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红色泪滴

眼泪是什么颜色的？眼泪是什么滋味的？

　　　　眼泪是透明的，眼泪是微苦而咸涩的；我的眼泪是什么颜色的？我的眼泪又是什么滋味的？

　　　　我的眼泪是红色的，血样的红；我的眼泪是葡萄酒的风味，懵懂的沉沦滋味，甜蜜的沉醉滋味-……

　　　　当我的眼泪从我的眼角滑落，那个据说我很爱很爱的男人会吻干它——“你的眼泪象那种名叫‘红色泪滴’的法国红酒，醇美，但，总有酸酸的回味，总有重重的心事。”

　　　　别再流泪。他喃喃的说。

　　　　在我的生命开始的那个城市，我开始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同样在我的那一段爱情开始的那个城市，我果断却心痛的结束了那段爱情。还清晰的记得，我是在梧桐树叶漫天飞舞的大理石人行道上，含着始终没有能流出来的倔强的眼泪，面对他扯下了那根他送我的项链，成全了他那开始得风驰电掣的另一段爱情。就象刘若英的歌曲那样唱的一样，他居然还能够面带微笑的对我说，谢谢你的成全，然后，转身丢掉那项链，和风，和树叶一同消失在我早已经模糊的视线里。

　　　　男人是那样邪恶却又让人无法抗拒的生物。甜言蜜语，承诺赌咒，居然把我的世界颠倒翻覆。他对我说过什么？娶我。他还说，爱我。我猛然想起，他从来没有说过，他只爱我一个。是的，是的，我自嘲的笑了，而现在，只能自嘲了——是的，他不会只爱我一个。

　　　　我离开那个城市，离开父母朋友的同时，我把我工作三年以来拼命得来的职位留给了他，留给他，因为他需要。我还记得，他无论如何努力，似乎总达不到我的高度，尽管他比我到公司要早三年。现在，我不存在了，他可以如愿了；而且，他可以飞黄腾达了，因为他的女人能给他想要的一切。

　　　　上飞机那一刻，我甚至还不愿意接受现实。我呆立了好久好久，我发现我才二十五岁的生命早已经没有了二十岁左右的人的心绪，没有了该有的生活方式。相反的，我有了伤口，有了疲惫，有了心灰意冷……是我吗？

　　　　我在谴责自己这么多年来的行为。我努力，我奋斗，为了什么？考试要第一名，工作要无人能及，外表要最完美。我的同窗在享受大学生活的时候，我在用功，我在绞尽脑汁的想要交出一份最好的论文；我的同事还在适应和调试新的工作环境的时候，我已经跳槽几次，并且没命的工作。所以，我会不清醒，我会爱上那个我并不了解的男人，还会相信他的言语，浪费自己的感情，伤自己的心。他的话不是还在耳畔盘旋吗？他说过，我不是个适合谈情说爱的女人，我只适合工作，升职还有加薪。

　　　　靠在座椅上，带上半年多都没有碰的WALKMAN，翻开刚在机场买的ELLE杂志，听听许茹云的歌。其实，生活就是应该这么惬意。

　　　　很顺利，我站在了这个曾经魂牵梦绕的城市中。没有我生活的地方的阴霾，没有压抑的潮湿的空气，只有碧空，只有海风吹拂脸颊的温暖；还有，还有那空气中隐隐浮动的崭新诱惑。

　　　　在这里，我会更好吧。

　　　　的士载着我穿梭在这个城市的街道中，我的感觉突然前所未有的好。我居然有了一种六岁时候才有的纯真心情：我终于看到了大海，终于第一次用自己平生最大的力气来实现小时侯的梦想。转眼间，那心头的伤痛，那还没有愈合的疮疤，似乎已经随着那咸咸的空气，蒸发到了连上帝都看不到的地方去了。

　　　　我在一家四星级酒店CHICK IN了一间房间，并且准备在我到新的公司工作以前，好好的犒劳一下自己。司机把我带到了那里，我也在那一刻决定，把所有的烦恼都丢到太平洋里面去。

　　　　“小姐，您的行李！”和气的司机帮我把行李箱搬出来，末了还没有忘记和我这个初来乍到的外地人寒暄两句：“祝您玩得愉快啊！哦，记得哦，在我们这里，一定要准备好防晒油哦！”

　　　　我感谢他的好客和礼貌：“谢谢！早就准备一打了！”

　　　　关上车门我和他道了别。拉好行李箱的把手，望着前方已经准备好为我开门的小弟，我深深的呼吸，拿好了我的手提包。

　　　　哐！！

　　　　物体重重摔到地上的沉闷声响不适时在我耳边响起。但是，我却分明听到了里面夹杂的那一丝清脆的玻璃破碎的声响。于是，我回过头——“阿炯！”一个戴无框眼镜，略微有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对着一个年轻人咆哮起来。我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两个人，发现气氛十分僵硬。

　　　　“你吃那么多是长肉还是长脑的啊？！让你拿个东西你就要给我出状况，你还能干什么？？！！”中年男人仍然暴怒着，额上青筋都突出显眼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总经理！！我的错，对不起！”年轻的那一个低声下气，好似仆人一般的慌忙道着歉。如果不是他弯着腰，他比那个啤酒肚要高大许多。

　　　　哦，原来如此。我突然想起我刚刚工作的时候，也是这样。忍受白眼，忍受辱骂，卑躬屈膝，只为了那个得来不易的饭碗。对这个年轻人，我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情。

　　　　“我的‘红色泪滴’呀！你这个蠢材！我好不容易从法国带回来的，花了我多少力气你知道吗？”那位总经理仍然气愤难平。

　　　　那年轻人却没有再说话，他只是在那一个摔坏的小木箱旁边蹲下，静静的望着它。

　　　　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我好奇，于是，我也看向那里——在他的脚边，有一种红色的液体流成了一条小小的河；那红色的液体溢出一阵似有似无的幽香，还含着葡萄酒特有的甘冽味道。他把那破碎得只剩瓶颈的玻璃瓶缓缓移出来，然后起身端详它。

　　　　天气很好，太阳从那瓶颈折射进去，然后反射出一片耀眼的斑斓光芒。我断定那是水晶的瓶子，因为单看那残留的部分，就已经精美无比。那里面还有红色的液体，可是那种红色很少见，有淡淡的桃红色，也有点绛紫，挺像中古时期贵妇们穿的天鹅绒，慑人的美丽。

　　　　“果然，象眼泪。”年轻人开口了，“这就是纯正的‘红色泪滴’。”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继续观看那一对上司和下属的戏码，但是我就是挪动不了脚步，因为我不能不看那瓶酒制造的现场：更多的红色液体散落着，在那雪白的大理石地面上，一滴一滴，就象被风吹得断了线的眼泪，这时候，就是血红血红的……

　　　　我猛然觉醒。我的行李箱中，不是正有这么一瓶红酒！

　　　　那是我留下的他给我的唯一纪念品。我烧毁了他给的大小字条和卡片，丢弃了所有的礼物，正式的和不正式的；只有它，我在离开的时候不忍丢下。因为我还隐隐约约的记得，他送我这酒的时候，是那样的深情和认真。他说，酒就象人一样。我就是这酒，红得奔放，却不浓重；香得迷人，却不献媚；纯得本色，毫不做作……他说的种种，教我现在也不能忘怀。谁会想到这么一个了解我全部的男人，竟然会背叛我……

　　　　我握紧行李箱的手柄。事情已经这样了，留着，有什么用处？

　　　　“阿炯，你还在那边发什么呆？！赶快给我收拾收拾，我赶时间呀！你怎么这么不勤快？想当年我出来的时候，比你们苦多少啊！”中年男人说着，上前拉过年轻人，“给我快点啊！我的酒已经毁了，我真不知道说你些什么好！”

　　　　看着他们即将离去，那年轻人的脸上布满了无奈和委屈，我便快步上前；一伸手，我拉住了那位总经理的手臂。

　　　　“这位先生！只是一瓶酒，我代你的下属赔给你好了。”我看着他，说。

　　　　“小姐啊，”他的眼神不停打量着我，多少带有怀疑或者鄙夷的成分，“我不是玩啊，你知道这是什么酒吗？是法国正宗的顶级红酒哦！很贵的！”

　　　　“哦，是吗？什么酒这么了不起。”我望着他，嘴边浮现笑意。

　　　　“‘RED TEARS’，听说过吗？是‘红色泪滴’！国内没得卖啊，你到哪里找来赔我。”他的眼镜后面射出两道咄咄逼人的光，他的表现傲慢而刻薄，他不相信我这个身材娇小的内地女人会给他找来这样名贵的东西。

　　　　我把那个年轻人拉过来，让他帮我拿着提包，而我，迅速的把我的行李箱打开，从角落里翻出那瓶酒。

　　　　“您看看，这是不是？如果不是，也将就着，原谅你的下属了吧。人都有失手的时候，别太让他难堪了，不然他以后哪敢跟您做事啊？”我不紧不慢，声音柔和的说。

　　　　我看到年轻人呆了一下，随后，他的总经理也呆住了，接过我手上的水晶酒瓶反复摩挲。

　　　　“是的，……是的，这的确是‘RED TEARS’！法国的真品！而且，年份比我的那瓶还要早……小姐，”他开始满脸笑容的面对我：“您卖吗？给我怎么样？价钱好商量。”

　　　　我笑笑，没有说话，但看着那年轻人说：“我不卖，我送！这位先生，这瓶酒归你们了，反正，我拿着也没有什么用处，不如做个人情。我刚来这里，想有个好的开始，当是做了一件大家都高兴的好事吧。”

　　　　他的总经理笑着，象是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而他，怔怔的面对着我，不发一言。

　　　　这个时候，我才真正仔细的看到了他的面容。

　　　　我感觉几乎晕倒。因为无论怎么看，他都有那样一双和那个人一样的眼睛和那样的嘴唇。看到他，我就像是看到了我刚刚离开的爱人，尽管，他们根本是不同的两个人。

　　　　我想，我可能还是没有了清我和他之间的孽债，所以，即使到了这么风马牛不相及的地方，也没有能逃脱他的阴影。

　　　　不过，我很镇定，也很泰然。我努力的抑制住自己的激动情绪，尽量自然的面对他和他的上司：“好了，我要到房间去了，你们忙吧。再会！”我说完，关好自己的行李箱。

　　　　“小姐，认识你很荣幸啊！”中年人伸出手，满面笑容，“这是我的名片，希望成为朋友！以后有什么能帮忙的事情，请来找我。”

　　　　我接过，对他和那个年轻人一笑，随后，我礼貌道别，洒脱的走向酒店里。

　　　　我不再追究，我的那瓶叫“红色泪滴”的名贵红酒会有什么样的际遇；我只知道，现在的我，不应该再想起有关于那个人的一切。而且，我希望再也没有机会遇见今天我帮助的那个年轻人。

　　　　关于我自己，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

　　　　不过，我保留了那个中年人的名片。我没有想过，这个名片会给我带来怎样的帮助；不过，我的确没有预料到，今天的偶然擦肩，会成为我人生的另外一个可能。

　　　　我回到房间，睡了一个很久以来都没有的香甜好觉。透支体力和青春的生活，可能早就把我带到了亚健康的状态上来了。脱离了那些烦人的琐事，我才可能真正睡觉。

　　　　晚餐时候，我准备到酒店以外的地方去吃吃这地方的小吃之类的东西；以前出公差的时候，就经常这样，因为酒店的东西实在不怎么实惠，而且也不怎么能反映当地人的饮食。也许我是个喜欢尝试不同东西的人吧，骨子里，我并不喜欢刻板的遵循固有的生活规律。

