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情场上裸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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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习惯裸睡:一丝不挂,无拘无束。

  说实在话,为什么要遮掩呢?有人不穿内裤,有人只穿内裤,兴致所在,流行!你管不着。凡人谁不是赤条条光着屁股来到尘世?赖蛤蟆无毛,祖传而已。

  动物世界里,小鱼小虾不需要父母呵护,角马生下地来就会奔跑,海龟破壳见天后就独自为生。人,却要吃奶喂饭、教步学语、端尿扫屎,历尽千辛万苦,熬老了红颜,凋零了青春,耗尽积蓄,好不容易才将孩子抚养长大。

  由此说来,人该自形惭愧、相形见拙了。

  听来一个故事:上帝头一天创造人和驴,第二天创造生殖器,通知人和驴去领受。驴快,先到,得大者,人慢,后到,得小者。大小有别,人十分脑火,不干,同驴争,上帝出来调解:如此,驴大者每年一次,人小者随时随地。

  所以,说起泸沽湖来,男人无不心花怒放,非是醉心于那妩媚明丽的湖光山色,实在是向往原始真实的人性的宽泛与自由。

  孟圣人说:食色,人之性也。佛告诫众生:欲,罪恶之源。

  罗德曼梦想在篮球场上裸奔,中国足球为着走向世界的崇高理想而在绿茵场上裸奔。

  裸者,去伪存真矣,奔,算是上下求索吧。

  出我家大门,穿过裤裆胡同,拐过一条街,有一家小杂货铺,厨柜中摆放着各种各样谗人的糖:小硬糖、酥心糖、花生糖、奶糖、冰糖、红糖。我喜欢吃糖,每次进杂货铺都要贪婪地将这些诱人的糖看个够,然后才依依不舍地将瓶子往柜台上一放,大声地喊:打豆油!这时候春就从里屋出来。春十岁,跟我同龄,脸又扁又宽,胖墩墩的一身肉,没有一点美感。她先仔细收好钱,再开瓶插入油敞,她提油的手稍稍一抖,油提子微微一歪,一斤豆油就到不了瓶颈,因此母亲不喜欢春,说她“奸”。无商不奸,可恨的是春从小就不学好,狡猾奸诈。我也不喜欢春,有回我想打九两豆油,省下三分钱来买糖吃,春不肯行这个方便,她说没有那样的提,要么半斤要么一斤!太少了母亲会发现,我从此对春耿耿于怀。

  春和我同班,放学回来,转过于记花圈店,在过水桥上,春踏上块烂西瓜皮,摔了个大跟斗,我幸灾乐祸,一阵哈哈大笑。或许跟斗摔大了点,春的门牙松动,满嘴出血,我也生出一点点同情之心,止住嘲笑并暂且忘记她打豆油时的缺斤少两,挎起大书包,送哭哭啼啼的春回杂货铺去。她娘唠唠叨叨地给她抹眼泪洗嘴,看见我倚在门上,赶紧来接春的书包,我转身正要回家去,春她娘叫住了我,她从厨柜中抓出一大把硬糖来,装满了我左右上下的衣服口袋。

  这一时的欢喜不亚于过年,365天才碰得到一次,我坐在裤裆胡同口一个接一个地吃糖,将吃过的糖纸展开,包上方块石,远远扔到街心去,看一个个路人满心欢喜地弯腰拣起,剥开,又失望地扔掉。太阳落山时,我将糖全部吃完,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大摇大摆地回家去。

  我将豆油瓶放在柜台上,这次春一提倒完之后又加上那么一点,油满到瓶子口甚至还溢了那么一点点出来,我拎起油瓶要走,春分给我两大块花生糖。

  仔细打量,春也没那么难看,只是胖了点,眼睛象池塘中的清水,还有几分迷人,她穿上花裙子,扎起羊角辫,虽然怎么看都象一只小猪,我还是忍不住夸奖她几句,就为这几句话,她放学后一直等被罚抄生字的我,又分给我酥心糖吃。

