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感]不喝啤酒宁可死

迄今为止，啤酒是与我相伴最久的朋友，它陪我了至少二十年。也或许更久些，但我已不复记忆。

　　二十年！我从祖国的花朵成长为嫁不出去的老大姐，在那么多欢笑悲愁的时刻，只有它默默的守在我身边，见证着我生命的历程。

　　我曾经过过几年非常穷困的生活，穷到一周只能吃一、两次肉，衣着破旧得被清华西门的保安拦在大门外。在那样的日子里，一块五毛钱一瓶的啤酒对我而言是理想。我那理想的具体情节是：我想喝多少啤酒就喝多少，喝醉了就浮在倒满啤酒的浴缸里睡觉！

　　尽管我当时的理想非常卑微，但我却脚踏实地的去实现它。第一步就是要做到每周能喝上一次啤酒。因为经济因素我当时一次最多喝两瓶。每到那时我都象品人参果一样舍不得一气喝完，慢慢咂巴着直至瓶底朝天。而后还恨不得把舌头伸进酒瓶里，把瓶壁内的最后一滴啤酒舔干净。

　　那段贫困的日子，现在回头看看充满灰暗的色彩；而啤酒是前方闪耀着光芒的路标，它指出了我奋斗的方向。

　　当我终于熬到可以多喝几瓶啤酒的时候，生活第一次给了我最严峻的考验：我在同一时间内面对亲人病危、失业加失恋的煎熬。那个时候我白天疲于奔命，晚上躲在黑暗狭小的房间内，边喝啤酒边流泪边对着墙壁发誓：谁也别想打垮我，谁也不能打垮我！我永远、永远、永远都不会屈服、不会认输。我要活到满脸皱纹、老态龙钟的时刻，然后对着今天遭受的一切轻蔑的大笑并说声“呸”！

　　挺过那个难关后，我过了一段偏小资的生活。在落雨的晨昏看窗外打落的梧桐花，嗅着雨后清新忧郁的空气，手里还不忘握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那段时间我略微冷落了啤酒这个老朋友。意识到这一点后，作为补偿，我买了一小点某个大型啤酒企业的股票。当时我想着，销量这么大的啤酒，它的股票一定卖得好。结果我眼看着那支股票从我买进时的每股十三块多飞流直下到几块钱，气得我把操纵国内金融市场的所有人的大爷操了一遍，然后发誓这辈子若再买股票让我立马儿变王八！

　　我当然不会让自己沦为王八，但我却不能控制命运对我的又一次考验。在众叛亲离的日子里，在吐血后不能再喝白酒的日子里，又是啤酒——这个忠实的朋友陪我渡过一个个孤独的月夜与花朝。每隔四五天，我便会打电话给社区的小店，让再送一箱啤酒上来。那段时间，我的人生价值实现于小店店主数钱的指间。

　　我就一直不停的喝呀喝，从冬喝到夏。只顾贪图喉腔被气泡刺激的快意，却忽视了日渐壮大的腰围。

　　终于有一天，我碰到了心仪的帅哥。握着啤酒罐，媚眼抛得几乎夺眶而出。那帅哥只扫了一下我粗壮的腰，便轻声道：“该减肥了。”我羞得差点儿没当场撞死！

　　谁没有过一尺八的腰身？纵然岁月流逝，我依然要扼住命运的喉咙！从那天起，我便立誓减肥。

　　深知罪魁祸首是啤酒，第一个就戒了它！

　　头三天，我拼命抽烟喝咖啡，让自己转移注意力；第四天开始，用张裕白兰地来佐餐。奈何酷暑未过，喝白兰地徒增煎熬，遂改喝红酒。

　　从喝红酒开始，我的灵魂堕落了。

　　跟哥们儿喝酒，我要么忍着恶心喝二锅头，要么装腔作势的只肯喝一瓶啤酒。兄弟们诧异，问其故，我便老实答曰为减肥。席间有一酗酒纵欲个儿矮的兄弟，听了这话笑得几乎翻倒，说他每天至少喝五瓶啤酒，持续数年，腰身依然纤细。欲以己为例劝我再进一瓶，我却王八吃秤砣般铁了心，坚决不肯。几番下来冷了众兄弟的心，我犹浑然未觉。

　　以前与啤酒为伴的日子，写下的文字皆嘻笑怒骂、姿意挥洒，纵遇指责谩骂，不过一笑了之；与红酒为伴后，心眼儿渐小，点火儿就着，导致掐架不已。

　　以前边喝啤酒边狂吼“沧海一声笑、涛涛两岸潮”，常惹邻居敲暖气管助兴；后来边喝红酒边听哀怨情歌，拉上窗帘做媚态横生相，其实不过是丑人多做怪。

　　最可怖的是：以前喝啤酒时，穿衣打扮简洁如男生，除在光膀子及站着撒尿时会临阵逃脱外，基本上可打入老爷们儿的阵营；喝上红酒以后，出门必定着裙摆丝袜高跟鞋，还把一张老脸画得如七彩天使，甩着手袋自以为摇曳生姿。直至某天，在女友处发现淘汰旗袍一袭，大喜穿上，于幽暗灯光下揽镜自照。本以为效果即使赶不上《游园惊梦》，也得是《金大班的最后一夜》；哪成想，人立镜前，竟有往昔逆耳忠言回响耳畔：就你这小锉个儿还穿旗袍？那袍叉得开到哪儿才能让人看到你的腿呀！

　　为什么我竟丑陋如斯？我喝着红酒百思不得其解。

　　我酷爱吃烧烤。以前吃烧烤时，左手握啤酒，右手拿烤串，咬一口肉喝一口啤酒，惬意得不能形容；改喝红酒后，纵然把烤串蘸上醋、再嚼上大蒜，可仍觉味道怪异，吃起来闷闷不乐。

　　我照样吃饺子、吃麻辣火锅、吃一切辣味佳肴，边吃边优雅的托着红酒杯。姿态无疑够淑女，可我的心却好似缺了一大块，无论如何都觉得不爽。

　　每次走过屋内以前放啤酒的角落，我都会不自觉的扫上一眼，盼望能发现幸存者。然后我可以以不浪费粮食为名，将其消灭。当然结果只有失望。

　　我开始失眠，慢慢回想以前所有喝啤酒的细节；我在梦中过足了啤酒瘾，并且醉打了所有侵略过中国的侵略者；在超市购物时，我久久徘徊在啤酒架前不忍离去……

　　我忍了又忍，忍到国庆五十四周年这天，请亲友吃节日饭。席间不觉喝掉两瓶啤酒，猛然间精神大振！还有谁能给我这样快意而踏实的感觉呢？谁能够一直陪在我身边呢？他妈的只有啤酒！那游移的人心、不测的情爱、变幻的世态、未知的命运，哪一样会象啤酒一般忠于我？它们谁又会象啤酒那样不嫌弃我？我竟愚蠢到要背弃这个最忠诚的朋友！

　　我承认，我骨子里是个粗胚！我就乐意吃三明治时嚼生蒜，我就喜欢攥着啤酒瓶咂巴美味。他妈的民工小资、宁有种乎？腰细腰粗、爱咋咋的！我干吗装这孙子！

　　从现在起，关心啤酒的价格；从现在起，一箱啤酒做储备；从现在起，啤酒伴我到老朽；从现在起，不喝啤酒宁可死！

　　我他妈就这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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