世上除了妈妈,还没谁让自己如此的迁就过谁。可无论她怎样的无理取闹,一看她那张让人怜爱的脸,眼泪一汪汪,他就没办法了。他觉得她是在欺负好人,他觉得除非能控制她的思想或者用武力,可能惟有这两种办法能让她永远的安静下来。自己没有打女人的习惯,只好用前者了。当她说出现在的读书不过只是给了自己一种选择怎样活着的方式后,他感到她独立的思想已快成形了。每天听着她看书及对生活的感悟,看着她一步步的成长,他突然很失落,觉得她快要飞了。虽然当初抱着拯救她的愿望,可她咄咄逼人的发表着自己的见解,不再像以前那样的温顺,心里不是滋味了。此时工作不如意,如果她也挣脱了自己的征服,他觉得自己真会大病一场的。
她像个深渊,永远无法深入到底,她变幻的那么快,以至于自己没精力去研究别的女人。她的那些坎坷的过去,让他又想起那个男人。他永远忘不了和她在一起的第一次,她与自己做完爱后,一脸兴奋的在电话里和那人约定见面的地方。他脑里又呈现出她和那个男人种种可能的画面,又想起她的最初的那个叫楚成的老男人,她在那些人底下也有快感吗?也那样叫喊吗?他浑身又躁热起来,恨不得像以前一样拼命的进入她的身体,看她的每一声呻吟的表情。
他又跑去冲冷水澡,人好算平静下来。
如果她以后总是有时那样的贤惠,只要他对父母好,然后自己事业有成后便出去溜达。她如果按自己想的一样,有个孩子后,吃穿不愁就不需要别的了,如果真这样,我倒可以考虑和她继续下去。她这种曾经沧海的女人应该很好满足的,不计较的,那时自己会过得很潇洒……
小青为什么不和自己一样空白呢?她不符合她的那张清纯的面孔,即然她不是个像韦小宝的双儿那样的女孩,借着她一劲要分手,何不放弃呢?她在物资上依赖时就极其的温柔,刚能自立点又要什么独立了,我不需要这样的老婆。要是她再闹一次,我绝对放手,正好搬到公司去。这样的事情,反正男人又不吃亏的……
他下床,把她的几本日记拿出来翻看着,研究着她反复哭闹的周期减少的确切时间。
那个女人呵欠不停了。她只好走进了网吧。一点多了。回家如果他醒着,就说提前回来了。
林荫下,几个男人在身后笑闹着。
身材挺不错,像我的那位。
不道前面怎么样。
有男人走到前面斜望她,打起很响亮的口哨。那些笑闹声更响了。
她快哭了的想,如果有秦风在这,怎么会有这事啊。
她快步拐进胡同,因为想起刚才电视里讲的那么几个罪犯半年时间抢劫十一起,专门盯住单身女人,然后逼她们拿出银行卡,说出密码,有时还会强奸。她想着便小跑起来,高根鞋在夜半里响得更吓人了。可身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响了。
进胡同后,那个路边的灯不亮了。黑乎乎的。她脚下一绊,摔倒了。她转头看着黑影在靠近,她大声喊,你们想干什么?
3
周末闲情
她正喊叫着,两个男人从她身边远去了。她想自己真应该去看心里医生了,太敏感了。对什么都胡思乱想的,难道真是秦风说的一天闲的?她站起来,走到家门口。月色下的绿窗前,摆着各种花草。她发现那瓶扇形绿竹前的玉兰红果子竟被从屋里拿出来了。
她把钥匙从串上单个的拿下来,开门后,坐在地上。
窗外有高根鞋声传来,床上有动静了。她赶紧躺到地上。
秦风的呼吸均匀后,她坐起来,眼睛半天才看到他的身体。他光着身子朝里,抱着枕头和一团被子。她脱了衣服,躺着看他后背上的起伏。
窗外有雨声了。她爬起来坐在电脑前。她在信息上知道秦风打游戏打到十一点多,可是她实在忍不住创作的欲望了。借着电脑的光亮,看到他的身子在动了。她刚打了几个字,他已把床翻得吱吱响了。她不写了,去作家网看小说,感到很郁闷。
秦风坐起来了,她关了电脑。站在窗前,掀帘看着茶树下几只闪动的莹火虫,栽在白塑料泡沫盒里的刚被剪黄的小葱又长绿长高了。她不由的伤感的自问,难道自己的生命就这样过?她开始质疑自己的选择!质疑爱情!质疑他!质疑自己!……她觉得没有激情了,这是不可否认的。她想难道仅为了将来有个孩子爱,就这样的过日子?以后理想受到的阻碍更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她上床,睁着眼睛数着房檐的雨滴。
秦风翻过身子气呼呼的想,她怎么这么粗糙呢?天天大半夜的爬起来,自己每天六点多就要去上班了,虽然上班才八个小时,可坐公车就是三个多小时。天天都睡不好,几次点她上班时偷着睡觉,可她像没心没肺似的。自己本来想快点把生物钟调整过来的,这可倒好,下班还在网上。没听说哪个作家必须在晚上才能写出东西的。和她交流一下?不行,又不是我的错。
她想,此刻我才与许多艺术家的要爱情的完美,还是要艺术的完美产生真正的共鸣了。在她看来,她和秦风已没有爱情了,不过是一种不能确定的情感。她有时会猜测,他们是否在维持感情,大家是不是很虚伪?明知道没有了却不说。自己是不是更虚伪,还依旧的用文字罗列那么多的爱情细节。这是在相爱?还是在写小说?一切都在迷惑中。感情还是存在的,可它已经被潜伏的茅盾包围了。她直觉更多的茅盾情绪都在彼此的心底开始积累了,有时她期望爆发,感情因此粉碎,自己从获自由。她发觉自己仅对文字专一,也许总感觉它不会背判自己,也许这样有了永恒的安全感,所以对别的都是三分钟热血了。这样看来,自己是个自私的人?自己的自私真的源于那些伤害?是这样的吗?还是天性花心,对感情又一次的想放弃?
秦风想她的周期性的情绪发作可能又改变了。嗯,还是和她交流一下。自己男人嘛!不行,不能总这么惯着她。算啦,自己男人嘛。别一会她又自个在那哭了。交流一下呗。他摸摸她的脸说。她不吱声。他抽回自己的手心想,本来当初以为她瞅着那么温柔,冲着她脾气好才爱她的,当初这么倔可不会和她好。他看着她睁着的眼睛,又心疼了。一定得不能让她把情绪憋着。亲爱的,咱交流交流呗!他摸到她的手,握着说。
她依旧不吱声。他放手,坐起来抽烟了。
能睡着吗?他又转过来看着她的脸说。
能。她闭上眼了。
他又点上一根烟,胃气得开始痛了,他更大口的吞吐着烟雾。
她想应该好好的交流一下了,通过交流后再决定一些生活方式的改变。觉得自己还在以往意气行事的冲动中,一到气头上抹杀一切,这种极伤人的冲动应该减少。
快起来,这个问题必须解决。来我们一起做超越自我的测试。秦风起来打开灯,开始翻大四的第三个日记本。
她觉得那些情绪已在刚才的反省中没了,便坐了起来。
秦风拿出那个测试的案例讲了一遍,她嗯啊的没往心里去。
发生了什么?秦风问。
不知道。
你看没看明白啊。你这脑子真有问题,看东西这么马虎,还怎么读书?来看着,他又一条条的讲了一遍。她这下明白了,那不过是一个快速反省及总结自己的方式。她不屑,因为自己有自己的反省方式。
必须把自己真实的想法一条条的写出来。
她只好安罗列小标题把刚才的情绪全填出来了。
要绝对的真实。也在填着的秦风对她说。
她当然真实的写,想到这样能刺激他不再爱自己那更好些呢。
秦风保留了些自己的想法,开始研究她的想法。他时而的感到气愤,因为她压根没想到自己。可又因为真实而感叹自己的虚伪。他认为女人的小心眼是承受不了享受真实的。他觉得虽然写得不真实,可是对她的心是真诚的。他只相信自己是因为对自己有数嘛。
清早秦风如以往一样在登山跑步。他站在山顶上,看着朝阳一点点在眼底圆润起来。他想小青怎么这么粗糙呢?以前看着她的文字,觉得她会很细腻的。可你看那天裤子都熨出两条线了,买东西也不会讲价。当初她买个鸡蛋差一毛钱还要跑老远的一家去,那时总觉得这样的生活太委屈她了。看着她每天把帐记下来,总是告诉她钱不是省出来的。现在果然不省了,帐也不记了。其实明知道她那是心血来潮的,她的性格已在生活中形成了,自己怎么能期待她马上就改了呢?自己这样强的意志,时而还犯暴饮暴食解压的老毛病呢。嗯,这小家伙每次给自己做的菜都那么好,她自己却总对付,那天下午突然回来,看到她边看书边做菜,大头菜炒得糊巴拉叽的。可她给自己炒的不光好吃,颜色还计较。人对一件事的细腻本来就会用去好多精力,谁能事事细腻啊?想到这,他的眼睛有点湿润了。他大喊几声,向山下一路狂奔着。
他回家,小青抱着枕头还在睡。他煮了牛奶,她起来吃了。俩人一道去荷塘洗衣,秦风越帮越忙,刚洗好一盆衣服被他扣在泥地上了。她跺着脚,脸通红的求他别添乱了。他蹲在那里笑,想当初小青第一次给自己洗裤头还带着皮手套呢,自己来后第二天她就换了个新毛巾,不让自己动她的。现在呢,家里所有的衣物她都非自己洗了。小青脸通红的,像平时做家务一样的抱怨他,快回家吧,信不着你。
他回家,路边找了块油毡纸,去房东那借了剪子,把它绞好,在罐头瓶子上围成漏斗状,用铁丝穿上两个边,折个弯别在瓶口,再拴上个鞋带。果然,小青看到比上次看到做的那个绿纱小鱼网还高兴,也不管有人就拉着自己又蹦又跳的,像以前一样歪着小脑袋在那自语什么要是鱼挤不动了怎么办?说她爸以前是用朔料直接围在瓶口,扎个眼放进点粮食的,可一条鱼都没抓着。秦风把米饭放进瓶里,下到一个沼泽边上了。
她回来晾衣服时,秦风拎着几条不大的小鱼回来了。他说晚上再去起瓶子,以后天天给她做鱼汤喝。她拿着手里的湿衣服扑他怀里,死死的抱住他。他早适应她突来的这种神经似的热情了,便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她突然又神经的挣脱了说,你干嘛摸人家头,手那么腥。秦风就知道她感动完了会有这招,哭笑不得的一耸肩,一摊手进屋了。
俩人收拾完家,牵着手去菜场。小青的嘴巴不停的在嘟嚷,说什么周末是她享受老公温柔的时候,享受家居小男人,说享受的日子不多了,要好好享受享受……
秦风说,虽然你周末不休息,要是上白班就晚上享受,上晚班就白天享受呗。
喂!你看那些树尖的小红叶子,像不像开花了?
秦风回头,看人行路旁的一排排的树梢上果然像开花了似的。
现在我明白有些人不舍得吃了,因为没有钱。秦风很突然的握紧了小青的手说。
嗯。她想你要理解的在后头呢。她很有满足感。
我现在有点理解你了。
所以嘛,做到我这么不虚荣还是不容易的。她使劲的挽了下他的胳膊。
他们刚才路上还在谈一个打工妹成为知名杂志编辑的事。她当时就没觉得她怎样成功,觉得自己比她成功多了。她文采一般。不过把自己的经历写一遍,一直奋斗奋斗的,回味的东西太少。而自己呢,堕落后的几番挣扎后真正的重生了,自己的经历本身就是艺术的,可自己不能依靠真实去打动别人,她清楚那样会伤害许多亲人。便是能因此而出名,也是得不偿失的。
那个编辑的成功也许源于她堕落的资本太少了。
那倒不一定。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骄傲的说,她确实长得太一般般了。
也许她意识的早,认为那样得来的东西不会长久。
她心里不快了,没吱声。
鱼多少钱?秦风站在鱼摊前。
六块八.
上次都六块五。
行,那就算六块五。
喂,这还能讲价啊?小青兴奋的说。
当然,你没看到那价格表上显示的6—8元之间。
晕,我来这么多趟,从来没看到呢。你不愧学经济的,对数字太敏感。
我不过对价格敏感而已。也和你神仙似的,咱们日子怎么过啊?
手机响了,她一看是梅子。她看着秦风没接。要不要行动?她心里慌乱起来。
买点面,给你做油饼哦。秦风在粮店停下了,然后拎着面过来了。她像是没了思想一样,被他的胳膊拖着向前走似的。。
回到家,秦风去向房东借锯,截了一段绿竹做了擀面杖。他在桌子上,和面,撒葱花,然后往锅口倒油,用擀面杖卷起圆饼放下去了。
她倚在床前,闻着饼香,闻着鱼香,渐渐的清醒了。她决定迟些采取行动,便给梅子发了几个信息,说近来很忙,有时间会去看她的客套话。
她下床,身子一歪,正撞到塑料钢管的柜子上。她站直身子,柜子忽悠的一下倒地了。
秦风跑过来笑着说,没事,吃完饭我修。
吃完饭秦风拿菜刀跑房后砍了两段竹子,剁开,然后把柜子的塑料褪下来,两半竹子对着扣在钢管上,然后喊小青拿胶带.
小青拿过来缠了一圈就坐在床边去了.
唉呀,我的妈呀,真晕死了.你不能这样啊,你不帮我把着我怎么缠?
小青站过来,挤出点笑后,缠了两圈就让秦风缠了.