  老师说,如果你每次给小花狗喂食时都放一段音乐,久而久之,只要一听到音乐,小花狗就会不由自主地流口水,这叫条件反射。

  我屁颠屁颠地跟在春后面,有时给她背一下书包,有时给她捉一只蝴蝶,有时奉承她几句好话,我也就有了许多的糖吃,何乐而不为呢?有一次打好豆油后春竟将三毛钱丢还给我!我更加坚定了信念,裤裆胡同里那帮野孩子虽然是臭味相投的玩拌,但他们有不起好吃的糖,所以只要“过家家”,我就毫不犹豫地与春做一家人。在一人多高的玉米地里,天真的春想要看我,她拉开我的松紧裤,打量了好大一会儿,一本正经地告诉我:你的有个把,象铝壶嘴巴!我说你没有吗?她说我是女人!她说狗分公母,人分男女。其实我也非常想看一看春的是什么样子,但我更想她的糖。

  春把我推倒在地,骑在我身上,俯首来亲我的嘴。她小声对我说:我爸就是这样的!这时玉米林中传出一声撕心的猫叫,吓我们一大跳,起来一看,一只老猫蹬在玉米地埂上瞪着我们。

  说实话,春的嘴很甜,象冰糖的味道。

  春一直分糖给我吃,我一直对春很好,在小学那几年中,糖和春交缠在我的生活里,以致于分不清春是糖,还是糖是春。

  我现在不吃糖,因为在那时竟吃伤掉了,因此我也就忘记了春。

  动物的有些本领是与生俱来的,天生就会。春风一起,春花一开,春草发绿,春心也就被崔发了,公鸡要上母鸡的背,母猪烦躁不安,不停拱圈,雄鸟拚命一展歌喉,发情的猫,叫春起来非常恐怖。

  我十四岁时反复做过一个梦,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一只白莽缠住了我,我拚命挣扎,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在紫色和黄色的野花丛里翻滚,我竭尽全力想要逃跑,而蛇紧缠不放,我惊恐万状,越反抗越挣扎而莽蛇却俞缠俞紧,我几乎无法喘气,腿被困住,手被困住,蛇盘旋缠绕在我的肉身之上,它不是要将我吃下,而是想要进入我的身体,与我合二为一,掌握我的身心,控制我的灵魂。这是一场阴谋,挣扎是徒劳的,没有任何意义,我倾尽全力而无法逃避,终于失败了。我从疲惫中醒来,气若游丝,心里心外一片粘湿。这十四年都是多余的铺垫,在一刹那间,我就长大成人。

  快感,一个附在灵魂上的幽灵,他潜伏了十四年,终于要跳出来兴风作浪。

  桃三李四杏八年,说的是植物从生根发芽到开花结果所需要的时间。群居的河马和猴,要从雄性中决出一个首领,不惜爪牙相对,生死相博,以至血肉模糊。相比之下,人是多么幸运呵,他们不必为性而生死博杀。

  爷爷老死了,生前我只见过他一次,没有什么感情,所以说不上悲伤。生者初临尘世,死者乐极登仙,红白都是喜事,葬礼没有悲哀,反倒欢乐热闹,过节一般,杀牛宰羊,鞭炮声、火药枪声、雷管声响天动地,仙晓神知,全村全寨男女老少,都来送葬,来于尘,归于土,一道圣火,让人生在阴阳之间轮回。

  这是一个年轻人的聚会,苍山之上,林海之中,人与自然是如此接近,人性挣脱文明的束缚,返朴归真了。表哥说,只要你解得开小表妹们腰间的裤带!随心所欲,无怨无悔。跳出法界外,不在德畴中。这是个刺激、诱人的夜晚,月上东山,火把又将阴暗点红。只论配,不论辈,山野田园,已然是爱的情海。我因此雄姿勃发,跃跃欲试,青年小伙们一头钻进林从之中,你追我逐,窜上跳下,赶撵逮拉,按摸撕扯,先是一伙一群,后来便单独行动。