　　　　刚走到总服务台，我被服务小姐叫住了。

　　　　“您是1106房间的李小姐吗？”她轻轻问。

　　　　“是的，有事情吗？”我停下，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的。

　　　　“哦，打搅了。”她微笑：“有一位先生说是你的朋友，并且让我转交一个便条给您，说是一定交到您手上。”

　　　　我险些反应不过来。谁呢？谁给我留的便条，还说是我的朋友？我在这里，除了还未去报到的新公司，没有任何认识的人，那么……

　　　　我接过那张折得规规矩矩的淡黄色便条，颇多揣测。

　　　　“李小姐：冒昧留条给您，我知道很不礼貌；但是，出于感激的心情，我还是询问了您的姓氏，并且留下这些语句。

　　　　今天我的老板对我的失手发了脾气，但是这是我的错误。那瓶红酒确实是老板好不容易弄来的，他很喜欢收藏酒，所以，对于你的慷慨帮助，我也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只能谢谢您的热心帮助了。对一个陌生人你能这样热心，真的让我非常感动。

　　　　谢谢您，希望以后我们能有机会再见面。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奢望。

　　　　那瓶‘红色泪滴’我老板很珍爱，他会好好保存的。

　　　　受您帮助的陌生人：叶炯即日“

　　　　我的眼睛不知为什么突然一阵潮湿。天哪，我还成了一个慷慨的热心人！是，是的，我成全了别人，成全了我想成全的人。用我曾经珍视如生命的东西，换来所谓心灵的平静。我好想笑，笑这个年轻人，他居然能把我的行动理解得如此高尚；殊不知，那只是我逃避现实的一个具体举动而已。

　　　　但是，我却对那个年轻人的表情记忆犹新。

　　　　无忧无虑的生活毕竟对我这样的人是短暂的。我不过自由了，洒脱了一个星期，就马上投入了新的公事圈子。面对那些陌生面孔，我相信有善良的，也有丑恶的，我又要学会应付每一张面具了。

　　　　我的老板自然很高兴我的加入。他当然不知道，如果不是我遇见那样的情况，我是不会到他这里的。他却还以为他的高薪和诚意打动了我，顺利把我挖到了手。

　　　　说是如此，我对这里的业界却是一窍不通，居然可以说是，没有头绪，一团乱麻。眼看我都坐了一个星期多的office，身边同事却个个没有闲暇，忙得都是昏天黑地；而我，无聊到每天对着电脑发呆，甚至把QQ当作消遣。

　　　　我深知这样不行，竞争是残酷的，我不能在工作上败下阵来。就在我安顿好自己的居住地点，收拾带来的东西的时候，那个接受我的“红色泪滴”的中年人的名片居然从名片夹里滑落到我面前。

　　　　我眼前一亮。原来那个年轻人的老板，是这里业界的一个大公司的总经理。如果我和他们建立商务往来，那么我的业绩基本可以不用发愁了。

　　　　我开始给那位老总打电话，而那老总至今都感谢我的慷慨赠酒，很爽快的答应了我的见面会谈的要求。

　　　　这是我的第一个大客户；而据说，我的公司里还没有人能够攻占这个客户，所以才让我感觉我的幸运。

　　　　“我会派我的得力助手来和你谈，李小姐，希望我们能合作！”那老总和气的在电话中说。

　　　　我大舒一口气关上手机，抬头望那无云的纯净天空。

　　　　那一刻，我忘记了他。

　　　　第二天下班后，我接到了那位老总的电话，他说准备今天派他的助手来和我进行一次接触性的非正式会谈，地点，就在海边的一家小有名气的海鲜餐厅。

　　　　我驱车前往。

　　　　到达那里，已是黄昏了。一轮泛紫的玫瑰色太阳已经半边沉入海水之中，海这时有一种神秘的味道，深深的颜色，淹没了整个海岸线。

　　　　我在走上台阶前审视自己的外表，希望自己看上去够端庄，也够诚恳。在我走进餐厅东张西望的时候，有一个声音从靠海那边的地方传来：“李小姐！这里！”

　　　　我猛然回头，不明白这声音从哪里来；可是当我发现时，我确实是吃了一惊。

　　　　那个叫叶炯的年轻人！

　　　　他坐在大厅以外的餐厅搭建的海边露台上；那里离海很近的样子，在下面，还有沙滩，还有沙沙作响的椰子树。

　　　　我向他走去。我明白，他应该就是那个助理。

　　　　“你好！叶先生！”我大方的伸出右手。

　　　　“李小姐你好！”他握住我的手，对我和气的笑笑，“好久不见！”

　　　　我坐下，他也坐下；我微笑，他也微笑。两个人就这么礼尚往来，好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点菜吧，想吃些什么？这里的海鲜味道真的不错。”他拿起菜单，打破僵局。

　　　　我透过菜单细细打量起他。他好象改变了，整个人有一种自信的光彩；和我前一段时间见到的如此不同，尽管时间并不长，甚至算是很短。一下子，那位老总就不再象以前那样骂他，讽刺他了，而是放心把他安排来见谈判的客户。他，象个谜一样。

　　　　重要的是，我几乎不能再在他的身上找到同那个人相象的地方了。

　　　　他在那一瞬间盯住了我。他的眼睛有一种看穿人心的本能，灼灼的逼着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看我，是否在揣测我谈生意的诚意，或者是我这个人的可信度。

　　　　末了，他叫了一瓶红酒。服务生送来两个杯子，和一杯冰块。他等着他打开瓶塞，同时还是盯着我。

　　　　“你听说过吗？‘红色泪滴’还有一个特别的秘密。”他说着，拿过一个酒杯。

　　　　“恩？”我不得要领，只能这样看着他。我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不提正题，而是说起了那种叫“红色泪滴”的酒。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用行动代替。他把那红酒瓶口靠在酒杯口，开始倒出酒来。但是，他那种倒酒的方式我从来没有见过，就象做艺术品一样，操作得极为扎眼。

　　　　最后，他加入了冰块，然后，轻轻的把酒瓶口靠在杯子的边缘，慢慢的倒出了一滴。

　　　　那滴红色的酒，顺着杯壁慢慢下滑，透过夕阳的光芒，晶莹闪亮。我猛然觉得，那就是眼泪，一滴红色的眼泪，那就是“红色泪滴”的来由！

　　　　我差点呆住了。虽然我曾经有过那么一瓶酒，却从来没有发现它有这样的一种美丽。

　　　　“这酒不是‘RED TEARS’，所以差了好多。冰块应该是和蔷薇花瓣一起冻成的。如果是正宗的，那滴眼泪就会非常非常的美。总经理曾经倒过给我看，那种饱含忧郁和高贵的颜色，我不能忘记。而且，这酒初尝是苦的，如果有勇气喝完，那就会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甜美。”叶炯说着，转向我。

　　　　“是吗？我，从来没有喝过。”我低低的说。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感觉你就很象这酒。美是很美，但是，总象有一种说不出的苦。当你用你的那瓶‘RED TEARS’来帮助我时，我感觉你更象。那瓶酒本来应该属于你的，你不应该拿给别人。”

　　　　“不，它不属于我。”我深呼吸，坦然的看着他。“它不是真情凝结的，也不是真心给予的。所以，我不能保留它，不忍心玷污它。”

　　　　“你很特别，李小姐。其实，当时我写了便条以后，我就后悔了。因为我觉得你实在不会在意这些，也不需要陌生人的感激。你似乎与世无争。”

　　　　我没有再回答，只是拿过那杯酒，浅浅尝了一口。忽然，我感觉很苦。

　　　　他的唇边居然泛起了一丝微微的，不容易让人发觉的浅笑；而我，一个从来不喜欢注视陌生男人的女人，居然定定的注视了他好久好久。

　　　　我们没有再谈生意的事情。我可能已经忘记了我来是要干什么的了。海风咸咸的，带着自然的腥味；我对面的男人，也隐隐让我感觉到一种与众不同的野性气质。

　　　　他的眼睛有着非同一般的震慑力，穿透了我所有的防备和意志力。哦，可怕！我象是赤裸裸的被他恣意观察，而我不知为什么感觉一阵心潮澎湃，整个人不自觉的激动起来。不是为了别的，可能是压抑了太久，又碰上这么个对手。

　　　　“你眼睛红了。”他突然幽幽的开口，用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端住他的下巴：“想哭了吗？如果没有说错的话，你现在很不快乐。”

　　　　我扭过头。我要让我委屈的，愤怒的，伤心的，疲劳的泪水回去，回到属于它们的地方去。它们怎么能属于我？我不是坚强不可摧的吗？？

　　　　我把文件夹拿了出来，把我的合作意向递到他的手边。对了，我是来谈工作的，我是来忘记别的事情，开拓自己崭新生活的。这一点，我差一点就忘记了。

　　　　他接过来，并没有翻阅。还是那样，注视他对面的这个努力保持镇定的女人。

　　　　“您看看吧。这个合作意向是我的老板制定的，我老板很重视和贵公司的合作，我们希望和你们有合作的机会！强强合作，必然对双方有巨大的好处。”我开始试图把他往正题上带，可是他仍然缄默。

　　　　半天，我都感觉微微的尴尬了，他才不慌不忙的开口——而这次开口，居然成了我后来的故事的开始。

　　　　“李小姐，”他拿起那瓶红酒，手停留在桌子的中间，“你看得到这酒里面有杂质吗？”

　　　　我惊讶。这个男人，他的脑子里面到底在想什么？

　　　　我看不清那里面有没有所谓的杂质。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示意我再靠瓶子近一点。于是，我向瓶子靠近，近到能透过瓶子看到他的脸：他的脸很干净，有刚刚刮过胡子后洒上的须后水的味道飘过来。

　　　　我看不出那里面有什么杂质。

　　　　猛的，他凑了过来。在我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吻了我。

　　　　他的唇只停留了几秒，但是当他离开时，那嘴唇发麻的触感还留在这里。他吻得准确，迅速，轻柔；但是，他的嘴唇滚烫，还微微有点颤抖。

　　　　我立刻站起来，我居然没有扬手给他一下。他在干什么？他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对我这么做？！我失去了任何知觉，眼前漆黑一片，眼泪，终于也在这一刻流了下来；顺着我的脸颊，滴落在酒杯里，盘子里。

　　　　他什么也没有说。既不惊慌，也看不出有任何愧疚。只是静静的拿起酒杯，喝了一小口。

　　　　“你…………”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脑中一片混乱。

　　　　叶炯没有理会我的表情，我的姿势。他只是起身，拿起外套和文件夹，公文包，走到我这边来；而后，把我的东西顺带也拿了起来，拉着呆若木鸡的我，迅速消失在餐厅里。

　　　　“上车！”他打开车门，近乎命令的对我说。我不置信的盯着他，不知道有什么必要，有什么义务要听他的。

　　还是没有等到我回答，他把我拽进车子里；而他自己，则坐上驾驶座，车子很快奔向公路。

　　　　他一直没有再说话，只是一直不停的开。我呢？感觉这个夜晚太令人难以忍受，前面的那个男人太让我发觉到自己的无助和渺小。女人的柔弱无力突然在这个不合适的地点，这个不合适的时间，和这个不合适的男人身边爆发了——我放声大哭起来。像个孩子一样，不管不顾的，恣意号哭。我从来没有这么大哭过，从来没有。至少，成人以后，至少，和那个人分手我也不曾这么哭过。我哭得浑身颤抖，几乎发狂，是所有人能想象到的那种疯狂的样子。

　　　　叶炯自始至终没有出声。他就这么开着车，在这个城市美丽凉爽的夏夜，载着一个刚刚被他强吻的女人，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一个无助心碎的灵魂。任她在他后面狂哭，直到她累了。

