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金粉佳人
第一卷 朱丽叶和她的情人
一 约 会
飞机悄然飞入云海里。
特等商务舱里的空姐正忙着送膳食给客人。
一位衣着与周围环境极不协调的小伙子正逗着一位姓蓝的空姐说话,他的模样有些滑稽可笑,悄声诉说观星学,探究星座运情。
在另一处专用房间里。
林敏聪翻看着合同文件,门笃笃地响了几下,他说:“请进来吧。”门“嘎”地微响半开,淡蓝衣影微闪,他抬头看时,见一位靓丽的空姐蹑步进来。她有西洋女性的雪肤、丰盈的身材,东方人特质的瓜子脸蛋,一双淡蓝的眸子,灵动朝气。
林敏聪问:“有什么事吗?”随手放下文件,嚯地站起,她点头说:“是的,董事长,你太太正等着接听电话。”他微笑说:“好。”赶紧把文件收妥当,那空姐让他先行,他边走边问:“以前我没见过你。你的芳名是——”
“我叫韩慧乔。我是新进职员,还没有机会与董事长见面。请多多指教。”
“哦……这名字好听啊……”
“谢谢你。”
“韩小姐,我不主张森严的等级制度。我姓林。”
“是的,林先生。”
林敏聪点头一笑。韩慧乔把他带到机组服务人员的专用室里。除了正在招呼乘客的两位空姐当值中之外,余人均聚在这里聊天。
她们见他进来,纷纷站起向他行礼欲离开回避,他摆手示意不必,拿起话筒说了一会,韩慧乔等人见他神态,料想必有喜讯,心想:“公司又接到大宗生意了吧?”
他说话完后,把话筒挂上,抬头瞧她们均以讶异的目光瞧着自己,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地笑说:“你们一定以为有大生意送上门……不是,这件事情跟公司完全没关系。我太太对我说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子。”她们相顾一笑,均向他道贺。
正说间,室门微响,林敏聪转身一看,“嗳”地笑说:“蓝小姐,怎么你在当值中吗?”蓝心雨的老爸跟他父亲林天行是同族兄弟,算起辈份来,他和蓝心雨是宗族兄妹。蓝心雨的表姐蓝燕也在当值中。
蓝心雨微笑点头,说:“除了我,还有若薇。”她放手中的托盘放到台上,把盘子里的酒杯逐一取下,放到水槽里,她一面洗器皿,一边说:“今天遇上一位古怪的客人。约摸二十来岁的年纪,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说话油腔滑调,听起来怪舒服的。我问他喝什么酒,他鼻子嗅了几下,笑嘻嘻地说:‘什么酒也没关系。’他指着窗外的天空,问我说:‘美人,看到那儿什么了事情吗?’我略为好奇,就往他所指的方向眺去,看到外面星河迢迢,我被他弄糊涂了,笑说:‘先生,对不起,我对观星学没有研究。’那人笑了一笑,身子向前挺了一下,摇头晃脑地说:‘在晴朗的天空中,高悬着一条引人注目的大道,它自身发光,灿烂辉煌,称为银河。沿着这条银河,众天神来到伟大的朱庇特的住所和他的堂皇的宫苑。这里正是声名显赫威力无比的天神之家园,我斗胆称之为伟大的天窗。这是古罗马大诗人奥维德《变形记》一书里的名言。美人,你一副冰雪聪明的样子,想来对古罗马神话很了解吧?你看……那儿不是人马座吗?那很帅的半人半马男子,弯弓搭箭,准备射向银河的深处……他背后稳坐着一位美得不得了少女……你不觉得很浪漫吗?我的星座就是人马座,美人,你的呢?’”
蓝心雨说到此,稍稍顿停,韩慧乔等人抿嘴笑说:“坐商务舱或头等舱的客人非富则贵,说不准人家对你有好感。”
林敏聪笑说:“然后呢?这人叫什么名字?”
蓝心雨想到那年轻人的放浪不羁,也忍不住失声笑起来,说:“他叫江枫。我对他说:‘对不起,客人,我对星座没有钻研。我不知道属什么星座。’他做个鬼脸,忽然握着我双手,甚是诚恳地说:‘美人,你好可爱啊。我猜你一定属处女座……你看……那银河多像爆炸开巨大烟花,光焰奔腾,可是她丝毫不含糊,她清澈、迷人、神秘,像荷马史诗的般瑰丽多彩,简直是海伦的化身。你多像她。是的,小姐,你听过牛郎与织女的故事吗?你看,那个颗星就是牛郎星……那儿是织女星……看,像河水流涌的星星,那就是鹊桥啦……他俩一年相聚一次,可是他们一点儿也不觉得遗憾,因为天河的时光差不多是永恒的,据说,宇宙形成于大爆炸,正以难以想像的速度在膨胀着,时间也在变化着,对不对啊?如果你要求我说出一个具体的时间,那么我想对说你,我愿意等候你一万年。’
“我被他逗得啼笑皆非。不过他所指的星座位置丝毫不假,听他侃侃而谈,似乎很有学问。他接着说:‘古人说,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那个什么的……’他说到这里,西洋镜就不折自破啦,我忍着笑,说:‘是银汉迢迢暗渡吗,先生?你准备对我说,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人间无数。对不对啊,先生?’他自己清楚已经处于下风,居然不在意地说:‘你的不光好看,又有学问。怪不得人家说,乘坐飞机,不光顾美亚航空,只怕留下一辈子的遗憾……因为这公司的空姐好看得不得了,又有内涵美。’说着放开手,让我离开。遇上这家伙,我倒霉透了。”
蓝燕等人听得客人如此赞美,不禁暗暗欢喜。林敏聪说:“这方法略嫌守旧了一些,却聊胜于无。嗯……嗯……抵达巴黎后,他可能设法约你们见面去……走着瞧吧。”说着移步走出门去。
韩慧乔说:“我原以为美亚航空的董事长其他公司的一样,由一些五六十岁的糟老头担任。今天一见,出乎意料之外。我看他衣履精细巧究——都是巴黎的最昂贵品牌。有钱人果然与众不同!他到底有什么本事,公司上下的管理人员服从他的指挥吗?”