  入乡随俗,绰绰光影中,我冲动亢奋,象一只发情的雄狮,竭力追按,几经找寻,不曾上手,正坐在大杉树下喘息,月影中,跑过来一个被追散的阿妹,我迫不及待,一跃进而起,将她按倒在地,她惊惶失措,死命挣扎。羊入虎口,且能轻易生还?我摁住她的双手,俯首来亲她的嘴巴,她把头左摇右晃,我抽出一只手来狠狠抓捏她的胸脯,解她的裤带,这是一个结了死结的裤带,根本解扯不开!血液早冲上我的脑点心,青春无法抑制的臊动就要得以慰藉,我准备撕破她的棉布裤子,阿妹一急,张嘴在我肩膀上狠命咬了一口,我痛得大叫一声,一放手,她的手就在我致命之处一抓,我痛得眼冒金星,色性被抛到九霄云外,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不好玩,我不玩了。阿妹拉好衣服,略呆站了一小会,飞似地跑掉。我回到家里,跟表哥诉苦,表哥一把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再说下去:连女人裤带都解不开,还能算是男人吗?这在这里是件非常丢人现眼的事,只能说明男人没本事窝囊,至于被女人袭击,则抓死活该。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聚会不是一味的讲求野蛮,或是私盟暗约,或是眉情目意,或是你勾我搭,或是曾经心动,前缘已存,一拍即合,半推半就,一见钟情者也是有的,就算是强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怨我没有这个能力。

  抹香鲸为了一年的那一次,纵横驰骋八千余里,穿越太平洋来到北海道,参与这次伟大的竟争,,不惜性命放手一博之后,勇猛者博得交配的权力,可怜的失败者垂头丧气地踏上归途,期待着下一年度的机遇。

  我喜欢裸泳,脱得精光赤条,捏着鼻子短距离助跑,纵身一跃而下,跳进东风水库里,戏闹累了,一群大孩子围在一起比东西长短粗细,看谁的尿冲得高冲得远:结婚前,屙尿冲过街!结婚后,屙尿用手抬!青春无敌!

  我在初中一直睡上床,每晚熄灯后主持寝室里的床头会:评议谁的屁股圆、奶大,谁被办了谁还是处女。男人从小就认识到, “处”对于男人很重要。我的观点是:胸脯不抖、腰身不扭、左腿紧擦着右腿走路的就是处女!不“处”的女同学就骚!

  我初中毕业就混进部队,穿上军装,进入兵营,经过三个月魔鬼训练,脱了三层皮,流了三桶汗,给老兵洗了三个月内裤、胶鞋、臭袜子,好不容易克服水土不服,站稳脚跟。先是分到警卫连,保卫领导,虽脚勤手快,但营长还是嫌我个子矮口臭,把我踢到后勤班去养猪。我想不通英勇善战、保家卫国的战士干嘛要养猪,只好给家里说我在侦察排,天天磨刀擦枪、翻山越岭搞拉练,母亲担忧我辛苦劳累,父亲称赞我少年英雄。

  我很快就喜欢上养猪这个行当,清闲自由,时常可以出门逛街。老卢说:猪这畜生,一天就只该吃一顿食,肥时就是死期,还不如长不大的好。他这话有点哲理,听起来相当人义,节约出来的粮食我们从墙头上扔出去,卖给酒厂。

  当兵三年,母猪也是貂蝉!兵营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睾丸胴的味道。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欲满咋办?曹操在梦中好杀人,兵娃子在梦中好做爱!那一方薄被之下,是如何的幸福光景!