　　　　当我停止的时候，我红着双眼看着他的后背，真的期望他能说一句话。可是他还是不理。

　　　　“叶炯！！！”我再次歇斯底里的吼了起来。

　　　　他下了车。

　　　　我也下了车。

　　　　“够了吗？不够，我们就继续，大不了加点油，我的车子还能坚持。你呢？发泄完毕了吗？”他终于说话。但是并不柔和。

　　　　“男人……你们凭什么决定我们女人的死活？！我是个好嘲笑好玩弄的对象吗？？？”泪水再次倾泻。我的眼睛真的好痛；但是，心，已经快停跳了。

　　　　“我……你……”他居然吞吞吐吐。

　　　　又是没有预料的，他吻了我，再一次。这次，我的手用力阻止了他，当他伸手轻抚自己的脸颊的时候，我却感觉心在裂。

　　　　“送我回去。”我转身说，随后自己乖乖的走上他的车。

　　　　他，却呆立了半晌。

　　　　生意最终还是谈成了。在各自见面时候，我和叶炯战胜了那一晚的事情带来的尴尬。也许，我们都是公私两分明的；也许，各有各的打算吧。

　　　　老实说，如果没有那些因果关系的作用，我几乎不可能谈成这个大客户。因为叶炯的老板是这里有名的难缠，为人很谨慎，特别刻薄，要他吃一点点亏是不可能的。而我，用这个老板平时根本不可能接受的条件帮我的老板好好大笑了一回。我一下子在这里的业界出了名，还被传说得有几个版本的历史背景；当然，我深深明白我这回能这么轻松拿下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叶炯似乎很喜欢我。超过了仅仅是商务接触的范围的喜欢。

　　　　我能感觉出来。

　　　　我尽量避免让自己一看见他就想起他是怎样强吻我这回事。然而，不可能。

　　　　他似乎对我施加了某种魔法，让我见到他就有点迷糊，就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处。他，真的是一个不简单的男人，对工作也罢，女人也罢，处理起来都如鱼得水；我宁愿我当初看到的不是那个卑躬屈膝，唯唯诺诺的他。难道一开始，那个他就不是真正的他？

　　　　我的日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我既没有遇见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阔少爷，也没有一步登天的到达梦想的高度；但更好的是，我并没有再沉溺在对前任男友的那种失落与悲哀中，我奇迹般的让它淡化了。

　　　　又是崭新的一天。我从清晨的朝阳中醒来，化个精神而清爽的妆，开着车，听着最近爱上的许茹云的《他们的故事》，向公司进发。

　　　　爱上了这个城市，每一个东西，每一个景致；那一张张健康黝黑的面容，那些真诚热情的微笑，那永远也吃不完的美味水果，还有那永远的蓝天，永远的大海。

　　　　这个城市没有眼泪。

　　　　“APPLE，你来了啊？有好事情也！”同事，老板的可爱秘书LILI在我进门时候跳着向我靠近。

　　　　“哇，干吗，冷气这么强？老板又舍不得修理了吗？”我却因为温差太大而抱怨起来。

　　　　“有人送东西给你哦！”她眨眨眼睛。

　　　　我差点跳起来。

　　　　不是——那个烦人的某外企人事经理吧？！

　　　　那人倒是真的不厌其烦的送了N次的鲜花，每天早晨都是12朵，名贵的进口改良玫瑰；但是那红色红得让我想吐。我对过于鲜艳的颜色一向过敏。

　　　　我现在对爱情或者结婚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所以我也不对追求者予以理睬。

　　　　“你别张那么大的嘴。不是那个人。”LILI补充。

　　　　那，是谁？

　　　　心里迅速闪过一个名字，和那张脸。

　　　　不会吧…………

　　　　“喏！”

　　　　一个包装得好漂亮精致的盒子摆在了面前。

　　　　盒子上，有一张小小的卡片掩藏在缎带下面。我把它挪出来，上面是一句任何人都耳熟能详的诗：“众里寻它千百度，”

　　　　我猜出这个一定是送东西的人作的小把戏。是让我拆。

　　　　拆开第一层淡蓝色的纸，第二层是草绿色的，上面，同样粘着一张小卡片：“蓦然回首，那人却在——”

　　　　我马上拆开第三层。

　　　　一片绛紫跳入眼帘。那种我最喜欢的忧郁高贵的颜色。

　　　　眼睛湿润了吧。

　　　　卡片上写着漂亮的钢笔字：“灯火阑珊处。”

　　　　盒子里面是一个用紫色丝带绑着的红红的苹果。我解开它，它原来被切成了两半；挖空的中间，滚落出一个东西——天！

　　　　一个泪滴形状的红宝石吊坠！！

　　　　“红色……泪滴……”我喃喃自语。

　　　　“怎么了？APPLE？”LILI凑过来，“哇！好漂亮！”她惊呼。

　　　　“谁，送来的？”我忍住感动的泪，捧着那晶莹剔透的吊坠说。

　　　　“哦，”她耸耸肩膀，“那个叫叶炯的帅哥让人送的！他想追你？你好幸运哦！”

　　　　空气似乎凝结了。而那个红宝石泪滴，却在我手中摇摇晃晃，折射出和那叫“红色泪滴”的酒一样的闪亮光芒。拜托，上帝你在干什么。

　　　　苹果下面似乎也是没有出乎我的意料，同样有一张相同字迹的卡片。但这次却真的才是叶炯的说话方式：“APPLE：下班后，你一定不出我所料的有空。所以，找一身你现在能找到的最漂亮的衣服，戴上这个坠子，开你的车子，到那家叫‘DARK BLUE’的餐厅。记住，7点整，不可以找借口，不可以迟到，更不许不漂亮。OK，就这样，见面谈。

　　　　叶炯即日“

　　　　我还能说什么？

　　　　不过……我端详，摩挲着那个吊坠，我喜欢的淡淡泛紫的红色，充满诱惑力的形状……

　　　　我取下脖子上的铂金链子，把它穿了上去。

　　　　下班时间一到，我把未完成的工作全部提前收好，准备新一轮的熬夜；然后，驱车前往市中心。

　　　　为了那“不许不漂亮”的威胁，我怎么可能让那人失望？我准备出血，只为让某人惊艳，至少，不能让他对我这过于素雅平常的一身套装有什么微词。

　　　　CHANEL的小姐很热情。她对于我挑选的那件黑色的吊带斜摆裙表示赞同。

　　　　“小姐，您很适合这衣服。”她说，“您的项链很漂亮，是男友送的？”

　　　　我站在镜子前面反复端详自己。是的，我是个还不错的女人，配上这衣服，特别是这吊坠，更是有非一般的气质。而那左肩上的黑色山茶花，似乎把COCO.CHANEL的风韵也带给了我。

　　　　可是，那时还是没能逃脱被人抛弃的命运。

　　　　我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可是叶炯，他对我到底怀有怎样的感情？为什么这个礼物，那样契合我的心绪，惹得我心神不宁呢？

　　　　我确信我出现在他面前时候，是绝对的够光鲜亮丽；可是他，并没有从表情上表现出赞赏。

　　　　我有些丧气。

　　　　也许是我还没有意识到，那时的我对他的感觉，已经到了很注意的地步了。

　　　　“来了？”他左右看了一下。

　　　　“我一个人。没有别人。请叶大主管放一百二十个心！”我把重心移动到右脚上面。

　　　　他总是穿得很抢眼。他的领带最漂亮，每次都让我移不开视线。今天的他，结的是温莎结，领带的颜色是我喜欢的深灰色，还带着若隐若现的斜条纹，衬他的气质刚刚好。

　　　　“进去，还是另选地方，你选。”他走近我，说。

　　　　“舍得钱，就进去；不舍得，就另选地方。”我不示弱。

　　　　他紧紧盯着我。我看得见他那深琥珀色的眼瞳。

　　　　“正面，进去；反面，别的地方。你丢。”他却不知道何时掏出一个硬币，递到我面前。

　　　　“不扔呢？”

　　　　“你不会希望我当众吻你的吧。”他居然说这话都没有表情。

　　　　我额上一定沁出了汗珠。天，这是什么男人。

　　　　反面。意味着我今天没有吃大餐的口福。

　　　　他又拖着我往前走。我挣脱，他拉住；再挣脱，再拉住。末了，闷闷丢出一句话来：“坠子蛮适合你的。那可花了我不少钱，要是丢了或者不戴就有你好看！”

　　　　我气急停下：“少来！我是你什么人，敢命令我？”

　　　　“如果你是我老婆，我会好好调教的。什么女人，毫不温顺！”这就是他的回报。

　　　　不知道走了几条街，我的穿高跟鞋的脚都快阵亡了，他才在一个七拐十八弯的巷子深处停下。

　　　　“不——烦——别——来？？”我差点晕倒在这个有这么蹩脚难听的店名的小酒馆门口。

　　　　“来过？”他斜眼看我一眼。

　　　　“从不！！”我坚持我高级职员的清高。就算这没什么所谓。

　　这店子怎么似曾相识？我似乎很多年以前进过类似的小店。猛的一阵不知名的激动涌上脑际，年少的感觉，回来了。不知道对叶炯这个男人说些什么，感谢？抱怨？可能对他都没有任何意义。我的印象中，他是个古怪的人种。

　　　　他同样拉我进去，在最角落的一张桌子前坐下。店里似乎对用电极为节约，灯光很昏暗；我们靠着的墙壁，满满都是那些来过的人留下的涂鸦和文字，乱七八糟，五颜六色，什么都有。爱的告白，胡乱的漫骂，来自心灵深处的呐喊，或者真的毫无意义的言语，充斥了这个小店。

　　　　不过，我喜欢。

　　　　因为它里面怀旧的英文歌曲，简朴的风格；甚至，那有些看不清对方的昏暗。

　　　　我的目光忽然移动到了叶炯的脸上。

　　　　他脱掉了外套，解下了领带。我怎么没有注意到，他还有狂放的一面。为数不多的接触中，我总是看到他的规矩，干净，讲究和礼貌。至于他的粗暴行为，我不是没有领教过，他也绝对在我的面前表现得够透彻了；但是，不讨厌他。因为他粗暴的时候，似乎才是真正的他。

　　　　“老板！！过来一下好吗？”叶炯看看我，随后又向老板发话。

　　　　老板是个很年轻，但是留着络腮胡的高大男人。他有一双即使在昏暗的环境里也一样闪亮有神的眼睛，一看就是个聪明好客的人。

　　　　“阿炯，你好久没有来了哦！怎么，今天有小姐和你一起来？告别单身了？”老板走到桌前，和气而豪爽的开口。他不象是当地人，性格感觉不象。

　　　　叶炯马上坐到我身边，向老板挤挤眼睛：“你是明白人，快去啊，老规矩。别打搅我们二人世界。”

　　　　还没有等我开口抗议，他已经捂住我的嘴，对老板傻笑起来。

　　　　“阿炯，你真的变了哦！你有五年没有用过老规矩了，今天是……”

　　　　“别多说，快！我会动粗的！”他打断了老板。

　　　　老板笑着走开。

　　　　我听不懂他们的对话，更不知道叶炯以前的样子和生活；不过，我却相信，今天我会了解他的。

　　　　不用说，我是很好奇的。

　　　　“叶炯，我，”我从没有如此近的看到他的侧面，也从没有这么具体的感觉到他身上的男性气息。我突然想问他一个问题。

　　　　“干吗？”他转头。

　　　　“问你一个问题行吗？”我小心的开口。

　　　　他突然靠近我：“是想问我，是不是还没有女友？是的，没有，单身，而且还是处男。”