“公司曾经频临申请破产保护令的境地,他出任最高决策人才扭亏为盈。”蓝心雨说,“林先生才大如海,为众人推嵩,当然惟他马首是瞻。”
蓝燕插嘴说:“小乔说有钱人与众不同,这还用说么?倘若本小姐是名门贵胄,到香榭丽舍去疯狂扫货刷卡是了,还用得着在这里服侍客人么?”
韩慧乔笑说:“蓝姐的心仪对像一定是拥有过亿美元资产吧?”
“也许吧。”她点头说,“好可惜,我还没遇上。”
“蓝姐需要加油啊。”韩慧乔说。
话音甫落,门“嘎”地开了,俏丽的身形映入众人眼帘,却是张若薇进来了。她把手中的托盘搁进洗涤槽里,她伸掌在颈项上轻击,说:“累坏我了。 近来客人激增几倍,公司可发大财,林先生大概不会亏待站在前线的员工吧?”
“其实他应该请客……”
“嗳,小乔说得是。我瞧他喜形于色,询问之下,才知道他的太太顺利产下一男婴,他理应请客!”
“薇薇,林先生的太太也姓张,是吗?”韩慧乔笑问。
“是啊。她叫张英娜,人缘很好。我俩姓氏虽同,却不是同种族的人。”
“蓝姐常说,你和林先生的太太有几分像。两位长相差不多的张小姐,命运却相差十万八千里远……”
张若薇微叹了一下气,说:“不错,我俩的命运相差这么多——”她两掌前伸,拉开一段距离作比拟,“不,我们不能埋怨上天不公平。天赐予我们的已经够多啦,问题是我们懂不懂珍惜和运用罢了……”
韩慧乔等人闻言感到新鲜,不禁向她凝视,听她有何高见。
“让我作一个简单的比喻吧,寻找心仪的对像,跟发掘寻宝差不多。落点要准、心情要稳。既不能流于表面,又不可附庸风雅:你要知道,笑谈风花雪月、草木虫鱼的人往往不切实际;大谈理想主义的人往往买不起上百万的房子,嫁着这样的人,十有八九做供房子的奴隶。所以嘛,第一种人是五色石矿,中看不中用;第二种人其实也蛮可爱的,只不过女孩子跟着这种人,要受许多许多的苦,不行……不行……人生如白驹过隙,苦多甜少,太没意思吧?”
她们掩嘴微笑,心想:“她说什么啊?”蓝心雨待她说完,淡淡地说:“只要是豪门望族成员就行,庸俗不堪也毫不在乎?”
张若薇素来辞令便给,正想说这是观点与角度差异而已。蓝燕摆一摆手,说:“好啦,什么铁矿、钻石矿咕噜咕噜。这里是波音七六七飞机,想发掘大宝藏,等到飞机降落了再谈吧。你们参加约会么?”
她们微感差愕,笑问:“什么约会?”
“没什么,有一位在西北航空公司任职的女友问我参加约会不。我想嘛,正常的社交场合嘛,大伙有福同享,我当然知会你们一声。在那些场合,有钱有权的名流一定不少——俗不可耐的家伙,大可以不必理会……嗯……能不能遇上像林先生这种出类拨萃的人,就看你的运气。巴黎嘛……有本事的人着实不少,附庸风雅的富纨子弟也大行其道……不过嘛……我们都能讲得一口流利的法语,又在巴黎生活过若干年,应该不会吃亏……走着瞧吧……”
韩慧乔说:“蓝姐说得是,他们有选择的权利,我们也有挑剔的专利……”
蓝燕握着她双手,说:“小乔年纪轻轻,却懂这些人生哲理,孺女可教。你俩怎样?参加不参加?”