小青看着柜子重新站起来了。以前的那个柜子也这样倒过,扶起来就断了,扔了。七八十块钱没了,后来花五十多块钱又买了个小的。要是有秦风,这一下省多少钱啊。这个柜子都坏好几次了,可秦风每次都有招让它再站起来。她忽然想起昨晚的那个纪实了,罪犯知道女人独居后,便研究她的住处,那个女人的二楼他们都进去了。她想还是有个男人好啊!她为这小小的理由不想离开秦风而笑了。她总因为些小事,在那个烦躁的时刻生出离开的念头,在感动喜悦的时刻又生出不想离开的念头。她为自己意识到的浅薄苦笑着。她觉得自己无法超越女人与生俱来的这些多的弱点。
秦风觉得小青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自己做事却跑那去坐着。他又看到个亲的烧水的热得快。问了以前才知道以前的坏了。他便又把以前的拿来修好了。小青看他那样,心里特别不舒服。
下午公司来电话开会。秦风拎着包走了。他想她那样反复着感情就是选择的机会太多了,加上自己对她的迁就太多了。自己以后一定要对她冷漠一些。
她把饭做好,菜炒好用盘子扣在桌上。采了很多花草,插完。在桌上写完信,压在花瓶下就走了。
她从话吧出来,流动的灯火很喧闹,很喜庆,和爸电话里的笑声一样。从半月前的海啸的夜晚他打来电话聊过后,一直她都极幸运的在电话里躲过了他。例如他说昨晚自己的电话打不通,例如每次都弟弟接的。她还是有些熟悉他在家的时间的,她巧妙的躲过他,却又令他放心。
突然想散散步,便沿河岸走下去。今晚的天很阴,风很大。一股浓烈的香扑来。顺香望去,一个老阿婆手持香把,插得家门口闪闪发亮。再往前走,一个女孩手持香把,沿河岸插着,禁不住了,便问,为什么插香啊?她说好像今天地藏菩萨的生日。沿河岸过桥,临喧闹的人行路上慢行。一个老阿婆在前面插。回望,林荫下的一排香火,点点的非常好看。又走上前去像刚才那样的问。老人说,今天地藏菩萨生日。以前插的可多啦,如今都没地方插了。她有了往小胡同走走的想法。死水塘周边小树下也一圈圈的插着香火。走进一个胡同,没有声响,没有路灯,几家门口密集的闪动着香火。有急风来时,她就闭上眼,深呼吸。
她突然有回家的念头。给秦风发信息,他说正在竹林的河边捉鱼呢。她跑回家,见院里没有人,窗帘卷着,她看桌上放着脏盘子笑了。急忙开门,在柜里拿了一小捆香走了。这香还是去年茶艺表演得来的。火柴杆细,手指般长,斜插在瓷的绿叶小孔里的。她跑到一个胡同的花坛前,在人家的香上一根根的点香,然后插在那片串型的小紫花里。
她觉得太慢了,便往前走去。一个人家门前的石上点着蜡烛,周边围绕着香。两个十多岁的男孩在那点香。有女人喊,别在那弄了,石头砸人哦。男孩笑着对她说,知道今天什么节吗?她摇头。他说,放火节啊。她笑了,蹲在那里点香。她握着香走到荷塘边了。她觉得这里的幽静适合自己。今晚没有月,荷塘的及远处有路灯。借着那点亮,她在水边的女贞树下插了一小片,这些不点的亮光在她站起来,越远越觉得美了。像树底她埋的那个瓶子里的遗书里的灵魂一样。孤寂的美丽着。
来南方这么久,她还不知道这种习俗呢?其实这个传统也不过是少数人在保持着。她时常觉得信仰就是种寄托,而插香的都是孩子或老阿婆,妇女。今晚转了这么久才发现的,这不禁让她想到信基督教的人。邻家阿婆的屋里在周二聚集的那些人,残疾,妇女,老人,她时常听到他们唱着歌,时常看到他们跪在地上,但是趴在椅子上的,头就在椅子上扣着,那一排排都如此。是祈祷?不得而知。
耳朵好热,是爸的念叨?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要回去啦!他又想念自己的信了,或者说想念自己的情感。他在自己这里是那么幽默,那么快乐。真的,觉得像个孩子。他说把家收拾了,要不自己这个贵宾回去了再嫌。他说不给我写信是脑子不好使了,怕写不到正地,写不到钢上。好多类似的可笑又可爱的话,真让她笑晕了。弟弟快去上班了,身体依旧不好,可能肠胃不好,一劲坏肚子,又没检查出什么病,听到这,她非常愧疚,因为弟弟和她在一起时,倒把胃弄得更糟。弟弟许是去了网站,他不像爸一样的总问那个虚拟的男朋友了。
妈妈在电话里一人自语着,说想自己了,说洗被罩了,说黑母鸡孵出了小鸡仔,集上又买了几个它却不领,整天叨那几个买的小鸡仔。说上班累吗?……她在这边回答着,明知道妈妈听不到,她也在说。当妈妈问什么时间结婚时,她没说。因为哽咽不出声了。
她从话吧出来,想起前晚一路的恐慌,直接进了茶馆。看了会书,开始写稿。
她端茶到窗前,听遥远的车声过来,思念便随那声音急弛,欲跟它回到小家去。他是坐在桌前,看到扣着的盘底?亦或是吃完了,看那小瓶里的紫花围绕的那朵白花?还是又重新把瓶底压着的信拿出来看?对那纸上的叮咛怜爱的用手指轻轻抚摸着笑?或哭?
耳朵热了,是感应?不得而知。他或许已倚在床上了,侧头闭眼闻那瓶里的香蕉味?那瓶里,自己放了朵黄色的含笑花在绿叶里,桔黄的石榴花蕾,含笑花桔黄的豆样的果子。他会不觉的发出赞叹吗?
秋虫不绝,她猜他也许正在电脑前,偶尔的看一眼桌上的花。那瓶里用小紫花围了一束渍渍菜的小黄花。手机响了。他来信息了。他说,嗯!到家了,在体会老婆的厨房暖意,纤纤的叮嘱,美丽的我们爱的小窝。你呢?忙吗?在干什么?她笑了。想那纤纤的叮嘱,这可真是独创的比喻的词语啊。虽然觉得不通,可也甜蜜的哭了。唉,原来他在感受着自己在家里留下的一切,他在那傻乎乎的感受着。
秦风拎着鱼开门,看到地砖上有灰尘,像脚印。他们的地上从来都被小青弄得一尘不染的。他跑去问房东是不是进来过,房东说没有。一气之下,他把留在房东那的钥匙要回来了。
他再看一遍桌前小青的信,气没了,人也安静下来。他在信的背面写道:
亲爱的:
尽管知道尽快回家也看不到你,但我还是迫不及待的往家赶。因为那里有我们温暖的小窗。
一回家本来一踏胡涂的家却被老婆打扫的干净整洁,看到桌子上的菜老公一下子都哭了。你这个“破”家伙,大都懒得给自己做东西吃。还……我的爱人,我的妻子,有一种感动是无法替代的,有一种吸引只有两个人才有,有一种牺牲只为一个人,有一种生活要两个人创造。
亲爱的,我会努力的。
保证只打一会游戏,不与那什么美美……什么……的浪费生命,老婆在飞速的前进,我也要加速啊!要不还不被你休了啊?
三瓶小花的闲情都闪烁着一颗关心着男人的心。伟大的小女人。爱真的不光是说说可以的。我的伟大的小女人!!!
爱你的风儿
她又接到梅子的电话说想见自己。她让梅子必须一个人来。梅子竟同意了。
离不开秦风,就绝对不能做那样的事。她想得烦恼了,就一下下的咬着二拇指上的肉。
她徘徊在茶馆门口了,看到每一个女人的身影都心惊胆颤的。
四 离别
求求你,别喊了……林小青看着梅子肩上搭得两个围脖边,突然上去使劲的交叉的拽着。那张嘴没声音后,她一愣,那个身体倒地了。
啊,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林小青大喊着。
青怎么啦?秦风拍看着她抽动的身体,使劲拍打着她的脸说。
她睁开眼,抱住秦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劲反复说,我不想这样做的。
傻丫头,梦哪有想做不想做的道理。没事啦。
林小青挣脱了他的怀抱,心想多亏自己昨晚偷着跑回家了没去见梅子,没做出遗憾的事情来。她现在也像能听到梅子要把她做的事张扬天下的那种腔调似的。
风,我梦见自己死了。我要死了,你怎么办?
我。嗯。把我爸妈伺候死后,就一个人去流浪。不行,应该花钱找个女人生个儿子,要不老秦家就绝后了。
哦。她慢慢的仰躺到床上。她想起以前也问过这件事,第一次秦风说做和尚,第二次说去流浪。第三次又是今天这样了。秦风以前说过自己要死了,可能会成就他。成就他什么呢?
怎么啦?亲爱的。
没事。
秦风打开电脑,把两人的QQ都上线了。他抱着小青坐到椅子上,下巴抵着她的右肩头,环住她的身子,双手在键盘上敲打着。
亲爱的,现在好点没?你这样令我一天很恐慌啊!别在怕了,有老公在。
亲爱的,是不是世人因不懂爱的真谛,当付出时便期待回报。当拥有时,又担心失去。于是生活在爱的恐惧里。恐惧是占有,爱是放手。恐惧使人心痛,爱则抚慰人心。小青正敲打着的手突然被秦风拨拉到一旁了。
亲爱的,你怎么啦?
没事。随便说说,故意感慨一下惹你怜爱呗。我好啦。
两个人又开始敲打彼此的所有昵称呼唤着,身体和文字共同缠绵着。
小青落泪了。
秦风想她还是个小女孩啊!关了灯,秦风抱她上床后,很快睡着了。
嗯,我的小宝贝,你怎么长得这么丑啊!唉,丑妈妈也爱你好不好?嗯,叫妈妈,叫啊。妈妈给你吃花,戴花,穿花,洗澡也用花,嗯,你是妈妈的香香公主,好不好?喂,别跑,你别跑啊……
小青,小青,你怎么啦?秦风又拍打着她的脸喊着。
她醒过来一看秦风俯着的脸就笑了说,我说她怎么那么丑,小眼睛,鼻梁也不高,大白脸,和你一样。
什么一样?
小青把刚才的梦笑着重复了一遍。
秦风看她满面红光的,格外温柔妩媚,心底涌出一股好好努力工作的劲头来。他想像中小青待孩子一定会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了。她和孩子一天还不把家弄翻天了。
早上,俩人去看鱼。一看到树林间的草坪,小青便脱了鞋,光脚上去踩着露珠。她脚一扫高处的草,小蚂蚱,各种颜色的小蜻蜓,小蝶都起来了,顿时这块地方就热闹起来了。她说要让整个草坪都热闹起来。她穿上鞋子,跑到深处的草丛里乱蹦乱跳的。秦风在那里傻坐着,她觉得这才是真正快乐的小青。在大自然里,没有世俗的困扰的时候,她快乐的像个天使。
她把一束各种颜色的小花拿来放秦风手里,又拖着他的胳膊,最后把他按在小溪旁的石头上。秦风点燃了烟,看着她忙来忙去的笑着。
她蹲在溪边,从水里捡着螺丝壳。她捡起一个看看,然后又放在水里晃晃,再拿出来看看放在一边的石面上了。
风!喏!这白的都是泥里找的,都有裂纹,这像不像油画颜色上的那种裂纹。
像!像!
喏!这青的是在沙里找到的,光不光滑?
像!像!
秦风。小青跺着脚,扭动着身子,双手前后摆动着喊道。
像!真像啊!
我说这种青色的光不光滑?
光滑!多滑啊!秦风嘿嘿笑着说。
你想什么哪?小青眼睛不动的盯着他问。秦。
秦风!秦风站起来,学着小青刚才跺脚扭腰手摇晃的样子说。
小青追着他,两人来到了渔港观鱼。
各种颜色的鲤鱼都一米多长了,两人虽说看过好几次了,可还兴奋的惊叫着。
秦风真没脸,人家不理你,还亲人家。小青指着水里说。
小青真滑哦!哦!好滑哦!秦风指着水里,双手随着身体一拱拱的张合着,做出陶醉的样子。
小青看着他想,真离不开他啊。还是快找个工作吧,到时就跟他说在茶馆不做了,先把这个谎圆了。嗯,也许秦风真的能超越一切呢。以前的他不都超越了嘛,那他越来越成熟,承受能力应该更强了啊。
俩人疯闹着,突然雨就来了。
我有份关于你的资料,回家让你看,那时就知道你有多真实多虚伪了。秦风说。
好的。小青有点冷了。她知道能查到些东西,比如一个朋友突然打通了她的电话的新号,说是几番周折查的,还查了些关于她隐私的东西,说的都对。他说不过是担心她那时不正常的心态,出于善意才查的。因为这,她觉得风的话是可信的,她又想是不是风以前看了她优盘里以前的日记呢?……
我找人查的,看完后就做选择吧?
看就看呗。小青挣脱了他的手,淋雨.裙子,头发缠到皮肤上了。
她倔强的不听他话,在雨中小跑着。他还是不信任自己,在委屈时,她才想起爸爸,更想起好久没给他写信了。昨晚他还在电话里说读不懂自己的东西,看看又明白点了……
资料呢?她边换睡衣边问。
他拎起包说还是别看了。
是的,我承认我对你还有所隐瞒。
哈哈。你看你紧张的。我逗你玩的。
秦风!
不逗你啦。我要去摘莲子,淋淋雨。
我不去了,我都淋了。
你那叫淋雨?
小青冲了出去。秦风在后面跑着喊他。
回去。
不。这算不算淋雨?