  老卢一出营房门就将军装脱下装在帆布口袋里让我拎着。我们吃罢涮羊肉,我到尾巷看斗鸡,老卢闪进一家歌舞厅,很久才出来,然后我们一起采购猪饲料。

  老卢也不是总在一家歌舞厅玩耍,时常轮换,也进洗头房。有一天他在回营的路上忽然对我说:不行,下次你得跟我进去,同欢同乐嘛,要不然你告我一家伙,我怎么办?其实我早有所愿,按耐不住,想领略这度春风,花街柳巷,烟雨朦胧,古时的文人雅士,多半是嫖客,也不在乎多我一个,恰恰此时,老卢“中标”了,我陪他按电线杆子上和公厕里面贴的小广告上的地址找到小旅馆里去,江湖神医给他打六百元一支的针。

  因老卢要治病,猪就更瘦了。我在这时了解到一种因爱而滋生的不治之症,它吓破了我的胆,暂时维护了我的童身,我不得不暗无天日地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

  营里周末比较自由,有人上街,几个战友要去帮老乡去干农活。我赞叹子弟兵军民一家亲的好传统,老卢说:屁!还不是冲着小姑娘的屁股。

  同乡时常聚会,兵哥们议论的是你的如花我的似玉,你办了几个我又一晚上来了几回。他们不屑地抢白我:你,去去去,小童子娃儿,懂什么?女人都没见过奶都没摸过你还算是男人吗?“处”在这里是一顶无能的红帽子,是能力差见识少的贬义词。人人都有自尊,谁不想捍卫尊严?

  营房外的村子里狗很多,每当春暧花开时,它们一对一对尾尾相接,扯在一起,并不避人,这是吃狗肉的最佳时节:用一根木棒照着狗头狠狠砸下,畜生在欢乐中一命乌呼,拖回来开膛破肚、剥皮剐肉。

  老卢的脏病好了之后,经常带我到酒厂中玩,学习蒸粮、拌料、发酵、煮酒,有时我也自己去,因为酒厂里有个叫芬的姑娘,虽生得膀阔腰圆,声音却很甜,说话轻言细语。感觉得到,她对我有好感。对女人,我向来审美起点都很高,但老卢天天打击我:心想天高,身为下贱!眼睛一闭,全是张曼玉,大腿一夹,全是林青霞。你也许不知道,熬是种啥滋味,有时我也想,旧社会的童养媳婚俗也不是没有一点可取之处,早早娶在家中候着,象苹果梨一样,成熟就吃,多好呵,过熟就要烂掉了。

  我身不由已,芬把我带到油菜地里,我粗暴地扯开她的衣服,她的奶子又白又大地堆在胸口上,我急不可耐地想要摘掉那顶红帽子,却一触即发,一泻千里,一败涂地。我慌乱地提起裤子跑回营房。我恨自已薄弱的意志,后悔没有把持住臊动的青春,这时老卢过来问我:芬是不是处女阿?我的脸就红到脖子跟,十八年的童贞就这样奉献给膀阔腰圆的芬,我很悲哀,不服气,又找过芬两次,依然在油菜地里,依然一触即发,依然没有改观。我疑心自己有“闪泄”的病,只得忍气吞声,甘心服输。芬再没来找我,我天天躲避着她,此事到此为止,不了了之,我却奇怪而又不可思异地介于“处”与“非处”、“童”与“非童”之间。

  据说,人不喝水能活7天,不吃饭能活21天,水欲叫渴,食欲叫饿,色欲受肉体和精神双重领导,无性,人能过一生。

  南下深圳,闯荡江湖,是男子汉的光荣与梦想。洋鬼子经营的灯具厂,规模大,员工多,二十个人住一间大房子,白天挣钱吃饭,晚上都是烈火干柴,围绕女人说、谈、叫、唱,每天清晨醒来,无一例外地硬硬地顶着被盖。

  鲁圣人译过一首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更有一些帮闲文人,对爱情胡说八道。有些植物雌雄同株,能自花受粉,个别国家,“同志”可以自由恋爱、结婚生子。对我来说,也许对所有人来说,爱情就是年轻美貌。简而言之,恋爱就是追女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古有四大美人,现今年年选环球小姐,班有班花,校有校花,厂有厂花。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谁不承望,自己的老婆如花似玉。爱情同事业一样,起点要高。