　　　　我的脸猛的发烫起来。

　　　　他总是这么颠三倒四的，我不是想问他这个。

　　　　“呵呵，傻瓜淑女一个！”他离开我，坐到对面去了。“这么容易脸红。”

　　　　我终于没有反驳。

　　　　他哪里知道，我的过去，也不是他能够想象的。

　　　　正如同他的过去，也不会简单一样。

　　　　我们对视了几秒。我看见他的嘴唇在那一刻翕动了一下，似乎要说什么。不过，他也没有能够说出来，因为老板过来了。

　　　　老板居然在做一件我看来也足够不可思议的事情。他摆了足足二十个酒杯在桌子上面，地上被三打啤酒占据了位置。

　　　　这就是叶炯的老规矩。

　　　　好啊，他准备不醉不归了。

　　　　奉陪！我抬起头。

　　　　“喝吗？”

　　　　“随便！”

　　　　于是，两个人面前的酒杯，立刻变得满满的；我和他，也在这一夜前所未有的敞开心怀。

　　　　“你听过这首歌吗？”叶炯没有一开始就喝酒，而是问起我现在萦绕的音乐是什么。

　　　　是约翰的《country road》。我虽然不想说，但是我还是不能隐藏我对这歌的喜欢：“当然听过。”

　　　　“我还以为，”他轻轻的笑了一下，把头靠在墙壁上：“你只听咿咿呀呀的温存软语呢！并不是所有你这么大的女孩子都喜欢这样的歌。”

　　　　“我也一样的认为，你从来不会关注这样的音乐。或许猫王的风格你更喜欢吧？象你这样的男人，不是很奔放的吗？”我也笑笑，学他的样子也把头靠在墙壁上。

　　　　半晌，两个人都笑了。

　　　　“别学我，我会揍人的哦！”他说。

　　　　“你也别学我，我也不是好欺负的！”我补充。

　　　　忽的他安静下来。没有继续和我唇枪舌战，只是静静的摆弄起他面前的玻璃酒杯。

　　　　我也静静的望着他。灯光从他的侧面照射过来，弄得他的轮廓变的具有朦胧感起来。不是说别的，我不得不承认，他对于任何一个女性来说，都应该是非常有诱惑力的；对于我呢？也许，也许有吧，但是我并没有准备往那方面想。

　　　　有句话不是说吗？想是想不来的。

　　　　“我送你礼物，你感觉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叶炯终于开口了。

　　　　有吗？我的脑子立刻飞快搜寻起来。可是，我只觉得包装很精美，很讲究，其他，也许就是那个别有意味的坠子吧……

　　　　“那三层纸。”他立刻说。

　　　　那些？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你可能不明白，但是，那是代表我对你的三个层次的感觉。”他抬起头，看着我。

　　　　我无话可说，只呆呆的把他望着。

　　　　“第一层，是淡兰色的。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有一种海潮袭来的错觉；你的每一个部分，都那么清晰而有力的冲撞进我的记忆。我不知道，那时对你是想要了解还是想要远离。你可望而不可及，和大海一样，感觉很近，又很遥远。”

　　　　他说完，喝了第一杯酒。

　　　　“第二层，是草绿色的。再见你时，我突然有想亲近你的强烈愿望。可能，这很奇怪；不过即便是我吻你，都是那么的自然而不由自主。你那时以为我是早有预谋么？没有，一点也没有。在我的意识里，和你在一起，突然象是在野外——那种有点为生存担忧的慌乱新奇，混合着象偷吃伊甸园禁果的无穷诱惑，一步步把我带到了你的身边。突然感觉到，这么多年以来，我终于找到了我真正寻找的东西。”

　　　　第二杯酒也被他喝掉了。

　　　　“最后一层，你知道怎么变成绛紫色的？因为……”他突然顿了顿，又喝了一杯。“因为你，APPLE，李薰，成了我每分每秒的需要和梦想！”

　　　　“叶炯……”我不敢看他。

　　　　“这么些年，我以为女人是不值得付出真感情的，是不值得宠爱和保护的。可是，当你用那么忧郁的眼神望着那天打碎的‘红色泪滴’，还要用微微颤抖的手把你曾经一定很心爱过的‘红色泪滴’拿出来的时候；当你在夕阳下满含自信，慢慢向我走来的时候；当你被我强吻过，被我载着乱跑，在后坐上大哭特哭的时候；还有，你抡我的耳光，眼中却含着那么复杂情绪的泪水的时候；你知道吗？你在一寸寸虏获我，召唤我，颠覆我……我应该向你投降了。也许，根本不是投降，我知道，这仅仅是我自己的幻想。你哭，不是因为我；你笑，可能同样不因为我。你的泪水从没打湿过我的肩头，你的美好，也从来没有真正为我表露，所以，”

　　　　他深深叹了口气，“我现在觉得，送你那个吊坠是多余的对不对？APPLE的心里没有RED TEARS，怎么也是白费。”

　　　　“可是，我喜欢它啊……”我的心里，不知道涌入哪一种复杂的感情元素，弄得我整个人有些酸楚。

　　　　“你相信吗？我过去也是个小混混。”他闭了闭他那双本来很锐利的眼睛。

　　　　“你相信吗？我过去是个假装的乖乖女。”回忆一幕幕随着他低低的言语清晰浮现出来。我不知道，这是对还是不对，但是那些尘封的东西，多少年无人知道；就算是那个人，也从不知道他那时的女友，也曾经在自我中间苦苦挣扎。

　　　　我拿过面前的第一杯酒，仰脖而尽。

　　　　苦苦的，涩涩的，但是这时候，啤酒的味道刚刚好。还不至于麻痹我，但是也能把我催眠。

　　　　“中学时候，我常常和兄弟们逃课出来，父母给的零花钱刚刚够我们洒脱风流一阵的。我们一群人聚集在这家店里面，喝啤酒，乱写乱画，骂人骂世界；他们个个搂着小女孩子，和她们接吻，也和她们上床——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不可能那样？也许，本来不应该的，在那时侯还不够开放，没有人能容忍这样的人，连我的父母也恨我。他们恨我，是因为我丢了他们所谓的高级知识分子的面子；可那又怎样？我终于还是上了重点大学，终于还是没有象我那时的兄弟那样和女孩子接吻上床；只不过，我喝过许多的酒，抽过很多的烟，还打过无数的架，挂过无数次彩。”他看我，继续说：“不象吗？不是你认识的叶炯吗？你认识的叶炯有教养，从不吸烟，更不酗酒——可是，叶炯是那样的，他很坏，很讨厌，很粗鲁。可是，他很纯洁，他的初吻给了他只见过两次面的并不是国色天香的女人，他也只把自己留给最爱的女人。问我对女孩子好奇过，冲动过吗？当然，可是我有理智，我对别人负责任，也对自己负责任。这是我的准则。”

　　　　看我闷闷喝酒不说话，他大笑了一声，然后开口：“我是不是很可怕？你没有见过我这样的吧？当然，你即使不是很乖，也不会坏到我这样；你的举止到谈吐，都这么小心翼翼，彬彬有礼，好孩子都这样。”

　　　　“哼，你抬举我了，”我微醉了，可是我的神智很清醒，我听见他说的，也知道我下一句要说什么：“也许，我比你要坏。”

　　　　叶炯没有打断我。不过，他的嘴角又翕动了一下。

　　　　我下一句还没有出口，我的眼睛已经有些不能对准焦距了。回想若干年以前，我可以干掉七八瓶啤酒都脸不红心不跳；岁月已经改变过去的我了，而我现在才发觉。

　　　　“我还记得第一次逃课的情形。”我拂拂额前的乱发，把它们弄到后面去；同时，瞄瞄叶炯的表情。我看到他的表情不那么轻松了。

　　　　是的，他会相信面前的这个我是会逃课的么？

　　　　“我想和同学溜到街上去看最新出版的小说，而那时住校，所以就翻过学校那道还不算好过的围墙，逃出去了。

　　　　“回来以后全班甚至全年级都炸锅了。我的中学是顶顶好的重点，历史悠久，好多名人都读过；我呢，一路保送进初中，在那时侯，全年级成绩我总占一二名，绝对是公认的优等学生。说来也奇怪，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一直很老实，很规矩，怎么进了初中说违规就违规。

　　　　“政教处的老师，班主任，把我和那几个同学都叫去了，训了一顿。校规很严格，但是奇怪的是，他们几个都给了处分，而我，只写了一份短小的检讨就了事。可能是老师们庇护我吧，因为怎么说，我也是可能考状元的生力军。

　　　　“后来的我一发不可收拾。上课看小说，和同学交头接耳，宿舍熄灯也打手电闹。这些是小的，我还做过很多的恶作剧，有些真的是很恶劣；还和男同学打架，在校内说脏话，可能，和太妹差不了多少。区别就在于，我披着优等生，乖乖女的外套，对于这一切，我对长辈们掩饰得天衣无缝。”

　　　　“记得那时侯，”我停顿了一下，拿起第三杯啤酒，自我解嘲的笑了一笑；我还看见，叶炯的眼睛似乎有种猜测和审视的成分在涌动。

　　　　这不奇怪，这样的女生，太过可怕了一点吧。

　　　　“我常常和那些混社会的同龄人进出我们不该进出的小酒馆和舞厅，我喜欢和他们一起大吼大叫，一起大杯喝酒，别人的侧目我不想理会。因为，我就是这样，我也同样需要放松，需要朋友。万幸的是，我有足够的自控力，所以我没有堕落，而是成为了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我。”我喝完第三杯酒，轻轻松了一口气。

　　　　是的，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发现，把过去的一切，那些苦苦埋藏即将成为秘密的一切说出口，是如此的轻松！

　　　　“APPLE，……”叶炯哑哑的开口。

　　　　“别打断我，”我没让他把想说的说出来，兀自接上话题；我知道，这样做不好，可是……

　　　　鼻子开始闻不见气味，酸楚起来。眼睛呢？如果我的对面是面镜子，如果叶炯在昏暗到如此地步的灯光下还能看清我的面庞，他们一定都知道，李薰的眼睛红了，也许肿了，反正，要流下那种被冠以脆弱的液体了。

　　　　我真的不想哭。

　　　　可是是什么滑下了脸颊？是什么那么咸涩，那么苦？

　　　　“我真的不是想对你表明什么，只是人一旦压抑得太久太重，总会找个机会爆发；不幸的是，爆发的对象是你。”我抽泣，努力寻找我的纸巾，可是总也找不到：“到现在我还清清楚楚的记得，我会那样是因为什么；我本来不想，可是我的压力太重了，没人倾诉，无人问津，你懂那种滋味吗？

　　　　“因为你的家庭太好，因为你太有才华，因为你傲人的成绩，因为老师的偏爱，你失去了本来应该有的志同道合的朋友，那些可以随意倾诉的伙伴。我难受，我压抑，我甚至想咆哮；可是，没有人理会我。

　　　　“爸爸妈妈只想着工作，老师只重视我的成绩；回到家，面对一样样安排好的必修课，任谁都会发疯的！我只是个普通女孩子，我不想当天才，不想成圣人，只不过想要个朋友，要个真正喜欢我欣赏我的人。”

　　　　叶炯递过他的手巾。一张淡淡古龙水味飘香的格子手巾。

　　　　“继续说啊。我会听的。”他轻轻说。

　　　　“初中也就那么过了。顺其自然，我又保送进高中部，仍然是同学们羡慕，眺望，嫉妒，憎恨的最佳对象。”我吸吸鼻子，感觉眼睛好痛。

　　　　“高中，我最难忘的记忆全聚集在那里了。我的现在，很多残留着那时的事情留下的痕迹。”

