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统治者说出真相只会挨打:广东诗人0801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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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统治者说出真相只会挨打:广东诗人俱乐部0801一人一首诗选

  缘由:

  去年有一个流传于香港的政治笑话,笑话如下:

  有一天,小孩問父親什是政治,父親想了想就說:「政治這回事,就拿家作個比喻。我就是資本家,為這家帶來財富。你媽就是管治者,把所有的錢和權都收起來。菲傭 Maria是勞動人民,而你則是被統治者。

  晚上,父親趁老婆睡著的時候偷偷溜進菲傭房間,污辱了Maria。小孩碰見但不敢作聲,他向母親告狀但不果,還給了他一記耳光。翌日,小孩向父親說:「我終於明白政治是什麽回事。就是那些資本家用最硬的部分壓住勞動人民,勞動人民赤裸裸地哭訴但資本家仍然用力壓著。統治者呢?只懂睡,被統治者說出真相只會被打。

  恰逢我在广俱值班前听到,由是想把所在广俱贴诗的人,一人选一首个性作品,点出与他人的不同之处。由是作

  排名不分先后

  蓝石禾:

  《11月30日黄昏,看见荒草在旷野中兀自燃烧》

  那红红的火光暗示什么?

  那些黑色的田埂呢

  记忆中,我的祖父是一个喜欢燃烧荒草的人

  我的父亲也是

  就在这样的冬日

  他们安静地走出家门

  朝自家的田间地头走去

  在他们吸一支烟的当儿

  田埂上,火光已蔓成一片

  黑色的田埂一路蜿蜒

  那红红的火光

  映红了他们褐色的脸

  我喜欢这首诗中流出的生活气息,“我的祖父是一个喜欢燃烧荒草的人/我的父亲也是”,这其中隐含了一句,“我也是”,这是生活的延续与传递,也是生活的诗意,“在他们吸一支烟的当儿/田埂上,火光已蔓成一片”。其实乡村的生活很简单,却总是令人神往,这也正是平凡事物的魅力之处。

  非飞也:

  《出神》

  日子,如黄叶带着锯齿,落进地下室

  变成摆设。我现在从很远的地方

  听到台阶生长的声音。有人,在慢慢飘落

  孤寂的夜晚,我必须前去观看

  羽化的一切演习的死亡游戏

  台阶巨大的欲望是等待影子的亲吻

  我来了。地下室,储满哭声。一页发黄的纸

  写满日期,在背后*笑。那些熟悉的影子

  手拾长笛,整齐伫立着,像一排洁白的牙齿

  它们张合着。咀嚼我。许久,它们要开口说话了

  一声蛙鸣后,我作为一个痛苦的音调,被呼出

  消逝怠尽。往回走时,月光很硬,很烫

  逝去的哭声躺在波纹隆起的脸上,往前涌动

  噢!原来,我一直坐在秋天的窗前

  被一杯水带到远方

  说实话我不太喜欢这样的诗句,但它却自有打动我的地方,在于它清晰地表达了作者的一个瞬间。“听到台阶生长的声音”,以及后面“台阶巨大的欲望是等待影子的亲吻”,展示了非飞也的写作灵气,一个徘徊,出神的瞬间,其实是在游走中完成。

  野牛:

  猫疑

  猫蹿于树丛,

  也从容也急迫;

  人曰:畜生。

  猫甚不解。

  入夜星光之下

  城市辉煌!

被统治者说出真相只会挨打:广东诗人0801诗选

  双双男女媾合成欢:

  或非法,或合法,或性情,或交易;

  应有尽有,未有亦有。

  猫绿眼森森

  一目了然。

  都是肌肤相亲,都是进出劳力,

  独曰我们畜生?!

  没有男盗女娼,没有杀人放火,没有阶级斗争,

  禽兽何以定义?

  猫紧思,不得其解。

  车声旋近,猫倏然遁去。

  一回贴了诗人野牛的一组诗,其它的都太长,我独喜欢这首短诗。《猫疑》这首诗并不新鲜,为什么要选它?因为它的语言与节奏,展示了野牛对语言的驾驭能力。这首诗给我的启示是:人说到底其实也是一种动物而已。

  刘君一:

  《嫖妓以来》

  除了我的嘴以外

  我需要你全方位接触

  除了你的内心以外

  我需要全方位深入

  包括我自己在内

  你和谁都是如此

  所以我不允许你的嘴碰见

  我的嘴 我嫌脏

  嫖妓以来

  我极度渴望嘴对着另一个女人的嘴

  人们说爱情是嘴传递的

  而不是别的东西

  台湾就是大陆一直在嫖的一个妓

  阿扁就是这个妓的嘴

  自刘君一写出《你的小手》以来,我就开始关注君一兄的诗。我常读到一些陷在小我里面无病呻吟的诗作,特别是写儿女情感的,然而君一兄《你的小手》,写的是私人情感,展示的却是大我境界。选这首《嫖妓以来》,也是因为里面暗藏的大我隐喻。有时候,两种政治其实就是两种人,沟通的方式其实很简单:嘴对嘴就可以解决。

  哦该:

  《米罗咖啡馆》

  克来德曼的

  一支轻柔的钢琴曲

  与

  柔暗的白炽灯以及环形灯带的光

  弥漫开来

  思绪似乎

  比最角落的那盏孤灯

  还要孤独

  咖啡和普耳茶

  分别盛在

  两个杯子

  海浪声

  从地层缓缓地冒上来

  飘荡在

  透明的玻璃

  杯子

  定格于嘴唇

  慢品

  就

  这种感觉

  没有别的

  哦该式轰炸曾被我视为洪水猛兽,并不是说哦该的诗不好,而是哦该的产量实在是太大,难免金子与泥沙俱下,对想搞评论的人来说的确是个难题。好在哦该现在有所收放,贴的诗大多不错。哦该原来的诗都是那么不经意就成行,生活皆诗,简单至极。这首也是如此,但这首诗表现的对空间的弥漫与把握,展示哦该也是技艺娴熟的诗者,在哦该看来,越简单越诗意,个人感受强于他人感受,他的诗就这么霸道。