回去。
不。
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会?秦风吼道。
小青转身了,他要送她,她推他走了。
穿过竹林她怕极了,被压弯的枝叶划得她身上很痛。
进屋洗完澡后她做了姜汤,翻他包,一份份的纸张都看过了,没有。她站在窗前发呆了。
她给秦风留个纸条说出去一下。她想现在就要去找工作。
她四处的晃荡,不时停在跑边的椅子上写稿,直到蚊子把她咬得受不住了,再起来想马上去找工作。她想还是去那个茶馆好,真要在那上班就不用圆谎了,这样就不会在秦风心里降低真诚的可信度啊。
她给茶馆的老师发了信息,想回去上班。老师说约时间谈,可都过去两个小时了,她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她的骄傲让她没有勇气再给人家发一个信息了,她想说那里适合自己不过是种安慰,几个老师对自己写作帮助会很多,可是去别处,只要生活,只要是接触,一样对自己写作有帮助啊!她觉得写作如拯救一样,只能自救。这世界没谁能改变谁,只能影响,那么写作也一样,只能影响。若想做大家,首先要活出自我,才能写出自我。
她穿梭在小区里的亮光里,她想不等信息了,自己就格外找家茶馆,一定要做得好,给他们看看。她信心十足了,脚根也抬起了。可一望见户户的灯火,便伤感起来。她好想自己的小家,便忍不住的朝那一窗窗的灯光望去。
有女人在厨房炒菜;有桌子前围着大人孩子;有沙发上躺着男人;有桌子上摆着餐巾纸盒,水果,饮料;有额头别着小夹子的女孩站在镜前……这就是那些亮光里看到的,她想起自家的小窗,小床,小衣柜,小书架,小饭桌……她头昂得更高了,腿却弯得迈不动步了。
她在一家茶馆门前看到了好几辆奔驰宝马,她只认得这两种车。楚成的黑奔驰坏了后换的是辆白宝马。她想着便走进去了。
她站在那里,来往的男人她都扫一眼,她的以往敏锐的触觉又灵活了,心底估计着哪个人有钱或没钱。她为这种发现难为情,又自责又骄傲的。她突然想起培养起这种能力的那个环境了,对秦风又绝望了。
她好久才等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经理。
她说要做服务员,女人扫她两眼说,不招了。
她说很喜欢茶的。
女人笑了笑说,说实话,你不适合估做这个。
她走到门口就听那女人不知对谁说,一瞅她那样就做不长,不是服务员的料。
她哭了。那自己是什么料?小学的学历,会写点诗词散文小说,三年来,她一直在写这些没换过钱的东西。那么不去求熟人,她连份服务员的工作都找不着?不,她讨厌那些与熟悉自己的人交往。她受不了自己想像他们的眼神都在探索似的看自己。
她没目的的漫步着。再找个楚成那样的男人应该不难。不行,那几年的努力就不白费了,自己重新朔造的名誉就没了。啊!自己压根就没逃离欲望,以前为钱财,现在为名利。自己的每一段挣扎都如此,再不能反复堕落了啊!她想既然经不住考验了,不如现在死了,倒是能留个改好了的清名,这样也值了。
她走不动了,看着玻璃窗里的女服务员在走动。自己二十四岁了,难道真的去做一个服务员吗?她明知听到内心说做不到,却自语的说,那有什么?多少成功的人不都是主样一步步做起的。可是自己都迈过多少个新的一步步了,毫无收获。当初是个那样要强的女孩,后来和楚成在一起,为他努力的学琴棋书画,学成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现在呢,又要为风学做一个自强自立的女人,又要从一步步学起。从没有活过真正的自我,一切都不合时宜。都是读书年龄,自己却在工作,人家在读书。人家在工作了,自己却在读书。人家适应社会了,自己却在学着适应。为什么自己总是慢一拍?自己为什么总跟不上这个社会节奏似的?为什么自己把生活弄得这么累呢?也许自己成了个很强的女人后,秦风像楚成那样也成功后,也会那样的对老婆说,我需要一个温柔在家的贤妻良母就行了……或者打个电话给那个想给自己开茶馆的有家的男人?不,我不能再次毁了这么多年的努力啊。不如趁着美好自毁吧,至少这样给人家留下点美好的的追忆。别再写作了,自己的死将成为自己写得最成功的作品。就这样吧!……她突然蹲地上,双手插进头发摇晃着自问,为什么我一直在圆谎,圆谎,以至于每次都被它们逼到不得不堕落的地步上?……
她回家,想再看看秦风。
没去上班啊?
哦,拿点东西。
那我送你上班。
好的。她出去梳头时,在窗缝里看到秦风在看自己的日记。
那是些小说细节。
知道。
两人走到林荫路的拐弯处了。秦风笑了。
笑什么?小青问。
我纳闷你怎么没撵我回去啊?
你要去就去呗。
那我可真去茶馆啦。
好的。
那我可没拿钱。
那你就坐在那里,别说认识我。
那他们都认识我啊。我就说来看老师的。
好的。她心跳得在喷出来的似的。一定要挺住,他绝不会进去的。
走到茶馆门口了,秦风拉她入怀亲了一口说,小样,和我玩心里战术。然后转身走了。
她去茶馆,老师不在,又没法久坐,只好站在门口。她一生也没如此低三下四过。红对她态度很好,她说主管如果不在,她就让她进去坐坐了。她不敢现在就走出去,只好找话说,说男友要是见到她,一定要说自己在茶馆工作。她说自己在别处工作,怕她不放心。等适应了自然会对她说,在窗口看到主管那样轻视的眼神,她低头了。她都难过死了。不管怎么高贵有势力的人她也没如此低过头啊!
她躲在茶馆门口,受不了主管的目光后,她又躲到假石后。她望着水塘,好伤心!孤零零的像那只叫着的野鸭子一样无助!为圆一个谎,不得不到这种地步了,她觉得好可悲。以后更无法取得秦风的信任了,一切都没希望了。
他一定不会相信日记上的东西是小说的细节,要不他不会非要来送自己的。她甚至觉得快走到门口时秦风的笑,好像是知道她在演戏似的。她恨自己当时那么粗心的把包放在桌子上了。她走到人行路上,每件张望到的白衬衫都让她心口紧得上不来气了。她觉得秦风肯定躺在哪里偷看到自己了。她坐在林中的椅子上,浑身都被汗水弄透了。她还四处的张望着,真怕他突然出来。
她想今晚到哪里去?走?走?不知道,往哪里走?不知道。她给梅子打电话说想卖她些稿子,或者发表的文章,这样可以提高她的质名度。只要自己有留用的稿子直接留她的名子就行了……她越说越呼吸急促起来。半天梅子在那边笑开了,她说自己是城市晚报的实习记者,那天晚上是她去暗访的第三天。她说现在已不去那里了。小青突然绝望了。她灵机一动,有了新的决定。她往家走去。她想,就跟秦风说今天请假了,再见见他。她给梅子发了信息说在苏堤上见。
她进屋就拉起床上的秦风,给他洗澡,洗头。换上新的衣服,又蹲在那里把皮鞋擦亮。
她说要出去散散步。
她看到前面有个走动的白裙身影了。
风,你看到那个身影好看吗?
哇,好久没看到这么棒的身材了。
你要能跑上去和她说句话,你要怎么样我就怎样。
真的。好的。嗨!好久没这么疯了。他向前跑去。
她刚想拦出租车,却发现前面出现了更美丽的身影。她又给梅子发信息,问她穿了什么样的裙子。她说黑绸上有粉绿色花朵,粉色腰带,披肩卷发。
秦风跑回来了说前面脸不好看。
你和她说什么了?
问她是不是浙大的学生呗。这还不简单,电话号都能要出来。
风,你有能耐把前面穿花裙子的电话号要过来,以后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别闹了。听话。
秦风,我求你了,行吗?
秦风一看她眼泪汪汪的,便又往前跑了。
林小青跑上去,从后面抱住了秦风说,亲爱的。
怎么啦?
你要真能要过来,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小青说完放开了他。
好的,我要多攒些这种特权。嗨!看我的。
林小青看着她的背影想,啊!他还好年轻的,他很快会忘记和我的这场噩梦的。
她拦了辆出租车,她倒在车座上,看到窗外秦风正在和梅子说着话。她仰躺下去,过去种种的像片在眼前拥挤着。她泪水扑面的说,亲爱的,别了。她握紧那个药瓶,闭上眼时,那个冬天的一幕便来了……
第二章
1 下学
窗外的的大雪忽忽悠悠的落着,林小青又望着发呆 。姐姐刚才又说不让她念书了。她觉得真不公平,姐姐小学毕业不念就让自己跟她一起不念,可自己才五年级啊。她可以忍受姐姐家务上的一切平分,比如水她提几小桶,自己必须几小桶。她采一袋子菜,自己也得采一袋子菜,这些她都不计较。可今天这事,她心里计较了也没办法,只能像以前一样的偷偷的哭。
你快点挖,想什么呢?林小丽用手推了一下小青说。
嗯。小青把大头针对准了核桃洋.她跟姐姐来给人家挖核桃赚钱,压根不问多少钱一斤。她不爱管这些。
屋里人都走光了,小丽才把核桃送到人家那去称,去领钱。小青站在窗外,仰头闭眼用睫毛接着雪花,又不等化了把它们眨巴着抖掉。
你就说自己不爱念的。路上林小丽又对小青说。
小青没吱声。
你说话啊?
嗯。
你别一天总往路边贴,撞着鬼又得打针吃药的。
嗯。林小青往路中央走了走,又低头不说话了。
两人进了一个小院。四间土瓦房是老曲家的。她们是借住在人家左边的两间房子里。小青知道,听说奶奶把爸赶出来时,爸就抢出了一个破锅,然后一直从村东到村西的借住在别人家里。外屋地用松木支着顶棚弯了的横木都很光滑了。她俩推门进屋,窗上顶着的柞木杈已被糊上报纸了。地下的墙刚花花绿绿的糊了一大半课本练习册的纸张。
自已家的活还没干完,又跑去管人家。小丽把棉手套往炕上一扔说。
我愿意。柳芹虽说耳朵听不见,可从表情上已经猜出了姑娘的话。
小丽摔摔打打的去拆书中间的小钉。她用手指着小青大声说,过来抹浆子啊!
小青走过去了。
小青,你过来,明天去上学,别听她的。柳芹一把拉过小青。
小青,你跟她说干什么?
我没说。
我听老曲家说的。你别总欺负小青,一会儿让你爸揍你。
揍谁啊?小丽挖了一眼柳芹。
你不要脸了。柳芹举手朝小丽身上打去。
你打谁!你打谁!……小丽扔了纸,双手抓挠着。
啊!不要脸,我再也不是你妈。柳芹捂着被挠出血的手背哭喊着。
姐,别打了。我不去念啊!小青拉住姐姐。这双手还曾为了自己被人家说哭了,把人家挠得满脸血淋子,现在又把妈挠得手上全是血淋子。她不知道该不该恨姐姐,手足无措的哭了。
小丽你怎么能打你妈啊……曲老太太从隔壁屋里一拐拐的也进屋子里了说着。
你不就熊我妈傻,整天让我妈给你干活,这事谁不知道?家里造得像个猪窝了,你还在那说她毛衣织得好看,让她给你织。你那腿就是使坏才瘸的……小丽蹦高的在那骂着。
再吵吵就都给我滚!林老五不知什么时候站屋里了。柳芹哭哭啼啼的被曲老太太拉走了。林老五揭开锅,看了眼包米粥和煎饼。进屋拿了大茶缸,这个缸子里外都漆黑的了,就缸上面还有点白样。因为近五六年都是用这个单独的给儿子小照蒸大米饭的。他洗了大米,放在锅底炕扒出的炭火中。
林小丽换了衣服,画眉抹眼的一摔门出去了。小青坐在那猜爸肯定没借到钱,明天就是腊月二十十九了,妈早准备了煎饼及腌菜放在那,准备送给讨债人的。去年也是过年的前天,姐姐跟爸大吵了一架,因为爸抬钱给姐妹仨人做了新衣服。今年爸听了姐姐的话,所以小青还要穿去年那件粉色的娃娃服。
弟弟回来了。爸拿条帚给他扫净了身上的雪,拿毛巾给他头发好顿擦。他把米饭缸端来,拌上肥猪肉炼的油和糖,九岁的小照像头小猪吃得吧叽吧叽的。家里人吃小照这东西时,都会吃得那么香。可她不行,用这油炒出的菜她一吃就吐。妈就爱格外的给她煮个咸蛋,扒好弄碎的埋在饭里或卷在煎饼中。
小青一声不吭的喝着粥,等着爸说话。
你想念书吗?
小青端着碗,比眨巴雪花快多了的眨着眼睛,可眼泪还是掉碗里了。
都怪爸无能啊!
我自己不爱念。女孩子念多了也没用。
要真想念,爸就是砸锅卖铁也供你。
小青摇摇头,双手捧着碗仰脸喝粥。
外门响了。林老门推门探头说,他杨婶啊,快进屋坐。
小青踮脚站在凳子上糊墙了。
这杨柳细腰的,我看城里的大妖年青时也比不上喽。她看了一眼林老五收了笑容的脸,忙又说,你看我这张嘴。这小青真是越长越水灵了。
哪个考上啦?