  云,桃花带露,风摆杨柳,身段轻轻,笑语盈盈。

  三狗收了我两包烟,去女宿舍帮我喊云,我性格外向,能说会道,有点语言天赋,花言巧语,进退自如,说起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从周润发说到刘德华,从凉粉冰粉说到麻辣烫,从香脂洗面奶说到指甲油。厚黑学总结,成功的第一要素是脸皮厚!我天天缠着小云,请她吃鸭颈、羊肉串、啤酒、冰琪淋,逗得她心花怒放。每当我挎着云走在街上,行路的男人两眼放光,向探照灯,刷刷刷射过来。

  下中班我去宿舍找云,好心人说有人请她吃“麦当劳”,下晚班我又去,好心人又说有人请她吃小龙虾,而且,此人非彼人矣!我当面问小云她却不承认。爱情有排他性,动物要角逐,绅士要决斗,总之要选出唯一。对敌人,不能手软,我主动出击,花二百块钱请吃了顿饭。在后厂门的路上,弟兄们将带着小云的男人从摩托车上揪下来,痛打一顿。

  没多久我又发现云经常跟车间于主任在一起,于主任都三十挂零,有家有室,什么东西!我故意寻了个岔,跟于主任顶撞起来,一语不合,我就跳将过去,三拳两腿把他打翻在地,并踏上一只脚。第二天,他窜掇好经理,将我扫地出门,我气不打一处来,准备给于主任“放点血”,老陈一把将我抱住,他说兄弟莫冲动,为水性扬花的女人不值得,仔细一想也是,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为她杀人,不值。

  不要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走在大街上,起码要对得起观众,我发誓一定要找一个比云漂亮的女朋友。对失恋的人,平生就这点希望。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我在一个建材门市找到份送地砖的活。对门电器门市上有位江苏姑娘青,清爽淡雅,粉妆玉琢,一段自然风流体态,我一时就看上了。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过两星期,我就七扯八拉地与她混熟了,自然又是一通海阔天空、天花乱坠地吹,侃得她呆呆地望着我出神。青不多言不多语,气质内敛,她说老板有几条八百元的内裤;老板娘昨儿扔了一支三百元的口红!一击中的,我顿时哑火了。

  店门关张后,她约我上街。她在专卖店里反复试一腰二仟多的裙子。化妆品专柜,柜员耐心地给我们推销一套1998元的新产品。我的右手插在裤包里,紧攥着仅有的伍拾块钱。心中生出一丝恐惧。

  谁说钱是“王八蛋”?人才是“王八蛋”!

  青倒反客为主,二十点一过就来约我上街。青知道一大堆名牌:汽车、衣服、皮具、运动鞋、化妆品,她一一指给我看说给我听。我脑子发大头皮发麻心发怵,千方百计找借口来推脱。现今我一月挣八百,只够买条内裤。有经济才有实力,比起钱来,任何花言巧语都不堪一击!我知难而退。

  但青不这么想,她依然来找我,约我看进口大片。她轻轻地将手放在我的大腿上,选个适当的机会倦身伏在我怀里,散场后我把她带小旅馆,不巧她来了“月信”,我亲吻她小巧的唇舌,见识了她乳房的丰姿。

  但我被她的虚荣心吓住了,被钱这个东西打垮了,丧失斗志。青想完完整整给我一次,而我却不大想要了。

  我们就这样相敬如宾地交往着,直到有一天她向我道别,一辆奔驰车接走她,青嫁给了钱,做了钱的“二奶奶”。她实现她的梦想,我为她高兴,也记着她想“完完整整给我”的这份情。一段时间我情绪低落,不大想说话,我想青是对的,从打工妹华丽转身,成为有钱有闲之人。