  汪白:

  习惯

  有人杀猪

  只挖眼珠 让猪痛死

  有人杀猪

  只杀屁股 让猪喊死

  有人杀猪

  只捅心窝 让猪憋死

  有人杀猪

  只抹脖子 让猪气死

  有人杀猪 

  只煽猪蛋 让猪羞死

  有人杀猪

  起刀不落 把猪玩死

  每天 人享受这些

  猪都习惯了

  汪白是广俱上我可以和他谈黑洞理论、谈强德拉塞卡极限的诗友。其实再深入一点我也不懂,但这成就了我的思考方式。他的《老九》我还记忆犹新,并且类比于伊沙的《灵魂出窍》,惹得有诗友批我为伊沙的粉丝。其实我不是,我只是喜欢比较阅读。读汪白的《习惯》,我想到了胡续冬的《阿克黄》。有哲学气质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的诗,荒诞,灰谐,明者明矣,不明者浊矣。对诗作者来说,有一者明,足矣。

  吴乙一:

  灵光寺听诵经

  寺院慢慢隐入暮色。烟雾渺渺

  模糊的生死树是一个谜

  有人抽签,求得爱情天长地久

  有人跪拜不起,为了忏悔

  为了生意兴隆,为了平步青云

  有人拍照,亲密无间

  有人整装,攀登五指峰

  看明天的日出

  我穿过菠萝殿、罗汉殿、钟鼓楼

  神明目光如炬。我缓慢地走向经堂

  等待诵经声

  在我转身时响起,从遥远的地方一阵阵传来

  多年前,另一阵诵经声里

  我深深地爱上了内心浮起的圣洁与疼痛

  吴乙一的诗我读过一些,印象就跟他的人的印象一样:深沉,内敛,木纳。《灵光寺听诵经》可以说是吴乙一的代表作之一。他独自立于凡尘之外,诗的第一节,其实只是一个铺垫,凡尘已在诗人之外,“神明目光如炬”,照亮诗人的内心世界。梅州三剑客,吴乙一拿的是佛珠。

  杨勇:

  逍遥山庄的晚餐

  我们驱车往前,目的地在六十里外

  半个小时前,它被钉在树枝上

  比那个挥舞钢刀的人还要高

  现在它半个身子躺在翻滚的热汤里

  半个身子撒上辣椒和盐,接受由高往低的考验

  我们一碗一碗喝着它的汤

  一口一口吃着它的肉,中间夹杂着几句赞美

  喝几杯二锅头,从朋友口中我知道

  这是眼镜蛇,身长三米,世界上最毒的一种蛇

  带着醉意,我经过一条小巷,一窝蛇蹲在竹笼里

  它们没有看我,对自己身处险境一无所知

  在逍遥山庄的后院,我被一场屠杀震惊

  一条蛇挂在树枝上,一个人割去它的尾巴

  他抱住它,用他的嘴吸取它的血,持续用力

  它全身扭动,发出丝丝的响声

  然后他吸尽它全部的力气,用刀割开它的肚皮

  他一下一下割着,迅速剥下蛇皮

  用热水浸泡,并刮去皮上的鳞片

  把一条蛇剁成几十块长短不一的肉团

  我脚步踉跄往回走,经过竹笼时,我看不清

  它的兄弟姐妹,我无法改变它们被宰的命运

  于是我深刻感受到了一个人的弱小,这种弱小

  与一条蛇没有两样,我无法预知明天的树上挂着什么

  我们的车在归途上出了一点小问题,在路边逗留的时候

  再次想起血,刀子,挣扎与命运,这时我看到一条蛇

  从草丛中窜出来,奔过马路,盲目向前

  在夕照的返光中,我发现了一群动物

  它们寄居在体内,毒蛇混迹其中,它们与我密不可分

  最近杨勇对诗人的访谈较多,都比较精彩。给我印象深刻的是关于福建诗人汤养宗的访谈,挖掘到了诗人的内心与灵魂深处。可见杨勇兄的勤奋。杨勇兄的诗同样精彩,他的诗总有一些飘忽中的宿命之气,悲悯于内心深处。以前我读到他的《风》,象听柴可夫斯基的《如歌的行板》,短而具有穿透力。他的诗常常与树有关,对树有一种迷念,树在他的诗中,成为武器。我们无法预知明天树上挂着什么,这是杨勇对我们最衷诚的警告。读他的诗,使我常常告诫自己要有一颗宽容和仁爱之心。

  深圳红孩:

  《白色手套》

  那一年冬天

  父亲不知道从哪里给我弄来了

  一副白色手套

  梦里经常出现的那种

  整个冬天

  我都在想

  戴上白色手套的右手

  是握一把白色手枪

  还是夹一支白色香烟

  显得更酷

  很多年以后

  梦境已经混沌不堪了

  白色手枪没有出现

  在我的床头

  白色香烟也没抽上

  父亲就走了

  接着

  冬天也过去了

  宋晓贤给红孩评了个年度最佳进步奖,我看实至名归。读红孩关于于坚诗歌写作的毕业论文,让我对红孩刮目相看。有一次他贴的诗,令我大失所望,不免批了几句。其实红孩的进步有目共睹,特别是最近的诗作,越写越好,越来越成熟,以至于他的《此刻》系列,我以为是受了于坚《便条》的影响。红孩的《此刻》系列很成熟,但我却独选了《白色手套》这首诗,为何?因为我觉得这首诗写出了红孩的独特个性。我认为诗写得成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写出自己的东西,因为成熟的诗作,对于写作经验丰富的诗人来说,可能会信手拈来,唯个性的东西,则他人不可替代。《白色手套》,把一个人的成长与对父爱的理解两条线平行展开,最后竟无法相交,怀念于诗人的成长成熟,语言初读暗藏忧伤,实则意境光明。这正是我喜欢的诗。

  韩宗宝:

