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到了离布达拉宫不远的目的地:八朗学旅馆。那是我在网上查到的,号称拉萨最具民族特色的五家旅馆中的一家,据说也是背包族最爱住的地方。虽然这里晚上十二点关门,可能是青藏铁路开通后,常有晚到的旅客吧,总台的阿姨依然热情。由于我的睡觉习惯,我订了一个那里最贵的套间,160元一天,双人间,一个床睡行李,一个床睡我,为的是保证良好的睡眠,以应付白天的跋涉。住下了,房间还可以,就是热水里有一股浓烈的牦牛身上的味道,令人倒胃。反正据说上高原不能马上洗澡,随便用冷水擦了一把就靠在床上,匆忙地扭开了电视机,一个人在高原上看了一场精彩的世界杯决赛!!将近五点多才抱着法国队的欢呼,枕着巴西人的沮丧,捂着对齐达内的遗憾迷迷糊糊地睡去了,高原反应没有在我身上出现太多的体现,但是失眠的症状却相当明显,七点半就已经醒了,起来把换下来的衣服送到三楼,享受一下“免费洗衣”的服务,接着就背上相机到对面的四川小食店整了稀饭和馒头外加一咸鸭蛋,四元,舒服!跃上三轮车,直奔布宫。一路上三轮车司机告诉我进布宫的门票得提前一天买,是规定的。我死活不信,到了才知道是真的。而且每天限入2300人,包括进香的藏民在内。要等到下午四点再排队,轮不轮得到还不知道啊!狡猾的我开始打黄牛的主意了,四处找周边的旅行社和小贩打听,果然,一个卖地图的小贩领我到了对面的“拉萨青年旅行社”,票价一百,再加一百手续费,马上进去。我早听说布宫门票要涨到三百,报纸上都登了,200元不算冤了,立即掏钱。旅行社老板是个黑瘦的小四眼,挺忙的,三部电话没停过。一听来了我这生意,就立即致电手下张罗弄更多的人进去。不到一小时,还真让他集结了十七八个人,由一个“导游”带到了西门,接应我们的是一个身穿黑色职业西装的“肥妹”,赤裸裸地从小四眼手上收下一把百元大钞,蹲在地上就数,然后打了几个电话,内容好象是在求某处长方便一下,忙乎了十多分钟就把我们带进了布宫,她和小四眼也随之消失,仅剩矮小的“导游”领我们从西门进了去。偌大的布宫,对外开放的能走的地方,加起来还走不到一个小时。由于人多(何止二千三,二万三可能都不止),各区域的工作人员不停地打断导游的解说,催促游客向前走。从那狭窄而陡峭的楼梯,昏暗的光线(已经加设了电灯),里面给我的感觉,除去了文物的因素,象防空设施多于象宫殿。一向喜欢拿着相机胡照瞎拍的我,在布宫没照几张,一是里面不让拍,二是外面曾经拍过的人实在太多了,无论哪一个角度,都有多种全天候全方位的作品,再拍已经索然无味了。回来以后我告诉别人,那是一个只需在外面看而没有必要入内的地方,因为开放程度太过有限,我敢肯定,我所看到的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布达拉宫。值得一提的是,熟读《消失的地平线》的我,一直在云南香格里拉寻找书中提到的香巴拉国的痕迹,书中也提到过在布宫的后面有一根“地钉”,传说是香巴拉的入口或是希特勒曾派人苦苦寻找的地球的轴心,我一到布宫就在到处找,结果真的找到了,不过不是在后面,而是在布宫的对面,并且用围墙围住了。
帐着早上馒头的力量,没有吃午饭,直奔大昭寺。原来著名的八廓街就是围绕大昭寺的街道,实质上就是原来寺院的转经道,所以无论游人香客都是顺时针行走的。卖的东西品种很多,法器、佛像、念珠、手工制品、各式服装、牦牛肉干……很可惜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可能在每一个旅游点都有类似的街道吧,在这里我恍如置身于江西庐山的集市一样,只不过货架上的东西不同罢了。这里会令人慨叹:拉萨真的不是个穷地方。后来我更了解到,这里的物价全部比内地高出很多,餐饮娱乐价格都比佛山高,但这里公务员和银行职员的收入也高出内地平均水平很多,是内地不能耐想象的。
70元的门票,进了寺内,发现来对了,正在做法事,喇嘛们正在为释迦牟尼的12岁等身像重新刷金,一大堆的善信排着长队等着围着佛像转经,人人口中念念有词,一些捐了钱刷金的善信,更是得到了喇嘛的加持,每人用黄色信封分得一小袋刷下来的金粉,个个乐得合不拢嘴,眼里冒出狂喜的光。寺内光线比布宫更暗,各偏殿都用特制的铁网拦住门口,只能从外面看,有的在修缮当中。寺内弥漫着酥油燃烧的味道,有一种极为强烈的宗教氛围。这里是整个西藏乃至整个藏区地位最崇高的中心寺院,在所有介绍西藏的书籍和文章里,没有不提及到大昭寺的。里面的的陈设和文物,不用亲临其境也会略有所知。唯一令我感到新奇的是,经堂顶上的天花,沿着天花边雕刻着一圈威武的木质狮子,一看就知道是护法用的,但这里的狮子与别处不同,鼻子全是又平又塌的,传说那狮子是赤尊公主的坐骑,被主人失手掉下的斧头削扁了鼻子,够可怜的了。一想到这里,我就会情不自禁地下意识地摸一下自己的鼻子,说不定我就是那赤尊公主座下的扁鼻狮子转世呢。