姑娘。唉,家条件不行,只能让姑娘下来,得花钱找人让小子去念。
是啊!啥样的姑娘也臭不了家里。
林小青知道那个被火烧得露肉地方全皱皱的女孩刘文。听爸说她是杨婶他们晚上出去玩,插在纸墙钉子上的洋蜡倒了,着火了。她们把门锁了,七八岁的孩子又推不开钉着两层薄膜的窗子。他们住的又偏,发现时那个孩子都烧死了,刘文倒是救过来了。爸说那是孩子命好,赶上了生产队那时候,贷款去治的病,花了老多钱了。那钱现在还挂在那,公家的不还也就不还了。爸说杨婶是命好,多亏亲戚没借她钱承全了她,要不现在还不还一辈子。孩子命也好,要是赶上现在,哪有钱给治。小青知道她小时候一出来小孩子看到就被吓哭了,她也常会被哭得孩子吓得直哭。小青听说她考上了个不错的高中不能念时,有点难过,可她更明白杨婶他们的无奈。
他们聊着,小青糊完,收拾完就去隔壁找妈回家。她在门口就听到曲老太太在那大声说,还是你织得好看哪。妈拖着哭腔说,唉呀,都忘了,以前会好几样。她一进屋,杨老太太已把毛衣拽到手里了,妈手里还拿着一根竹针,低头在那说,掉针了,掉针了。曲老太太推着妈小声说,离什么离,快回家去。你看小青这么俊,等着享福吧。小青拉着妈回屋里。杨婶又从中劝了一会儿,两口子也就好了。
小青到院里去喂鸡。这不没钱吗?还得攒钱给你儿子上大学,你看老杨家姑娘考上大学都不念了。你想让姑娘念?还是让儿子念?……爸用的是那种特殊的高音调对妈说着,小青只听到妈啊啊的答应着。她不知为什么,突然很想哭一场。
爸在窗里喊她去大姐家把姐姐叫回来,商量点事。
她多害怕去大爷的那个大姐家啊!姐夫是村长,大姐什么事也不做,整天打打麻将,春夏秋冬窗前都养了一架子花。她和姐姐长得很像,都是很矮,白胖,圆脸小眼睛,齐耳的学生头。她们的性格也像,都很闯荡,敢说话,尤其骂起人来不管你是不是老一辈的。她在村里出了名的厉害。姐姐在邻居这片也是出了名的厉害。爸就经常的以姐姐为荣,亲戚也都说姐姐将来肯定会有出息的。
她们都替小青担忧将来,说这孩子闷糊糊的,整天苦着脸,像人家欠她钱似的。连城里的姑姑也没跟她说过几句话,姑姑在城里,大姐家又富裕,她们给了小丽好多漂亮衣裳,小丽穿过了就给她。她长得太高太瘦,偶尔能穿上的几件上衣她也不要。她想人家没说给自己,就是说给自己也不要。她就总穿自己那几件洗得变色的衣服。
她只要推开大姐家围墙的红铁大门,就会看见四间房子外面都镶着白色的瓷砖。她看到了,还又看到了院里拴的那条咬过爸的狗。那狗本来是认识爸的,那天清早跳大门时,棉帽子扣脸上了,它咬了爸。小青知道爸是来扫雪的,想到这事,她脸就红了。她进了大姐家的的屋子,炕上地上配套的白色组合家俱。她从不敢走到地柜前的能照出全身的镜子旁,若里面有人影她不还不得不经过时,她就会快走过去,像飘似的。她为在那里感到自己漂亮的想法难为情。现在没人注意她,她也不跟人家打招呼。她拉了拉姐姐,姐姐说要回家,人家才说了句小青来了。姐夫把白色的休闲服脱下来让小丽试试,说不分男女的。他说刚上了一次身,小丽穿上大家都说好看。小丽拿着衣服走了。她们出来了。
你念不念啦?
不念了。小青皱皱高挺的鼻子,企图这样躲过姐姐身上的香粉味。
她不喜欢那描出的一条弯线似的的细眉,通红的嘴,挑白的脸,这一切对下巴底的黄色和那双粗糙的手,让人看得很不顺眼。她喜欢那些不化妆的人,像村里的小妖,三十多了,洗完脸还是那么好看。同学都说她要是笑笑肯定比小妖还好看,那是个名声不好的女人。她表面不乐意跟她比,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小青躺在睡着了的弟弟旁,听着爸和姐在那打明年的谱。平地种什么,山坡地种什么……姐姐的像吵架似的大嗓门让她耳根子痛,可爸的轻声细语又让她感觉很舒服。她一直不睡就是因为想到姐姐过几天就要去镇里当保姆了,她想听到他们怎样安排自己马上就要来临的十三岁……
2 新年
山上的林木惟有绿松没被大雪改变了颜色,剩下的田地,大河,房顶的瓦,草垛,到处都是闪闪的雪光。风一来,雪就像烟似的飘散着。村里的天空冬天本来就一天不断炊烟的,这临年前,家家都在炖鸡煮肉的忙乎着,整个村子要是爬到山顶遥望,就像电视上演的烟雾燎绕的湖面似的。林家炕头上两个妇人盘腿坐着嗑瓜子。小青像往年一样,跑到房后的柴垛旁坐着搓雪球。曲老太太被儿子接到镇上了,这里真像是她们家了。她看到爸勾着腰推大门了,她就知道没借到钱。二大爷风风火火的捂着棉帽子也跟在后面。他家穷的都借着吃了,可每年都跟着到处张落借钱跑前跑后的。
她贴在窗根,外屋地是二大爷咋咋乎乎的喊,这大哥也太不地道了,他在乡里做饭哪月不百八的,让他拿一百都不行,也不说说那些儿女,打麻将二三百的输,你一年到头效那力还不值一百啊……
他住在一个姑娘家也不容易,姑娘不发话,哪能随便借,都怪咱哥们无能。小青听着爸说完,又回到柴垛坐下了。她想起去年交杂费的五块钱,妈满大垓的借。在杨婶小卖店打麻将的大姐愣是没答理,最后还是杨婶拿了五块钱给妈。可是逢年过节的,家里的鸡鸭鹅总杀好小绒毛都摘净了给他们送去。难道仅因为大爷买了头牛放在自己家养着,真为家里能及时种上地?可他家的地还是全家动员的从春干到秋。他们一说想吃个粘米干粮黄面大饼子的,爸妈就赶紧的忙乎。爸对他们这些小辈怎么总像低三下四的呢?因为这些想法小青无法想自己像姐姐一样的跟他们走得很近。
她看到杨婶也推开大门了。接着,两个要债的妇女拎着大包小包出来了。大门口还说来年你可不能光这样的还点利啦……
爸点头哈腰的把她们送出老远。
小青进屋了,炕上地下的收拾着。爸回来说是杨婶送来了一百块钱,并说他们进汽水厂的老板娘要招个保姆,她觉得小丽机灵麻利的可以去试试。供吃住,一个月180。
小青突然浑身没劲,躺在炕上。柳芹一摸头烫人便叫喊起来。林老五从缸了舀了凉水,拿正痛片给小青吃下了。小丽回来,看到便说,一会找老修头看看,准和去年一样又吓着了。
小青躺在炕上,第一次认真的看了看家。花里糊哨的纸屋子,墙上又有几处被小照抹上大鼻涕了。炕柜是大姐家换下来的黄漆柜子,坐价八十块钱。几块坏玻璃的地方都是用小钉别的硬纸盒。地上小桌有12寸的黑白电视,那是爸坐火车从姑姑家背回来的。这个满是雪花吱啦吱啦响的东西,想看哪个台就要跑到外面去转动那个松木的电线杆子。对面的炕梢放着几袋粮食,窗台上有几盆绿油油的发芽葱。
她听着姐姐告诉爸明年要攒钱把大爷的那个牛买过来,一年下一个仔,又吃不多少粮。拉扯大就卖个千八的,这比养猪合适多了。爸嗯应着,并抱怨的咒骂老一套的哥们也就那么回事,都是在算计着的……姐姐说明年买个二手的自行车,等在镇里混熟了,让小青捣鼓点东西卖……
阵阵的鞭炮声中,小青醒了。家里的墙上贴了红色的对子,柜上到处是倒着贴的大大小小的福字。
家里惟一买了新衣服的弟弟拿着小鞭屋里屋外的蹦跳着。冬天平时都是两顿饭的,今天的年夜还有一顿。中饭吃过后,家人忙和着包好饺子就都去看秧歌了。
林老五趴到炕上,拿来了扑克跟小青玩。窗户上的冰花像眼泪一样的化了一半。今天火烧的太多了,小青挪到了炕梢也像躺在火中一样。可她挺高兴的,这样的病过许多回,只有这次感到欣慰。林老五笑呵呵的在小青输了时,轻轻的朝她头上弹一下,然后又摸一下她的脑门。爷俩就哈哈的笑了。
天撒黑影后,林老五就去把老修头扶来了。他老的脸上的皮都脱拉到下巴外面了。他坐在炕沿上,还像以前一样的摸摸脉,依旧问小青是不是害怕,小青和以前一样点头。他说这次拖时间久了,要聚魂。
小青听到窗外有嘟嘟哝哝的声音。林老五搀着他,他端着的碗上面有张窗户纸糊着,上面滚了个水珠,他说这就是小青的魂。她说小青有仙缘,魂是让乌虫弄去的。蛇?小青头皮一阵发麻。她按着他的嘱咐喝下了那个水珠。他又把窗户纸从碗上拆下来,边叠边说着什么放在小青枕头下了。林老五拿着几盒烟放他兜里,又扶着他出去了。
你得给她弄掉了,要不这孩子一生命运悲惨啊。小青躺在那听外屋地的老修头这样对爸说着。她迷迷糊糊的仿佛又想起自己五六岁时拿石头打的那条长红冠子的大蛇了。
好点没?林老五摸着小青的头问。
好多了。爸,你给我讲个古吧。
林老五脱鞋躺炕上说,行,就给你说个乍尸的。是我年青时在大帮哄遇到的真事。那还是生产队的时候,我在队里喂马,你杨婶的妈死了,我去帮忙。里屋呼嚎的都是打牌的,要不就是喝多了侃大山的。我不会打扑克,又没喝酒,就被安排在外屋地里守夜。半夜了,我坐那迷糊了一觉后,睁开眼一看,妈呀,我头发都竖起来了,腿肚子钻筋,浑身都木了。你猜怎么的?老太太脸上盖的那张烧纸一起一起的。她是放在一个板上的,头朝里正对着我。你知道,里屋门关着。这东西早就听老人讲过你跑她要追你的,我也不敢喊,怕她一下坐起来抓住我。我当时想,肯定我睡着时有猫从她身上跳过去了。呼嘎!呼嘎!那纸起来的都有声了。我想只要谁从屋里出来,我就冲进去。后来,里屋门终于开了,我一下跳起来跑进去,关上门大喊乍尸了。我跳炕上,一脚踢开窗子,跳了出去。你知道那年头窗子都是木头格子糊纸的。一脚就碎啦。屋里人一下都蒙了,都踢搂扑噜的跳了出来。
那个人被吃了吗?小青抓着爸的衣服问。
后来有个岁数大的老头抓住我问看清了吗?我说看清了,气喘得烧纸一呼嘎一呼嘎的,人还没起来。老头对着门一侧耳朵,大家都不吱声了,光听着雪从树上簇簇的落。老头从窗里跳进去,不一会儿喊大伙也进去。我们从窗里跳进去,又半天一个的进了外屋。老头指着外门缝,指了指依旧呼嘎的烧纸,他过去把外门关严了,纸落脸上就不动了。那个倒地上昏过去的人也被掐醒了。老头说,要是真有鬼,这群鬼早把日本鬼子给灭了。后来,我就被大伙按地下好顿给捶吧……
哈哈。爸,那到底有没有鬼啊?
这东西,你信就有,不信就没有。
那老修头怎么说我的魂让鬼弄去了呢?