  《请原谅我还爱着这些芦苇》

  请原谅

  我还爱着这些

  芦苇

  爱着这些

  已经不绿了的

  已经发不出声来了的

  已经枯萎了的

  已经没有青春气息和表情了的

  茫茫芦苇

  请原谅

  我还爱着它们

  我爱它们在时光中

  永不磨灭的灵魂

  爱着它们深埋在黑泥里的根

  当初读到韩宗宝的《潍河滩上的三棵树》,一下子就记住了这个内心坚硬而结实的诗人;后来,读到他关于潍河滩的诗越来越多,竟一下子产生了审美疲劳,以为韩宗宝那些贴近泥土的写作,暗藏某种不良的姿态,直到去年又读到他的《一头蒙昧无知的猪》,以及杨勇兄对他的访谈《一个人的苍茫》,对他的误解才完全释然。如今再读到他的这首《请原谅我还爱着这些芦苇》,才知诗人这种对泥土的贴近,已经成为诗人生命的一部分,让我想起俄罗斯抒情诗人普希金的《小花》。韩宗宝此次贴了11首近作,我唯独选这首来说,是这首诗让我再次看到了诗人的那颗诚挚之心,正如诗人所呤咏的《潍河滩上的三棵树中》的槐树。

  乌鸟鸟:

  命[001]

  生活的菜市场

  新鲜的鸡肉摆满肉案

  肉案面前举刀的命

  有一双沾满鲜血的手

  和一张畜牲表情的脸

  几只更年期的雌性

  吊着两只严重下垂的空乳房

  心怀戚戚地谈论着禽流感

  我绕过她们

  最后买回晚餐的鲫鱼

  和嗅不到农药味儿的绿韭菜

  出租屋的墙壁表面

  爬满了灰色的钢制水管

  晚间的国际新闻

  又一排儿的向麻木不仁的世界

  陈列出了

  几条贱如艾草般的命

  生活的水龙头

  忽然又流不出水来

  去年我在《80后十大诗人潜力榜》中把乌鸟鸟同学列为80后十大提名关注诗人,因为我发现了乌鸟鸟同学写作诗歌的天才气质。那时候读到他好多清新而美丽的诗,如《那时我们常常在夜晚压倒青草一片》等。后来,乌鸟鸟同学诗风大变,语言变得越来越暴力,为此我还批评过。此次乌鸟鸟同学贴的《命》系列,语言暴力依旧,却比以前成熟很多,暴力中少有以前的愤世嫉俗和喧泄,暗藏对人性之恶的抗争与反思。读他的诗,我常想起金斯堡。我间接了解到乌鸟鸟诗人在某工厂上班,与郑小琼一样,在生产流水线上。乌鸟鸟诗人会成为中国的艾伦.金斯堡吗?我不敢确定。相比于《嚎叫》,我更喜欢金斯堡的《祈祷》:“钥匙在窗台上,钥匙在窗前的阳光里。/我有那把钥匙……钥匙在窗前的阳光下。”钥匙就在窗台上,但我们总是对它视而不见。

  容浩

  《梅州三江口》

  这里曾经有许多船

  去了南洋

  剩下寡妇村

  那些寂寞地追赶蜻蜓的孩子

  这里曾经有一场战役

  死了好几百人

  一些是国民党兵

  一些是共产党兵

  现在这是一条静静的堤坝

  把许多

  我们看不到的悲伤

  压在身下

  把一条河流

  交给它的下游

  第一次读容浩的诗,就被他诗中隐藏的力量所打动。外表平静,内心隐忍,这是我读完这首诗之后对容浩的想象。有时候我们不需表明态度,而只需用心去感受时间,一切胜负已分:那些我们常被告知的事物,往往是心存疑惑,经不住时间的拷问。

  三米深

  华子的浆果

  它该属于哪个季节?晶莹

  充满汁液的新鲜色泽

  它该有很好的光线

  远近、深浅和不同的焦距

  相互倚着,错落有致

  像有双精致的手

  抚摸着它们

  像嘴唇,在记忆里渐渐模糊

  像远处并不清晰的风景

  沉没于淡紫色的时光

  似曾相识的文字

  以不同的发音朗读出它们

  静止的回声

  只属于一个冬日的午后

  世界都挡在窗外

  内心像院墙上

  纹丝不动的树影,错综复杂

  画册心不在焉地翻开

  它们已从树上摘下

  分放在六个干净的盘子里

  以前,我不知道80后诗人三米深是技艺娴熟的诗人。我在写《80后十大诗人潜力榜》时,吾同树向我推荐三米深,我说,我读他的诗不多,不太了解,所以作罢。这个潜力榜文章,其实只是一种喧闹,也没有人把他当真,贴出来后却在扬子鳄引发了不小的口水战,还有人在我背后放暗箭。所以《70后十大诗人实力榜》便胎死腹中。的确,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份属于自己的排行榜,听者不必太在意。三米深的诗,总暗藏技艺,我怀疑他是个技术论者,但其实他不是。因为他以前的诗,被人评为太过抒情。我喜欢这首,类似于现代装置的作品,内心在墙上,需挖掘才能找到。这正是阅读的快感。

  闽北阿秀

  《渡口》

  一缕清晨的阳光

  落在我手背上,我在河岸,一个古老的渡口

  身后是沉寂的小村庄

  我看着小船,慢悠悠地摇向对岸

  年老的艄公,抽烟不说话。沿岸高速路,车辆跑得很快

  土坡上,一丛丛的黄花菜

  静静地开

  从名字看,闽北阿秀应该是个女孩子。她的诗,清新,淡雅,处变不惊,这正是女性特有的品质。阿秀的诗,写得很有质感,我不知道,我是否经历过同样的情景,但我只是记得这些场景,只是觉得很美,却无法用分行文字记叙下来,而且还是如此地老练。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渡口》都是一首成熟之作。(后来一回纠正说,阿秀是个男的,我摆了乌龙,抱歉,仅从一首诗断定性别的事,以后少做)

