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佛爷下罪己诏,另起炉灶推维新
号称“天府之国”的四川首府,成都府的督院街,即现在的四川省政府所在地,从明朝开始,就是四川的政治中心了,总督衙门就在这条街上,旧时成都人称这里是“官帽儿起串串”的地方!即来往这里的官员,络绎不绝,成串成串的。在1902年的深冬,“官帽儿起串串”的督院街上,阴霾的冬雨季节里,显得特别冷清!现任的大清朝四川总督,爪尔佳.奎俊因镇压“反洋教”不得力,“维新变法”迟迟不能推进,已被清廷撤职调任。官场潜规则的历史传承就是这样,人走茶凉!这一段时间,在督院街的街道上,官帽几也不起串串了!不过今天特别,因为新任总督岑春煊到任,督院街又空前热闹起来。街上的“官帽儿”在冬季的淫雨中又起“串串”了!
督院街响起几声震天价响的礼炮声,那些在总督衙门前成堆的地方官儿们,一个个跷着脚,向督院街的街口下马街望去。所谓下马街,即四川省内的文武官员,要参见总督,必须要在下马街骑马的,下马。坐骄的,下骄。步行走过督院街,拜见总督。这是官场礼节,所以,督院街上,官帽儿才会又起“串串”了。三声礼炮一响,新任总督该到了!果不其然,从走马街到督院街的街口处,出现了“迴避”的大牌,在大牌过后,是一队衣甲鲜艳的带刀护卫,在后面才是总督的绿呢大轿。这卸任总督奎俊连忙步出官衙,在霏霏的细雨中,去躬迎新任总督了。在他的身后排着什么布政使、按察史之类副省级之类的官员,按官职大小排了一长串。这可是有规矩的,不能乱插位子。
新任总督岑春煊下得轿子,趋步上前,与前任总督奎俊双手一合,行了个九十度的官场礼,说了一些官场上的套话,然后执手步入衙内,自办交接去了。在阶下的官员鱼贯进入,他们要晋见新任上司了。这些繁文缛节,暂且不表。
在1902年深冬,大清朝四川总督为什么换人, 这话还得从西元1900年八国联军打进北京,火烧圆明园说起。在当年若大一个北京城,中国的首都,成了八国联军肆虐的乐园。这一重大的国事变故,传到四面封闭的四川成都,除了衙门里的官场震动,大小官员惶惶外,小小老百姓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在省城成都府,这十里锦城,照样笙歌。赌馆妓院,浙江台基,还是门庭若市。对于慈禧老佛爷、光绪皇帝逃到西安,只是在茶楼酒肆,那些吃酒喝茶的人,多了点谈资而已,至于这个事件与自己有多大的关系,他们还是昏昏沉沉,也不愿去探究,总不会来个高鼻子外国皇帝来坐龙庭吧!
这四川是天府之国,出产丰富。是当时清朝中期以后的纳税大户。老百姓的日子还算过得去。那些绅粮商家,都是家道富足,穷人长工,也能勉强混个温饱。自民未清初,张宪忠屠川后,大量的外省人,被强制移民到四川,就是史上称的“湖广填四川”,四川才又逐渐恢复了生气。二百多年过去了,四川在各省移民一代代的辛勤开垦下,土地利用精细,人口发展到了几千万,成了清王朝的第一人口大省,这四川已成了一处富庶之地,天府之国的称号,就是那时打出去的。在雍正王朝,税收采用“摊丁入亩”改革,抑制了豪强,四川一度成为清王朝的第一纳税大省。这四面封闭的四川,日子倒也过得平平静静。直到西方列强打开中国口岸后,特别是重庆成了对外通商口岸后,各种“洋货”才进入四川这封闭之地。接着,传教士进入四川,修敎堂、发展信徒,对四面封闭的四川,掀起了一阵阵微澜。而正在此时,却在的全川远离省城的地方,“反洋教”风潮,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大浪。据历史记载,反洋教运动,还早于北方义和团两年!中国封建王朝统治者对四川这个西南的第一个大省,早就总结出:“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未治”,1898年反洋教之乱,正好应了这一句箴言。
大清王朝,当时实际上的“掌火的”人是慈禧老佛爷,老佛爷携带光绪皇帝逃到西安。在1901年与八国签订了丧权辱国的《辛丑条约》后,才返回了京城。八国联军入京的禍患是她招惹的!她要不是听信谗言,支持装神弄鬼的义和团,惹动外患,也就没有这回事了。这永远“正确”的老佛爷,还在西安,未起驾回銮就下了“罪己召”!用现在语言来说是作了自我批评。她现在要变法了!当年“戊戌变法”、俗称“百日维新”就是她镇压下去的。甲午受辱后,1894年的戊戌变法是师从日本,要搞“议会制”,要制宪、削去皇权!这老佛爷当然不干!杀了变法“六君子”,把光绪皇帝关起来,结果维新派人物逃的逃、死的死!这闹了好大一阵的从“公车上书”到“百日维新”也就没了!
这老佛爷看到他的八旗兵、绿营兵、什么湘军、淮军加上刀枪不入的“义和团”在八国联军的机枪大炮下惨败,那些念咒画符喝酒的义和团,看来符咒也挡不住机枪子弹、大炮炮弹,一个个还是血肉模糊地倒在了八国联军的枪炮下。她算明白了、也看到了八国联军的“船坚炮利”,外国的东西还是好啊,要不,大清朝怎么会败得那么惨哟!
北有李鸿章、南有张之桐的“洋务运动”搞了几十年,比日本的明治维新变法还要早!中国也在造洋枪洋炮,北洋舰队是亚洲第一的大舰队,怎么就输在了“小日本”手里?这些当年朝贡的外夷岛国小民,甲午之战打败了大清朝,引起了“戍戊变法”,但老佛爷镇压了变法,看来不该呀!你看看,岛国小民日本变法跑在前面去了!这些“岛国小民”居然欺负起大清朝来了!甲午战败割地赔款,小日本又成了八国联军一员,伙起那些高鼻子洋人来欺负中国,看来还是变法好呀!
当时卫戍京师的武卫军,人数与八国联军兵力差不多,枪炮也不比八国联军的差,全部是从西洋进口的最新式枪炮,还是败在了八国联军面前!看来老式的军队,真的不行了!亚洲第一的北洋水师败了,装备与八国联军差不多的武卫军也败了,旧的那一套不行了,真得变法了!再不变,大清朝就亡了!