林老五愣了一下说,那就有吧。这些野鬼是没钱过年过节了,所以才出来抓有病或体格不好的要点钱花的。
小青困了,便呼呼的睡着了。
吃年夜饭了。钟声敲了11下了。他们年年不到12点吃,为的是吃完去大姐家看烟火能赶趟。小青倚在门口,妈正弯在煮饺子锅旁的蒸汽里,爸抱着弟弟举着棍子噼啪的放鞭炮。爸把炕桌搬到院里,上面摆着十个馒头,还有酒。妈从滚烫的水里捞出一碗饺子递给爸,爸放桌上后,然后跪下把酒倒在桌前,仰天说着什么,磕完头就在桌前点着了那些烧纸。那些烧纸都是裁成方形的,一打一打的摆在那,爸用张一百的真钱横着一点点的印过去,再用手在中间转几圈就完事了。那些鬼花的钱家家都是这样做的。爸又在外屋,里屋点了许多烧纸后,就进屋坐到桌前了。那个碗里的饺子只有爸才能吃,听说那是天上的神仙吃过的。小青对它的好奇和那些烧纸留下的灰一样,从不敢碰一下。
满满一桌子菜,爸和妈喝着白酒,姐妹几个喝甜甜的山楂酒。
啊!钱!姐姐从嘴里吐出硬币来,捏在手里炫耀着。年年都她先吃着,将来肯定是个有钱的主。爸说完笑着看姐姐,然后拿出压岁钱。姐姐五十,小青二十,弟弟十块,姐姐是准备初三去镇里上班用的,所以就自己放起来了。小青和弟弟的又被妈妈回收了,像以前一样说帮着放起来。小丽去大姐家了。小青和弟弟开始用筷子在盘子里盖连上挨个的插,插到好几个花生和糖的,也没试出钱来。爸拿出硬币,塞进饺子里偷偷放小照碗里,又指点着让他吃那个。果然小照在炕上欢蹦乱跳的了,又被哄着吃了几个。
小青拉着弟弟,弟弟手里拎着小冰灯。那是爸用泡过的红纸水冻的瓶口大的圆冰块,两边钻的眼拴着绳,中间的小坑里点着蜡烛。过年再会过的人家也要打亮所有的灯,所以天上的星星像被照没了似的。天空下星崩的晃着些大红灯笼,好多人家大门口都放着各种形状的自制的冰灯。
大姐家门口全是纸屑,看来现在已经十二点多了。进屋,爸领着跪在地上磕头。小青不想抬头,为他们的高高在上而羞愧的脸通红。她觉得他们不佩自己的跪下。她羡慕姐姐自作主张的不跪。
姐姐在饭桌上,爸也被让到饭桌上了,弟弟也上炕,挤在饭桌上了。爸又说家里的钱是姐姐第一个吃到的,姐姐又被夸耀开了。小青死活不上桌。姐夫大爷又说这孩子还这么怕生,将来可怎么办啊。小青坐不住了便说要回家陪妈,没人留她。她悄悄的出来了。
大道上有很多四处拜年的人们,许多纸屑里找小鞭的孩子。过年好啊!过年好呀!……身边总能听到这样打招呼的声音,听到咣咣关门的声音。好多小年青的朝小青身边扔个小鞭,她一抱着肩大叫,那些人吹着口哨哈哈的笑着散了。
回到家后,妈已经醉得睡了。她铺好被,她从小到大是和姐姐一个被窝的。突然要分开了,小青很难受。她和姐姐睡觉都爱钻到褥子底下,身体贴着热乎乎的炕那样侧身勾勾着睡觉。她钻进去了。终于碰到姐姐的脚了,她醒了。
小青,你要留意家里的事,爸一点数也没有。他也没个实话。唉,咱们一定要过好点,不能让别人再看不起了。小青,多念一年书有什么用,你听我的没错……
嗯。
小丽闭上眼了。小青也闭上了。她不知道姐姐是不是跟自己一样突然不困了,她感觉有泪顺眼角掉脖子里了。她刚想看看姐姐,小丽拉了一下靠墙的灯绳,小青什么也看不到了……
3 孤独
没出正月,家家房檐化的都嘀嗒响了。妇女们抱怨,干粮放不住了,男人们打哈哈的抱怨今年打春太早了,冬还没猫够呢。孩子们个个都甩了一裤子泥,被骂得缩着脖子跑来跑去的。杖子上山雀趁院里鸡不在,就跳下来吃小盆里的粮食。有大孩子折一截包米秆,在那道深沟里面填了石子,左手握杆底,右手按着往后一撑的射了出去,就总会听到唉哟后面一连串的责骂声了。小照正盯着爸爸,他正拿着用废车轮的里带刚做好的弹弓给他做着试犯。小照抢到手里跑后园子去了。小青跟在后面,后园子发芽的葱地和冒黄尖的韭菜地里有小雀在找食吃。姐,我要抓一个。小照迈大步,猫着腰,一拱一拱的,张着小手过去了。山雀一下飞起来了。小青把捡好的石子放他手里,他没射多远,气急败坏的抓起石子扔了起来……
小青回屋里,只见老师领着几个同学站在屋里。老师说小青的学费免了,书借套旧的就行,怎么也得小学毕业啊。林老五低头抽烟,小青站在那眼圈就红了。同学们都用很最难过的表情的看着小青。
小青回学校了。走进教室同学们看着她,她比以前总也交不上学费更觉得难为情,觉得这次退学像是自己办了件可耻的事似的。她惟一的说说话的那个女生也不太搭理了。杨婶家的刘文也嫁人了,她放学惟一偶尔去坐坐的地方也没了。
有天中午几个女生在一起说到男生的种种不好,男生都给女生或甚至女生家人起了外号,大家都有。可小青没有,同学谁也没听到过。小青就说徐钢骂过妈是聋子。大家这才不发愣了。她们又一起猜测学习最好长得最帅的徐钢怎么也这样。
几天后,徐钢在桌前问小青什么时候骂过她。小青脸通红的,她觉得自己也应该像其它同学一样被骂过才是正常的。小青就说有,冯钢挥起拳头晃着。小青握拳朝他脸打过去,他鼻子顿时哗哗出血了。上课铃响了,老师没找她,她知道徐钢没告老师,肯定放学会赌着揍她的。她很想姐姐,姐姐在学校时和很多男生处得好,谁也不敢欺负。她天天天从山后的小路回家,后来硬着头皮走大路,没遇到冯钢没赌她。
半个月后,去乡里参加长跑比赛。有冯钢,也有小青。大家都是骑自行车的,冯钢长得高大,他提出带小青。去时两人没说几句话。小青一直看着路边挺拨的白杨,白杨那边绿油油的田地,田地那边连绵起伏的青山。冯钢一直骑在同学中间,跟别人有说有笑的,还哼几句跑调的歌。跑完步了,小青没获奖,冯钢八千米得了几个本子,一条毛巾。回来时,大家腿都跑软了,半道又下起了大雨,一段段泥泞的路简直没法骑了。冯钢他们落在最后边了,他把毛巾递给小青,又把布衫脱了让小青披上,骑不动时他也不让小青下来。小青看着撒黑影的天,也不敢吱声,到村头时小青跳下车,把布衫扔给冯钢就跑了。到家才发现脖子上还搭着毛巾,心怦怦跳。那天晚上她写了个故事,把自己写成了当时正在播的雪山飞狐里的那个袁紫衣,把冯钢写成了胡飞。故事改了,她写自己被一个坏人抢了,坐在花轿里。后来被冯钢抢回去,自己又变了苗弱兰那样的女人。那一晚没写完,这些故事又在梦里接着演开了。
从那以后,小青没在跟冯钢说过话,他觉得冯钢也变了个人似的。他没毕业就跟个镇里的亲戚走了。他临走那天放学时喊小青,小青感觉还是挺别扭,没理他。
时间就在放学喂猎,喂狗,洗衣收拾家中过去了。村里人总对林老五说看到小丽站在一个小洋楼前,比以前更白胖了,姐姐时常的给爸捎信回来,她只看到爸脸上的笑,并没有看过信。妈也开始时常的念叨姐姐了,常想她想得哭了。总说把这个那个的留给姐姐吃,爸就笑哈哈的劝她姑娘大鱼大肉的,吃得可好哪……
还有几天就过端午节了,小青和妈跑山里摘柞树叶包粽子。今年开春早,叶子都很大了。她们采了很多,回家便把泡了很久的粘大米洗净,放盆里,加了糖精水。几个叶子横横竖竖的衬托着摆在手中,加了米,便随意的先横折或竖折的包起来,然后最后折的口上用手心弄点水倒里面,折严实后用泡湿的稻草绑好扔进放满水的盆里。妈边包边拖着哭腔念叨姐姐。
过节前一天粽子煮好了,小丽也早捎信今天坐大客车回来。全家站在大客车人家的门口。车来时,小照高兴的喊着姐姐回来了。对面山头的夕阳像红火球似的,小青怀疑满天的晚霞是从那流出来的。
小丽下车,带爸上车,指着这个车座底下,那个车座底下都是她的袋子。小照也挤到上面拎了一个袋。妈在一边抢下小丽手中的小袋,连说我拎吧,我拎吧。小青从爸手中接了个水果袋,一家人乐呵呵的往家走。以前年节家里都是在村里的集上买点青菜鱼肉的,这回小丽捎信,家什么也别弄,她都在镇上买。一路上,坐在大道旁的妇女男人都和林老五扯着嗓门打招呼。
进屋了,小丽指点着这些东西说,全是老板娘送的,有人家送她的,也有她买的。妈往桌上摆饭菜,小照拿了香蕉吃着。
饭桌上,小照一动盘里的鸡蛋,妈就用筷子打他的手说,给你大姐吃,你大姐还没捞着吃呢。姐大着嗓门说,妈,让他吃吧,我在那天天吃。林老五小声对着妈说,人家天天鱼肉的,都不爱吃这个了。小青看着妈瞅爸的脸,妈笑了,小青知道她看懂了那句话。
小青,那这给你。小青打开盒子一看是胸罩,忙扣上,脸红了。
小丽拿出五百块钱说,这是五个月工资,850,我留20,给妈30。我和杨婶说好了借一千,反正我年底能还上。爸,你一会去杨婶家拿钱,去和大爷买下那个二牛,让他们把老牛卖了。二牛的那个仔咱们给拉扯到秋也让他卖了。话和他说明白,牛虽然咱的了,地还是照样帮他们种。
姐,你五个月就花50块钱?小青问。
我在那一天供吃供用的,香皂牙膏也用他们的,花啥?我今年打算攒2000块钱,咱们再这样干一年,先把这个破房子买下来,有钱了再盖……小丽盘腿在炕上拿小镜描起眉梢说。
林老五出去了。见到大哥半天才说这事,他觉得这事挺难说出口的,竟不好意思的说是小丽的打算。不一会儿回到家说,你大爷要跟你和姐夫他们商量商量。
商量个屁,养这牛下得仔都卖了五六千了。钱抬出去也没这么高的利?老牛赚出本好几百呢。
这几个哥们我是看明白了,一个比一个阴。像你三大爷,当年我不种地给他盖房子,到头来没吃的,他们粮堆了一包米仓的,也没借点,还是从你杨婶家借的。
行啦,我二大爷不心眼不挺好吗?
那是,那是。你二大爷人可好。
我去前面看看。小丽不耐烦的打断爸的话,下地去大姐家了。
小青坐在那里,一声不响的听爸抱怨那些人家对不起他的陈年老帐。
小丽进屋,大姐家人都在那坐着,连在城里念书的华华苗苗都回来了。他们都有点冷漠的看着小丽。小丽坐在那里想,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看我的脸色办事的。她像什么事也不知道似的,在那给外甥女摆扑克算命。
她回家,让爸去问。林老五硬着头皮问了,大哥说不卖,卖也不卖他。林老五心里恼了,他想凭一千八买别人的也能买着,虽说对这牛有感情,可他实在不想跟大哥闹翻让村里人笑话。
她回家说他们不卖,又大声叫喊着,凭钱哪买不着牛。让他们牵回去自己养,自己也不用再给他们效那力了……
他们是没法给做价,怕做高了村里人骂他们。你也是的,闹僵干嘛,这样人家会笑话咱们.明天你去时,直接把价钱说了,把现钱掏出来就行了。
晚上不丽又出去和同学玩了。半夜回来钻进小丽的被窝,一摸小青的胸口问,怎么还这么点?那个来了吗?
小丽笑了又说,我像你这么大都来了。人家老板娘他姑娘她们上学都学这个。哪像咱们这只教语文数学,什么自然啊思想品德都不教……
小丽拉着小青的手,讲城里的老板娘比老板小二十多岁,老吃香,老历害了。整天骂得老头不敢吱声,整天打针吃药的花老钱了。她天天都跟自己念叨不是这疼就是那疼的,比我妈还能叨叨一百倍。
那她什么病啊?
没事闲出来的病呗。
端午节了。柳芹用炭块把咸蛋都描上圆点做了记号,鸡蛋,鸭蛋,鹅蛋的,又咸又淡的煮了一大盆。清早太阳没出来之前,她们把手上的草叶包褪掉,那里面是加了白矾的捣烂的指甲花。她们中数小青指甲染得红,因为小青睡觉老实。姐妹仨人脖子,手腕,脚腕都拴上五彩线。五彩线还是老板娘给小丽挑好的五种颜色鲜亮的细绒线,柳芹昨晚就给搓好的。她们也挤在了河边洗脸,折柳蒿。
林老五回来后说钱收下来了,他说杨婶出头给办的这事。
小丽说署假毕业小青就去厂里上班吧。
小青有些怕,她本来没想念初中的,可是老师又来动员爸了,爸没表态,她也没主意了。她看了看小丽没吱声。
你说话啊?
我想去念书,学费书费,我可以署假自己赚。我都打听了。我。
那你不吃家的啦?你怎么光顾自己,那小照将来要上学,买房,娶媳妇怎么办?你让他打光棍?
我哪知道。
啪!小丽一巴掌打小青脸上了。小青捂着跑了。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挨过打。她告诉自己要恨姐姐一辈子的。她要离家出走,自己赚钱把他们养自己的钱还给他们……
4 走过男人的地狱
小青坐在河边继续哭着,身后的柳树上不时有鸟惊起。
喂,你是不是小丽的妹妹?
嗯。
你都这么大啦?我是和你姐一班的周艳,还上过你家玩呢?你家现在还住西头?