　　　　叶炯听完我这句话，默默的为我把酒杯倒满。他知道他对面的这个女人已经彻底醉了，但是，他还准备让她醉得彻底些。

　　　　我不知怎么组织语言，使劲试图抵制回忆掀起的巨浪，可是什么都回来了。和那年一样。

　　　　“进入高中我突然变得规矩了。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做不规矩的事情，只因为父母下达的必须考某大某大的指令。我开始没命的读书，渐渐和那些人断了联系。”

　　　　“直到有天遇见一个男孩。”我再次停顿。是的，因为那个男孩，我曾一度不敢奢望自己有真正的爱情。

　　　　“常听别人说一见钟情的故事发生在某某某身上，可我从来不相信。真正的爱情怎么能够一眼就决定的？可是，我是一眼就爱上了他，在我情窦初开的时候，在不应该有爱情的时候。

　　　　“他不是很漂亮的，也从来不是学校里女生谈论的对象；而且，成绩不优秀，也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才华可提。可是，他有一种别人不知道的神秘感，那神秘感牵引拉扯我，好奇的我慢慢试图了解他，结果，我爱上了他。

　　　　“他也很爱我。可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要沉默。他是注定不能考上我所能触摸的大学的，他有抱负，可是对大学不感兴趣。我呢？只有一条路，考大学，最好的大学，最好的系。所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争吵变多了。

　　　　“他说，要他，就放弃某大，和他回家乡，因为他觉得爱情能战胜一切；我说，要我，就努力考上某大，和我并肩作战，因为我的人生价值开始在那里体现，我们可以得到最好的幸福。于是，他没读完高二就退了学，回家乡去了。我呢？正如你看到的，做高级白领，拿丰厚薪水，出入最高级的写字楼。但，我永远失去那段爱情，永远也找不回来了。我黯然的离开家，来到这里，因为被男友抛弃；我爱过的那个男生，听说自己办了厂，老婆刚生了他的孩子。可笑，人生真可笑！”

　　　　我喝了多少不记得了，只记得说了什么；而这时曾经听过的那句话忽然的刺痛了我最脆弱的神经，泪如雨下：“他离开的时候对我说：”李薰，你不爱任何人，你只爱自己，爱前途，你不会找到真爱的。你的幸福就是自己幸福，你的快乐就是自己快乐。你是天下最自私的女人！‘他说得对，是，我就是那样的女人，因为我没有勇气放弃我拥有的，所以我太自私了。这以后，我剩下的就是读书。然后，进了某大，那所谓的我梦寐以求的大学。

　　　　“大学生活是一场噩梦。我玩弄感情，男友不断，可那些没有一个我付出过真感情，玩玩而已，何必认真？不过我是清白的，他们没有人……没有人敢碰我，我……我只被他吻过，直到，我认为我爱的，却抛弃我的男人……”

　　　　我开始有些头晕了。话语也有一些模糊。我相信，那时的我比死掉好不了多少。

　　　　“报应，因为我的自私，因为我大学时的玩弄感情，我应该……应该接受惩罚。我这样的女人，不值得别人爱……叶炯，你，你听见吗？不要……不要爱上我这样的人。”我断断续续说着，只觉得朦胧中叶炯扶住了我：“你这样的女人……我这样的男人……刚刚好。”

　　　　似乎，他是这样说的。

　　　　后来的事情，我一切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一夜都靠在一个结实有力的臂膀上。

　　　　从睡梦中醒来本来是一天中最让人惬意的事情；可偏偏，这个早晨尴尬丛生。

　　　　我居然被叶炯搬到了一家宾馆的房间里面，虽然什么也没有发生，可是，我居然在他的怀中睡了一整个晚上。

　　　　虽然醒来整个人都是晕晕的，但是这样的景象我怎么能不马上惊得跳起来？叶炯那带着胡茬的熟睡面庞就在我的眼前，近得太过暧昧；我的头枕在他的左手臂上，他的右手还搭在我的腰上。

　　　　他睡得，象个满足的丈夫！！

　　　　我冲到洗手间，以我所能做到的最快速度洗脸和化妆；可是，我这一身不适合办公室的盛装，我那已经不够的时间，怎么还能回家去换掉这些？我在洗脸池边愣了足足有十分钟。

　　　　关键的是，我虽然醉了，但是怎么醉得这么厉害？

　　　　昨晚还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秘密……

　　　　回到房间里，我看了叶炯一眼，决定还是先走，不打搅他，我们的事情改日再慢慢算，慢慢解释。

　　　　可是一路上，我还是胆战心惊。

　　　　同事看到我这个样子，会不会有什么微词？

　　　　天！我真的晕得要命！

　　　　进了办公室，我保持了我每天早晨所惯有的微笑，对每个人打招呼；尽管我看见他们所有人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盯着我，我也只能快速走到我的位置上，坐下。

　　　　对，平心静气，不能表现出反常。

　　　　我偷偷的在桌子前面深呼吸。

　　　　“哟？”GOD，老板！他怎么偏偏看见了我？

　　　　“喂，APPLE啊，你有PARTY要参加？穿得这么隆重，真是我们公司一朵花，漂亮不是盖的哦！”老板走来了！我突然想找个洞钻下去。

　　　　“哦，是啊，是啊！今天……晚上我和朋友有节目，一个朋友的生日，呵呵，提前穿好了嘛！手头工作太多，下班没时间回家了。”我嘻嘻哈哈着，对老板傻笑。

　　　　“是吗？”老板笑着，笑的真是别有意味。

　　　　他终于回他的办公室了。哦，松了一口气。

　　　　如果同事们知道我彻夜未回家，不知道又能编出几个版本的午夜迷情呢！我的同事全是编撰的高手，说起来也许比司马迁还能写。

　　　　气定神闲。保持，一定要保持，只要挨过今天，天不知，地不知，我马上可以逃过绯闻。

　　　　午饭后，全体加班。

　　　　最近的业务实在太多，我的案板上也压得太多，再不赶就拿不下了。我的助理已经暗示了我好几次，希望我不要害他这月拿不到奖金。

　　　　大家都忙着。写字间里除了打印机和电脑的键盘敲击声，只有纸张摩擦的沙沙声了。

　　　　我的手机响了。

　　　　没有接，因为我已经有预感，十有八九是叶炯那个冤家。

　　　　但要命的是，办公室的电话突然铃声大作。

　　　　LILI真是及时，她接了电话。

　　　　“喂，您好！请问找哪位？”LILI甜美的询问。“哦，好，请稍等！”

　　　　我几乎象求助似的看着她，希望她帮我推过去，可是LILI掩着话筒，对我作着口型——是叶炯！

　　　　“APPLE，七线！”她还是喊了出来。

　　　　我无奈的拿起话筒。心里却计划好了，分红的时候请客一定免了LILI这个小妮子的份，不会请她了。

　　　　“早上好，昨晚睡得还好嘛！”叶炯没等我开口，先说上了。

　　　　“拜托叶先生，你看看外面的蓝天好不好？中午了！有事情吗？”我咬着牙齿，小声的说。

　　　　“呵呵，当然有事情！”

　　　　“快说。”

　　　　“今晚决定了，你请我客，‘DARK BLUE’，七点整。”天！这个男人，他的脑子是什么做的？这么爱不按牌理出牌！

　　　　“我警告你，我今天不空，一点也不空！你昨天带我喝酒的事我还没有兴师问罪，你居然敢要挟我？”我气得头皮直发麻，可是还是必须压低声音和他讲话。

　　　　“哦？你昨天白让我陪你一夜啊？”他的语气平和得象什么也没有发生，“你大小姐可是压坏了我的左手哦。如果因为循环不畅让我一只手坏死，你得负全责！还有，你害我一夜没有睡好，老是在我身上乱拱，折腾一晚的我极度疲倦…………”

　　　　“叶炯！！！”我不能忍受了！

　　　　“好了，就这样，‘DARK BULE’，七点，拜拜！”他挂了电话！居然……不让我继续说？！

　　　　我扔下电话，站起身来。

　　　　魔鬼！撒旦的转世！披着羊皮的狼！！这个叶炯，我为什么要认识他这样的男人！

　　　　更糟的是，当我转头的时候，我差点要昏倒了——LILI和同事们全部挤在电话边，全部带着不置信的和不可思议的眼神，张着嘴看着我。

　　我颓然的用右手摸头：完了，我完了。

　　　　我美好的公众形象，我纯洁的私生活，今天就含泪告别吧！

　　　　“APPLE，你好幸运哦，他很帅！”LILI这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女人，一副崇拜样的过来望着我。

　　　　“耶！阿妹，你终于名花有主了，你叫大哥我以后怎么活啊？”TIN哥哀怨的盯我。

　　　　“我说过了，女人还是女人，要有爱情才美丽！和男人过夜嘛，别不好意思啊！下一步就跟他说结婚，男人热恋的时候任何要求都答应。我是过来人，你嫂子就是这样逼我就范的。”JOHNSON大哥把他的金丝边眼镜扶了扶，还用手摸摸我的头，表示理解和关怀。

　　　　“APPLE，今天要去哦！约会多好啊！”

　　　　“就是，我没人约，多惨，你就好了，还是那个公司的叶主管，他条件不错哦。”

　　　　如此种种，说得我快爆炸了。什么叫人多嘴杂，什么叫人言可畏，今天领教了。

　　　　如果我的文件夹能把我撞死，如果我的笔能把我戳死，如果……我一定在现在这时候选择死。

　　　　该死的是受了一天的折磨，准备下班去见那个天杀的叶炯了结恩怨的时候，老板又冒到我面前，神秘的对我说：“APPLE啊，你们昨晚住的哪家宾馆啊？”

　　　　神哪，救救我吧！

　　　　见到叶炯，我想也没想就用腿狠狠踢了他一下。

　　　　“叶炯先生！我第N次警告你，你再打电话到我写字间，再提起昨晚的事情，我们就再也别想见面，UNDERSTAND？”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我想我还是够有风度了。

　　　　“我的淑女，别气，”叶炯靠近我一些，居然还带着现在看来很讨厌的笑容：“看来我该相信你差点成为个太妹。不简单，踢得又准又狠，很有功底！”

　　　　我投降。

　　　　“算我败给你了好么？可是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带给我多大的困扰？你……”我正想好好数落他一番，但是他又霸道起来。

　　　　拉着我的手，迅速连拖带拉的把我弄进“DARK BLUE”的大门。

　　　　“好，你可以慢慢说了。这个环境还不错吧，别虐待我们的钞票，让它们发挥更大作用。所以，你一定要说透彻一点！”点完菜，叶炯开口。

　　　　这时候我觉得盯着他比说话更有用些。我说不过他，他的嘴巴真的是三八到极至了。

　　　　“那我说了哦。”他交叉了双手，盯着我。

　　　　他也一样，穿着和昨天一样的衣服。也许，他到公司后也受到和我一样的待遇。

　　　　我心里一软。不知为什么，他让我整个人硬不起来。

　　　　“第一，昨天晚上不是因为要让你喝醉才带你去那家店子，只是心情很好，想让你到那里找一找快乐。你不能否认吧，你之前根本不是很快乐，所以我是好心。

　　　　“第二，不是因为想要对你怎么样才把你弄到宾馆。小姐，你不知道你有多难背，象滩烂泥，弄你到房间后我都快挂了，哪还有力气想入非非？所以今天你一定要请我。”他说着，坐正。

　　　　我真的不服气。

　　　　“那你还是想入非非过不是？都承认了。说，有没有对我做什么？”我没有意识到我的口气象是训斥丈夫的黄脸婆。

　　　　“你还是有姿色的，再说，我喜欢你，当然……”