  西域

  广州的雨

  这是广州的雨

  这个想法就像急骤而来的雨滴

  打在城市的脊背和我的脸上

  那一张张若隐若现的脸

  由花瓣变成了水

  四周的楼群植物般喘息着

  在雨雾中成为孤岛

  而我踯躅在天河城的北门

  感受着它的倾诉与表达

  触须般深入身体

  说来就来的雨

  其实就是一种情绪

  从我们所不能企及的高度出发

  消匿于我们所不了解的地域

  更多的时候我们只能沉浸其中

  既不能阻止也不能远离

  读西域的诗,就好象欣赏一支欢乐的琵琶曲,节奏明快而直击心扉,心随着他富有音乐感的文字,欣赏一场长本来有些防不胜防的急雨。其实这场雨的突袭本来会使人不快,但在诗人看来,“更多的时候我们只能沉浸其中”,思考它的高度。一个日常生活的平凡事件,西域通过文字,把它变成了哲学。这正是西域的与众不同。我常对新写诗的人说,你写诗,不一定要写得很好,但一定要写出你自己的个性。从这点上来讲,西域是老师。

  光头

  我用一支斑马牌秀丽笔写一首诗

  我用一支斑马牌秀丽笔

  写一首诗

  我很认真的写

  就像小时候写作业一样

  就像老师站在我身后一样

  我要认真的写

  我要做到

  笔锋秀丽

  软硬适中

  出墨均匀

  就这样

  把一首诗写出来

  这首诗很白,我很喜欢。但这样的诗只能写一次。光头这个名字,本身就很奇特,诗也是如此。

  采耳

  《寒潭》

  一地相思两地凉

  谁解千般爱

  我看见她的温度

  冰冻三千尺

  比月光更小的娇娘

  在桃花中沉睡

  如果有香草、白鱼、吐花蜜的美人

  很好

  再加上柳絮般的旧事

  亲爱的,你可以洗洗脚

  披散发,吹响竹箫

  我只说到寒潭

  桃花如水 漫过东风

  我借你寒衣,一转身之际

  取出身体里的悲

  胡笳恰到好处地拍响

  “春闺如梦,毕竟男儿多薄幸”

  销骨啊销骨

  醒来睡去,白发入细眉

  跨不过丈方圆的寒潭。

  采耳的诗,跳跃感非常强,而且有些招摇,象是一袭齐袍的旧上海女人,让人想入非非,有翟永明风范。诗的第二节,可能还需要更凝练一些。

  木知力

  我没有去过俄罗斯

  没有去过的地方

  很多

  我独惦记着俄罗斯

  每年,西伯利亚的寒流

  提醒着我——

  你没有去过俄罗斯

  没见过被大雪覆盖的草原

  没见过通往监禁的路上

  冻乌了嘴唇的少女

  没见过光头的良心

  他们在俄罗斯的土地上

  被祖国流放

  被人民追逐

  我多么想有一天

  在俄罗斯的土地上

  在白桦林里

  邂逅一个白银时代的少女

  而此时,已经没有必要了

  祖国遥远

  俄罗斯少女在中国喝咖啡

  而不是伏特加

  熟练地谈论人民币

  面对她们

  我不忍心说起普希金

  我只能说——

  我没有去过俄罗斯

  木知力是我能一起喝酒的诗人,第一次与他喝酒,我在电话里面跟朋友谈昨天的麻将,木知力却在念诗。我把这首诗看成了木知力的西伯利亚。思想少有抵达之处,则是一个人的西伯利亚。我与木知力谈诗的时候,往往插不上嘴,足以证明木知力在我面前走得太深远,就象这首诗所表达的:木知力的确没有去过俄罗斯,但他的思想早已抵达。

  吾同树

  南山

  姑且这般,命名对面的小山丘

  为:“南山”,比照陶渊明笔下的那座

  不知它高了,还是矮了

  不知我悠然与否,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刻

  不太相信现实,那么多相信点古人吧

  隐居仍是最后的退守,故乡老屋虽破

  尚可围上篱笆,种点菊花

  偶尔往来几个朋友

  拿来新采的果蔬

  正当这般想着,一台勾机开到了

  南山的脚下,橙红色的巨人手臂

  硬朗而灵活,一团烟尘腾空而起

  那么再坚信一下:故乡,南山还在

  2008年《诗选刊》推出2007.最具活力的20位青年诗人作品特别专号,吾同树位列其中,可喜可贺。其实就诗歌写作的先锋性来说,官刊已是弱势,很多好诗都是先在朋友中传诵,然后才被官刊选用。毕竟纸化是很多写诗之人的追求。其实就算不被《诗选刊》推介,吾同树的诗,在70后写作群中当有一席之地。《南山》这首诗,说的“心中的南山”。只要你愿意,每个人的心中都可以有一座不倒的南山。

  宋晓贤

  童年伙伴

  小麻拉回到老家的临晨

  村民们纷纷提着大鞭炮

  到家门口欢迎

  一时间硝烟弥漫

  把小麻拉一家淹没

  又一阵鞭炮声停息

  弟弟报告道:是你的同学甘良主

  我赶忙出门,顶着硝烟迎上去

  小甘弹尽粮绝,正要撤退,

  我冲上前一把捉住他的手

  致以感谢和久别的问候

  他吸了一口烟,回应一句

  我看见他的手分明在颤抖

  甚至他的声音也在哆嗦

  我想起小时候,他的自信

  甚至有些油滑

  是什么使他谦卑、惧怕

  是什么改变了他的内心

  关于宋晓贤的诗,其实我有一大堆话要说,因为他总是能如我所愿,用分行文字来表达我的思想。某种程度上,他是我的哲学家。其实这并不奇怪,我要回到家里,必须经过宋晓贤家门口,再向北二千米。在我们老家,越北的地方,离公路越远,越偏僻,越乡村。然而,当城市不能再信任时,乡村也靠不住,就算到离公路再远的我所住的地方,乡村的内心也已经改变。