  我可怜的爸爸被车撞了,死医院里,司机逃之夭夭,查无音讯,母亲非常伤心,我从深圳辞工回来,满城乱转,寻找仇人,母亲几乎天天到公安上去,督促缉拿凶手。

  母亲要把她的做烧饼的手艺传给我,我当然不屑于同意,几经托人后,我到酒厂上了班。

  酒厂有十多个姑娘,在我看来,小苏是最出众的了,身材丰满匀称,脸蛋杏红,一对迷人小酒窝。父亲满了百日,我就展开功势。我说师长选我当警卫,就看得起我这个人诚实,师长家的狗每顿要喝半碗啤酒从不间断,师长后来升军长了,他依依不舍地拉着我的手说小王啊,今后有事只管开口!我离开之后他家那喝啤酒的狗就不吃不喝死了你说怪不怪,我说你今后要是有军队上的事一定要言语一声;我说你知道吗我爸是个大傻冒,有钱不放银行藏在床铺底下,半袋子钱差点被老鼠咬吃了。人要有一些优势来弥补显而易见的缺点,要不你就连资质都不具备了。我将自己家伪装成很有钱的样子,编造出父亲留下一大笔遗产的假象,我从银行借了三仟元钱来谈这场恋爱,当钱所剩无几之时我顶不住了,只好策划尽快把生米做成熟饭。我先打算把安眠药放在酒里,可医生一次只给开六粒,只好作罢。挨到小苏生日酒,我拚命想把她灌醉,不料自己却先不行了,小苏扶我到柳堤边吹风醒酒,我们在溶溶月色中并肩躺在草地上,小苏竟主动起来,我们称着酒劲试了回婚,这夜是无以言表的美,我勇猛而富有战斗力,终于从“处”与“非处”的尴尬中昂首阔步走过去。

  朋友们说:小子,赖蛤蟆居然吃到天鹅肉!非朋友们感叹:一支鲜花插在牛粪上。而我,骄傲地挎着小苏在街市上走。那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小苏的父母嫌我油腔滑调不诚实,只会吃吃喝喝吹大牛,跟本不接纳我,家门都不让我进。他们到处托关系走后门,居然弄到一个国土部门的内招名额,小苏顶进去,成为国家干部。吃上皇粮的小苏骄傲起来,听进父母要她与我一刀两断的话,渐渐疏远了我,借口忙让我找不着人,不久便正式把我甩了。

  我以为小苏会选择爱情而她没有,我以为小苏会悲壮地与我来个刻骨铭心的告别,而她也没有,她高高兴兴地当她的干部去了,我伤心地哭了一大场。

  古人说:良禽择木而居,贤士择主而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没有“与时俱进”。小苏没有错,我有点可怜。

  接着酒厂倒闭了,我无所事事,天天蒙头大睡,睡了吃,吃了睡,一个月下来就长了十斤肉。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母亲正正经经跟我谈话,她咬咬牙将父亲的平生积蓄二万元拿出来,说:就这点钱,你看着做个什么生意吧,我也操不完那么多心,今后你成龙就上天,成蛇就钻草。

  紫云街上有家服装店要转手,位置不错,我就盘了过来经营。

  “小二黑”是个小混混,游手好闲,不务正业,酒量不小,脾气很大,讲义气,天天尾着我。我内心空虚,成天跟这些人混在一起,有男有女,吃吃喝喝,生活倒也自在逍遥。这群人在服装店中出出进进,随便得象一家人一样。这年月经济不影气,这帮朋友拿去穿的用的又不好收钱,生意一天不如一天,我也显得无精打彩,店门时开时关。

  一天我们钩到一条二十多斤的鱼,扛到我在酒厂的宿舍里弄来吃,各自又喊来些不相干的人,啤酒喝了八九件,一帮子杂七杂八的人吃完一抹嘴走了。 “小二黑”的“抵头”“小白菜”自告奋勇帮我洗碗,“小白菜”成天跟着我们一帮男人玩,无职无业也不具备一点思想,非常随便,想到哪算哪,走到哪算哪,我们收拾完后天就下起雨,一直到夜里,小白菜没有走,我们睡在一张床上,我一觉醒来天还没亮,公鸡才开始打鸣,小白菜穿着外衣,背我而睡,时间没有把我的欲望渡过去,我把手伸过去,隔着衣服抚摸她,慢慢地,极有耐心地,自上而下,从外到里,直到她微微颤抖起来,才水到渠成地扳过她的身子,正式给她宽衣解带。