张若薇和蓝心雨相对一笑,异口同声答道:“有什么好怕的?在哪里?”蓝燕放开韩慧乔的手,“咳”地说:“巴黎马恩河的中国城区……”
“哦,想不到那儿居然还有‘中国城’,”张若薇惊诧地说,“真是‘故国神游’啊。”
韩慧乔摇头说:“哪里!那儿跟‘唐人街’差不多,什么‘故国神游’,简直胡说八道之至。薇薇的地理课是否需要补考?要么是你们的英式大学教育太差,你们学得一知半解,混淆是非……”
蓝心雨表姐妹相顾“噗”地失声轻笑,点一点头,“嘘”地憋着嗓子说:“小声说话,让董事长听到我们在这里谈约会的私事,好像不大好。”张若薇笑说:“是……是的……我记得所有的课程都考得‘A’ 才毕业,想来是课程设计得不好……”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们知道吗?今天是华人的元宵节。古人说,那个月亮到什么头上……”
韩慧乔说:“不是……蓝姐,应该说‘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Ah,quel plaisir d’êtres en la rencontre! Je l’aime。(啊,约会该多愉悦!我喜欢。)”
蓝燕抟砖敲钉地说:“到达巴黎后,谁也不许改变主意。约会的先生们是les petits enfents(好男生),谁中途退出,谁是不可药救的人!Un homme fini!(不可药救的人!)大伙一起鄙视她!”
她们笑着点头说:“一言为定!”
二 唇 寒 齿 亡
巴黎机场。放眼望去,但见衣香缤影,客人川流不息。
蓝心雨目送着江枫远去的背影后,轻轻地呼了下气,如释重负。林敏聪和她们一起走到大堂,公司的同事童宝华和方固前来等候多时了。她们快步上前,先向方固点头打招呼,接着和童宝华聊几句,请她参与约会,韩慧乔把“La Rencontre”描述得绘声绘色,童宝华怦然心动,林敏聪对她说:“那么你就和她们去吧。小姐们不识江湖风波险恶,整天沉醉在童话世界里……你瞧看着她们,我放心。”童宝华欣然答应,在她们要相拥下,先行离开机场。
林敏聪坐上方固驶来的车子,直抵市立医院,下车后,一阵风似的飘然到太太所在的产房里。他母亲、岳父母均在里面,诸人见过后,老人家晓得情趣,就先行出去。张英娜神情气爽,脸色绯红,朝他笑说:“快过来看……我们的孩子……”说着将怀抱里的婴儿递给他抱,他笑逐颜开地接过,正想往孩子的脸上亲,张英娜忙说:“孩子刚出生不久,不要亲嘛……”林敏聪笑说:“好啊,不亲他,让我亲你啰。”靠向她,在她额上印了一吻,说:“过程顺利吧?”
“怎么?”
“这个……这个……生孩子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啊……”
“那还用说的。这小子在我肚子里踢我几个小时,把我痛得直流泪,幸亏我妈妈在,我倒不担心。好不容易熬到他出生,又是天人交战的腾折,把我痛死啦……他出生后,哭声把我们耳朵震得嗡嗡响,你妈妈喜欢,哼……我早知道你们华人偏爱男孩子……有其父必有其子,父亲小时候是顽皮的人,孩子有他的遗传,所以在出生之前,仍跟妈妈开一会玩笑,把我折腾一番才来到这世上……”
林敏聪听她随口道来,心里大乐,笑说:“那当然啰,你以为你作妈妈轻而易举么?我们男人在外谋生,艰苦得不得了,人家仍认为‘世上只有老妈好’。想当年,岳母生你的时候,还不是一个样子?”
张英娜想了一想,若有所思地说:“是啊。我们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好?”林敏聪“嗯”地说:“叫林俊贤好不好?”张英娜笑说:“你喜欢就好了。虽然我的学问不多,也知道这是挺有意思的名字。”
“这大半个月,我不在你身边,你有没有想我?”她忽然问道。
林敏聪握着她的左掌,凑到嘴边亲了又亲,说:“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张英娜“咯”地笑说:“我以为你被外面的美女迷住啦……你的工作注定你常常跟美女打交道,我有一点儿不放心。”林敏聪笑着摇头,说:“呷醋的习惯又回来了。”说着把她的手放开,往窗外望了几眼,抬头瞧着她,四目交投,刹那间似交流了千言万语。
“我爸爸去哪里?”
“噢,你妈说他去办一些事情。”
“嗯,医生说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大概一周之后。”
“如果是今天该有多好?”
“阿香姐昨天就来了,直到小贤出生后,她忙于工作,匆忙回去了。”
“真不凑巧。阿香也真是的,电视台又不是她一人主持,又何必来去匆匆呢?实在太不够意思啦!”
“你不要埋怨她嘛!大哥,你累不累啊?”
“是啊,两天内,坐了差不多二十小时的飞机,时差关系,我的生物钟还没调节回来……”
张英娜“哈”地掩着嘴巴轻笑,扭身将他怀抱里的孩子抱过,百般怜爱,轻声说:“小贤乖孩子……你回家休息吧……”他摇头说:“不,我只想在这里陪着你俩。”张英娜让他靠在肩膀侧边,小睡片刻。
他睡了大半小时候,被小孩子的清亮笑语声吵醒。睁开眼一看,见是黛伊丝和他所生一对孪生兄妹。他忙移身下床,将他俩抱在怀里,各人亲一吻,“噢”地说:“两个小家伙重了一些。妈妈在房外吗?”他的大儿子叫林文龙,女儿叫林筱莹。林文龙说:“妈妈在花园里。爸爸,让我看一看行不行?”林敏聪说:“当然可以。”移步走近,张英娜把怀抱中的孩子凑近些让他兄妹俩看望。
“可以摸一下吗?”