老佛爷决心维新变法。当然是另起炉灶。别以为就是康有为、梁启超乱党会变法,我大清王朝的官员们自己也会变!用不着他们,那些康梁乱党,该追捕的,还是要追捕,该杀的还是要杀!那时候,那样做是正确的,这时候,这样做也是正确的!罪己诏嘛,要变法,也要有个说法不是,只是一个“过场”而己,谁敢治“老佛爷”的罪,那他是活到头了,当然,对康梁乱党,也就无平反之说了。
老佛爷在西安还未起驾回京,就发了圣旨,要实行全面维新变法了!把当时的大臣中还算有能力、有眼光的张之桐、袁士凯升为“大学士”、军机大臣来掌握中枢。那些希望政治改革的大臣们纷纷上书递“条陈”,用他们有限的认识,这些痛哭流涕的“条陈”,无非是要富国强兵、一切都要依欧美列强的做法,全部搬到中国来。
这些变法的“条陈”,杂七杂八堆集如山!这么多的“条陈”,慈禧这老太婆也看不过来呀!不过这老太婆自有主意!且慢,千变万变,不能把大清朝变没了!还是要李鸿章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啊!只要对大清朝的统治无害,想怎么变就怎么变。实际上慈禧推行的“新法”比康有为、梁启超的“戌戊变法”范围还要广阔得多,但万变不离其宗,还是老佛爷说了算!
接着,老佛爷颁发了一些变法维新的诏旨,实行了很多新政。但这些“诏旨”传到四川成都的督院街的督府衙门,没有一点动静,这里是老派官僚当总督,对老佛爷的变法是不理解,还是有意不执行?一直到1902年,四川总督奎俊还在忙着镇压大规模的“反洋教”起义的事务上!哪里有什么心思来变法啊,这个差当的也是忒差了点吧?
这奎俊全名是:爪尔佳.奎俊,一看就知道是满清贵族,清朝满洲正白旗人,当时的京城四大财主之一。其亲侄儿荣禄是清朝末年受慈禧最宠信的大臣!有了这个靠山,一放外任,就是福建延建邵道,三品官,从此以后,一路升迁,做到一省巡抚,即管军管民的一把手。在清光绪二十四年,即一八九八年,到四川当了总督,又升一个台阶,算是一方的封疆大员了!
荣禄为什么推荐奎俊到四川,因为四川是个富省,在当时农耕时代,全国各省中,算得上肥得流油。派奎俊去,就是为朝庭收银子的。当然,个人好处大大的!这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的亲叔叔去,当然是最好的了!
奎俊很忙!忙于为了朝庭收银子,也要为自己收!当然自己不能全得,还得向荣禄等京官们上贡。这大清朝有一“成例”,地方官向京官行赂,称为“冰敬”,或“炭敬”,即夏季的降温费、冬天的烤火费,这是允许的。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合法腐败、或者称合法行赂。四川太肥了,除了原来的岁贡例银,即四川核定一年要交清朝庭的额定银子外,还要加征庚子赔款分担的220万两白银,还要征收负担云南、贵州、陕西、青海、甘肃的地方防务军费及行政开支又是几百万两银子!四川当时还要负担以上五省的军政费用,为什么?因为清朝的国库空了,只有在“天府之国”的四川搜刮了!这个奎俊总督忙得不亦乐乎,哪有心思来变法哟!
这奎俊,是属于守旧派的官僚,对变法兴趣不大。他是北京城四大财主之一,按现在的说法,就是在京城中,排名在四以内的富豪,而且是清朝重臣荣禄的亲叔父。钱也有、势也有,可就是把佘栋臣领导的反洋教起义扑灭不下去。
俗话说:“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未冶”!反洋教起义这还真是应了这句话。在北方义和团还未兴起时,在1898年,四川的反洋教起义就开始了,就在这一年,奎俊调任四川总督,直到1900年,清廷除了任命奎俊为四川总督外,又加了一项职务,署理四川将军。省一级的将军一职,是专管八旗兵的。八旗兵是清朝的机动部队,即野战部队。将军与总督是平级,即总督不能过问将军的事。总督也管军,但管的是巡防营,相当于地方部队,相当于现在的武警,维持地方治安的。这奎俊总督兼将军,这在清廷也算是头一份了!有了野战部队指挥权,终于在1900年把佘栋臣镇压下去了。可是,过了不到一年,又死灰复燃,开始还是零星的起义,后来越燃越大,到1902年,这火还未扑灭下去。看来,他被京城的对头参了几本,落了个被解职的下场。不过,这不妨碍他做官,无非另调一个平级的闲职罢了,什么理藩院尚书之类的,而且在1911年清廷垮台前夕,还进入了“庆亲王”的内阁当顾问,当然这是后话了。
闲话少说,书归正传。这四川“新军”建立,也就是后来的川军,与总督岑春煊首倡变法有关。而后的四川“保路运动”、辛亥革命,都与这个岺春煊有点关系,而且他还是孙中山建立的广州政府国民党政府的七总裁之一!他也介入过四川军阀混战,不得不对这个清未民初,政坛上的重量级人物交待几句。
这岑春煊在中国近代史上也算是一个人物,可年青时并不算出类拔萃。其老头子岑毓英曾任云贵总督,算是一个封疆大吏了!而他少年时放荡不羁,与当时的高官后代瑞澄、劳子乔并称“京城三恶少”,可见年青时之荒唐!当第一回官,还是用钱捐的!那正是光绪五年,可能又是哪里受灾了!这大清朝是历朝历代绝无仅有的官可以公开用钱买的,而且是国家主持卖官,还真是明码实价,老少无欺。只要有钱,就可以买个官来当!因为清军入关,建立清朝时承诺:永不加赋,即除税收外,不准乱收费。所以有时遇到要急办的事,没有钱,怎么办?才出了“卖官”这个馊主意。
不过,清朝卖官,卖的是官位。要想获得实缺,即实权,这得到候补地去等着,傻等当然不行,这得行贿各省的长官,即巡抚、或总督,即第二次买官。第一次是国家收钱,第二次就“嘿嘿”了。这是公开的,皇帝老儿也明白的。