现在住老曲家了。小青很不好意思的说。她想起来了,她就是大妖的女儿,小妖是她姨。她看周艳卷起裤腿,坐在石板上洗衣服。她脸型跟大妖一样,鹅蛋脸,大眼睛。体型不像,很高大。她肉上露出的那些小坑坑特别招人喜欢,一是双下巴颌那有个桃形的小坑,二是脸蛋上两个酒涡的坑坑,三是又粗又白的手指上的坑坑。
她性格开朗热情。不停的问,小青不停的答,她便知道了小青想去外面上班。周艳就给她留了个电话号码,说到时可以去她在的水厂上班。小青突然看到了光明似的,哼着歌跑着回家了。
马上要毕业了,老师让小青替一个学习不好的学生去乡里考试。坐在客车里,望站窗外的白杨依旧绿着。她想起了冯钢,心里怪怪的不舒服。
考试非常的简单,只要考卷上写上那人的名子就行了。小青觉得乡里的姑娘就是会打扮,像后座那个弄成钢丝头的女孩,粉嫩又清透的纱裙,腰间和袖口都有皱皱抓在一起,紧得很好看。小青看到周围的同学也不时的看着她。她想,要是和她是朋友多好啊!考完试,大家都追问前后座说了什么。小青得知了身后的那个女孩是乡里的一只花,叫于洁。她便得意的说于洁给自己写了个纸条儿说能和你做个朋友吗?小青说打铃后她才给于洁回了个条说,可以啊。相识就是缘份吗。小青的讲诉引来同学们的赞叹,她心里紧张极了,可一想反正也不来读书怕什么,她索性又添枝加叶的吹嘘了于洁对她怎么怎么的好。
毕业那天晚上,她去小卖店给周艳打电话,周艳说正好办公室有个打扫卫生的活。她高兴的跑回家,抱起弟弟一圈圈的转悠着。她一迷糊,两人摔地上咯咯的笑起来。可小照一看到手背上有血,看到鼻子哗哗的流血就哇的一声哭起来了。小青给他洗完,用棉花搓成球赌上,领他去卖店买了好多好吃的,她又吓唬小照要是告诉爸妈就会鼻子长成的,小照果然没告诉爸妈。
小青跟爸说了这事,林老五跑去给小丽打完电话后就同意了。
小青没出过门,城里的姑姑家小照和小丽都去过,就她没去过。她去过几次镇上赶大集,逛过几个小商场。可此时下车独自的在客运站,心里还是有点慌。
小青。周艳从一个车车窗口探出脑袋喊着。她拎着行李,大包小包的跑过去。车上下来一个胖男人,一转头把小青吓得啊一声。那人脸上右眉梢往下有块大疤。他把行李扔进车后面的空水桶上,又开门让小青坐在周艳旁边。周艳时不时动手推打他,小青不敢抬头,往下瞅着,其实她什么也没看。周艳说水厂在一个效区,她在那是会计,小青就是给打公室打扫卫生,办公室来客人端菜倒茶刷刷碗的。不忙的时候就去帮大婶择择菜,做做饭什么的。小青眼神都听得直了,周艳笑着说反正到时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就行了。小青点了点头。
小青觉得这比家到镇上两个来回还远,看来下山都得搭厂里的车了。她觉得这地方就和农村一样,还赶不上自己村呢。因为这就一排刷白的平房子是车间,它对着的上面是两层小粉楼是办公室,它对着上面的也是刷白的一排平房子。然后四处就都是山了。
周艳把她领到宿舍前说,左边3个房子住的都是男工人,右边一间住的大婶,再那边都是放杂物的空房子了。小青看着窗外的黄泥坡上有大树,窗上棚顶的板像缺了似的,露出木头,还露出几缕太阳光。小青行李刚放到上铺,就听着老鼠在棚上不知咕噜的碰着什么东西。周艳又领她去不远处的一个像城里厕所分成两间的平房。周艳进到边上这间打开灯说,这边和那边都是洗澡的地方,烧了热水拎过来对点这水龙头上的冷水就行了。不过你每次来都记得要拿张纸壳什么的好好挡一下,原来小玻璃窗底的一层漆被抠没了,都透明了。周艳又指着门说,挂衣服时记着一定盖住这几个洞。小青一看,门上好多个孔便问,这怎么弄得啊?周艳笑着说,那帮男工人弄得呗。周艳指着一个背影说,平时没事你多叫叫大婶,她就会喜欢你了。以后你烧水用个壶,针线什么的,也好管她借。小青说,哪个啊?周艳指着转过背影那个人说,这不走过来了吗?小青说,啊呀,这不男的吗?周艳笑了说,老能干了,顶两个男人。全厂男人的偶像啊!小青看着他,头发剪得比板寸长不哪去。五官跟男人一样,红脸膛,简直就是一个快五十岁老头的面孔。她穿着男式的工作服蓝布衫,下面穿着大靴子,夹根烟笑着走过来,甩动的姿势跟男人一样。
周艳领着她见了许多人,原来昨天接自己的就是厂长。在白天,小青看到他冷不丁的转头时还是会吓得一哆嗦。一路上,那些男工人的眼睛追着小青似的,小青走路都顺拐了,后来拉住周艳才能迈动步。他们时而有人走出来的,胸前挂着皮围裙,皮套袖,晃着皮靴子。不会儿,就有响亮的哨声传来。
她开始工作了。办公室里的男人都很老,他们对待小青都很像爸爸慈祥的时候那样。她在那里很受拘束,很喜欢到厨房里陪大婶择菜聊天,还有那个声不响的强子。他长得五大三粗的像头熊,身边总跟着好几条狗。小青觉得他脸长得很像那只傻不巴叽光转圈咬自己尾巴的狗,憨乎乎的。他在厂里呆了八年多了,在车间呆了七年,后来呆不住了,厂长就让他缓缓劲再进车间。他现就给上山弄弄柴,装装车,打打杂什么的。他总从山上带回点野果子什么的给小青和大婶吃。小青平时只要一和他说话,那些男工人都在那边起哄。可最近小青觉得他很可怕,有次在洗衣服发现他躲在树后看自己,她发现他长得可真丑。更让小青不理他的是那天,小青在厨房里间择菜,他在外间也就是工人们吃饭的地方,弄了两条狗在桌子底交配。小青出来时都吓死了,这事在家村大道上也见过。其实她怕的是强子蹲在那里瞪着的眼珠子。那时正好几个工人出来看到,然后哈哈大笑的说了许多的下流话。后来她又看到好几次,小青后来看到强子,他总是青筋都暴在了通红的脑门上了,直愣愣的看会小青就低下了头。听大婶说这强子是太想女人了,整天弄狗在山窝里交配哪……小青开始不喜欢这了,觉得这的人都像这墙上的油泥一样,令人看到恶心。
以前办公室来客人,小青端不过来菜时,都是强子帮忙。现在小青死活也不用,有次强子主动帮着端了放在办公室窗台上,小青看到了对他大吼不用。那次小青看到他脸红脖子粗的,眼里还闪着泪花。她有点心软了,可一看他身边摇尾巴的狗,马上又要吐了似的走了。从那后,小青总是拉着脸,哪个工人和她说话她都不理。她开始喜欢办公室里的那些有修养的人了,便有事没事的呆在那里不出来。
原来这个水厂城里还有个卖水的店,周艳想去城里上班,小青已经好几次听到周艳哼声的问厂长了。小青发现他对周艳总是笑眯眯的,时常的来宿舍坐着,每次都买很多东西。小青见过他老婆,那天在门口他对她说,这不周艳让我给捎点日用品,接着又跟他拢拢帐。他们走了不远就吵起来了,女人被打了两个巴掌。他转头笑时,小青觉得也很害怕,可是她周艳也在笑。
那天宿舍就剩周艳和小青了,隔壁的男人依旧把收音机放的狼嚎一样,依旧买了啤酒熟食在那吃喝。他们那里有很多都快30岁了,每月五百多块钱都吃喝了。这里的伙食不好小青最清楚了,炒一大锅的白菜片,或者土豆,要不就是酸菜,豆付,半月吃点肉什么的,一人碗里也就几小丁而已。他们都一小盆一小盆的吃饭,小青常听到周艳学厂长骂他们是猪的腔调。他们常跑到厨房偷炸的辣椒油拌在饭里吃。车间的人最羡慕送水的和司机了。他们每次回来都的手脚比划着。大声的讲述遇着了什么样的女人,什么样的姑娘。他们怎么样把人家喊得脸红不会走道了,说有次竟把个骑自行车的喊得下来推着车走了……
工人们都说这里是在做和尚,吃得见不着油腥,总共三个女人,一个成天猫在办公室里见不着影,一个漂亮的是画里人,一个比男人还有男人味的大婶。他们在宿舍里大吼这简直是男人的地狱啊。每当这时,周艳就说也是女人的地狱啊。小青就莫名其妙了,怎么会是女人的地狱呢?如果工人都像办公室里的人一样,她倒觉得这里也挺好呢。
晚上周艳叫小青睡在了自己的那张双人床上。小青很快就睡着了,可朦胧中感觉到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她睁开眼,觉得小丽身上有个人在动。她觉得很好奇,那人光着后背一动动的。她探头往那看着。突然,扭过来一张脸,像闪着无数露珠似的。大疤。小青心口一紧,吓得啊啊的喊叫起来。那人影跳到地上,抱了团东西,门咣当一声,他就没影了。
小青跳地上去开灯,停电了。向床头摸火柴时,见周艳在地上不知划拉着什么。点上蜡烛,门还敞开着,风吹得満床都是。小青哆嗦着看周艳満脸通红。小青一看她吓那样,气就消了一半。小青说,你怎么不插门呀。她说插了呀。小青下床,也没看到门破。小青嘟嚷着,那人怎么进来的呀?那人怎么像厂长啊?周艳说,你可别乱说,你想不想在这上班啦?这事也别往外说,要不人家笑话死了。小青不懂人家为什么笑话。周艳说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小青说我也不知道,好像听到什么动静,一睁眼就看到那人跑你身上了。周艳一下急了,非说跑小青身上了。她很凶又像好生好气的说,他跑到你身上,你就不能生孩子了。小青说,那多好,生孩子多吓人啊。小青想了想又问,那会不会死呀?她说,只要你不说就没事了。小青问,那有什么变化吗?她说,你自己看呗。小青掀起被子,又掀起衬衣,看了半天说,什么也没有,我看还是跑你身上了。她笑了说,行啦,记住和大婶也别说.......
小青刚要关口,看到窗口站个人,她又啊的一声叫起来。原来强子木柱子似的站在那说,你没事我就去看看电闸,一定又被谁拉了。隔壁男人跑出来喊,大半夜的叫什么叫。隔壁的大婶嘿嘿笑着问也怎以了,周艳大声的说,老鼠进被窝了。
第二天小青就和大婶说了这事。全厂都知道这事了。男的看了她像可怜又瞧不起似的,女的也是,嘴角还像露着点笑。大婶对她说,孩子,回家找你妈来吧,这事不能这样就完了。身上有伤没?她说找我妈干什么呀,我哪也不痛呀。她完全糊涂了,直到厂长找到她,她才知道大婶找他说了。他又找来了周艳,周艳说是小青发现的人她不知道。厂长,那人碰你了?她说,没有。他说,那你怎么醒了?她说,我也不知道。当时我只觉得好玩。他说,好玩什么?她说,我也不知道,就像做梦似的,没完全醒过来那样。他说,还有别的感觉吗?这事不能说假话,我都报案了。她只好说当时还觉得有点像你。他愣了一下哈哈大笑了起来。她又把周艳的放学了一遍,他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小青很想哭,后来就哭了了。这些人都疯了。她跑到宿舍锁上门,拉下窗帘,把衣服全脱了。她站在镜子前看啊,想啊,哪也没变呀。哪也不痛呀。他们为什么非说我要痛呢?为什么说不痛他们就有那样搞不懂的笑呢?
小青实在受不了他们那样表情了。他跟厂长说要离开这了。他没留小青,厂里的人都说小青真窝囊,至少得要老板赔偿。她走那天,强子说,我知道你是清白的。小青,我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小青觉得这帮人真都在山里憋出病来了。
小青回家了,转身又是飘雪的腊月了。姐姐带回了年货。要债人刚到门口,她便从包里拿出二千块钱,当面点出八百给了她们。妈还拎着干粮及腌菜递给人家,小丽一下抢了下来。她硬是没让人家迈进门坎。她和妈吵了一架,这次妈没打小她,她也没挠妈。
家里的两头猪卖掉一头了,这头是小丽捎信要自己杀。因为老板要一半,那半左邻右舍再加自家亲戚怎么也分了。小丽算了算,肯定能赚个百八的,再赚个二十来斤肉,还能图个喜庆。林老五找人来杀了,大爷来给炖的酸菜。大姐一家子,三大爷一家子,二大爷一家子,吃完一人抱块肉走了。小丽一看自己家就剩十来斤了。
他们来送钱了,就二大爷家欠着。小丽向爸要钱算帐时火了,一算,原来他们都按活猪价给的钱。
也太能抓呼人了?小丽蹦高的骂。她让爸去找回来重算。
林老五这才缓过劲来,明白了,也蹦高骂。他一出来就觉得没法去找,抹不开面子,便钻邻居家抱怨去了。
小丽嚷嚷的左邻右舍都知道了。她跑到杨婶家小卖店又大声嚷嚷,说哪个过得不比俺家强,到现在连个要塌的房子都买不起……看见麻将堆里的姐夫从身旁走出去时,她就扭答扭答的回家了。
姐夫又照着原价多扔了十块钱,也说不知道这价谁定的,二叔说这个价他就按这个给了。小丽心里骂,天天买肉吃不道价,抓谁二百五啊!