　　　　“还敢当然？”我几乎马上站起来想撕了这个男人的脸。他好可恶，敢那样笑。

　　　　我还是没有意识到，我，本来的我，每次都在他的面前自觉撕掉淑女面具，变成那个阿达的样子。

　　　　那个本色，原原本本的我。

　　　　“我是男人。”他轻轻开口。“可是你不愿意的事情我不会做。倒不是虚伪，只是你不情我不愿感觉也不会好。”

　　　　“你……”他简直颠三倒四。

　　　　“你的身体就在我旁边，我没有碰你。我想吻你，因为我也醉了。酒后乱性，你听过吧？但是我压制欲望，我忍住了。”他向前一靠：“你该表扬我的绅士风度。”

　　　　我往后退。我脸上发热，他，他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而且，我不能闻他身上的香水味道，太具诱惑力。我不能就这样被男人轻松猎取。

　　　　菜上齐了。他给我倒了红酒，还把大份些的牛排给了我。

　　　　轻柔的钢琴曲，柔和的灯光，闪亮的盘盏，气氛象是浪漫的恋爱。

　　　　杯中红酒的味道，有种想象中的红色泪滴的风味：甘冽，香醇，微微带苦；但是，好美味，似乎能带着人的灵魂，飞到据说上帝居住的那个名叫天堂的地方。

　　　　叶炯的手，不知何时覆在我的手上。

　　　　他的眼睛闪着光芒，他的表情柔软温暖，他的手坚强有力。

　　　　我望着他，呆了。

　　　　“怎么办？我知道了你原来是那样的女人，可是我还是爱你。你叫我不爱，可是我还是不由自主要爱。不嫌弃我的话，给我个机会，让我爱你好不好？反正你说你坏，我也坏，这不是标准的配备不是吗？让我们坏得惊天地，泣鬼神好么？”

　　　　他握紧了我的手。

　　　　眩感了，迷惑了，沉醉了。

　　　　我真的被召唤了吗？被他这个撒旦？

　　　　爱？我爱他吗？能接受他吗？

　　　　可是对望片刻，我还是抽出手来，说了另外一句话：“麻烦，买单！”

　　　　叶炯，对不起，我真的没有作好心理准备。

　　　　往日的伤口，历历在目，我对男人，还不敢这么轻易的相信。

　　　　“我不会放弃的，李薰。”他却定定的说。

　　好几个月后，我和叶炯存在于一种微妙的关系中；同时，我听到了那个人结婚的消息。

　　　　虽然我以为我已经忘记干净了，但是，却残留得不少。足够让我难受。

　　　　消息是几天以前和老友柯柯通电话的时候知道的。柯柯的语气很带有试探性，我听得出来，她很小心翼翼的想让我心里不那么难过。然而，挂断柯柯的电话，我面对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房子，先是发呆，后是哭泣。

　　　　“你知道吗？他现在升职了，来得蹊跷。整天象跟屁虫一样，出入那个女人的家，那女人的父母一高兴，居然赞助这个半子买了一套城南最贵的别墅，气派的那个样子啊，好象他是国王一样。”柯柯说，“婚礼据说要操办得如何如何华丽气派，他那新娘的婚纱都是托人从意大利买回来的，好几万一件。而且听说他的岳父母要提拔他任点政府的什么职，反正，听来听去也是他飞黄腾达了。那女人还大着肚子，看来有三四个月的身孕了，他真是应该好好庆贺了。”

　　　　“APPLE，他结婚结他的去，我们还要过我们的，你说对不对？他那种男人我太清楚了，不必把他还放在心上，当他是阵风吹了就走了好吧？你的条件那么好，又那么能干，一定要给我在那里找一个让你面子足足的男人哦！”柯柯最后还不忘记给我一些损友式的鼓励。

　　　　我很感激柯柯。好朋友毕竟是真的，关心也是真真切切的；只不过，有好多的事情，不是自己想淡忘就能立即淡忘的。

　　　　那两天心情糟透了。我怕我上班带坏同事的情绪，也怕我自己出什么差错，于是，象老板告假。老板应允了。因为我很多休假都没有落实过，一直在忙碌中。

　　　　这事情也没有告诉叶炯，因为他似乎是真的喜欢我喜欢投入了，我即使不答应和他在一起，我也不能够让他为我担心牵挂。

　　　　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我坚信自己独处两天，事情会慢慢好转的。

　　　　关掉手机，拔掉电话线，安静，就要彻底。然后，采购够我吃用一周的东西，蜷缩在我的居所里，看能不能自我解脱出来。

　　　　唯一和外界的联络方式，就是上网了。

　　　　我打开我的QQ，里面又是人满为患。在网络里，我永远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永远叫做“咖啡淡了”。和那些年龄据说都是十六七岁的男孩子和女孩子倾谈。

　　　　正在我查找网页发呆的间隙，QQ清脆的提醒声响起了。

　　　　其实，并不是只有一个Q友呼我，可是那些很熟悉的头像堆里，我发现一个从来没有聊过的号的头像在闪烁。

　　　　陈年葡萄？

　　　　名字倒是蛮抓人，蛮有吸引力的，头像是一个狗狗。

　　　　“你好，葡萄老弟向您致敬！刚满十六岁，初来乍到，请你千万要理我哦！：）”

　　　　我笑。可以嘛，口才好象不错，聊聊好了。

　　　　“同好同好！；P”

　　　　“姐姐你真的十七岁吗？不要骗我哦，我真的是十六岁，前天刚刚满的。”

　　　　“你还蛮聪明的嘛。我都25了，说上来有些欧巴桑了，你不会嫌弃吧？好多人都和我聊，但是没有人直接问我是不是真的十七岁的。”

　　　　说实话，我感觉这个男孩子很聪明。

　　　　“不啊！我很希望你是比我大的姐姐，因为我有个难题，需要年长的人帮我解决。正好拜托你帮忙啊！”

　　　　“哦？XXNJ（小小年纪）烦恼还不少！说！”

　　　　“我好象喜欢上一个女生了。”

　　　　“哦，什么样的女生呢？：〉”

　　　　“她是我隔壁班的。入学校那么久了，从来就没有见到过她，直到有一天，我在食堂打饭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饭盒，旁边的她把好不容易排来的饭菜让给我吃的时候，我才注意到，原来我对她产生了一种友谊之外的情感。”

　　　　“她是那种我行我素的女生，喜欢一个人活动。后来我居然和她熟悉起来，也成了她的朋友之一，她应该知道我喜欢她，但是她从来不给我暗示，也没有说拒绝。我也知道，我在上中学，不应该早恋的。可是我是真的喜欢她。”

　　　　突然，我的心中升起一股热情。我应该教会他去捍卫自己的最纯美的感情。

　　　　“葡萄，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好好保护好你的这份对她的感情，并且一如既往的做她的朋友。我相信她对你是有好感的，只不过有很多别的顾虑，所以没有对你表露。女孩子是这样的，你要耐心，而且，不要影响你的学习。我相信你们会维持这感情，一起努力考上喜欢的大学。那时侯，你们就能够大胆的爱了。”

　　　　“姐姐，谢谢你！！：）对了，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有没有喜欢过谁啊？”

　　　　“有的啊。我象你那么大的时候，喜欢过一个男生，很喜欢很喜欢。可是我们没有保护好自己的感情，所以失去了，现在后悔也晚了。姐姐的感情很失败的，工作以后认识的那个男友结婚了，可是新娘不是我。不要学我哦。”

　　　　“我相信一定会有一个好哥哥来爱你的。你是个好人，我觉得一定是的，还是个美丽的姐姐呢！（对吗？）”

　　　　“太荣幸了！PS：我就喜欢别人夸奖我！：P”

　　　　“好了姐姐，我要去睡觉了。明天还要上课。886！PS：明晚见！”

　　　　“88！”

　　　　我对着电脑笑了。年少真好，那么纯真，那么坦诚。我喜欢这个“陈年葡萄”小弟弟。

　　　　一看表，已经九点过了。

　　　　该弄吃的了。

　　　　忙碌半天，为自己做了一盘炒饭。这才发现，以前是父母做给我吃，现在是一天到晚在外面吃，想象中不难的厨房活，竟然这么不拿手。只好倒杯果汁，将就着吃了。

　　　　门铃居然在这个时候响了。

　　　　“开门，李薰！”

　　　　啊？！叶……叶炯的声音！

　　　　我差一点噎死。

　　　　“李薰不在家！”我尖着声音，装做别人回答。当然了，我必须赶他回去，因为这时候我已经够乱的了，不需要他来添乱。

　　　　“哦，是吗？那她什么时候回来您知道吗？”咦？好象骗到他了！

　　　　“哦，她要几天以后才回来！改天来找她好吗？”我快偷笑死了。

　　　　“哦——”一个单音节后，没有声音了。

　　　　我走向门口，想确定他是不是已经走了。不想，从门缝里钻进一个东西——“哇！！！蟑螂啊！！！你这个死叶炯！！！”我叫着，跳着躲开。天哪，我最怕这讨厌的玩意儿！！

　　　　“哈哈！中计了吧？”叶炯的声音忽然又出现：“李薰，赶快开门啊！不然我要生气了！”

　　　　居然被骗了？

　　　　“少来！”我摸着被撞到的手肘，“你休想进来！”

　　　　外面又没了声音。

　　　　但当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门开了，叶炯得意的向我晃晃手里的钥匙，我的眼睛也许比任何时候都大，都惊讶。他，他怎么知道……

　　　　“呵呵，没想到吧？还不是你这个大嘴巴，上次出去吃饭的时候，你的钥匙丢了，我问你怎么办，你拍拍胸脯说你有备用的，就在牛奶箱和墙壁间的缝隙里。还是你自己说漏嘴，被我听到了。不好意思啊。”叶炯得意的样子真是傲。

　　　　这他都记得，那我也只好自认倒霉。放他进来一次，不过别想有下次了。

　　　　“那，那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我气呼呼的，给他让路。

　　　　“我想要知道的事情，难道还需要为难吗？你们那里的美眉很热情哦，听说我是来找你的，什么都告诉我了。”叶炯说着，慢慢走到沙发前坐下。

　　　　“这些小女人！！”我暗暗咬牙。

　　　　“还有，怎么说，我倒还算是你的朋友吧？而且，据我的观察，你还不至于讨厌我讨厌到不共戴天的程度。那为什么，我的李薰小姐，你连说都不给我说一声，就凭空消失了呢？幸亏，我的智商要比你高那么一点点，不然可能就见不到你老人家了哦？”叶炯边说，边开始对我的那盘不象样的炒饭皱眉头。

　　　　“你管我那么多？我的事情不用都告之天下，特别是你这种大嘴男人。”我关上门，但是，却最想在他背上狠狠踢一脚。

　　　　“你不要想背后偷袭哦，太妹！”

　　　　我狂晕。

　　　　“说真的，”他起身，拿起我好不容易炒的饭向厨房走：“你怪不得没有男人要了，你整一个工作的机器！看看你弄的哪叫人吃的，我看连狗都不爱吃！”

　　　　说着，我的炒饭被他毫不留情的倒进了垃圾筒。

　　　　“喂！……”发出这个单音节以后，我气得再也没办法说话了。

　　　　叶炯轻轻的从厨房出来，一声不吭。

　　　　“APPLE，你看，重要时刻还是我们这种朋友帮你的多。你爱吃的东西我全给你买来了，一样不少。快吃吧，一个女孩子，整日神情低落的，也不吃东西，怎么漂亮！”他把他带来的袋子一一打开，把那些溢满浓香的食物展现在我的面前。