老头子岑敏英看这个儿子不思进取,成了著名的京城恶少,这可怎么得了。他听了师爷们的条陈,买个小官,让他有点事做,收收心再说。就捐了个“主事”。他是“高干”子弟,用不着再花钱第二次买官,马上就可以上任,可这是最起码的一个小官!不过这岑春煊倒也知耻,这官用钱买的,实在是有点没面子!倒也开始发愤,在光绪十一年中了举人,任候任郎中,官居五品,不过是部院的科长类的办事员。光绪十五年(1989年)老头子岑毓英去世。这封疆大吏去世,后代要给点好处的,岑春煊成了五品京堂候补。候补了三年,补授光禄寺少卿、后来又变为太仆寺少卿,署大理寺正卿,相当于最高法院代理院长。从五品升到从三品,管的是正三品的事,这个官也升得有点太快了!不知是他的能力有过人之处,还是老头子的阴庇,反正他是坐着火箭升上去了!但他真正引起光绪皇帝注意的,却是在他升官后在“戍戊变法”期间的表现。
戍戊变法期间,这岑春煊与维新派人士打得火热。岑春煊在康有为等人的影响下,也向光绪帝上了不少“变法”条陈,其中一个条陈是对京官、地方官的冗滥官员太多太多,他提出要“务使人历一官,皆有职守之事,不至虚设一位,徒糜厚禄”。这个条陈,光绪皇帝非常赏识。那时,光绪皇帝还管点事,在1898年,岑春煊擢升为广东布政使,相当于管民事的副省长,又升为从二品。
不过,他是维新一派,与当时的两广总督老官僚谭钟麟发生矛盾,这个布政使,当了不到三个月,因为有老头子的荫庇,高干子弟出身,谭钟麟不敢把他怎么样!换个地方当官,不过,这一换,换到了一个苦寒之地,改任甘肃按察使,相当于管治安的省法院的院长。
不过,还因此成就了他的仕途。在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八国联军打入北京,慈禧、光绪向西逃跑。这岑春煊看准机会,首先率部起兵勤王,保护慈禧逃到了西安。他可立了大功了!被慈禧提升为陕西巡抚,就近保驾。这可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还有监察官员的职责,这可是正省级的方面大员了。
这岑春煊是变法的新派人物,调任山西巡抚后筹建了山西大学堂,后调任广东,还未及上任,四川总督奎俊因镇压“反洋教”不力,岑春煊在上任途中调任四川总督,这岑春煊还真有点能力,不但用“剿抚相济”手段迅速扑灭了“反洋教”!除了推行新政外,还选送留日学生,在四川首建警察制度,并严肃吏制,一举查办了三百余名官员,大概四川的县市长换了一茬!在当时人称“官屠”!号称清末“三屠”之一!另两屠是张之桐,称为“士屠”,即严办强豪士绅,袁士凯称为“人屠”,专杀“乱党”,实际是当时山东的义和团。岑春煊任两广总督时,查办了一千六百个贪官污史,还真是铁腕反腐!可见岑春煊还真是一个实实在在要想改变中国、变法维新的官员。从清廷被推翻的那一天起,岑春煊就站到民主共和一边。是反袁士凯独裁、反北洋军阀的广东政府的七总裁之一,后又与孙中山并立为广东政府二总裁,甚至一度代替孙中山,成为掌控广东政府的总裁,这些都是后话了。
要想强国,打赢。当然首先要强军。这清庭变法,当务之急,还是要补弱项。从看到西洋船坚炮利,搞起了洋务运动,有了北洋舰队,还是被打败了!看来军队是不行了!首先得改变军队呀!什么“绿营”、“八旗”兵都不行了,要练就练西洋式新军了!于是,从袁士凯在天津的小站练兵,到四川建立新式陆军十七镇(相当于现在的一个师),也是在“死水微澜”的四川,算是一大变法了!
话说这岑春煊来到四川,驻进成都督院街的督府衙门里。迎来送往的忙了一大阵,现在要管正事了。这岑春煊京城恶少的影子早已消失干净,现在他已是主政一方的干练的方面大员了。摆在他面前的是镇压“反洋教”造反,还有他决心要执行的新政。万事开头难呀!
不过,他还真有点本事。三下五除二的灭了反洋教运动,并同时推行“新政”。在四川首办警政学校,训练警政人员,并筹办武备学堂、编练新军。配备新式枪炮,学习西洋操法。用原来的巡防营编练了新军四营,成为四川新军的首创。不过,在他调任两广总督时,把这四营新军带走了。
这四川的新政,在岑春煊的推动下,轰轰烈烈的开展起来。军事维新、学制维新、实业维新、警政维新等等,搞得个热热闹闹,在死水微澜的封闭四川,还真是有了点新气象。那些读书的士大夫们,也言必称维新了。甚至还搞了一些民间团体“协会”之类的,称为民间“法团”!老佛爷又下了一道圣旨,要在四川练一个新军十七镇。(相当于一个师)这岑春煊又调任两广总督,这件大事只有交给下一任了。
为什么是新军十七镇?因为老佛爷为了强军,要求每个省要练一镇新式陆军,一共三十六镇,即相当于三十六个师。四川的先给个番号叫十七镇,另外四川还要练一支驻藏混成协(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一支合成旅,步、炮、马、工、辎齐全的一支部队)。要成立一支新军,谁也不懂新军是什么样子!要成军,就要先办学堂!即军官学校。这个学校哪个来当老师呢?没有!看来只有先有老师,后才有学生。老师没有只有派人去学,到哪里去呢?日本,日本最近了!甲午战争打败了中国、八国联军也有日本,日本就有现代军事学校。于是,趁着大清朝向日本派第三批留学生,四川省也派出六名留学生。当然,这留学生不是乱选的,也不是能送钱、走后门、官宦子弟之流的,而是正南其北的举人有“功名”之类的,即要有“文凭”而且身体强壮,既无疾病之人!进的是日本士官学校。原来,四川军阀的祖师爷追根溯源,日本陆军士官学校还是祖师爷!