林老五说,可不是,二大爷是什么人都知道,他哪出不是一条鱼腥一锅汤啊。
行啦!把老板娘买的那箱水果给杨婶家送去吧,还她的钱可能不够。小丽皱着眉看着爸说。
林老五抱着水果走了。
姐夫说,我有个哥们在城里开了个大酒店,不如你和小青上那去吧。不出二年,你在那肯定出息的不得了……
小青听得有点兴奋,觉得对姐姐的恨一点都没了。姐夫走后,小青拉着姐姐的胳膊说,咱们去吧。啊?小丽看着她笑了说,到时我跟老板娘说出个远门,去看看,不行我再回来。
小青想着那地方是像电视上那样富丽堂皇的酒店吗?那里的人一定比厂里的男人更文质彬彬的,她觉得自己喜欢看那样的人……
2 害了一个女人
转眼都穿裙子了,姐妹俩在这个饭店都做得挺好。当初坐着姐夫朋友的小车到了那个酒店门口时,姐夫说那个哥们找不着了。他便把两人送到了旁边的这个小饭店。还好,俩人干得还行。当初跟小丽争后厨改刀的还有一个老手,可小丽从家乡带来的干山菜起了作用,那个胖厨师选了一点都不会的小丽。如今,小丽也成手了。
饭店是对刚结婚不久的小夫妻,总吵架。小丽则告诉小青干好活就行了,别多听,别多看,别多说,别多问。
这天一大清早,老板感冒了。平时每天都来的他爸妈,或者偶尔来的哥哥都没来。菜不是老板就是他们去买的,今天都快饭口了,有些菜和酒水还没买。老板要来小青跟着他老婆去买东西,把帐记下来。小青眨了眨眼睛,想起姐姐的叮嘱就点了点头。
她老婆赵云把围裙摘下来,拉着小青出去了。听说赵云学冷拼是被逼的,他老公不让她上前厅见客人。小青觉得赵云也就一般漂亮。
她看赵云接过丈夫手中的钱时,小青觉得他们一定刚吵过架,要不他丈夫不会是那种植恶狠狠的眼神。
赵云笑呵呵的拉着小青走着。小青看她总突然就咯咯的笑了,然后又像想事似的脸沉下来。一路上,小青被她弄得莫名其妙。
她领小青来到了商场,小青刚想问,她说一会再去。她在服装厅里挨个的看,试了十多件衣服,后来穿上了件黑底红色大扶桑花的长裙。她问小青好不好,问营业员能不能再低点,她磨叽了半个小时,终于交了60块钱,把衣服放进袋里了。
她又走进卖鞋厅,一家家的试,终于挑中了一双。然后又跑到洗手间把裙子穿上,试着这双黑色高带亮钻的高根凉鞋,交了100块钱。
她又走进内衣厅,买了十个裤头十个胸罩与五双丝袜,交了80块钱。
不行,那些包都过时了,不配这套裙子。她又跑到包厅,拎了个娇黄有黑边的小包,交了30块钱。
对,还得买瓶指甲油。啊,小青,啊,你得帮我,我以后会多给点的。
小青一直跟在她身后,看她忙乎得满头大汗,她突然这样抓住小青的双手,用乞求的眼光,乞求的语气说话,真把小青吓得一愣一愣的。
小青,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买双丝袜的一块钱都得向他要。可你看,我破的都没啦!我今天这样,肯定会挨骂。小青,可我得抓住机会。一会你把衣服藏你柜里,等我回家时带回去,再让我姐给我带过来,这样就是我姐给我买的啦!小青,我本来想留五十块钱给你的,可我真的感觉穿那条裙子要把指甲染上才好看……她的胳膊都和脸一样红了,小青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激动的。
啊!我都三年没买新衣服了。啊!结婚三年了,我的命多苦,家里条件好,我也不至于这样。她眼泪顺着下巴钻进她脖领子里了。
云姐,我不要钱。我帮你。小青也哭了的说。
她又蹦跳着,小青突然又觉得有点为难,她觉得刚才是胡里胡涂点头的。她又想既然点头了就想办法帮她吧!她跑上去问,那说钱哪里去了呢?
我早想好了,就说去菜场上放上放兜里被掏了。啊,当初我还想过说被抢,我后来觉得那么说他要报安就麻烦了。那么大个市场,总要有人看着吧!所以我就说被包了,她气喘嘘嘘的趴小青耳边说完,又去挑开了。她送小青了瓶指甲油。
回去的路上,她感叹着说,还没个像样的化妆品,以前用的都是三四百块钱一瓶的。
赵云姐,那你以前赚的多吧?
哦!不是,我以前的男朋友很有钱。她不再说话了。
两人望着饭店了。赵云一把将小青拉进一个饭店的大牌子后。她说,小青我先进去把他领到包厢里,缠住他。你算着一分钟后从这跑进去,啊,一分半吧!快点,然后把这东西放你柜里。她说完快步走向饭店了。
小青被她一惊一乍的腿都软了。她心怦怦的跳,数了90个数,又觉得数得有点快,便又数了20个数,然后向饭店跑去。
她放好东西后,听到包厢哐哐的声音,吓得跑到厨房了。
小青。老板一喊她,她就哭着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云姐一掏兜就没了,我们……我们……
小青哭得上不来气了。
啊!嗯,跟你没事。他走了。
赵云低着头走进来,小青一看她嘴唇裂了,眼角也青了。
小青,你真好样的,你这一哭。她拉住了小青的手笑着眨巴着眼睛。小青又被她吓一跳,浑身无力了。
一个月后,赵云果然穿上那套衣服了。小青有次问,他对你那么不好,为什么你还和他在一起啊!
赵云说,他是太在乎我了,再说我我。唉,说了你也不懂。
小青是觉得没法懂,她曾想把这事跟姐姐说说的。可一想和赵云的约定,她又放弃了。
这天赵云又穿上了那全套,让小青陪她去办点事。她交待小丽如果丈夫问就说她陪小青出去了。小青想不会又要偷花钱吧,紧张的手心都出汗了。
小青跟她到了一个小旅馆,她让小青在底下等着。她上了个小楼梯,小青侧身靠墙正好望见她进了201。小青实在忍不住好奇了,便跑上去,贴门听着,除了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什么也没有。她觉得真好玩,便又继续听。事办得够快吧!小青一听,赶紧踮脚跑下楼。她下来,果然赵云站在楼梯上了。不过她身后有一个高大的男人,耳朵上的头发都白了,瞅着比爸年青不多少,瞅着比家过年杀的养了一年的猪还要重。他走路呼哧呼哧的,小青终于明白刚才是他在喘气了。赵云露肉的地方又都通红,像从蒸汽室里走出来一样。
她们回饭店后,果然老板问她干什么去了。她说陪小青去诊所了,她来事肚子疼。 他走了,小青拉住云姐说,哪个事啊?我们光那个事就叫那个事啊!赵云笑着说完走了。
晚上客人都走光了,大家都收拾自己那一摊时,只听老板大声在包厢里喊,赵云,你他妈给我进来。
小青手里的条帚一下倒了,她看赵云低头进去了,便跑到隔壁的包厢贴着板子听。
你这钱哪来的?
借的。
这么多,一千块。
家里的地全冲没了,我爸又上火住院了。我问你要你不给,还不行我借啊。
你借还不是我还。你又想上我做王八。
你别胡纠蛮缠行不行。
对,这钱肯定你又和谁睡觉啦?
没有。
啪!啪!手打在肉里的声音清脆极了。每响一下,小青贴板上的脸就紧一下,眼睛眨巴几下。
你说不说,
没有你让我说什么。
你还嘴硬!我让你嘴硬!小青听出椅子倒了,桌子倒了,玻璃转盘碎了。小青再也忍不住了,她冲进去说,我,我能证明云姐没和人睡觉,我趴门上听了,就那男的说了一句话,就一句事办得够快吧。就这一句。他们在里面呆了还不到五分钟。我发誓,我要说一句假话,出门让车压死……
3 又害了一个男孩
小青哭得很伤心,赵云被打伤后回娘家了。小青把事情对姐姐说了,姐姐说赵云以前就是这个市的妓女时,小青突然跑到小柜前,把那瓶指甲油,那瓶口红用餐巾纸包着扔垃圾筒里了。她又跑后厨偷着往矿泉水瓶里倒了好多盐,先用小碗盐水将嘴唇抹了抹。她记得盐是消毒的,因为买来牙刷都是用盐水泡的。她心里一下不沉重了,像很累后洗完澡爬上床一样。晚上,下班后,她拿着脸盆去澡堂。她在淋浴下接了水,低在那开始把长发在里泡着,控得受不住时,就想起赵云给她梳了那么多次头,马上告诉自己她是个妓女,谁道她能有什么病呢?她就又把头低盆里了。她又把盆里加了盐,往身上抹着,手便用个新牙刷沾了盐刷着。她身边的妇女都聚到另一面了,叽叽喳喳的不道说什么。小青一进蒸汽,人家都出来了。不一会儿,搓澡的进来喊,有淋病性病的不准洗蒸汽。很哼的语调。小青这才明白,原来他们不敢进来都是有病的人啊。
小青看见赵云又回来了,还像以前一见自己又拉又扯的,还从家里拿回晒的地瓜干给自己吃。小青看着她的手伸进袋里,捏着几个送到自己嘴前。小青吓死了,忙借口急着上厕所跑了。她在里面忍了半天,恨不得马上辞职。就这样,小青提心吊胆的整天躲着赵云,整天哪里一碰过赵云就去用盐刷。小青在别的酒店找到了工作,比这高一百块多的工资。她跟小丽说,小丽就同意了。她走时,赵云非要请她去外面吃顿饭。小青死活不去,赵云却说现在有点私房钱了,让小青别担心。小青还是一劲摇头,赵云一下抱住小青大哭起来。她被小青推出去时,她嘴对着小青的嘴大声喘着气,小青屏住气,腮帮子鼓得得受不了时,就忙蹲下把脸埋腿上装肚子疼。赵云跑出去拿回一些药,还抱回个一米大的玩具狗狗塞小青怀里。小青哭了。她抱出去后,忙把槊料袋子拆掉了。恰好,旁边一个清洁工一抖垃圾,白狗狗身上溅上了一片黑泥汤水。小青看着它被白口布越抹越黑了。
小青又到了一家饭店。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开的。他的老公在外省,哥哥在这市里开了一个火锅店。小青刚去不几天,他的19岁的儿子大军来了。女人的哥哥家有个儿子大鹏长得跟肥猫正传里的肥猫一样肥,不过是稍矮些,白净些,他经常来找小青玩,送她许多小玩艺术或者小饰品。他还送小青一本叫人人都能成功的书,每天叫小青像他们传销人员一样对着镜子练习微笑,然后说些励志的话,什么我是最棒最优秀的。大军来了后常和小青呆在一起,晚上关门后,总领小青吃串,要不就买回来给她吃。小青睡在包厢里,和往常一样摆两排椅子。大军住隔壁,两人时常的这样隔着板子聊天。大军一站“床上”就能看到小青,聊到兴头时,大军就这样下巴拄着板子,舞动着手臂,跟白天他们传销人员聚在一起的兴奋差不多。他刚也加入到了大鹏做的那种传销。小青才知道那机器叫爽王康,说是能治许多病。他们传销人员都一样的个性,热情大方乐观,充满自信。小青觉得女人都像男人似的,用力的搂住对方,使劲的握手。他们在饭店搞活动的时候,男女经常练习的就是握手拥抱。小青最感兴趣是养大家互相信任的节目,一个人站在凳子上,往后仰,另一个人用背承住他。小青变得开朗起来,参与到他们那种在疯狂的音乐中扭动,跳那种所谓的自由舞。大家都是跳得满身大汗,乐此不疲,都对自己的蹦跳充满自信。
饭店住进了一个四平来的长得丑得像农村老头子的年青女人,听说她是个给厨师改刀的。她拿了自己积攒了好几年的三千多块钱,买了两台机器。她第二次向小青借打电话钱了,说要让亲戚来买这个机器,然后也做这个工作。那样她就有一个下线了,听说她拥有几十个这样的下线就能当经理了。果然不久,一个农村打扮的妇女也加入到这个培训队伍里了。那个妇女也开始向小青借钱,说要给嫂子打电话了,说让他们也加入到这个队伍里来了。小青感到很苦恼,因为每月的工资都被姐姐领走了,她买不起一个机器,也无法成为那队伍里的一员。她因为自卑,便不爱理他们了。
小青回家时和同学们在一起玩了,并且时时的放热烈的音乐跳那种自由舞。男同学都喜欢和她在一起玩了,她还大方的请徐钢跳舞呢。她虽然依旧不对村里的长辈或熟人打招呼,但左邻右舍已都隐隐约约的说小青出息了,那张嘴可能说哪。小青见到刘文抱个儿子回来了,她才知道她和丈夫是笔友,在报纸上写东西认识的。她感到心里是那么的崇拜她,觉得那样的爱情似乎像电视和小说一样。但爸说他们安徽可穷呢,刘文穿得还是自己纳得布鞋,说她在那当小学老师才十几块钱,说这姑娘不能帮家里还得回来捞扯家里的,回去大包小包的往那边拿。小青知道爸是觉得她不嫁给邻村那个木头一样男人肯定要后悔的,那个男人能干,至少有房有牛就个光杆老爹。小青却心底暗暗的为刘文高兴,觉得自己也会那样做的,那样子才有点轰轰轰烈烈嘛,活着有劲。