“暂时不行。”
“嗳……妈妈说,他是我们的弟弟,对吗?”
“是的。以后你们相亲相爱,不许欺负弟弟,知道吗?”
“好的,爸爸。那么弟弟欺负我俩,又怎么啦?”
张英娜和林敏聪相顾“咯”地笑起来,她说:“将来如果他欺负你俩,阿姨我一定揍他一顿。”
他兄妹俩似懂非懂,既然这位美丽的阿姨写下“包单”(他俩当然不晓得什么叫包单),也没有什么好怕。林文龙忽然问父亲道:“弟弟和我俩都叫爸爸,我为什么叫阿姨阿姨的?”林敏聪笑说:“什么阿姨阿姨的?你问我,为什么称呼这位可爱的姐姐作阿姨对不对?其实你爸爸我也不希望是这样,只不过呢……爸爸做不到,因为你妈妈和这位美丽的阿姨都不会答应。”
张英娜笑得直捂嘴巴。他俩哪里明白,小小的童心得到满足后,也不再问了。正说话间,黛伊丝进来,她对向张英娜问候毕,用法语说几句,让他俩随奶奶去玩,他俩答应一声,像蝴蝶般往外奔去,黛伊丝转身走到门口,目关他俩随和林敏聪的母亲去玩了才转身返回。
黛伊丝压低声音,说:“红叶酒店的主人、聂先生正受着他末来女婿的复仇的折磨……”
林、张二人闻言一怔,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是报复啊……”黛伊丝说,“敏聪的爸爸不是讲过吗,他认为大事不可轻易交托与外姓人,以历史上的煊赫一时的曹魏政权被司马氏父子三人同槽而食吞没为鉴,我猜啊,敏聪的父亲心里肯定想,除了嫡系子孙之外,不要轻易相信外姓人。”
林敏聪尴尬地笑说:“我爸爸可能吃过人家的亏,才有感而发。你和英娜还不足以另我相信,天下虽大,我还可以信任谁?”
黛伊丝继续说:“你爸爸这趟到外去办事,还不是为了将查聂先生的末来女婿的身份?等到你父亲回来后,一切自然水落石出。不过呢,我有些担心司马文华早晚冲着我们来。我们事先做好准备为好。”
林敏聪心想要来的迟早会来,想躲也躲不开。商业上的竞争,怎能防避?司马文华纵然有三头六臂,我又何惧之有?堂堂正正地一决高下,纵然输一两局又何足道哉?倒是他出阴谋诡计,防不胜防罢了。原来他父亲一直没有将详情透露,他所知不多,黛伊丝也只了解得一鳞半爪,心里塞着疑团。
林敏聪向她询问韩慧的面试经过,黛伊丝说:“这女孩子聪明得很,讲得一口纯正流利的法语。当我看到她的履历表、毕业论文副本时,可吓了一跳:她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于索邦大学。我问她:‘韩小姐,以你的条件,在航空公司里做空姐,有些学非所用吧?你认为做空姐可以免费周游列国,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我不敢取录你……还有,你认为你有什么优势教我选择你?请你对我说一说好不好?你知道她怎样回答我?”
林敏聪摇头笑说:“我怎么知道?现在就问你啊。”
她笑说:“韩小姐低头沉吟一下,然后说:‘胡乱砌词的话我不屑说,我听女友说,贵公司的待遇很好,上帝晓得我需要钱——几年大学念下来,花了不少钱。我不想依仗爸爸的供给。这是我回复你第一个问题的理由。
“‘我会讲汉、法、英、日、韩五个国家的语言。欧洲、北美、亚洲诸国的社会风俗、纵横穿越数千年的历史典故,我都烂熟于胸,您可以尽情向我提出疑问加以考证,看我是毛遂自荐或是夸夸其谈。我以为,这些认识虽不算如何了不起,却不是一般高校生做得到;我不是面面俱到的人,应付突出危机时,脑袋转得还算快。我听说: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希望您不以为我是刚离开大学校门的女生,以‘欠缺实际工作经验’把我排除在考虑之中。所谓的工作经验有时候反成为绊脚石,世事变幻无常,哪有一成不变的工作经验供照套呢?灵活变通,不拘一格才是上策。’
“她说完,就等候我的质问。到我们航空公司应骋的美女我见多了,却人没遇上一位像她这般的气势。看她的神情,看她写的毕业论文,我料她有真才实学,我的提问无法把她诘难倒。我点头说:‘我明白了。明天到总公司来。我给你安排……让你做亚欧航班特等座、商务座的服务员,可能有些大材小用。’她摇头说:‘我高兴也来不及。’我对她的表现很满意,示意好可以离开。”
张英娜惊讶地问:“这么快就能下决定吗?韩小姐好像知道你会汉语,对么?”