1902年,有幸被派出的这六人是:胡景伊、周道刚、徐孝刚、张毅、刘鸿逵、刘海清这六人,他们算是川军的初创者了!不过,这六人成大事,即成为一方军阀的还没有!只有胡景伊还被推选为广西都督,不过,他逃了,跑到上海,后来还干了几天四川督军,这些后话,且容慢慢道来。
第二章 锡良心大建铁路,陈二奄喜得二进川
话说岑春煊大刀阔斧、剿抚相济平息了“反洋教”。执行“新政”有力,开办了警政学堂等各类新式学堂,选送了大批留日学生。算是清朝末年的一方“干员”了。是有功之人,又升了官,四川大省一省的总督,又调任两广总督,现在要管两个省了。接任的,也算是清朝末年的另一个“干员”锡良。
这锡良用现在的标准来评判,应当算个“清官”。而且是晚清时代,对改朝换代贡献较大的历史人物,不得不在这里做一交待。
锡良是蒙古镶兰旗人,表字清弼,同治十三年中进士。他虽是滿清贵族、但是官位,还不是买的,而是靠自己的本事挣来的。历经同治、光绪、宣统三朝。为官三十七年,以“正直清廉、勤政务实而著称”。这锡良算是从基层起来的,从在山西当知县开始,后任知州、知府等职,在山西为官二十年,一直在州、县摸爬混打。以“廉洁、仁爱、为官认真、作风朴实而受到山西老百姓爱戴与感激”。看来他在山西做了不少好事,在当时那贪腐遍地大清朝末年的官场中,他也算是一个异类了!做官二十年,居然没有升迁,就在山西那个地方转来转去的,看来,他还真不明白官场“潜规则”。如果他不是满清贵族出身,这种官场中的异类可能早就罢官了。直到光绪二十年,才调任山东烟台,总理营务处,管管地方军队巡防营的事情了,相当于管维持治安的武警部队。也相当于是平级调动。不过,从山西那苦寒地方调到沿海繁华地区的烟台,而且是只管军、不管民,也算换了个好差事。
人运气来了天王老子也挡不住!他一上任,恰逢当地爆发了大刀会起义,他率领巡防营前去镇压。大刀会被镇压下去了,他算有功之臣。有功就要论功行赏,他这次才得到了升迁。调任湖南省的布政使。相当于一省管民的长官。布政使,属于巡抚或总督的属官。如果巡抚算是正省级的话,那他只能算是副省级了。他干了二十几年,总算从地厅级升了半级,成了副省级官员了。
1900年(光绪二十六年),先是义和团逼近京城,后又来了八国联军。锡良镇压大刀会有一套,因此,命令他带兵进京勤王。等他的兵到了北京,才得知慈禧、光绪皇帝逃出了北京城。他便改道一路在后护驾。因护驾有功,被任命为山西巡抚。这可是一省的一把手!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官员监察,他总算成了正省级。他积极布防、严守后路。多次挫败了八国联军中的法军进犯山西的企图,算得上一个知兵、会带兵的统帅人物了。但他不会看风头,甚至想会集各地勤王兵力,夺回北京城,把八国联军赶出中国去。他的主战言论遭到了朝廷以荣禄为首的主和派弹劾,因为荣禄与八国的和谈正在进行着!慈禧老太婆也怕洋人!锡良此举是干扰了朝廷的主和政策,不识时务,锡良为了此事被解职,他的雄心壮志不能实现,也只有仰天长叹了。
但他必定是有贵族的背景,还不至于打翻在地,又踏上一只脚!他一个没有污绩的能员。贵族嘛,朝中当然有人,几经转圈,不久又任河道总督,算是平调。他确实能干,整顿河道官吏,河道整治做出了成绩,在1902年又任河南巡抚,还要兼管河工,你不是能干吗,就让你多干吧,省长还兼河道工程总管!他还真能干!还是从整顿吏制作手,河南官员们因为贪腐无能者,查办的、撤职的、调离的成百上千。勤政清廉的被提拔重用!使河南全省一度“政纪肃然”起来。他还开公司、开采矿藏、兴办豫省铁路矿局,办起了河南大学堂,聘用德才兼备人才任学校总管、教习等。算得上是新政初期的一个能员。后任热河都统,热河只是一处小省,是大清朝夏都—承德所在地,一处又穷又荒凉的地方。都统,也是一省军民兼治的长官,但要比巡抚、低个半级什么的。锡良不知道是哪一股筋没有抹对,得罪了权贵,又被弄去坐冷板凳!
不久因岑春煊署理两广总督,谁来署理四川,清朝庭,没有找到适当的人选,才又启用了锡良,调任四川总督,担任清朝最大的一个省的总督,他的官位算是又上了一个台阶。
自古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锡良走马上任,就想到了修筑川汉铁路,即从武汉到四川境内的铁路。人还未到四川,就向朝廷奏请自办“川汉铁路”。为什么锡良想自办“川汉铁路”,因为1988年英法等国,就提出要求,承办四川境内所有铁路。1901年,法国派人测量了从云南到成都的铁路线,1903年,英法两国四次照会清朝廷外务部,要求强修川汉铁路。这锡良是一个爱国官员,又算一个能员,他认为路权不能让外国人控制,所以提出了自办“川汉铁路”。
从武汉坐轮船到了宜昌。宜昌再往上走,有两条路,水路就只有坐木船过三峡、过夔门、到万县,算是进了川了。旱路就是要过大巴山余脉—巫山。但这锡良是一个务实的人,为了实地考察从宜昌到万县的铁路线路,居然采用走陆路进川,翻越巫山,走到万县,可见其务实精神,这真是想干实事,立大志者。一个封疆大史,亲自考察铁路线,可能中国的官员们,还没有出其右者!锡良勘测的宜昌到万县铁路路线,居然与一百一十年后,2015年完工的宜昌到万县的铁路线,几乎重合!这不能不说,锡良还真是一个干实事的官员!
不过,这锡良奏请自办“川汉铁路”,在当时,完全是一腔爱国热情!无技术、无设备、无资金,甚至对国内有无修铁路的高技术人员的情况下,提出自办“川汉铁路”,这确实有点狂妄。用现代语言来说,没有任何可行性论证的情况下,就奏请自办川汉铁路,这胆子够大的了!近乎于荒唐!不过,清廷正在“维新”,办铁路,这也符合维新呀,而且不用朝庭出银子,由地方自筹资金,以公司化经营建铁路,这是大大的好事呀!大方向又正确。当然照准。这个川汉铁路倒是没有修成,但在筹建川汉铁路过程中,对四川政治、经济各方面影响之大,锡良也始料未及。后来四川的保路运动直接导致了清王朝的覆灭,从这一点来看,锡良是大功一件。但从清王朝来看,他这个川汉铁路的始作俑者,是大清王朝天大的罪人。说得更直接点,他不知不觉成了清王朝的掘墓人。
因四川军兴,以致后来的军阀各派混战,都与保路运动有关,其中一部分军队,就是由保路同志军而来。这里不得不啰唆几句。把四川新军的起源及始祖做一番简介。
锡良接任四川总督后,除了推行新政、筹办川汉铁路外,还有一件大事,要编练一镇新军。这可把他难住了。岑春煊把训练的四个营的新军,带到广东去了。其实那四个营的“新军”算不上真正的现代陆军,只是从大刀长矛抬枪之类的装备,换成了毛瑟88式步枪,军官还是巡防营的管带,按新式操法练了一阵,换了现代军服,外表是像了。可是锡良手里,连装门面的家底也没有!他又要白手起家了。好在他与袁士凯有点缘分,当年任烟台营务处总办时,袁士凯任山东巡抚,算得上是上下级关系,而且他又是一个“干员”,袁士凯也赏识他。现在要办新军,只有求袁士凯了。