  阿谁

  熊

  我常常在黑暗中醒来

  想象一只大胖熊

  正在窗口窥视

  它见到我无毛的双腿

  短小的生殖器

  整个人一副要死的模样

  怎么也提不起兴致

  它摇摇大胖头

  到别处觅食去了

  阿谁是广俱最早进步的年轻诗人。说他进步最早最快,是因为他的诗真的很白,而且总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但阿谁进步之后,就没有再象深圳红孩那样深入内心,文字还停留在表面,诗白得有些苍白无力。阿谁贴了很多诗,象《花指甲》、《深渊》、《三水》、《斑马我爱你》等都不错,我独选这首,因为这首诗除了白之外,还暗藏隐喻,企图追求一种力量。由于我把阿谁当成了我的小弟弟,所以爱之深,则之切。

  罗西

  广州印象

  灰蒙蒙的天气

  晦涩的人际关系

  灰蒙蒙的汽车长龙

  晦涩的城市森林

  这座城市

  我住了二十年

  二十年的感触

  思想不乱

  工作不断

  通货太快

  唯一的流行色

  是至今不能药到病除的

  深度的

  咽喉炎

  自从读了游子衿的《通往罗西家的小路》,对那条小路我就开始向往。罗西的豪气与诗人的细腻似乎有些不太协调,我没见过罗西,只在照片上见到他是个大胖子。其实心细的胖子我见过很多,一方面他为别人着想,另一方面,他对生活的思考方式,也会比看似心细的人要详尽很多。更多的时候,他比常人多一份宽容之心。即使广州有再多令人病垢的地方,在罗西看来,都可以原谅。

  阿斐

  《休战书》

  几个朋友找我

  吃饭,喝酒,谈论不着边际的话题

  有时我兴高采烈

  或者义愤填膺

  仿佛万物都藏在我小小的肚子里

  更多的时候

  我沉默,或微笑着发表一番微弱的见解

  天下何其大

  众生何其多

  我只是其中一员

  我的英雄梦想还没有张开翅膀

  一大堆难以启齿的问题

  悲欢愁怨忧

  柴米酱醋茶

  还等着我去解决

  美丽的世界,不要着急

  容许我先摆弄好自己

  再来与你赤膊交战

  心无完肤也在所不辞

  阿斐虽是80后,但现在人称斐哥,可见阿斐的江湖地位。我在《80后十大诗人潜力榜》中,把阿斐列在第一位,也受到过质疑。其实阿斐虽为80后诗人,但他的诗,更具有70后的特点,能深入内心而直指苍穹。然而阿斐却很低调,这首《休战书》所表达的,正是他这种平静而虔诚的内心。

  烈野

  《证明》

  在冬天总要怀念的

  公交车还没有到

  夏天的候车亭遮不住

  那个女人的乳房

  她俯下身去

  抱起一个小女孩

  在公交车上

  我看到

  一个女人抱着

  一个小女孩

  我赶紧让座

  她不知道我的秘密

  这充分证明了我

  一个内心阴暗

  表面清白的家伙

  这以为烈野的这首诗是对下半身诗人沈浩波《一把好乳》的重新解构,但却不是下半身的那种常用写作方式。我喜欢这种方式的写作,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其实是一种复杂的情景,简单的下一个好与坏的结论,显然不够。

  反复

  无题五  

    露水打湿过的一枝小草,

    世间的纯洁凝聚其身。

    繁忙的足迹践踏了那微乎其微的灵光,

    纵使如此,我依然下跪,并亲吻,

    那世间仅有的一滴,在我贫血的嘴唇,

    纯洁而微乎其微。

  我相信反复同学是用心写诗的诗人,并不因为他说我的点评到位与深刻。恰恰相反,我只是以一个站在门外看诗的诗歌爱好者说出了我自己的一点感受。对反复同学的诗作也是如此。我相信反复同学的诗龄不长,但只要有一颗热爱诗歌的心,并长期写下去,反复同学值得大家期待。诗歌除了表达情感外,还需要技艺,这是我的观点,也是我对反复同学的一点提示。

  风妞妞

  较真

  那天我说

  长沙的臭干子不臭

  还是香港的臭

  老庄说起茅台

  有个人

  喝了十几年茅台

  后来又有个人

  送了一瓶真的茅台给他

  他才喝一囗

  就说是假的

  什麼什麼呀

  臭干子不臭

  算什麼臭干子

  俺说的臭干子

  如果是假地

  为什麼

  比正宗的

  臭得多

  风妞妞的诗的确很白,但也很口水,对语言比较放纵。《较真》这首是风妞妞写得比较较真的作品,我很喜欢。诗里面说的,我也听说过。的确如此。去年我们去贵州旅游,在怀化,整条街都是茅台酒,280块一瓶,我们买了两瓶来开餐,第一瓶是真的,第二瓶是假的,商店老板看我们是明白人,即刻给退换了。至今为止,我喝过八次茅台,只有两次是真的。真作假时假亦真。人生也是如此。

  小引

  日常生活

  上下之间

  有一张纸那么厚

  如果没有特别的事

  我一动不动

  树叶落下

  旧事成堆

  微妙的伤害就在四周

  但不在眼前

  有一天我想起另一天

  桃花还没有开

  枝叶空虚

  你脱下的裙子挂在靠背椅上

  很迟我才知道小引是80后的诗人,而且是成熟的诗人,出口即成诗。这里的诗,不是诗意与口水,而是哲学思考。小引的文字,简单,深远,象一堆枝叶散开于地,引人遐想。

  许林

  血在滴

  血在滴。穿越遥远距离

  我面对家的方向默然落泪

  谢谢你们,安慰的创可贴

  治不愈我的心急如焚

  血在滴。生活的手术刀

  改变不了你的音容,妈妈

  别再让日常发酵的期盼

  躲在你伤痛的呻吟里

  我正在回来的路上——

  甘蔗林驶落一片星辰

  麦田升起冉冉朝阳。血在滴

  许林是我在中山认识的第一个诗友。可以说我去年五一之后,我突然想走出网络认识几个朋友的时候,无比诗意的许林第一个进入了我的朋友圈子,然后是宋世安、邹优添、余丛、木知力等一帮朋友。跟许林一样,对高春林我无比赞赏,没有认识许林之前我就常去高春林的林间小分贝充电学习。许林的诗,或多或少也受到高春林的影响。我一直认为乡村才是我们的根,面对乡村的呼唤,“我正在回来的路上”。海子之后,“麦田”已了无新意,但总能触动我们的内心。