林敏聪说:“那还用疑问?她对自己的能力充满自信,用不着提问非难。人家快人快语,不嫌尴尬,诚意有加;对诚意拳拳的人,我们当然要报以诚意。黛伊丝处理得很得体。说几句题外话,这里的大学费用高得吓死人——又是销金窝——想当年,我就深受其苦。真气人,该死的……”他本来想说“该死的巴黎人”,突然想到黛伊丝脸上不好看,硬生生地把话刹住。
入夜后,月色如薄薄一层纱,轻云蔽月之际,若隐若现,流转不定。韩慧乔等人约会返回,随即请童宝华带她们到医院来看望张英娜。她们脸上飞扬朝霞,如水滴芙蓉,晓露水仙,风情蕴藉。林敏聪瞧在眼内,不知是好笑还是称奇,自忖:“约会当真有这么大的魅力么?小姐们浪漫得紧,快要将男人比下去啦。”韩慧乔向张英娜打量一下,悄声对张若薇说:“薇薇,你和董事长夫人年纪差不多哩……”
她们聊谈多时,期间不免说起江枫的有趣笑话,韩慧乔接着说:“那位姓江先生在我给他添加红酒时,他问我姓什么名谁,我对他说了,他笑哈哈地,好像遇上什么神奇的东西,他说:‘韩慧乔?真是韩慧乔?’我说:‘是啊,难道会有假?’他指着机舱外的天空,问:‘时差线……地球不是存在时差么?那条线在哪里?’我听了真要倒下,他这个玩笑不好笑。”林敏聪和张英娜等人相顾微笑,心想:“时差线哪能看到?那小子胡说八道之至,只不过东拉西扯,想泡妞!”她们坐了个多小时就辞别。林敏聪招呼方固作伴,送她们回公寓区后就返回。
好快过了一周,张英娜母子二人出院回家。他林家并非大家族,素来低调。按惯例,阮丹宁等老人省不了烧香礼佛,以三牺供奉祖先庇佑,礼节繁复之极,林敏聪父子二人不禁摇头,耐着性子等候着。
繁文俗节告一段落后,林天行请他们入席用晚饭。罢黜酒席,林天行说:“敏聪,眼前有一只很烫手的山芋需要你收拾起来。”
张英娜等人早料他有极其重要事情宣布,忽听他开山见山,也不觉得意外。林敏聪问:“什么山芋,爸爸你说吧……”
“红叶酒店的经营权……聂老兄委任你做红叶酒店的经营人。”
出言一出,众人顿时耸然动容。林敏聪说:“这不是开玩笑吗?”林天行正色道:“绝无虚言。这里没有外人,我不妨对你们说吧,我花费很大的精神,查得聂老兄的所在地,几经曲折才能与他见面。他说不得话,身体似乎虚弱不堪,他只能用笔写短的文字告诉我,他的末来女婿司马文华把他坑害成这样子,目的是报复。他担心死后,整座红叶山庄被司马文华夺去,聂家族俚都受到司马文华的整治打击,愿意用很大的代价,请人才识之土力挽狂澜。看他这样子,回想数十年的交情,不胜悲哀。
“我对他说,我让儿子帮你,你需立下授权书,这才名正言顺,但我父子二人决不取你聂老哥一分一毫的好处,如有违此誓,必遭天谴。他相信我说的话,颤抖着手,费了好一会功夫,才草写一份授权书。他身边只有一名忠心不贰的司机,他能活到现在,多亏他的救助。”
他们感到这事情难以置信。可是林天行已经将授权书取出,决计不会假。他接着说:“司马文华处心积虑多年,聂老兄的女儿慕华、碧华,他的太太都信任他;甚至连聂老兄还懵然不知。直到无意中听到司马文华通电话时才豁然大悟。他想揭穿司马文华的底牌时,已经晚了,他的身体转弱,竟然说不出话来。你们想,是什么原因?”
黛伊丝说:“姓司马的家伙早已在聂前辈的饮食中添加微份量的药物。待发觉他拆穿西洋镜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机发难,把他狠狠地折磨一番……”
林天行点头说:“差不多是这样子。司马文华以介绍名医为由,把他转移到私人医院里。其实是软禁着他。我得力于聂老兄的老司机才能找着他。我把他俩转送到一处秘密的地方,请大夫给他治病。”
林敏聪从父亲手中接过授权书,轻声说:“这是具有法律效力的授权书呢!噫,这是什么家伙?”说着,轻轻展开一纸,上面写着几行草字,林敏聪念道:“世侄启:我之际遇,想必由令尊翁转告之。此乃家门之大不幸也。我所牵挂者,除与我同甘共苦多年的拙荆之外,就是慕华、碧华二女。长女碧华尝劝余将红叶山庄易手,我笑其小孩无知,回思前事,不胜疚愧。次女慕华性烈刚强,恐与君冲突,小女如有不是,请世侄包涵。想余纵横天下经年,涉风浪险恶不知凡几,到这一头,难逃那一劫,折于司马小子之手,诚为昏庸已极也。司马非寻常人可比,君须慎之慎重。我居高不思退,功成不效谢安、仲连,甘老于山泉野林间,颐养天年,妄作陶朱第二,又不及小女多矣。”
席间诸人除开张英娜父母二人之外,都是通晓白话汉语之人,聂先生聂枫这些文字,张英娜、阮丹宁等人听得似懂非懂。林天行不住地点头说:“鲁仲连、谢安功成振衣而去,潇洒绝伦;陶朱公弃官做大生意富可敌国。他们都是了不起的人物。”
张英娜轻声问:“敏聪,陶朱公是什么人物嘛?”林敏聪笑说:“就是春秋战国时代的范蠡!他帮助越国勾践复国,打败了吴国的大王夫差。他料想勾践是同苦不能共甘之人,就弃官归隐去了,他临走之前,写信给老朋友文仲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劝文仲离开。文仲不听,最后被下命赐死。据传说,范蠡泛舟五湖,寻回古代第一大美女西施,二人结为连理枝,终老一生。西施有沉鱼落雁、闭花羞月之容,美得要死,易地而处,我也愿意抛去功名利禄抱得美人归,怎会便宜吴王夫差这老小子……哪管句践是死是活……哈哈……哈哈……”
林天行说:“不成体统!”阮丹宁笑说:“幸亏你不是做大官的,不然就麻烦啦。”林敏聪随口胡绉乱说,自不能作真。张英娜等人相顾莞尔,心想:“这算不算只爱美人不爱江山?”