这袁士凯在天津小站练新式陆军,在大清朝是头一份。也只有他,才有编练现代陆军的经验和人才。这可是奇货可居。锡良求他帮练一镇新军,这袁士凯满口答应。但这一代枭雄袁士凯,现在又是军机大臣、又是北洋大臣、拱卫京师、位高权重,手里已经有了几个镇的新军。各方大员都要看他脸色了,有权就有钱,除了军权、军费外还掌控直隶省的经济,还有不少走门子的孝进。说他日进斗金一点不过分,不过蛇大孔也大,开支也大!要当官,当大官,奉行只进不出,那你这个官也就当到头了,他也得各方打点、收买亲信、延揽干才,这些都要钱!再说还有十几房姨太太,儿女成群,这开支也大。锡良要求帮练一镇陆军,好事呀!他也是属于无利不起早的家伙,什么故旧、老部属、干员,要练兵嘛,就得给钱,而一张口就是一年一百六十万银子的协饷。这四川虽然是天府之国,除了承担每年220万两银子的庚子赔款外,还要负担云南、贵州、甘肃、青海等五省的行政经费,就去掉了约四百万兩,还有规定上交朝廷的税银,这袁士凯又要一百六十万两,这实在有点承担不起。付了一年的费用,没听见水响!这锡良不干了。但老佛爷的圣旨不能不执行,后几经转圈,又念其故旧,袁士凯才同意派一会练兵之人,来协助练一镇新式陆军。但袁士凯自有算盘,把四川这新练陆军十七镇,用亲信去掌控,纳入他的北洋体系。
袁士凯派出的是什么人?此人姓陈名宧,字二奄,他与四川还真有点牵扯。此人湖北安陆县人氏。毕业于湖北武备学堂。当年袁士凯小站练兵,湖广总督张之桐听了大笑:“练兵,何足道哉,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你袁慰庭练兵,我就练将。”所以袁士凯小站练兵之始,张之桐即开办湖北武备学堂,并聘请了德国名将法勒根为总教习。相当总教官。这法勒根是何人,是德皇威廉二世的陆军大臣。
法勒根将军,这个西方名将,带了一批德国陆军精英军官来当教官。湖北武备学堂的中国学生,也算是得到了西方现代陆军的真传。陈宧天资聪颖,又愿意下功夫,算是里面的高材生了。法勒根将军也认为,此人今后有中国军界,他必定是一个人物。法勒根将军也没有想到,陈宧的仕途,并非一凡风顺。
这陈宧毕业时成绩优异,但张之桐已调入北京当军机大臣,湖北又没有新军,毕业了,即失业。巡防营,那种旧式军队,用不上他这种人才,旗营也不会用汉人,没有张之桐的庇护,这些有了现代陆军本事的毕业生。无用武之地,只有四散,各自去找出路。
陈宧是拔贡,还有一条路,就是参加科举考试。他不得不捡起丢了几年的四书五经,备考,进京会试,以谋取一个出身。可能是成天泡在现代科技文化当中,对那些所谓搏得一出身的“经济”文章,有点陌生,或有点反感吧。在1998年进京会试,考试落第。他正好有一个远房叔祖陈学棻任工部尚书,这可是部长级人物。他看到陈宧是一个人才,还通德文,由他通关系,进入国子监南学深造,等候来年再考。正好遇上戌戊变法,百日维新后,他又进入新成立的京师大学堂就读,如果从北京大学的历史算起,他算是北京大学的第一批学生了。1900年经叔祖陈学棻推荐,在清朝重臣荣禄管的武卫军里任稽查长,这是他第一次从军。因为他办事勤勉能干,不久被荣禄任命为武卫军管带。相当于营长,总算是个带兵官了。
陈宧上任后,立即对本营官兵,按德国陆军的方法进行训练,编制。武卫军不缺新式枪炮,他又深得荣禄信任,他要什么装备,只要武卫军有的,都给他,他这个营,不但纪律严明、训练有素,而且装备精良。
当时八国联军入侵北京时,他带了本营官兵五百多人坚守北京朝阳门。这是当时北京城清军抵抗最激烈的一处!清朝末年的武卫军,约二万人,战斗人员一万六千多人,是装备西洋枪炮最好的一支队伍。在1899年6月27日,武卫军编练完成。其装备的枪炮与八国联军并无代差,而且武卫军人数与进攻北京的八国联军人数差不多,结果被一打就散。陈宧能坚持在朝阳门抵抗,实属异类。进攻朝阳门的主力,是日本军队,日本军队在中国,还是第一次遇上了这么顽强的抵抗,日本军队死伤惨重,死伤人数超过了三百人,居然没有攻破朝阳门,如果不是北京其它城门被攻破,陈宧这个营,可能还会守下去。北京城破,又无援军,不得不突围,而且还是由正面突出重围,他这个营,居然没有被打散,在当时的清末军队,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日本陆军在朝阳门,第一次受到了中国军队的侮辱,可见,陈宧确实是一个军事人才。
他身负枪伤几处,但他运气好,都没打中要害,还能走能跑。朝阳门没有被八国联军的机枪大炮攻破,但八国联军从其它地方进入北京,他只有带着剩下的人死战突围,一直冲出了西直门,全营只剩下八十五人。此时他的运气来了,在奔逃的途中拾得被遗弃的兵饷十三万七千两白银。这可能是押送银两的官兵被八国联军冲散,八国联军忙着进攻京城,而没有顾及。这陈宧当时年青,血气方刚,还有一腔报效国家的气概,他并没有贪这项巨款,而是押着这些饷银到保定营务处,把这些饷银全部上交已撤到保定的荣禄!这使荣禄大惊!这大清朝末年,已经形成了无官不贪的地步,陈宧能如此“廉洁奉公、洁身自好”!陈宧这一壮举,给他树立了做人品牌。1901年叔祖陈学棻逝世,扶灵柩回湖北安陆,退出了荣禄的武卫军。由于有个好名声,后经人介绍,才投在袁士凯名下当管带,即相当于营长。打了一场硬仗,转了一圈,官也沒升,还是一个小营长!
小站练兵初创,军官们来自各方巡防营,巡防营松松垮垮之风也带了进来。一次,袁士凯突然视查各营,发现曹锟、王占元等营,稀松垮垮,打不起精神、操练形同儿戏。而只有陈宧带的“虎威营”却整整齐齐、操练严肃认真,有一股子虎气。这袁士凯从头看到尾,都是一丝不苟、前后一致。袁士凯感到,这陈宧真是一个将才矣。从此以后,陈宧得到袁士凯重用,成为袁士凯的亲信。要把四川新军第十七镇抓在手里,当然要信得过的干才去呀,陈宧,成了不二的人选。
这陈宧被袁士凯选派进川,协助练出新军十七镇。他当然高兴呀!说起来这是他第二次进入四川了。第一次进川是什么时候?那是1886年,他才十七岁。他的叔父在湖北沙市,办了一船干鱼进四川去卖。他年青贪玩,也要随船进四川去看看。船过三峡,到了夔府,厘金局的“卡员”(相当于收税的)上得船来,几个拿着空心铁钎子在装干鱼的口袋上乱凿乱插。口袋被凿烂不少。他的叔父是行商,这种场合见多了。只是低三下四地赔着笑脸说好话。最后,除了按章交纳厘金外,还塞了十多两银子的包袱,才算平安无事放行。
这陈宧看了这些“卡员”们好不威风,还拿这么多外快!这十多两银子在当时不是小数,那些帮长工的一年也就是几串铜钱,加起来也不过相当于一两把银子的工钱。就这么一会就收入这么多,令陈宧好生羡慕!