  匆匆

  恐惧与孤独

  她是第一次知道了恐惧与孤独的关系

  恐惧原于孤独,孤独原于恐惧

  就好比鸡生蛋蛋也生鸡

  她用被子蒙住脑袋

  从晚上两点睡到次日下午三点

  不断地醒来又不断地睡去

  她甚至都不肯把头伸到被子的外面

  她第一次这么清楚地了解自己的软弱

  她想到了对付恐惧和孤独的对策

  就是再次去谈一场恋爱

  她在心里默默地掰着指头

  阿一阿二阿三甚至更多………

  接着摇了摇头

  她需要的爱与被爱何其艰难

  最后她终于慢慢地起床刷牙

  写下这首诗企图赶跑恐惧和孤独

  虽然有些拖沓,但这样的诗,读起来总能表达一种心情,反反复复,反反复复。事实上,生活有时候的确如此,拖沓反复,我最欣赏的是这一句:她想到了对付恐惧和孤独的对策/就是再去谈一场恋爱,有时候,结果的意义,在过程面前,其实很幼稚。

  水抱潇湘

  1月13日,雪落长沙

  背着一身白

  的甲壳虫

  屁股上冒着蓝烟

  爬过去

  又爬过来

  湘江一桥上的

  雪

  不像是雪

  而像是一滩

  烂泥巴

  桥头花坛

  围在边缘的

  一圈菊花

  每一朵都蜷曲了身子

  捧着一把雪

  冷得发抖

  桥下面

  有一条小船

  就是那种带乌篷的

  (现在变成了白的)

  被冰冻的河水

  拥着

  不进也不退

  没有人在船上

  垂钓

  岸上也没有

  岳麓山

  看一眼算了

  上面的冰冻很滑

  风

  也很大

  指点江山就免了

  除非有人

  请我上去

  吃狗肉火锅

  杜甫江阁

  也没有进去

  喝一碗热茶

  雪

  让某些人兴奋

  让另一些人

  郁闷

  漂泊湘江

  杜子美曾经

  就是这样

  诗写得有些松散,冲淡了其中的诗意。雪,让某些人兴奋,让另一些人郁闷。十多年没有回家,当然就十多年没有见到雪,心中时常想念雪。但我在想念雪的时候,第一个意象是白色一片,最后的意象却是一滩烂泥巴,而且总是挥之不去。感谢水抱潇湘的真诚,让我说出了我一直不敢说出的话。

  黄荣东

  悲哀

   文/黄荣东

  在网上认识了一个MM

  她知道我是写诗的

  她问我这年头还搞这个

  一首诗发表了稿费才是多少

  你供得起房子吗

  你买得起靓车吗

  然后她说她认识了一位大款

  家里住的是豪宅

  出入以车代步

  在深圳特区开有一家大公司

  她对我向她表示的好感

  嗤之以鼻,她问我

  干吗不写长篇小说呢

  我反讽你不会叫李白写长篇小说去吧

  我觉得她是瞧不起我

  瞧不起我就是瞧不起天下的诗人

  于是我骂她

  用尽最恶毒的形容词

  为天下的诗人骂她

  她一点儿都不生气

  她认为我越骂越是喜欢她

  骂着骂着

  我就没劲了

  感到做一个诗人

  真的很悲哀

  真的,在这个物欲时代,做一个诗人真的很悲哀。这个悲哀有两层意思,不必我明言,各位可以各取所需。但诗人们都还在写,还有探索,这让我感动,这也是我为什么还要往诗坛这个黑酱缸里扎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诗与哲有相通之处,而在一个做诗人是一种悲哀的年代,企图做一个哲学家,则悲哀至极。

  南山一石

  离开

  一朵花

  从枝头跳下来

  走进草丛中

  草其实不深

  花却了无踪影

  草可以沿着

  去年的路径回来

  花找不到去年的枝头

  这首诗浅白,意象简单,明确,也说明了一个道理,“离开”是一个动词,动词的背后,总有代价。

  汪抒

  身怀无知

  我可能更迟钝一些

  甚至比不上一片叶子、一粒灰尘或一只小猫

  我们都在行进的路上

  它们在不同的路段可能看见我

  我连身前身后的影子也看不见

  光线与时间有时是一回事

  有时不同

  我是孤独的。有父母我也是孤独的

  有兄弟、姐妹我也是孤独的

  所有的亲人都是身外之人,我的孤独

  不与生俱来,我消失的时候

  孤独不会消失

  路途茫茫

  我更是一个聋子、瞎子

  肉体盲目。激情短暂,而黑夜永恒

  如果有一点喜悦,那纯粹是我

  身怀无知

  我喜欢一些剑指内心的诗。汪抒的诗就是如此。我觉得对一些剑指内心的诗,来作一些诗艺技巧的分析纯属多余。硬要说出汪抒与他人的不同之处,那么就是西域所说的冷峻,甚至是冷酷,“所有的亲人都是身外之人,我的孤独/不是与生俱来,我消失的时候/孤独不会消失”。普罗米修斯把火带给人间,汪抒则企图带来孤独。

  朱武军

  在眼泪里低垂

  要记起这时候

  还是个冬天

  有暖房,烛光也怕冷

  词语收拢

  枕边无风

  不让屋外的雪花听见心跳

  爱情,在眼泪里低垂

  朱武军的诗我以前读过,印象都不深,可能是朱武军的诗总是不太厚重,容易被人忽略的缘故。就象这首诗,其实是两个情人之间的对话,无力而苍白的对话,以“词语收拢/枕边无风”侧写,展现了朱武军写作功底。朱武军缺乏的,可能是一些词语上的持之以恒。

  白鸽子

  小夜曲(13)

  我们老了,再也不能返老还童

  进入冬天,便长久冬眠,再也返不回春天

  不像草儿青了又黄,黄了又青

  我们丧失了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

  白鸽子贴了一组小夜曲,我唯独选这节,直觉这小节的音乐响起时,就象平时听到的小夜曲,舒缓而深沉。精耕细作,是成为一个好诗人的前提条件,也是我对白鸽子的一点建议。

  步缘

  架子床

  睡在我下铺的同事

  已经打起了呼噜

  路灯从窗口射进来

  落在蚊帐上

  “嗡嗡”地飞来飞去的蚊子

  如机床在吼叫

  连一个打工仔的美梦也不放过

  这张架子床,我已经睡了两年

  经常半夜时分从厂房回来

  蹑手蹑脚爬上去

  生怕打扰下铺的梦乡

  某个深夜,我轻声关门

  他在梦中激动地喊:

  爹妈,我回来了!