在大昭寺一呆三个多小时,四点多回了一趟旅馆,在床上倒了一下,睡不着,勉强等到五点半,跑到不远的一家叫“驴友”的餐厅,老板竟然是广东的小家伙,又黑又瘦,东莞人,点了一个鱼片粥和一碟炒生菜后他竟然以份量足够为由不让我再吃了,结果晚上十点就把我饿坏了,又去他那整了一顿。晚饭后,再次走到了布宫的前面,发现对面就是“西藏和平解放纪念碑”,旁边还有一个相当规模的精致的公园,很多藏民和游客在里面散步。七点多的天色就象我们那四点半差不多,让人有一种忙里偷闲的写意。
晚上又是睡一会醒一会,迷糊到了早上九点多,爬起来洗了个冰冷的凉水澡,精神为之一振。顶住嘴唇爆裂的痛苦,吃了一碗川味牛肉面(连面都是要用高压锅煮的),跳上的士25元坐到了哲蚌寺。在藏语里,哲是米粒的意思,蚌就是堆积的意思,哲蚌寺远看就象一堆砌在半山腰的米粒。这是全藏最大的格鲁派寺院。来的很是时候,六百多名喇嘛同堂颂经的壮观场面我还是第一次见,主持坐在经坛上,不时发出神秘的喉音,声音悠然,有洪亮的胸腔共鸣,听起来颇有点千里传音的味道,一众喇嘛随之改变颂经的内容,念经声如浪如波涌向四方。可能是由于听得很太过投入,以致晚上打电话回家时都在用喉咙发音,弄得家人不知所云。不知不觉听了近两个小时,本已不愿再沿着那些狭窄的木制楼梯往上走,但见到一班藏民手持酥油壶走上去,就下意识地跟着走了。上到天台,又要转上一条更窄的铁梯,明明看到指示牌却故意不往上走,转而看几位老藏民对着一幅壁画在跪长头,善良的老人家以为我迷了路,爬起来一个劲地指着楼梯的方向,我不好推却,就鼓足劲爬上了楼梯。也许是天意,也许是缘份,也许这一爬,不能说改变了我的一生,但至少改变了从前的我。在这狭小楼梯的转角处,是哲蚌寺三大护法神的所在地,在这,我认识了一生中第一个藏族朋友—19岁的晋美,刚从南通民族学校毕业,高考成绩四百多分,在民族班里算很高了,正等着进重点大学,放假回家休息的。小伙子很活跃,非常地热情与纯真,带着我跑上跑下,对寺院的熟悉程度不亚于专业的导游,还总能带着自己的见解。每到一处,都用藏语向喇嘛们介绍我是他的好朋友,我因而得到了一路的礼遇,旁人不能看的不能到的地方,我都看了都到了。可能也正是因为这样,我见到了那位德望重的活佛。他的皮肤带着典型的高原色彩,头发很短但不秃(很奇怪,我在西藏没有看到哪位是秃顶的,可能与饮食有关,回去时把食谱带给我老爸),有点花白,瘦削的脸庞上方有一双睿智的眼睛,嘴角总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微笑,令人惊讶的是他的汉语说得非常的好。“你来了”他象跟一个久别的朋友说话似地对我说“一个人?”,我点了点头,眼睛始终贪婪地看着他深邃的眼神,想从那漆黑而深远的光线中找到佛祖的灵光,出世的智慧。他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年轻人,你一直是在找一样东西,让自己有一个解脱。”我狠狠地点了几下头:“我想找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今天能和你在这里见面是一个很大的缘份,你根器很好,可就是太乱了。你的气场告诉我你的身体不太好,不良的习惯已经让你向不好的方向迈出了一大步。要说服自己必须很清醒,回去以后酒就不要再喝了,不好的习惯也得改。每天晚上工作完了,记得找个时间静坐一下。你那么聪明一定会想通很多事情。你可以在宗喀巴大师面前许个愿,对自己提点要求,让他监督你,有信心做得到的你才说,做不到的就不必了。记住,既然说了就必须做到.............”不知是活佛的感悟还是自己本性的爆发,我毅然决定从此远离那些庸俗的生活方式,重新寻找一种简约、明智的生活态度。回想以往灯红酒绿的无数个夜晚,依稀感到一种发臭的糜烂。以往家人曾经多次劝我远离那种生活,总是以盛情难却、为了工作、应酬难免为由,留恋于声色犬马当中,象吸毒一样有了依赖和惯性。直至现在自己远离了那个环境,来到这高原雪域当中,在这洁净无尘的静土、直指人心的佛法中,方发觉自己以往的愚昧和自作聪明,人如果光停留在肉体与欲望的感受当中,没有一种精神上的超然一点的交流,是和动物的区别不会太大的,那种逢场作戏无酒不欢的日子,是真的要改了。走的时候发现陆续来拜佛的人越来越多,傍晚六点半再次经过大昭寺广场,竟然有大批藏民排起了长队,一问晋美,才知道今天是藏历的六月十五,一个属于释迦牟尼的日子,莫非这真是天意?!