“要是老天保佑,有朝一日我也能当上个卡员什么的,也就大发了!”陈宧感叹地对叔父说。
“伢呀!‘家无读书子,官从何处来’!要想当卡员,只有好好读书啊。书读好了,岂止卡员,比卡员大的官还多的是!伢呀,展劲啊,我们陈家还没有人戴过顶子啊”叔父的一席话,惊醒梦中人。从此以后,他发愤读书,中了拔贡。什么是拔贡,就是秀才中最优秀的,送学校深造读书,每月还有六两银子的饷银,一直到中了进士当官为止。别小看这六两银子,可以小康养五、六口之家了。当年一个长工一年也不过就有一两银子的收入,只管读书,一年有七十二两银子收入的铁杆庄稼,当一个优秀秀才还真是划算!有的终身拔贡未得进士,到老都有这笔银子,大清朝还有这等好事!?
不过这陈宧从拔贡进了湖北经心书院深造,算是娇骄者,高才生了。湖北办武备学堂,按规定只有举人、贡生、秀才才能进入。陈宧以拔贡身份考入了武备学堂。从武备学堂毕业后,按他的级别,相当于清朝的七品官了,比那些还不上品的“卡员”小吏,可是大多了,是正南其北的官老爷了!但这还只是官衔,而不是实授官位,作不了数的。
陈二奄二进川,这已不是卖干鱼的陈二奄了!船到万县,县令马上用大红帖子请锡制军(制军是总督的别称)的贵客到县衙摆筵招待。当时也有了电报,得知他是总督锡良,请进四川来练新军的,又加上在他荣禄手下任职时的“清誉”,县令是恭敬有加,临别还送“程仪”(红包),当然远远不止“卡员”们,收那十几两银子了,那可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船到重庆,巴县的县令亲到码头迎接,坐上大轿风风光光抬进巴县衙门。那些“卡员”们,也只有在人群中垫起脚尖远远地看看的份!这陈宧从陆路到成都,坐在大轿里悠悠然好不舒服,“逢州”过县,地方官们迎来送往,礼数殷勤,一路上吃好喝好,“程仪”收入颇丰!有多少,不知道。这当官的好处,他算是享受到了。从此以后,陈二奄也就渐渐地“入俗”了。官场惯例,可以把一个还有“清誉”的官员,轻轻一拉,就下水了。
到了成都,锡良马上接见。这陈宧也算个人物。湖北武备学堂出身,是德国名将法勒根的高徒,又是拔贡,进了国子监的南学,又在现代学堂京师大学堂就读了两年。当过武卫军管带、与八国联军血战过,又是小站新军虎威营管带!谈起新式陆军,当然是一套一套的。把总督锡良,说得是浑身开窍,真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当即委陈宧为四川常备军帮统,相当于省军区副司令!负责清理四川营务处的营产。不足一月,把全部营产,清理得清清楚楚,而且做到了涓滴归公!又加上他押十三万六千两白银到保定的事迹,锡良对他更加信任。正好统制陈文善丁艰(清朝规定,父或母去世,在职官员必须回乡守孝三年,称为丁艰)辞职回乡,陈宧被锡良任命为常备军統制,即相当于省军区司令了。
第三章 如鱼得水练新军 盆满缽满到云贵
话说陈宧受到总督锡良的重用,当了四川常备军的统带,相当于现在的省军区司令,还负筹办武备学堂,真是官运亨通,如鱼得水。
其实,在四川武备学堂正式开办前,前任总督岑春煊,因迫切需要新军的人才,在1902年初,办了一个四川武备学堂的速成班。当时,大清王朝的心真大!要求全国要练成三十六镇新军,即三十六支新式陆军师!除北洋已练成的三镇外,每个省还要编练一镇,小省也要练成一个“协”,即一个旅。四川是当时中国的特大省,即第一大省,要求编练“三镇”新式陆军。岑春煊手里一个编练陆军的人才也没有!除了选送胡景伊等六人到日本士官学校留学外,也办起了一个武备学堂的速成班。
这个“速成班”确实有点寒酸!草创之时,没有懂现代陆军的教师,更没有现代陆军的军事教材!岑春煊找来文人徐子休,也是个饱学之士,当然指的是国学,编了一本《中国古代名将事略》作为教材,训练采用《德国步兵操典》。后来,还是袁士凯找来了四个日本军官,担任速成班的教官,这才有了点现代军事学校的样子了。
其中,日本军官西园,任战术教官,教授班、排、连、营攻防战术。宫崎任骑兵、炮兵专业教官,蔡田任步兵科教官,伊东任日文教官。这四个日本军官,是四川陆军的启蒙者。到1903年,四川武备学堂校舍建好了,招收了第一批学生,把速成班并入,是武备学堂第一期学生。
但因为1903年,日俄战争爆发,这几个日本军官应招回国参战,本应1903年底毕业的胡景伊、周道刚等六人,只有提前半年回国,担任了武备学堂教官。
到了1903下半年,胡景伊等六人回国,这些在日本一年半只学成了初级陆军的六人,回到四川,可成了宝贝。现在四川总督锡良、布政使沈秉堃,向清廷奏请开办四川武备学堂。清廷很快回复。于是,这六人成了四川武备学堂的首任教官。这胡景伊、周道刚、徐孝刚、张毅、刘鸿逵、徐海清这六人都是“举人”老爷出身,国学底子深厚,又学了新式的西洋军事,既算是弃文从武,更符合“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老佛爷标准!他们当教官,是不二的人选。其中的胡景伊,这个重庆巴县制盐业大佬家出身的举人胡景伊,在六人中出类抜萃,成了提调,即相当于今天的教务主任、或称总教官。而学堂监督为陈宧,相当于校长。这当然是总督锡良早就选定的。这陈宧是又管军、又练兵,可以说是权势极盛,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这陈宧办事,是特别认真,会当差,所以,锡良对他特别信任。在武卫军时,聂士成是武卫军的头目,但各营管带、哨官、队官,来源于各营务处,即原来的绿营、旗营等。这些行伍出身的人,没有什么文化,在早已腐败到极点的清末军队里混了一身恶 了弄钱、克扣军饷、吃喝嫖赌外,拿着当时最先进的武器,也不会打仗。或者说根本就不会指挥现代战争。一打就散!这陈宧有在湖北武备学堂的经历,深知选军官,必须要有一定的文化知识,才能很快的学会现代战争。因此,他向锡良上了一道条陈,规定了严格的招生条件。锡良一看,正合他意。因为,锡良也是“正途”出身,对于那些识字不多的武夫,也认为不适合当新式军官,当然是照准。