林敏聪把那纸文字再看一遍,心想究竟我家与聂家有什么关系?
林天行知道他们心里疑团涌起,就说:“其实嘛,聂枫、蓝海萍、还有司马文华的父亲司马宏和我都是年轻时的好朋友。对了,我已经查证明将成为聂家女婿的司马文华就是老朋友司马宏的儿子。我们既是天不怕地不怕又是意气相投青年人,感情自然很好。宏老弟和海萍老弟不喜爱学文,却胸怀大志。我和聂老兄喜爱读书,又有些大志,于是一拍即合,就变卖一些财产,聚合成本金跑到西洋去做生意去了。那时候,世界经济处于复苏期,做航运能赚大钱,于是就购买自己的船,干起来了。或者我们都走运,生意越做越好,钱赚多了,于是就有各谋发展的想法。
“聂老哥投志于文化界,他家传的红叶山庄更不用多说了;蓝老头仍做航运物流业,我将购买了航空公司的股票,接着又做房地产,石油化工的行当;司马宏做和跟我差不多,就是对航空业不感兴趣。后来资本多了,我伙同其他财团,将美亚航空收购下来,上市发行股票,这是我第一桩事业,所谓第一嘛,感情是深厚些……”
林敏聪听着,忍不住笑了一笑,张英娜朝黛伊丝瞥一下,白了他一眼,心想:“他心里想着什么?”
“我们一别多年,后来难得机缘巧合遇上。叩问之下,才知道大伙的孩子都已经有十多岁了……唉……十年人事几翻新哪……聂大哥和蓝老弟喝了几杯酒,唉声叹气,都说没有儿子,将来那些家当不知如何处理……”
张英娜笑说:“爸爸,他们的女儿可继承家业嘛。”
“你说的话,理论上对,但中听不着用。不要笑我们思想抱残守缺,我们均觉得,如果没有儿子,始终是毕生的憾事……”
阮丹宁听了,第一个不服气,就想说话反驳。童宝华等晚辈不好意思说其不是,心里嘀咕嘀咕起来。林敏聪侧身在张英娜耳边轻声说:“我现在放心了。”张英娜不跟他胡绉,推作不明其意。
“司马宏等他俩叹息后,就开始说正题话。他说洋人的房子越建越多,需求大量的建筑材料,我们不如合作到亚洲、美洲采购木材、云石转卖去,干么让老外独个儿发闷财?我们是商人,又岂会错过赚钱的机会?觉得这主意可行。于是四人坐下来,好好地商量。
“我们斟酌妥当后,办好若干批文手续后,就带了少理现金到亚洲的热带森林去找卖木材的场主。生意谈得总算顺利,就在回去的前一晚上,遇上了波折——我们给人绑架勒索。回想那经过,我仍毛骨悚然。我们被幽禁在森林的斗室里。惶恐之余,自然怀疑对方弄鬼,联合外人对付自己人。海萍和司马宏二人火气大,相互指责,我和聂老哥没什么好说的,心想肉在俎板上,任由人家砍杀也罢,能活命也罢,怒骂指责毕竟是不智的。
“我想,就算我们的家伙交际付了赎金,那些绑匪也不会放过我们。唯一的方法只能脱身逃命。大伙冷静下来后,好快就想到办法。弄破了盛水的陶瓷碗,暗中收藏一两片,在黑夜里把绳割开,脱了身,就设法逃离。
“那天晚上雷电交架,雨下得像下冰雹,煞气腾腾。室内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费了好一会功夫才摸到门前,我拍门板,绑匪把门开了,他们三人立刻扑上前把那人击倒,我们赶紧夺路而逃。那批绑匪好快就发觉,飞快追赶上前。我们四人都知道如再次落入了他们手中,一定死得很惨境,发了疯地跑, 正所谓饿不择食,慌不择路,只要能逃脱,纵跳到海里也顾不得了……”
林敏聪等人耳朵听着,脑海里不由得联想当时雷鸣轰轰、大雨滂沱的恐怖情景,虽说他们都能活命,但这番凶险经历,可谓惊心动魄之至。
“荒山野林,路已经不好走,此时天气恶劣,地面的坑积了水,逃命也不易,结果四人从斜坡向山腰下急速滚下,其中偶尔被树木阻挡着,但转一念想与其停下来任人宰割,倒不如骨碌碌往下滚来得痛快。斜坡尽头,我们顾不得痛,爬起身来,再向上眺望,倒吸冷气。蓝兄弟恨恨地赌咒说,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我想我们当时心里都这么想……我们好歹纵横天下多年,带去的保镖不是不管用,是对手早有了布署,杀一个措手不及。我们受这奇耻大辱,只要能活着回去,每人抛却一、两千万美元,聚合起来买通其他势力,足可以把那地区所有的黑道中人摆平了。