  我吓了一跳

  这熟悉的声音

  顿时在我心中爆发

  何为打工诗歌?书写打工生活的诗歌?打工诗人写的诗歌?我以为都不是。打工诗歌或者说只是一个人为分类的标签,与诗歌的真实意义无关。我喜欢《架子床》这首诗中的生活气息,“经常半夜时分从厂房回来/蹑手蹑脚爬上去”,正是同学,朋友,同租户等相互之间的尊重与关爱,与场景无关。这宁愿把这首诗看作书写游子离家的佳作,而不愿意上升为暗含悲悯的打工诗歌。我以为“爱”人类最早最基本的情感,早于悲悯,长久于悲悯。

  紫梧

  储存的快乐

  今年的寒冷

  在树上开着冰凌花

  我在旧时的衣裳里

  享受温馨和惊喜

  上个雪天买的紫袄

  左边衣兜里 还有几张

  折痕陈旧的人民币

  我用它

  给车加满油 带小马哥

  去百年面馆

  吃烧辣椒皮蛋

  蒜泥白肉

  炸酱面和白米粥

  读紫梧的这首诗突然想起旧上海的一些画面,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看了《色戒》的缘故。“我在旧地的衣裳里/享受温馨和惊喜”,这样的诗句,读起来的确有旧上海齐袍的暧昧。

  阿吾

  为四十三岁干一杯

    为四十三岁干一杯

    暂时没有好听的理由

    我找出一个杯子

    倒满一杯红酒

    现在我只有红酒

    浅浅地呷了一口

    味道还不错

    我打算慢慢喝

    一直喝到天昏地黑

    然后把头一歪

    想象我在中国

    一月三十日刚刚开始

    父老乡亲正在扫雪

    原来的一场美

    演变成无言的悲剧

    应验着先知的话语

    中国还没有做好准备

    迎接百年不遇的雪

    在人们等车的时候

    我等待着下一杯

  我一直在想,如果阿吾不是去经商而是继续写诗,结果会是什么?当年《相声专场》中“右手打左手的声音”还在,但阿吾已不是那个阿吾。或者是阿吾在诗坛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或者是阿吾当时真的缺钱用,那个写出“黑暗是光明的镜子/光明是黑暗的钥匙/我们开门而入陷阱”的先锋诗人阿吾十年间变成了成功的商人阿吾。十年后再写诗,不迟,但的确该为四十三岁干一杯了。阿吾自有阿吾的骄傲,“在人们等车的时候/我等待着下一杯”,缪斯女神,还依然惦记着往日的情人。

  范小雅

  太阳升起来了

  太阳冉冉升起

  先是河流,小草,沐浴在光里

  接着是低矮的树木,楼房,和站在楼房上的人

  阳光所到之处,冷空气悄悄退避

  沮丧的,落寞的,低头赶路的人们

  还没意识到,一件伟大的事情正在发生:

  不仅是他们在和这冬天对抗

  冬天自己,也在慢慢消解着自己

  能把一些老掉牙的场景写出自己的特色,是我选这首诗的原因之一。诗的第一节,对一个成熟的诗人来说平淡无奇,第二节却峰回路转,平淡无奇变成曲折坎坷,短短几句即回味无穷。

  欧阳风

  五年之觉

  五年前在学校读书

  家里人说:“要是在学校

  谈女孩,论感情

  定当打断你狗腿子”

  五年后,家人又说:

  “今年过年,再不带个

  女朋友回家,你就别回来了”

  五年,踏破了铁鞋一双

  丢弃盔甲数件,新增

  伤痕数条。五年

  少女沦为妓女

  妓女转为少妇。红领巾变成

  美少男,美少男成为

  孩子他爹。

  五年,梦想破碎

  愈合。破碎。愈合。

  五年,废铁被铸镰刀无数

  镰刀报废数把。

  五年之觉,不痒不痛

  不痛不痒。

  沙漏......沙漏......

  欧阳风在中山的时候我错过了与他见面,后来就一直没见着,只在网上聊过几次,去了深圳,和李笙歌他们搞皮皮主义,搞的还有声有色,拉我入伙,我还曾心动过,其实我一不会写诗之人,既有广俱玩,便不再凑那份热闹了。的确,“五年之觉,不痛不痒”,在中国,五年的时间,可以让很多事颠倒,用一句一国内又红又专的大科学家的话说就是:谁叫你不幸生在中国了?