武备学堂校址在成都市内北校场,即旧时阅兵、点兵、训练、比武的地方。学生第一批招收100名,当然不能招收白丁,即文盲,招收的人,年龄35岁以下,只限于举人、贡生、秀才、监生,身体健全,有中学底子,文字通顺之人。即要会写文章,这可是要经过笔试的。那时可能还不兴“走后门”一说,全部是硬考进来的。陈宧是拔贡出身,又是湖北武备学堂毕业,还进过国子监南学、又是京师大学堂的学生,国学底子深厚,又有现在科学知识,从当时的水平来看,是学贯中西之人,亲自把关,无后门可走。看来,锡良认为,袁慰庭够交情,派来了一个务实能干,真正懂得现代军事的人。武备学堂招生,真是中兴之举。这武备学堂就算办起来了。
这陈宧在办武备学堂时,亲力亲为、极为勤勉,为四川的新军创立,贡献极大。而且与这批回国的日本士官生,相处相当融洽,团结这五人(徐海清回国的病故),把这武备学堂办得有声有色,锡良对此极为满意。
武备学堂的第一批一百多名学生,都是文人出身,也算是弃文习武。但教他们的教官,也只是在日本士官学校学习了短短的一年半。日本士官学校只是培养军士,初级军官的,教官也不过学了点陆军的初级指挥知识,无非是立正、列队。体能训练、打枪刺杀、班排进攻之类。不过,这些举人老爷文化底子好,学了日本话,会看日本书,日本翻译的西方军事著作他们当然能看懂,并且心领神会。教出来的学生当当下级军官还是没有问题的。学习半年后,又选出了其中优秀的六名举人、秀才老爷进日本士官学校。这六人中,有周骏、伊昌衡、刘存厚、丁幕韩、杨效周、赵元梓等六人。这些人都算是川军中的先辈,其中伊昌衡、刘存厚,周骏,在四川军阀初期都是重量级人物。尤其是刘存厚,川军混战的全过程,都少不了他的身影,这几位大佬级人物,自会一一道来。
到了1904年下半年,又招收了批武备生一百余名、武备学堂学生达到了三百名了!又选送了陈勋等四名留日。到了1906年,又选送了王陵基等四名留日,算是第四批了。这王陵基也是川军的一个人物,容后再表。
要组建一个“镇”(师)的近代陆军,相当于是白手起家。按当时的编制,“镇”以下为“协”(相当于旅),协以下为“标”(相当于团),“标”以下为营、营以下为“队”(相当于连),“队”以下为“哨”(相当于排),排以下为棚(相当于班),这需要几百名军官及上千名军士!要想建立一个完整的“镇”,如果按部就班的来,不知要到什么时刻才能完成。因此,军官只能“速成”!在1904年,第一批武备学堂学生就毕业了!这比当年“黄辅”军官学校的学制还要长半年。速成学堂看来也是照样能出将军大帅什么的。
这毕业的一百多武备生干什么呢?当军官手下无兵呀!他们也有事干了,在1905年,开始招收弁目(军士,班长类)了,进行组队训练。有了军官、没有军士,士兵就无法管理!别小看军士,这可是兵头将尾,没有他们,军队就是一盘散沙。招收这些弁目,也是有要求的,招收的是“文学优良、年龄身体合格的青年知识分子”,实际上当时能达到这个文化要求的,就是“童生”了,即相当于从私塾学堂念过人之初、四书五经、小学、大学中庸之类八股文章,会开篇写文章,还未考取秀才之类的。小学,并非现在的小学,而是学生读书之初必学之课。内容包括“说文解字”、“音韵学”、“训诂”,即字词解释。这门课是古文之基础,小学不通,一辈子也学不通。可见是基础之基础。
这些人,也就是还没有任何文凭的读书人。当然也要经过文化考试合格才能进来,这可不是能开后门的。第一次招收的川西、川北各府县的,在成都地区就招收了二百余名,这二百余名编为弁目第一营,管带(营长)是胡景伊,即四川第一批留日学生中的骄娇者,武备首任教务主任。在川北招收了五百余名,编为第二、第三营,营长刘鸿逵、张毅,这两个也是四川的首批留日学生,武备学堂的第一任教官。而下面的队官、哨官、全部由武备学堂第一期学生担任。
但武备学堂的毕业生一百多人,加上未毕业的共三百人,还不够一个“镇”的军官员额,清朝廷又下了一道圣旨,要求由四川另组建一支“混成协”,即步、炮、马、辎重(后勤)齐全的一个旅,军官严重不足!只有在三个弁目队中提调三百余名,成立了一个军官讲习班,后来更名为“四川陆军军官速成学堂”,当然还是由陈宧来办。编为三个步兵队、一个炮兵队,由胡景伊、周道刚任监督、队官、分队官、教官由武备学堂毕业生充任。这个“四川陆军军官速成学堂”出来的学生,可不简单,在四川军阀混战中是一个大派系,最后成了名义上统一四川的军事集团。刘湘,这个最终“统一”四川的最大军阀,就是出在这“四川陆军军官速成学堂”!在1907年四川成立第三十三混成协时,就把未毕业的“速成生”抽调了几批去充任下级军官。
为了使一镇、一协的军官、军士能满员,在1907年又在资阳、内江、永川等各府县招收了四百名弁目。原来三个弁目营中,选调军官剩下的,又成立了一个骑炮弁目队,在训练中没有期满的一、二期弁目,调到新成立的六十五标去任军士、即当班头去了。
但中国的事情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清王朝的军事维新虽然规定严格,但旧势力也是无孔不入的。清王朝旧军队八旗兵、绿营兵,早就腐败不堪,但这是清王朝的统治支柱,在“中学为体”,这个“体”中,这一部分人,自有其代言人。那些官员向总督锡良进言,这编练新军,也不能忘了为清王朝看家护院的奴才们,新军建立后,八旗兵、绿营就处于被裁撤的下场,为了对没有出路的旧武职官员找出路,成立了一个“官弁”学堂,专门招收什么千总、把总、守备之类的武官!但这些武官老爷们不买账,担任实职的基本不来,担任实职好啊,除了该得的俸禄钱粮外,还能大量吃“空饷”!这在清朝中后期,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上下皆知!每年秋季练兵点校,临时在外面抓些地痞、流氓、农民来充数,稍微训练一下,过了点校,那些人领点赏钱,该干嘛干嘛。守备老爷又可以吃一年的空饷了。至于点校,也只是个“过场”,只要把点校及周围的人搞定,昏昏然就过去了。谁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要“老佛爷”不知道就行了。这样的肥缺谁愿意放弃,来进什么“官弁”学堂读书。