　　　　可是我，现在已经被他搅和得没有一点食欲。

　　　　“怎么了你……又哭了，又要哭了！我真的那么讨厌，你看见我就想哭？”叶炯坐到我身边，语气有点焦急，但轻柔多了。

　　　　“你少来！你不来我就什么事情都没有！”我推开他，使劲仰起头，免得眼泪又流出来。

　　　　该死，每次都这样，每次都如此，他老是能够触动我心底的某个痛处，让我屡屡在他面前出丑。

　　　　这是怎么了。

　　　　“那个人要结婚了。和他的前途，和他的未来结婚了！好啊，这世界很公平，给聪明人发达的机会，给愚蠢人伤心的理由。有些人，比如我，要一点点幸福，一点点爱，可是就是磨难重重，就是得不到。我的欲望不多，却总是受挫，要不然就擦肩而过……对，我不能多奢求，因为那些不属于我。有得必有失，我得到了工作的快感，就必定失去女人的幸福。”我又在我的茶几上寻找纸巾。

　　　　叶炯又递来他的带古龙水味的手巾。

　　　　“你本来有的，可是就在身边你又不要。”他说。

　　　　我没有说话。

　　　　因为这是事实，是我自己不想要，或者说透点，是我不敢要。

　　　　男人给的爱情，到底能坚持多久？

　　　　“你这个爱哭鬼！”

　　　　“是，那又怎样？”

　　　　“你这个自以为是的神经病！”

　　　　“对，那又怎样？”

　　　　“你这个缩头缩脑的小乌龟！”

　　　　我对答不上了。他骂我骂得非常到位，我没有什么反驳他的理由。相反，我的感觉是，这个男人越来越了解我了。

　　　　“你是什么星座的？小女人？”半晌，他问了一个和话题相差太远的问题。

　　　　“双鱼……”

　　　　“什么？拜托你再说一遍？”

　　　　“我说了，死男人，双鱼！”他那是什么口气，不相信？

　　　　“果然。”他紧紧盯着我，“你爱哭，你有瑰丽的梦，你胡思乱想，你才华横溢，你有时候还变得很可爱。你，特别渴望永远的完美爱情，可是，挫折让你不敢面对未来。

　　　　“我呢，我爱笑，我有雄心壮志，我永不言败，我野心勃勃，我有时候还变得特别英雄难过美人关。我，特别渴望俘虏所爱女人的心，可是，作为狮子座的我，小心翼翼让我不能大胆向前。”

　　　　他怎么又变成星座专家了。

　　　　“不要说些无关的事情好吧。我在难过呢。”我仍旧不敢看他。

　　　　“你快过生日了吧。快26岁了哦，还不把自己嫁了。”他还是不扯正题。

　　　　“恩。还有一个月左右。”

　　　　“你想要我的礼物吗？”

　　　　“不要，叶炯。”我说，“你不要对我那么好，我说过的，你……”

　　　　叶炯突然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的目光就象炼狱里面喷射出来的火苗，灼热可怕的逼向我。我从来没有看见他这种表情，这种眼神。他一定，想要杀了我吧。

　　　　“不要，不要！你什么都不要！你说，你是个正常的女人是吧，那你就大胆的要啊，好吗？！你为什么要压抑自己，把你的希望和梦想压在脚底下，你说啊，只要你说你要我爱你，我马上把我所有的都给你，我的心，我的一切！我可以保证，我叶炯绝对不会象他们那样对你！我说了，我第一次这样爱上一个女人，我不会放弃的！”他低低的咆哮。

　　　　我的泪水倾泻而出。

　　　　“叶炯！”我站到他面前，忍着心底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痛楚，坚定的说：“真的，我是太不勇敢了，因为我真的怕，怕我再也振作不起来。我不能要，我要不起！”

　　　　“我可以求你！你就说你要，你需要我爱你，好么？我还说过，我们是坏到一堆，再也难找的绝配了，那不是开玩笑的。你干吗老把自己弄的苦苦的，也不说呢？要知道，我愿意听，我愿意重新酿造你的生活，我会给你幸福的……”

　　　　他摇着我的肩膀，说着。猛然间，我看见他的眼睛里面流出来一滴眼泪。

　　　　眼泪顺着他美好的脸颊滑落，我的眼泪也流出来了。我的心开始抽搐，为了我还不清晰的情感，被鞭打刺痛。

　　　　“你别再哭泣了，好吗？”他沙哑的说了这一句：“我的心会痛的。”

　　　　我贴近他，默默的，也出乎他的意料的，用嘴唇吻干了他脸上的那滴眼泪。

　　　　那眼泪，酸苦得让我几乎崩溃。

　　　　“别，你别心痛。叶炯，我是你人生中不该出现的人。”我离开他，轻轻的颤抖的说。

　　　　我这么一个人，怎么消受这情；我又怎么能，让他在得到我以后又感到后悔。毕竟，我是一个自私的，不值得爱的女人。

　　　　他呆呆的愣了许久。

　　　　我看着他被发丝遮住的双眼，欲哭无泪。

　　　　叶炯，我爱你，可是我不能再受伤害了。

　　　　是的，这么一段时间的相处和了解，已经让我隐隐的爱上了霸道，粗鲁却真诚坦然的他了。

　　　　我的心，好痛；我的眼睛，在滴血。

　　　　“好。以前的事情一笔勾销。李薰，我走了。”他最后出门前，只说了这句话。

　　　　当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我脚下一软，瘫倒在地上。望着满茶几的还有余温的美味，想起叶炯的种种，我彻底把悲哀转嫁了。

　　　　何曾想过这个城市，也能颠覆我的感情世界。

　　　　以后的两天，他再也没有出现过。三天，四天……直到我的假期结束，恢复到忙碌的日子，他也没有再进入我的生活中。

　　　　我的工作依然忙碌。甚至更忙碌。我试图让那些繁琐的事情来埋葬我，可是，每天照镜子的时候，一看见他给我的那个红宝石的吊坠，那种足以迷醉我的光芒，我就难以自以的想起他的样子。

　　　　后来他的公司和我们接触的时候，都换成了另外一个人。以前，都是叶炯负责。

　　　　“请问，叶炯不负责了吗？”

　　　　“不太清楚。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他在公司了。”那人这么说。

　　　　他也逃跑了？

　　　　不会，这不是叶炯的性格。

　　　　可是，我心底的痛却越积越多。

　　　　我终于克制不住自己，前往他的公司，希望得到一些确定的消息。

　　　　还是那个有啤酒肚的老板。他热情的引我到他的办公室，请我坐下。

　　　　“池老板，今天我来是想问一件事情。”我开门见山。

　　　　“哦？请随便问，只要我知道的，能帮上忙的，一定告诉你！李小姐，一直没能好好谢你，真是过意不去！”他笑着，一边从他的酒柜里面拿出两个酒杯。“现在也只好借花献佛，用你送的‘RED TEARS’来小谢一下了。”

　　　　我看见他拿出我曾经很熟悉的那个瓶子，那个剔透美丽的水晶酒瓶，那里面让我魂牵梦绕的红色液体。

　　　　“‘红色泪滴’是有特殊的讲究的，李小姐，你知道吗？”

　　　　“知道。”我激动了。我想起了叶炯倒给我看的那一幕。

　　　　他不再说话，开始一丝不苟，专心致志的倒酒。

　　　　我惊呆了。

　　　　当那一滴红红的液体顺着杯壁流下的时候，我看到一种绚烂无匹的美丽。那种透明令人晕眩的颜色让我迷失了方向，透过玻璃杯的质感，我看到它晃动，看到它起伏，也看到，它里面深深的旋涡。

　　　　我接过酒杯，喝了一小口。

　　　　但居然，我的脑中铺天盖地的袭来的，是叶炯。我闭上眼睛，任凭那温热的泪水在眼眶中酝酿，我想起了我们的第一次相遇，他第一次给我的强硬的吻，还有，他的第一滴眼泪。

　　　　天哪。我爱他，我爱叶炯，可是，我从来没有重视过，从来没有用心过，就这么，让他离开了我的世界。

　　　　“很美味吧？这酒，真的是与众不同。它能让你想起很多事情。”

　　　　我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放下那些美味的液体，问我面前的人。

　　　　“池老板。其实我只问一件事情，相信你知道。叶炯，他到哪里去了？他是离开你们公司了，还是怎么了？”

　　　　“哦，”他居然迟疑了一下。我看他的表情，似乎不是什么好消息。我的心猛的一沉。

　　　　“他到国外去了。不在公司里面。”池老板说。

　　　　我的希望彻底破灭。

　　　　是的，他也选择了逃跑，和我当初一样。

　　　　“谢谢，池老板！”我平静的站起身，向他告别。

　　　　“等等，”他叫住我：“李小姐，叶炯他，似乎很喜欢你。”

　　　　“谢谢！我知道！所以，我要找到他。”我说完，对他一笑。

　　　　他的手机，电话，全部不通。这以后，我能找他的方法都试过了，可是，仍然一片渺茫，毫无音讯。

　　　　又一个晚上，我沿着他那一晚硬拖着我走过的路，找到了那家叫“不烦别来”的小酒吧。

　　　　“咦？你不是那天和阿炯一起来过的小姐吗？”那大胡子老板居然还认得我，他笑吟吟的，向我迎上来：“他没来吗？”

　　　　“你最近也没有看见他？”我对这个回答又失去了信心。

　　　　“是啊，他很久没来过了。你们一起来那次以后，他只来过一次。我都很久没有看见他呢。要点什么？”他说。

　　　　“半打啤酒好了。”

　　　　“小姐，你是阿炯的女朋友吗？”大胡子老板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不是。”

　　　　“哦，我还以为是呢。他可从来不和女人单独来我这里的，所以我误会了。不好意思啊，你先坐着，我马上把酒送过来。”他咕哝着，我也向里面走去。

　　　　这里还是以前的样子。什么变化也没有。

　　　　我仍然坐在我们上次坐的地方。我想象着，对面的他，正对我笑着，那笑容依然迷人。

　　　　可是我除了那花花的墙壁，什么也没有看见。

　　　　“酒来了，您慢慢喝！”老板不多会送来了酒，看我兀自看着墙壁，他豪爽的笑声又响起来了。

　　　　“不瞒你说，阿炯在这墙壁上面写了不少的东西呢。有兴趣的话，你可以看看。”

　　　　我听着，把自己挪到了他坐的那个位置，开始寻找他的涂鸦。

　　　　“我是不良少年又怎么了？我就是我，我不会理会他们说什么的，让他们那些虚伪人类见鬼去吧，哈哈！叶炯”爸爸妈妈什么都不懂！！他们不知道我需要的，所以我会反抗到底！叶炯“我考上大学了，他们都这么希望，让他们去高兴吧，我仍然我行我素。叶炯”女人他妈的什么东西？我才不稀罕。我不爱女人。叶炯…………“

　　　　如此之类的很多很多。我发现他也是个闷骚需要发泄的人，他也有过很多困惑，但他可以漫骂，可以涂鸦，乱写。不知道现在的他来看那时侯的乱七八糟的话，会有什么感触。

　　　　我继续找，却似乎越来越少。

　　　　最后，我发现上面有一团红色的字迹。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杰作。

　　　　我站在椅子上，象个孩子一样仰起头，掂着脚看去——“李薰，我爱你，很爱很爱；李薰，我想你，很想很想；李薰，嫁给我，马上马上！！你的未来老公——叶炯上”

　　　　我立刻呆住了。

　　　　我看着那红色的字迹，那故意写成了心型的一段话语，那熟悉的名字，那他独有的口气，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激情。