“我建议不可停留,必须迅速离开。他们摸黑就走。断断续续的电光闪过,倒可给我们指示方向。我们四人吃足了苦头,走了大半夜,雨水渐停,地面泥泞几乎过膝,再也不敢乱闯乱走,只好坐下来休息恢复体力。”
“将近天亮,司马老弟却站不起来,原来是患了重病,可能是虐疾诸类的病。我们还没有脱离险景,恨不得插翼飞了,携上一个走不动的人,就完了。可是把他弃置不顾,又失道义。我说:‘聂大哥、海萍兄弟,咱们只能共同进退而已,一切且看天命吧。’他俩没有异议,于是把司马兄弟挽起来,取道速行。
“我们越走越慢,好不容易才踏到草地上,正设法找场主报警求助。不料那批绑匪已经追搜索到来。我们躲藏到泥沼里,才堪堪过了一关。眼见再拖拉下去,四人都会完蛋。宏老弟明白到这是不是讲义气的时候,他他气喘喘地从怀里取出一叠已经封存防水的瑞士银行存款本票,交给到我和聂大哥手中,说:‘我是不行了。与其一起失陷,不如把我抛下来吧,这不怪你们……这些钱,请交托到我老婆手中吧。我出门之前,她将临盆生孩子啦……这笔钱应该足够她母子一生的开销了……叫我老婆好好照顾孩子,孩子长大了也不可从商。
“那一次,我们这辈子作了最痛苦的决择。我立誓说:‘兄弟,你放心,这笔钱一定交到你老婆手中。如有负你,天打雷劈……’聂大哥和海萍兄弟也立誓,他俩立下既重且毒的誓言后,宏兄弟很放心,流着泪,说:‘多谢……就算我死了,我也庇护你们脱险……’我们都流下泪了,只好将他抬到一处草坪里,料想他不久就会死,与他说永别的话,把草盖到他身上,忍痛逃命去了……”
林天行说到此时,也不由得潸然泪下。
张英娜自然想到昔日自己和林敏聪被困的情景,自思:如果他是贪生怕死之人,早已溜之大吉,我张英娜早已变成一堆枯骨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一点也不假啊。这方面,林敏聪与他父亲多相似!
“我们三人东躲西避,费煞思量,从逃出要那片鬼森林。经过这场波折后,我们三人都患了一场病,实在走不动,只好报警,被送到医院养病。过了不久,我们的家人都来了。期间我们联络过司马兄弟的家人,不知为什么,却联络不上。警察对我们说,他们在森林里搜不到司马兄弟,绑匪集团倒是破了,抓了主谋及几名喽罗。那批家伙死活不把幕后策划者供出来。约摸过了大半个月,病痊愈了几成,再也顾不得停留,火速离开隐。乘飞机、转陆运交通,又花了两天时间才找上门。
“我人找不到司马兄弟的夫人。打听之下,才知道这家人在一周之前就离奇古怪的不知所踪。司马兄弟的公司虽没有易主,可是均面临清盘的命运,也就是说,那些公司已经不属于他的。我们心里疑云阵阵,聂大哥问我有何见解,我第一个念头是:‘会不会被司马兄弟算我们一着?他假戏真做,岂料事与愿与,那些绑匪起异心,他们内讧,索性将司马兄弟干掉?’这话我没说,可是我们三人都会意。但觉得在没有证据之前设想这个,末免太对不起朋友,勉强将它从心里抑压下。
“我们逗留了几天,进一步查探得司马夫人有三个儿子,长子年纪和敏聪差不多,另两个年纪幼小得多。当我们找到给她接生孩子的老妇,询问之下,渐有眉目:司马太太产下孩子后,债主纷纷找上门,她实付不过来,呼天哭地,惊动了邻居,报警求助。司马兄弟名下的一切均被列为强行清盘之名单。我们推想,他太太可能担心债主仍穷追不舍,悄悄的携带孩子逃离家门。
“我们都想,如果不是因大病一场,提前半个月到来,情况可能大不相同啊。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等而受累,内疚不已,为了作出弥补,只有竭尽全力访寻司马兄弟的家人。可是再也查探不到蛛丝马迹,直到后来从某些商人口中探得知,司马太太跟随一位拥有金矿主的主人往南美洲去了。料想她已经改嫁,是否携上孩子,我们就不得知啦……”
林敏聪终于沉不住气,笑骂说:“他妈的!她老公死活不得知,就投到其他有钱人怀抱,真不知所为!我最讨厌这种忘情负义的水性扬花!”