没有办法!开办“官弁”学堂已上报朝廷备案,生也招不到,这学堂怎么办呀?总督锡良,是真的愁住了!办新军、办学堂要钱,朝廷拨的银子又不够。这总督是一省大拿,上马管军、下马管民。还是布政使沈秉堃,相当于副省长,想了个办法:武备学堂招生要求严格,一些有钱的富家子弟因是纨绔子弟,硬考考不进来,又不兴后门!布政使献上了一招,“捐”!这一来可以弄些钱来办“新政”,又可以招到“官弁”学堂的学生,办它一期,把朝廷糊弄过去。自己还可以从中得到好处,这一箭三鵰的好事,何乐而不为!清朝官是可以公开用钱买的,称为“捐官”,这一次实职的不来,到是临时捐了些武备之类官职的来了。这些“捐官”们,捐了个武职出身,就可以堂而皇之进入“官弁”学堂了。清朝的“捐官”是买不到实职的,只能是“候补”,要得到实职,就还要花钱。第一次买官的钱进了国库,明码实价,公买公卖。但要获得实职,还要第二次花钱,这第二次花钱当然就进入私人腰包了!当然,掌握实职官位的大官,得大头,还有引荐的、中间人、门包,即守门的都要有孝敬,所以,那些捐官们一旦放了实职,就拼命的刮地皮!要把成本收回来,还要大赚一笔。那已不是做官了,而是一笔生意。不过,这次好不容易捐了百十人,终于办起了“官弁”学堂。到毕业时还不到一百人,看来那些富家子当兵,这笔生意不好做,太苦,中途就放弃了。但这不足百人的毕业生,他们庆幸的是,没有花第二次钱,还蒙到了官职,虽然是下级军官,油水不大,但总算是实职。但这个“官弁”学堂的学生,在以后的军阀混战中,他们根本没有什么作为,混了几年,各自回去当起“乡贤”去了。这只是四川新军建立过程中的一个小插曲。
朝廷又下旨,要迅速成立新军十七镇,但当时军官、士官不够。总督锡良决定,先成立新军十七镇第三十三协。陈宧想,这新军也要控制在自己手里,老袁派他到四川,就是要把这新军十七镇纳入北洋体系的,这可不能放脱了!不管怎样,都要抓在自己的手里。
“制军大人,这成立三十三协,管带以上的职务,不能由武备生担任,他们学期太短,还得历练。日本士官生还得担任办学之职,管带以上职务,由常备军中抽调为妥。”陈宧向锡良进言。
“二奄,三十三协的组建,就全委托你了。”锡良对陈宧是绝对信任,如此清廉勤勉之人,当然是信得过的。而且常备军中,陈宧从北洋系,挑了一些人过来,当然是袁士凯的意思。要掌控陆军十七镇,当然要有自己的人。这些人经过小站练兵,也算是具有现代陆军技能之人了。
陈二奄为什么要排挤留日生及武备生?因为他要为袁士凯控制新军十七镇,把十七镇纳入北洋体系。陈二奄正好把从北洋系带过来的、常备军的亲信,担任了第三十三混成协中管带以上的中高级职务,毕业的武备生只能量才担任队官、哨官,即连、排长。顺理成章,陈二奄就成了三十三协的协统。这也为后来川籍军官造反,策动兵变,赶走了外籍军官埋下了伏笔。
清王朝为了扩建新军,要各省办陆军小学,招收十几岁的有国学基础,能写文章的人。这陈宧又成了四川陆军小学堂的总办。他又是练军、又是办学,与后来四川各路军阀都有关系。军阀中的有名人物伊昌衡、周骏、刘存厚、邓锡候、田颂尧、刘湘、杨森、王陵基、刘文辉等都算是他的学生。有人推陈宧为四川军阀的始祖,还真是一点不假。
这陈二奄必定年青,又是位高权重,开始还勤勉办差、励精图治。官场是个大染缸,久而久之,难免落入俗套。又有一些“有心”之人捧场、拉拢。成都,旧时称为锦官城,是十里繁华之地!灯红酒绿,一来二去,耐不住寂寞,也就顺势下了水。维新新政,总督锡良锐意革新,也打不破清朝末年腐朽之势。当时的成都府是“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天半入云”!陈二奄公务之余,也难免陷入了花天酒地!那些趋炎附势之徒,总有办法拉官员下水,再说他二进川时就尝了当官的甜头,一拉就下水了,吃花酒,现在叫“有偿陪侍”,从这开始,就陷入了狂嫖滥赌。锦官城的妓院比比皆是,最高级的“浙江台基”里的“清官人”要是能嫖到,花费巨大。所谓“清官人”,即从小培养训练,吹拉弹唱、诗词歌赋无一不会,她们名义上是卖艺不卖身,但遇到大的金主,钱用足了,才可以上身。因为这种“台基”,相当于高级妓院,全是浙江人开的,所以称为“浙江台基”。这是一门长线生意,即“钓大鱼”的生意!在旧时的成都,也算是一大景观了!据说,那种红透了的“清官人”,没有十万两银子,难以上身。难怪现在的浙江人这么会弄钱,那时,浙江人的生意头脑就如此超前了。
以陈宧的地位,他也不会常去那些 的妓院,一些“有心”之人,自会拉他去附庸风雅,有人会为他开钱,渐渐地,浙江台基也是他常去的地方了。至于有没有“上过身”,无从考证,小子也不能乱说,反正银子花起来如流水。
到了1907年,这陈宧到四川已是四年之久了。锡良调任云贵总督,当然舍不得丟下陈宧这个能员,邀请他一起去。这陈宧感到有点麻烦了!这一阵狂嫖滥赌、胡乱花销,已亏空了陆军小学的款项三万多两,这移交难办了!平常陪他嫖赌的好友钟颖,也是清军中常备军的一个头目,被陈宧拉入三十三混成协当标统,即团长,当然是他的亲信。什么是铁哥们,用现在的话来说,“一起下过乡、扛过枪、嫖过娼的”,那才算。这钟颖是满洲贵族,家里相当有钱,为哥们挡事,还能升迁,何乐而不为呢?
“二哥只管放心与锡大人走,前途要紧。区区三万两算个啥,犯什么愁,哥们包了,至于路上的费用,哥们另送一笔银子!既是铁哥们,就要患难相助!你哥子发达了,兄弟还要靠你提携呢。”钟颖拍着胸脯说。
“钟老弟,能在我危难之时,救我之急,是真君子矣!没说的,这三十三混成协由你来带,陆军小学总办也一并交与你。”这还真是投桃报李!
钟颖,算给他解了大难,这铁哥们当然要极力相助。他在锡良的面前,竭力推荐钟颖接应三十三协协统及陆军小学总办,锡良见是如此忠心、清廉、能干的陈二奄推荐,当然照准。这样,他的贪腐就掩盖了过去。
陈宧要走,常备军中、绿营中一些有心人,明白他不但是锡制军的红人,还有北洋背景,与当朝权贵荣禄又有旧,又是如此精干,估计陈宧今后,前途无量,为了今后有所依附,当然要送出丰厚的程仪!陈宧收了一大把银票,真是盆满钵滿的离开了四川,这是陈二奄二进川。
陈宧从四川带去的人中,有刘存厚、刘成勋、张毅、乔毅夫等人,这些人后来都是四川军阀混战中的厉害角色,容后再表。
这钟颖后来统帅一支混成协进驻西藏拉萨,对巩固边防,制止西藏分裂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也算是对中华民族有贡献之人!人,是有多面性的。并非一坏,就坏到底。所谓好人、坏人这种简单、脑残、区分人的方法,现在还在盛行,真是可悲!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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