　　　　我要等到他，一定要。

　　　　“小姐……你干吗站那么高？小心点啊！”大胡子老板突然出现。

　　　　“老板，你有马克笔吗？借我用一下。”我说。

　　　　于是，我也在那里留下了一句话，和他一样，用的红色：“叶炯，我爱你，很爱很爱；叶炯，我想你，很想很想；叶炯，来娶我，马上马上！！你的未来老婆——李薰上”

　　　　是的。叶炯，你在征服了我以后，请赶快回来俘虏我。

　　　　我要你来爱我。

　　　　从酒吧回到家里，我的空虚发挥到了极至。我必须找个人说话，于是，我选择了上网。

　　　　一上线，就有人呼我了。

　　　　“姐姐，你的咖啡冲太淡了吧！我等你等得要望穿秋水了！你怎么消失了这么久啊？”

　　　　哦，是陈年葡萄。

　　　　“不好意思啊。上次和你约好了，却没上线，对不起哦~~~~~”

　　　　“没关系的，我那天也被老妈管制，没上来。姐姐，你最近好吗？”

　　　　“哦………一般吧。”

　　　　“你今天心情不好吗？都不笑。：（”

　　　　“没有啊，很好。我做了一件事情，还很想庆贺呢。”

　　　　“是吗？恭喜恭喜，希望你天天快乐啊！！！！”

　　　　“谢谢！”

　　　　不知怎么的，看到他我心情马上会好起来。也许是因为他的年龄吧，总能感染我。

　　　　“你最近和你喜欢的女生相处得好吗？”

　　　　“有点小矛盾啦~~~~你们女人好奇怪，脾气让人捉摸不定，你对她好她还不高兴，女人是奇怪的动物啦！！~~~~~”

　　“：P其实也不是的，因人而异嘛。姐姐也是个怪人，也惹得一个哥哥不高兴了；结果自己还发现我爱上他了。”

　　　　“哦~~~~~有这种事情啊！”

　　　　“恩！呵呵”

　　　　肯定他在想，他的这个聊天对象怎么这么奇怪。

　　　　“姐姐，你们女孩子喜欢什么啊？”

　　　　“这不一定啦，大多数喜欢浪漫，喜欢漂亮的东西。包括我在内。”

　　　　“哦，那如果你的生日时候，你希望怎么过，收什么礼物呢？告诉我好不好，我好积累经验嘛！（PS：以后请你吃好的！）”

　　　　是啊，我喜欢的东西，我希望收到的礼物，在心中反复排演了许多次，就是从来没有实现过。我知道，这就是女孩子的梦想。

　　　　“我希望由我喜欢的人在我下班的时候准时送我一大把白玫瑰，数目是99朵；然后，他在我公司的楼下等我，开车带我到一片美丽的沙滩，给我一个意外的烛光晚餐。”

　　　　“哦，好浪漫哦！~~~~~`还有呢，礼物？”

　　　　“礼物？”我的手突然在键盘前停了下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他送我一瓶‘红色泪滴’”

　　　　“那是什么啊？”

　　　　“那是一种法国的高级红酒，很名贵，很不容易买到。但是，那是我现在的一个梦。”

　　　　“你很爱那个哥哥吗？”

　　　　“是的。我现在，想嫁给他了。”

　　　　“我希望你们真的在一起哦！~~~~~~祝福你，姐姐！：）”

　　　　和陈年葡萄聊了一晚，我发觉我似乎又变成十七岁，根本没有忘记我曾经的双鱼式的浪漫梦想。

　　　　可是，我的叶炯呢？我找不到他了。

　　　　他丢了。

　　　　我的日子过得比白开水还平淡。叶炯也一样没有出现。可是我却一直在等待，一直在找寻他，我不相信他就这么不见了。他不是说了，他要我爱他，嫁给他吗？那他为什么不把狮子的精神再给我展现一下呢？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在一分一秒渗透，我生日那天，我仍然象往常一样工作。

　　　　曾经的我，为爱付出过，受伤过，也觉得不会再被爱打动。我的任性和倔强一直在世界上横行，从来不肯为自己重新找一个可以去爱，去相信的方向。如果说，我被谁解救过，那只有叶炯了。

　　　　他给我带来的，不止是新的思考方式，更有独一无二的爱。

　　　　我那天决定给自己一个灿烂的生日。于是我穿上一身深紫色的连衣裙，和一双漂亮的紫色高跟鞋。换了一种发型，别上一个水钻的发夹。

　　　　叶炯的红宝石，也始终在我颈上闪亮。

　　　　“APPLE，你好漂亮哦！什么日子这么隆重啊？”

　　　　“各位同事，我的生日！”我跟大家说，“下班以后，我请客，大家去吃饭，唱歌！”

　　　　大家一阵欢呼。老板也破天荒的答应了我的邀请。

　　　　我感觉今天心情好好。

　　　　突然想起自己对陈年葡萄说的那些话。是的，现实和梦想总是有差距的，我的梦想就让它沉淀吧，永远留在心底。

　　　　抬腕看表，还有十分钟下班。我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关电脑，补妆。

　　　　“APPLE，今天吃什么都随便吗？”

　　　　“LILI，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别客气啊！！”

　　　　是的，我要快乐一点。叶炯说过。

　　　　“请问，这里有位李薰小姐吗？”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公司门口传来。

　　　　我诧异的起身。是谁找我吗？

　　　　“是的，我就是。有事情吗？”我迎着声音走过去。

　　　　一大把洁白眩目的玫瑰出现在我面前。

　　　　紫色的包装纸衬着那些娇艳的花苞，在我面前闪耀着。我看看花，再看看送花的小伙子。

　　　　“请您签收。”他递来本子。

　　　　我签了名字。

　　　　我不知道来人什么时候退出去的，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表情。

　　　　真的。这是梦吗？这是给我的吗？可是那些花在我面前摇曳着，散发着玫瑰的清香。

　　　　“哇！！！！”LILI首先冲过来：“天哪，浪漫死了！好多的玫瑰哦！APPLE！”

　　　　同事们也开始骚动起来。

　　　　我看了看那束花，在旁边的缝隙里找到一张带花边的香香的卡片。我颤抖着双手打开它，我的心脏那一刻一定停跳了。一个名字在我脑海中反复的跳跃着，可是我真的不敢相信——“99个吻给你够了吗？不够，你下来，我再给你一个。生日快乐！

　　　　你的未来老公：叶炯上“

　　　　我向窗户跑去。

　　　　我的双手，和那些白玫瑰，立刻淹没了我的脸。我真的不敢相信，那下面等我的人，就是叶炯！那个我这些天朝思暮想的叶炯！

　　　　他远远对我笑着。幸福已经溢满了我。

　　　　“完了。今天的大餐泡汤了，诸位！”LILI在一旁说。

　　　　“你懂什么？马上有更好的吃了！”JOHNSON哥补充。

　　　　我却在呆楞了半晌以后抱着花冲出了写字间。

　　　　当我冲出写字楼，冲到叶炯面前的时候，我的眼睛已经模糊得不成样子了。我依稀看到，他是那么的漂亮，他戴的是紫色的领带。他在对我笑。

　　　　“淑女，你跑什么，怕嫁不掉啊？”他又掏出手巾，给我擦眼泪。

　　　　我终于又看到你了，叶炯！！

　　　　“你跑到哪里去了？我好想你，你这个死男人！”我对着他却只会说这句。

　　　　“法国，小小的休了一个假。”他却不慌不忙，“来，上车，我来继续你的梦想。”

　　　　“还有，你的工作……”

　　　　“别相信我总经理的老狐狸本色，他最会骗人了。我只是请假。”

　　　　我笑了。

　　　　我似乎知道了某些真相。但是，我这次会一切听他的话。

　　　　车子在海边大道上奔驰，我看着他的背影，百感交集。

　　　　当初的我，何曾想过会遇见他，邂逅他？我只是想要在这个美丽的地方寻找真正的宁静，忘记所有的伤心记忆。而他闯进的时候，没有和我打招呼，而且自始至终那么为所欲为。但是，正如我说的，如果他征服了我，就一定要快快来俘虏我。

　　　　“我们到了。”他停下车。

　　　　当我被他牵着走下汽车的时候，我发现我们离海很近；我也发现，在我们脚下的那片沙滩上面，有一个布置得很美丽很美丽的宴席——其实我很想尖叫，表达女人的虚荣心得到实现时的失态；可是我却低低的说：“浪费钱哦。而且，你不怕罚款吗？”

　　　　“为了你，一切都可能！”他却仍然一副不正经的表情，学广告里的词。

　　　　我不再说话了。因为，我准备享受他给我的梦想。

　　　　我们的烛光亮起在斜阳沉海的时刻。我的感觉？哦，我只感觉幸福。

　　　　特别是在爱人同在的时候。

　　　　我吃着最后的小点心。忽然觉得咬到了什么东西。

　　　　一看，是一个小纸卷。

　　　　“打开看看，说不定有什么好事情呢。”叶炯脸上坏坏的笑容让我觉得有阴谋。可是，我还是打开了。因为，今天就算他打算把我抛尸大海，也都不算什么。

　　　　纸卷里写着：“恭喜你得到寻宝秘笈！请离开你的座位，向海岸方向走十步，然后原地顺时针转三圈，再逆时针转三圈。然后，你就得到真正的宝了！”

　　　　“什么啊，叶炯？”我忍住笑看他，可是他却丝毫不露马脚。

　　　　“按上面的做做看，说不定有东西哦。”

　　　　于是我就离开座位，向海岸方向走了十步，然后转了六圈。

　　　　我蹲下，用手去刨开脚下的沙子。

　　　　终于我摸到一个东西了。

　　　　当这个神秘的东西最终呈现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真的再没有这样的震惊了。

　　　　那就是一瓶漂亮的“RED TEARS”！

　　　　“叶炯……”

　　　　我抱着瓶子，站起来面对他。

　　　　我能看见他眼睛里的闪烁的柔情。

　　　　“喜欢吗？我虽然费尽力气，但是还是把你的梦想找齐了。你可以答应我，从此不痛苦了吗？”他拥着我，轻轻的说。

　　　　“我的梦想，还没有齐。”我靠在他胸口，泪水第一次打湿了他的衣服，“如果你愿意娶我，那我的梦想就齐了。”

　　　　“傻姑娘！”他在夕阳下，给了我第一百个吻。

　　　　我终于尝到了属于我的“红色泪滴”的味道。我终于知道了，所谓幸福和爱情，究竟有什么样的滋味。

　　　　叶炯说，他要给我约法三章：“第一，不许再有事没事的哭，我讨厌老是哭的女人，我也最怕女人哭了。

　　　　“第二，禁止和我对着干，我肯定会好好教训你这个犟女人的。

　　　　“第三，不要想做丁克女人，给我好好的养个宝宝。”

　　　　我说过，他是个容易得意忘形，而且无时无刻不忘霸道的男人。

　　　　“是，我的陈年葡萄老弟！”

　　　　“你怎么知道？”他诧异。

　　　　“套我的口风，厉害！不愧为当时差点成为不良少年的男人！”

　　　　就这样，我结束了我的伤心旅程，开始了我的崭新轨迹。

　　　　如果世界上没有眼泪，那人就没有所谓的感情；如果女人永远不被男人征服，那也就没有眼泪；……

　　　　如果我的世界里没有眼泪，那我就没有所谓的感情；如果我永远不被某人征服，我也就不会有眼泪；……

　　　　被风干的是眼泪，被酿造的是美酒；被遗忘的是伤害，被记住的是幸福；我的“红色泪滴”在回忆里风干，又在幸福里酿造，所以，它永远香醇……

　　（完）

标签： 中篇 泪滴 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