可能由于受到活佛的点化,可能是高原的夜雨太过凄美,令人多愁善感到一个晚上都睡不着,辗转反侧才眯了一个多小时,不到五点就起了床,收拾好行李,叫醒门卫阿伯开了门,冒着零星的雨点一直走到位于八廓街边上晋美的家,他家有三层,一层是店面,卖鞋子的,他老爸是个瘦削健壮的矮个子,走路腿有点跛,人非常热情,可能所有藏族人都是一样的。天有点冷,他还是光着膀子,劝了好几次还是不肯把上衣穿上。一听他说话就知道是一个走南闯北的人,由于经常到广州批发鞋子的原因,对广州相当熟悉,看过他的鞋子,再一问价钱,凭我对广州批发市场的经验得出一个结论:这又是一个被奸商坑了的老实人!晋美刚起来,很潦草在漱洗了一下,马上招呼我坐下并开始为我弄糌粑:先从热水壶里倒出一碗热乎乎的藏茶(再热也不会超过80℃,冬天更惨,最多60℃),从桌上一个有盖的大桶里盛了两勺酥油放茶里,然后左手端碗,用不知是否洗过的右手食指把酥油在茶里搅匀,再从桌上的另一个大桶里抓出两大把青稞面放到碗里,再用手和匀,捏成团,然后熟练地象广东人挤鱼蛋似的把面团在右手心一抓,从虎口处挤出一小团来,用左手一掰,送到了我面前:“尝一下,我做的糌粑,没放糖的,怕你嫌腻。”这块东西让我想起了兰州的那瓶酒,不吃还不行,比乒乓球还小很多的一团,一直吃到了大昭寺广场的车站还没咽进去。早上6:00,车站已经站了不少人了,有男有女,个个打扮得朴素又干净,我看到三个藏族少女在望着我,明眸里有一团团晶亮的神奇的光在跳跃,象生命的火苗在闪动,“叔叔好!”晋美也是这样叫我的,我很享受。但出自这三位姑娘的口,对我来说无疑是当头一棍。在车上我对晋美立下规矩:“以后不许叫我梁叔,叫肥仔哥就行了,一定!”
中巴车是国产的,很干净,竟然没有那种已经熟悉了的酥油味道,车上的人用藏语和汉语在互相介绍和交谈着,最后一排的一位染了赤金色头发的白胖大叔和我右边邻座的戴着白色遮阳帽的络腮小胡子默不作声,我寻思他们一定不是中国人。不一会儿车就驶上了一条路况一流的水泥公路,载着我们离开拉萨一路往西,渐渐的,就会有开始远离文明世界的感觉,舒缓的雅鲁藏布江和峻峭的峡谷,浮云远山连绵不绝,到处可以看到大片碧绿的青稞和金黄的油菜花,偶尔也有零星的羊群、瘦瘠的牦牛、巨大的藏獒,在炽热的阳光下缓慢地移动着。西藏大地的雄奇俊美,在临近日喀则的时候,就逾是显出一种超越尘世的明净。空气里已经完全没有拉萨的酥油味了。
日喀则与拉萨、山南地区、林芝地区在西藏都属于人口稠密,经济发达的地区,那里是最接近阳光的地方,空气永远是透明的;那里据说是最接近神明的地方,心灵因而宁静;那里仿佛是最后的世外桃源,让人憧憬因而向往……从车窗眺望远处的景色,耳边自然而然地响起了韩红的《家乡》:“我的家乡在日喀则,那里有条美丽的河……”日喀则地处后藏,原意为“如意山庄”,是后藏的中心。这里丰润、富饶的土地,绚丽多彩的自然风光,独特、淳朴的民风民俗,古老、神秘的藏教文化,都让人感到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跨过年楚河大桥,就进入了日喀则市。宽阔的街道,新建的楼房,初看之下,与内地的小县城没什么区别。然而,你或许会突然感到,其实是有很大的不同——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特别氛围,那少有的没有任何噪音的环境,那一张张平和得与世无争的面孔,还有那直接得不能再直接的耀眼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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