方固连声附和。林天行叹道:“这也不能怪她。让她空等司马兄弟的消息,不是道理。似她携着几个孩子, 就算有亲人,料想也是势利小人,看来得不到帮助,也就是说,已经是举目无亲,流连失所,恰逢上他们所居的国家政局动荡不安,世乱苦民众,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人,还顾得上什么?就算司马兄弟没死,也怪不得她……”
林敏聪听解释后,才点点头,说:“说得是。”
“只可惜那位跑船运的朋友不得知她的下落,我们也无法追查。过了一年,仍没有头绪,只好将司马兄弟交托给我们保管的票据托给大型国际银行的保管。我们各立下一份见证书,只要查探得司马兄弟的家人,这笔钱一定如数转交到他们手中。文据里有我们的签名、法律机构的见证人签字,是抵赖不得的。
“事过境迁,我们绝少对其他人提及此事。生意做大了,难免有些磨擦,我们协议,商场如战场,一视同仁,不必理会老朋友的交情。这就是海萍兄弟曾斥资收购美亚航空股票、红叶山庄的原因。人家见到我们斗得不亦乐乎,还以为我们是商场上的敌人,私底下无友情可言,其实错了。
“我们的感情还不错。有一次,我对他们开玩笑说,待我儿子长大后,我与聂大哥或者海萍兄弟结成姻亲好不好?他俩怔了一怔,先是哈哈一笑,随即摇头叹气,都说我这一着棋厉害无比,轻易地把他们当中任一人的身家兼迸一半……”
众人听着,不由得笑起来。张英娜说:“他俩都乐意接受敏聪作为东床快婿啦。”林敏聪笑了一笑,说:“可是我过往一直不认只蓝、聂两家姐妹啊……就算认识,青梅竹马是真的,情人啊、夫妻啊却不大可能……”
众人一愕,奇道:“为什么?聂家、蓝家姐妹花既有学问长得又漂亮,有什么不好?”
林敏聪不无得意地说:“法兰西的浪漫之风很投我的喜好,爸爸,这就是我不想呆在纽约公司的原因了……记得在哈佛大学念书时,文学教授唠唠叨叨地叫我好好地读一读莎士比亚……去他的莎士比亚……《孙子兵法》、《史记》诸类的书闪烁无与伦比的智慧,又何必从莎士比亚里找人生哲理?书本是死的,人是活的,跟我兴趣不同的东西,何必深究?我在巴黎生活,就不大可能与聂家、蓝家姐妹见上面。巴黎的艺术气氛挺不错嘛……蓝眼睛的美人风情万种,说起法文像跟情人私语,好听得要死……”
黛伊丝含笑不答话,林天行不停地摇头,说:“胡闹!胡闹!”揣起杯喝了一口茶,接着说:“前段时间聂大哥的司机悄悄地找着我,把一封笔信交给我看。他提及他的末来女婿司马文华很有可能同司马兄弟的儿子,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回来并不是怀着善意,是计划报复我们。我看完信后,吃了一惊。待我见到聂大哥被他整治得半生不死的模样,不由得相信了。司马兄弟的儿子以为我们当初置他父亲于死地不顾,势必将他身上的钱吞没了,他满腔怨毒地报复,绝非不可能。那小子当真沉得住气,这了这么多功夫,先从聂家下手。
“聂大哥既有求于我,站在朋友立场上,我义不容辞;私人角度看,我更不能推却,正所谓唇寒齿亡。那小子只要把聂家摆平,很快就该到我家或蓝家。我不先发制人,就受制于人。敏聪,此事非同小可,事关重大。红叶酒店是聂家传了三代的家业,见证世事白云苍狗,以风霜的红叶喻之,可谓贴切之极。树大根深、枯枝难除,聂家族俚均有股权,哎呀……做生意千万不能感情用事……没有硬心肠就不能从商。有人认为亲党集结,利弊掺半,我个人认为,害远大于利。聂氏一族表面上看和和气气的,其实各怀异心,复杂无比。”
黛伊丝听罢,回想自己父亲与诸叔伯的关系,感同身受,“于我心有戚戚焉!”,连忙点头称头称是。
“爸爸提醒我小心处理聂家的裙带关系,是不是啊?”林敏聪问道。
“对,你就是红叶山庄的新主人,容不得他们不听指令。这百年酒店,气派不凡,简直是世外桃源,如果陶源明复生,一定被它的环境吸引。聂大哥文学、史学功底深厚,搜集不少字画、古鼎陶瓷,差不多都是价值百万以上的珍宝,弄得不好,被人贪婪小人偷盗或吞没,可把他心疼死了。
“司马文华这小子固然厉害,可是我们也不是省油的灯!过几天,我就将详情转告海萍老弟,好让他作提防。唉,其实我们没有做过对不起司马家的事,却被冤枉着,老天正作弄我们啊。”
林敏聪自思突然其来入主红叶山庄势必轰动一时,为了自己的家,同时也为了聂家、蓝家,这个烫手难咽的老山芋不收拾是不行的,正如古人说:“箭在弦上,不容不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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