大军的妈妈不知为什么不在这里管理了。每晚便只剩下大军和小青了。大军总让她陪着去买衣服,非让她帮着挑,小青急了就胡乱的说,他买回来穿上人家都笑他,他也跟着人家傻笑。小青过生日那天,大鹏和大军弄了一桌菜,厨师服务员坐了一大桌。小丽领来了个男同学,小青认识那是他们村的孙全。他送自己了个音乐盒。小青收到了很多礼物,并听大军他们说姐姐在和孙全像是在谈恋爱。大军那晚喝了很多酒,人家都走了后,他让小青闭上眼睛。他拉着她手腕,那一道凉凉的感觉小青就猜出是手表了。小青睁眼一看,表里面写着天长地久。大军脸,手,露出的胳膊都通红的,他看着小青,像要吃人一样。突然他双手捧起小青的下巴说,小青,我想吻你一下,我想尝尝初吻的味道,别的什么也不会做,行吗?小青问,什么别的?为什么?他说,我喜欢你。她说,为什么?他说,你喜欢我吗?她说,不知道。他说,我就吻一下,好吗?她说,嗯。她睁着眼睛看他。他歪低着头,双手捧着她的脸亲了起来。她好像喘不上来气了。不知怎么的她也闭上了眼睛,脑袋好像在他手里转动着。他说,真甜啊。她说,是吗?我怎么没感觉到呢。他搂着她哭了。有次俩人晚上看录像,大军便搂住她的肩膀,摸她的末发育好的乳房。小青感觉很好玩,便也任他摸着。有时他会从后面搂住小青的腰,小青便也任他搂着。但令小青感到有趣的是,有天她突然醒来,看到大军揭开了自己的被子,跪在地上用嘴从自己的脚尖一直亲到自己的大腿根。小青痒得抽腿哈哈大笑,大军便跑了。
那天大军妈妈回来,闲着没事小青就把这事说了。她突然板起脸来,把大军吼叫到包厢里。“啊,你这么点就和你爸一样搞女人。我让你不学好?不学好?”又是肉被拍打出的清脆的声音。小青不明白这些大人为什么只会打人骂人呢?小青刚低下头,里面跑出来的大军撞到她怀里。他恨恨的看她一眼便跑掉了。
“啊!这日子可让我怎么过啊,老的小的都这样。啊!这不要我的命吗?!……小青听着那声音头皮都发麻了。
大军回来了,似乎瘦了很多。他不吃饭,小青劝他也不说话。这天晚上,大军妈妈跟客人出去办事还没回来。大军又跑到小青的包厢里,抱住小青乱摸着。他把小青压在地上,把她的下身扯得光溜溜的了,胡乱的摸着亲着。小青被他弄得笑也笑不出来,哭也哭不出来,喊也喊不出来。小青感受到他火热的肚子贴到自己的肚子上了。?!大军哭着一劲说我也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啊。小青感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在自己大腿根来回摩擦着,突然又软了,包厢里黑乎乎的看不到什么,她感到很神奇。大军突然提起裤子跑了。
半个月过去了,大军一直没有回来。一个月过去了,大军也没回来。小青终于见到大军的爸爸了,脖子上带着金链子的他在电视上报纸上做了许多寻人启示。小青害怕害了大军,也没敢说出那晚的事情。饭店往外兑了,小青便去了姐姐给她找的那家酒店。
4 成人
春去秋来,小青已17岁了。她的第一次月经来了。她已在一家酒店做领班了。她赚的钱已是姐姐的一倍,一千多了。她买了许多经营之类的书籍。在酒店里,她和一个叫刘英的常起早读书。在家乡的小村里,她的名声早盖过姐姐了。她每次回家也愿意跟大爷大姐他们说说话,偶尔也和姐夫闹闹了。她的目标就是要做个女强人,她记得看过一本言情小说,那个叫任行素的女强人她非常的喜欢.她冷冰冰的谁也不爱,但很多男人为她死去活来的,她喜欢那种骄傲。她想只要自己有钱了,会比她更骄傲。她也希望做个酒店老板那样的女人,那是个年轻的刚离婚的女强人,已开了好几家连锁店,在市里非常有名。听说她以前也是个小服务员,去南方呆了几年后,便回来开饭店了。当然也有人说她是靠一个大酒店的老板起来的。
她依旧断续的写点鼓励自己的日记,这还是传销那帮人教她留下的习惯呢。她望着窗外早餐摊上忙碌的人笑了,因为下午就要回家了。
大客车上买了好多东西,相识的村里人她虽说没打招呼,但已感觉人家在小声说自己了。她有点洋洋得意的,一路上看着起伏的群山,大片的长青松夹杂着各种红黄的树,有点五彩缤纷的味道。一片片金灿灿的庄嫁,让她心里也结果裂开了似的。她想,同学一定差不多都回来了,尤其徐钢。她一到村口,总是会想到他。她感到真是奇怪。
孙全和姐姐在割豆子,家里虽说收地,可是不用她。她把钱扔在炕上,扬着小脖子出门了。她穿了件白色的毛衣外套,黑色紧身小毛衣,长发飘飘的一直在徐钢家附近转悠。果然遇到他了。她说晚上同学家聚聚吧!他点点头说行啊就急忙走了。她觉得他长得越来越像郭富城了。
晚饭急急的吃了点,她突然发现炕上的姐姐前开门的裤子拉链划下来了,露出被红衬裤裹的鼓鼓的肚子。她想,真胖,简直像扣了一个小盆。妈哭眼抹泪的一直在唠叨说,我看有了,你还不管。爸白眼球很多的瞪妈,她知道那是爸让你住嘴的一种骂人的方式。妈还在唠叨。你给我出去。爸大声说并抬着手臂往门口比划着。妈便更大声的哭着出去了。爸又放下一脸的笑,和桌上的孙全喝着酒。
小青一直和徐钢谈着将来的理想,同学们中她又树立了能说能干的女强人的形像。徐钢在外面的每份工作都做不了几天就不干了,他现在正在学厨师。徐钢许是喝多了酒吧,他突然讲起和那个乡里一只花叫什么洁的爱情故事了。他口口声声小青是他的知已,小青心里酸涩极了。
月色下,她站在家门口突然哭了半天。当她走到园子时,她见到姐姐用叉子叉着一捆捆的豆子递给爸,爸在垛呢。她看着姐姐两个胳膊往上举时,毛衣下露出鼓鼓的像小盆的肚子就笑了。进屋就收拾东西,妈依旧把炒的花生瓜子的往她袋里装。肚子咕咕的把她弄醒了,屋里有月光照得挺亮。她拿着纸走到院里时看到爸在园子旁的杖子忙乎。她从厕所出来看到爸拿个绳子把那些地瓜花都圈起来了。那些红的,黄的,白的,花色的小向日葵样的大花朵都被前几天的霜雨弄倒了。她看到一杖子各种颜色的牵牛花都闭着喇叭口睡着正香,倒是紫红的鸡冠子花还是很鲜艳。爸,这花过几天就得折断把瓜刨进屋了,你还弄干什么啊?小青仰头睁着一只眼睛问。这些天觉轻。快进屋,一会动着啦。小青嗯应着进屋了。
她回市里了,下午家里来电话,爸在电话里哭着说姐姐生孩子了。她们也住到市里了。小青迷糊了。下午她请假喝了一瓶白酒,又哭又闹的折腾了半天。她感到非常难受,又说不清为什么。
这天下班,她买了水果熟食打车来到大妖家。现在她应该光她叫四婶了,可她不叫。她也恨这个女人,一定是他们合伙把姐给骗了。她扭动着屁股,把小青带到一个低矮的小草房里。姐姐躺在炕上,旁边小被里露着一个没毛的小脑袋。快来看看你的外甥女。大妖笑着拉她坐下说。她不说话,她突然对着孙全喊道,你要对我姐不好,我不会放过你的。你说什么?孙全脸通红的指着她说。小青又使劲的喊了一遍,浑身哆嗦个不停。你给我滚出去!滚!孙全手指着小青喊道。小青突然大哭起来,双手往前扑打着喊,我说到做到。孙全落下胳膊要打她。大妖便从中拦住了。他便吼道,你他妈给我滚,别再进这个门。我一辈子也不会再进这个门的。小青还向他扑打着。你们别打了,行吗?小丽从炕上坐起来,孩子哇哇的哭了。她嘶哑着说,小青,你先回去吧。好。好。你让我走,我恨你。我走。我走。你记得我一辈子都不愿见你,除非他不要你的时候我再来管你。到那时你就知道谁真正对你好。小青摔门跑了。路上她发誓一辈子都不要进他家门,一辈子不叫他姐夫,否则不得好死。回到酒店,她去喝了两瓶白酒,整整的在床上躺了三天。
她给家里打电话,爸夸她历害,恨恨的说这下他们老徐家不会以为咱家没人了。小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似乎一下没有表情了。身边的人都说自己变了。她开始拼命的想赚钱了,她想如果家里过得还像以前一样穷酸,他们家也敢对姐姐不好的。她换了吧台的工作,拼命的想办法贪钱。她胆子越来越大,每天至少弄出一二百块钱来。
她还是去看姐姐了。姐姐把姐夫支走了。两人挤在炕头上,小青这才仔细看了这个小屋。这个房子原来是房东的一个小仓库,进屋右拐是个横坚排不下三个人挤挨着大的地方。直走右拐就是后窗,转过来便是小炕了。每月五十块的房租。她把一千块钱给了姐姐,买的小孩衣服和自己的衣服给姐姐挑了一大包。她看着炕上的被还是小球球的旧被罩,便说下次把自己买的几套拿来给她。姐姐笑着说,自己留着吧,等结婚就用得着了,就知道什么都是钱了。
小青一点也不喜欢孩子,她说自己永远不结婚,也不会要孩子的。姐姐看着在胳膊里睡着的孩子笑了。小青感觉不得劲,但又说不上来怎么回事,和上次见到姐夫一样。她讨厌这个孩子和孩子的爸爸。姐姐变了,她笑让人舒服的像在摸老曲家院子里的小绵羊似的。小青感觉嗓子都难受的要冒酸水了似的。
会叫妈吗?
你傻啊,才二十多天呀。
姐,想吃你包的韭菜鸡蛋馅的饺子啦。
过两天行不?
我就今天有时间啊。
行,你小声点,别吵醒她。她下地和好面,便说去买菜了。小青歪在炕上看一本经营餐厅的书。
你怎么能下地啊!这孩子。你不要命啦!小全干什么去了?看来我得捶他两下……一个妇女响亮的嗓子。
小青才来。哪天你再来玩吧。
这苦孩子。你妈指不上,他妈也不指不上,你要懂得照顾自己。你想弄什么我给你弄?
不用了。小青听着姐姐的话莫名其妙极了。她下地,姐姐说是大妖。小青哦一声又上炕躺下了。姐姐在洗好菜,炒好蛋,弄好了就在地面上的小矮桌自个包着。
小青听她说大妖家买房子了。四间铝合金窗,白瓷砖的大房子,里面装修的比城里的楼房还好。她说是她大女儿的那个男人给弄的。他来时就住东头,他们住西头。
晚上俩人躺在炕上时,门响了。原来是爸左手袋子右手包的进来了。袋子一扔,鸡竟打鸣似的叫了起来。孩子哇得一声也哭了起来。
爸把外衣脱了,抱起孩子嗯嗯的哼着晃着,不一会儿孩子就安静下来。爸就有看孩子的本事。你看大爷家的,邻居家的,一到爸胳膊里就不哭了。小青嘻嘻的笑着说。
小青看书,他们坐在炕上聊天。
他家连个人也没露面?
他妈来了,可家里事多。那个老不死的一天打麻将喝大酒的在家里造反,她要不回去,家里的东西都得让他捣弄的卖光了。
那我在给你熬几天小米粥,反正现在家里也没活。唉,哪有他们那样老的。咱不能挣,就不喝不抽洋卷烟不去赌。
他家也够戗,他弟弟死活非要念书,小妖也不爱管了,那个老头就是个无底洞,有多钱能填满?
小妖为什么给他们钱啊?小青抬头问。
当年小妖爸妈都死了,姐姐也吃不上,是孙全爸给拉扯大的。她就认他哥哥啦。现在要不是她,他家早喝不上流了,媳妇也早跑啦。爸爸摸着小青的头说。
哦。小青听完又看书了。
当初还不如不要房子,你看现在还不是他们老不死的在住。
傻孩子,你总得有个窝啊。
有那一万块钱还不如买点手饰哪。
真俗,我就不喜欢那些东西。小青扔了书躺到爸的腿上,玩弄着自己修长的手指说。
那买两件衣服也好啊。
行啦,我给你买。
就你有能耐!爸用手刮着小青的高挺的鼻子笑了。
行啦,我可不能拖累咱家。以后小照还得上学娶媳妇。
你大姐夫他们说啦,这老林家将来出息的就小青啦,都等着借小青的光哪。这不你大爷也总爱往咱家跑,想住咱家呢。你说住个姑爷家也不那么回事。
行啦!你可别破车好揽债了,你想把小青累死啊。人家住姑娘家有什么不好,姑爷是村长,还少了他吃喝。
那是你大爷能挣,他什么时候花他们钱了。我是寻思这么大岁数别上班了,在咱家享享福,他又不挑吃。我这样可不是看他那俩个钱,让他照给他们就是,我可不能让他们给他脸子看。
行啦,人家姑娘怎么能给爹脸子看。你一天该操心的不操心。
我要挣大钱,挣好多好多的钱。爸,以后你和妈都跟我过。我给你们在城里买楼,雇人伺候你们,你们就享福吧!
那人家男方哪能愿意。这个老姑娘啊!爸抚摸着她的额头说。
哼。不愿意就离。我找就找愿意的。小青伸直双臂摇晃着着书说。
你看咱家那帮亲戚,连个礼也不赶。虽说我们没办事,可生孩子人家的亲戚都一百二百的扔。对了,今年老李家你别去赶礼了,一年到头老头老太太过两个人过生日。赶了六七年了,赶上咱们有事就装不知道。
这事不能怪人家,你没办吗?
那他有的邻居都拿三十五十的哪。就你交的那些人不行真格的。
对了,现在社员都说大妖姑娘找了个男人住家里,比他爸年纪还大,还没结婚。说天天喝水都是瓶的,一箱箱的。
可不是。现在有钱啦,享福啦。大妖那金链子金镯子老多啦。
那男人光他爸叫什么啊?
爸,你这个人真是的。能叫什么?什么也不叫呗。
哦。
小青都闻到爸哦过来的口臭味了。她把书盖在脸上,听着他们聊天。她才知道小妖把大妖的姑娘还有几个亲戚家的姑娘全带走了。她们每天都能赚百八的。小青已有点明白了她们做得工作是和赵云以前一样的工作,都是妓女。她瞧不起她们,她们卖身体,自己用点脑子就跟她们赚的一样多。她的名声在老孙家一圈也非常的有名了。小妖好几次都想看看她,她才懒得理那样的脏女人呢。她想起当初姐姐说小妖有钱,以后和孙全过日子不用愁,她当时就说那是人家的,可爸和姐姐却都不听。小青总隐约中有上当的感觉,甚至恨小妖大妖那帮人。她下决心要赚比她们更多的钱,她要让村里谁都夸老林家的小青有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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