  鸿羽

  冬天的河流

   我甚至以为这些光秃秃的山峦

   在为这条平静的河流呐喊

   河床深陷,沉睡的竹筏是一个漂浮的惊叹号

   冬天的河流,清澈中弥漫着淡淡的乳白

   傍水而居的房舍

   长满牛皮菜的田畴

   一垄垄弓着腰身的竹篱

   在一条河无声的流逝中沉吟

   我们溯流而上

   在某个村落,倾满尘封的氲酒相互祝福

   冬天的河流

   在窗外的远景中又浸染着墨绿

   仿佛有一个垂钓的老叟

   不停叙述着从前的一些斑驳光影

  我相信鸿羽是成熟的诗人,一出手就不凡。我喜欢这样明亮洁净的诗。其实这首看是不太经意的诗,却暗含隐喻。为何是“冬天的河流”?除了诗的场景是冬天的河流外,其实“冬天”还是一个道具,暗含着过去的波涛澎湃,以及“从前的一些斑驳光影”,而时光的流逝与事物的衰败与更替,正是我们生活五光十色的缘由。

  宋世安

  断指者C

  C稍不留神

  食指和中指就落在机台

  等他反应过来

  钻心的痛

  扎在生活眉心

  多好的两根断指啊

  勤劳刻苦

  灵巧敏捷

  最后可怜兮兮

  落在机台上

  铁一样

  渐渐冷却

  锈迹斑斑

  我在网上搜索:断指

  一是诗人郑小琼领奖时

  关于珠三角每年四万根断指的感言

  一是我国断指再植手术

  新世纪四万例的成活率在九成以上

  我不知道

  成活的到底是谁的断指

  但应该不是珠三角的四万根

  更不是C两根流浪在外

  为一家人

  艰难撑起半边蓝天的断指

  宋世安是少有的能与底层平等对话的诗人。他的写我们是民工系列,每一首都非常优秀,我独喜欢《断指C》这首,关键是这首诗的语言姿态:身同感受。而我们是民工系列其它几首,个别诗中含暗附视的姿态,或者这并不代表宋世安的转变,而是诗歌语言技艺的无法把握。或者是因为年轻。我不是写诗之人,但我对书写底层的诗人有一个忠告,就是无论如何,你都要把心与底层站在一起。

  天鹿

  是上帝的决策出意外了

  五十年啊

  没下这大的雪了

  全球变暖是上帝的旨意

  五十年来

  没准备下这么大的一点雪了

  是上帝疏忽了的一只烟

  就这么点燃

  不知何时才能抽完

  天国的报纸厚厚的看不完

  上帝呀

  你的烟灰掉下来

  要埋藏多少灵魂呢

  不是上帝出意外,而是我们没有准备。杨克说,“家就是中国人心中的麦加”,我顶了一下,说“国与家,少了哪一个都会乱”,就象这首诗的玄外之音:是上帝的决策出意外了。这两天我在构思《解读康晓光:从权威主义国家到合作主义国家》,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我们的政府权力太大,而责任太小,而权力与责任对等是我的社会学的最根本的“秦晖底线”。

  李之平

  隐喻的历程

  我们都已是中年

  不会开口说出彼此的感受

  压抑激情,这个富有隐喻色彩的

  动宾词组,晃来晃去在心间

  已经多年

  在看到你的那一刻

  脱口而出:我很想你

  真的,那座山突然就不见了

  只有逼迫而来的哗哗雨幕

  我想说的是,经营已久的快乐和痛苦

  一经空气和嘴唇还原成唾液、水草

  和内心的山川。这一生,它们曾

  安坐佛中,且待缘短情长——

  她曾经怀抱松枝和桃叶

  任江水默默哭泣

  岸上的风光,

  托出血淋淋的武器、鲜花和热爱

  亲爱的,黑暗中的无常

  一直等我们回去

  不要走得太远了

  第一次读李之平的诗,词语带着音乐有节奏地跳跃,迫打着我的心。李之平贴的其它几首诗,一度让我怀疑李之平是一个信手涂鸦者,直到读到这首《隐喻的历程》。“不要走得太远了”,这是诗人的呼唤,也是我内心曾对失去之物、之人的呼唤。

  小猛

  冬天,劈柴的男人

  我又一次看见了

  冬天,和那个劈柴的男人。

  以前是你

  现在是另一个人。

  我又一次看见的

  斧头,劈开了木头

  男人,向空气呼出白的雾。

  在冬天,劈柴的男人举起手中的斧头

  表情专注,安静,沉默不语

  像即将被斧头劈开的木头

  为了一个冬天

  也为了生活。

  我又一次看到了这样的情景

  乐于对它的描述,赞美

  是一种词不达意的特殊的情感

  或许这样的诗并不新鲜,但总能打动我的心。“冬天”、“劈柴”、“男人”,这样的组合,总让人产生无尽的遐想,这正是词语的魅力。可以是爱情,可以是力量,也可以是对逝去的无可挽回,甚至是生活的艰辛。总之,这样的诗句,本来就是一个诗意的剪影:“斧头,劈开了木头/男人,向空气呼出白的雾。//在冬天,劈柴的男人举起手中的斧头/表情专注,安静,沉默不语/像即将被斧头劈开的木头”。

  一回

  一物降一物

  我在房间看书

  小若一个劲地缠着我

  我就说

  刘原,把小若给我拉出去

  刘原也没有拉

  只是轻轻说了句

  刘小若,到我房间来

  我想后来发生的事

  应该与我无关

  08年1月份,一回贴的诗都比较一般,不如他以前的诗。他自己也说了,这个月不怎么诗意盎然,做值班也无法点评诗。我看真是如此。这首《一物降一物》,还不如我之前看过的《刘原,刘原》。我说一回是广俱的大哥,是从综合实力讲的,到现在我都这样认为。能把一切日常生活变成诗的,在广俱只有哦该和一回两人,相对而言,一回的诗,更具有亲和性,也更具有诗意之外的想象空间。我这样说并没有贬低哦该的意思,只是我的一点成见。一回的诗,看似放纵,其实却是精心安排,就象日本的《浮士绘》。不客气地说,一回就是中国诗歌的《浮士绘》画家。

  小抄

  十八涌

  手伸到车窗外

  风吹过很凉

  到了有一排树

  手突然缩回来

  树不知道

  是叫什么树

  很细很低的枝条

  上面有小刺

  这种树

  一路种了很远

  一直到我们

  看见了海

  地势一下子宽敞

  高高的海堤迎面出现

  车子轻轻跃上去

  树才没有了

  小抄的诗,恣意放纵,被喻为“抄体”,看似不经意,却暗含杀机,象过山车。“这种树/一路种了很远/一直到我们/看见了海”,枯燥之后,总是惊喜。人生何尝不是如此,一路总是平凡,平凡之后是真。

标签: 被统治者 诗选 广东 挨打 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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