  “小白菜”娇小玲珑,颇解风情,对我们这帮哥们都不错,有时跟“小二黑”,有时跟我,有时又跟别的什么人,哪里黑哪里睡。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晨无酒睡瞌睡,这是我当时的生活写照。

  我在街边的烟摊上买烟,半天都没掏出钱来。服装店被我正式经营垮台了,母亲卖完烙饼回来,气得饭都不吃,关起房门生气。我躺在床上,认真仔细地从头检讨自己,周围的朋友,儿时的玩伴,成家的成家,立业的立业,招干的招干,发财的发财,我,28岁,还一事无成,我怎么啦?难道要靠母亲烙饼养我一辈子?

  我参加了一个电脑培训班,学期三个月,晚间开课,有二十几个女同学,算是风月场,也是是非之地,我打算就在这些女同学中选一个作老婆,三个月,谈场恋爱足够了。

  美丽大方、楚楚动人的女同学有三位,美得各有千秋,让我一时花了心眼。

  不知谁说起李召弟这个名字,大家哄堂大笑,这时,老师说了句话:别笑,有什么好笑的,李召弟他们家,能买下半条街呢!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好事的人不久就摸清了李召弟家的情况:父亲是搞建筑的包工头,有不下五百万的资产。

在情场上裸奔

  大千世界,有人拣到钱致富,有人中大奖发财,谁都想一夜暴富,省却创业的艰难困苦,能走捷径,谁还肯绕湾。钱能买到很多东西,漂亮不能当饭吃。轻轻地一嫁一娶,抵过一辈子的奋斗人生。我决定要向青学习,讨个老婆来致富。

  招弟是那种放在人群中你根本将她认不出来的人,普通平常,象原上的草,风一吹全部低头不见,风一过又出来,眼睛太小,暗淡无光,身体就一根直线,没有美感。接近她太容易,她来自农村,文化不高,朴素刻苦,我坐在她身边,不时给她指点、解释一下,每天下课后坚持送她回去,她住在她三爸家里,我每次只能送到楼下。她不看电影不喜欢名星,不讲究吃穿打扮,不爱逛商店买化妆品,只爱说一些三姑八婆、小猫小狗、田边地埂之类的小事,而且思想守旧,大有男女授授不清的古风,不擦肩不挽手,更不用说其它的想法了,这场恋爱真累。但我明了,坚持就是胜利,今后只要得继承他爹十之一二的家财,就成百万富翁了。

  中秋节,我买了许多东西赔招弟回乡下老家去,因此见到她爸。这是一个有浓厚乡土气息却又精明能干的生意人,我就滔滔不绝地给他吹开了,看得出来,招弟的婚姻要由她爸作主,我得想尽一切办法获取老头的信任。培训班结束后,我经常到招弟家去,同她一起下地劳动,我担水,她浇园,充分展示我勤劳朴实的一面。

  “小二黑”象个阴魂一样缠着我玩,他口袋里揣着一沓不知怎么弄到的钱,我们酒足饭饱后去一家新开张的洗浴城按摩,“小二黑”叫了两个小姐来踩背。出门时,正碰上招弟他爸带着一帮客人有说有笑地进来,我躲避不及只好硬着头皮跟他打招呼,他阴阳怪气地点了个头。

  这次相遇断送了我的锦绣前程,我长吁短叹,天天报怨“小二黑”。

  培训班结束,我找不到合适工作,成天无精打采、萎靡不振。周围的人也知道我家其实很穷,他们评价我好吃懒做、油嘴滑舌,是没本事的败家之子。不知哪个好心的姥姥给母亲出的主意,说野孩子必得安个家,用家来拴他,一物降一物,他不听老妈的话,却听老婆的话!母亲因此到处托人给我说媒。第一次相亲是在一个大杂院内,我们到时天开始下雨,大家伙忙着搬院里的煤球,媒人把一根扁担递给我,我卖力地往五楼挑煤球,弄得头昏眼花,一身肮兮兮的。吃过晚饭主人就端茶送客,媒人出来就埋怨我说你不能细心一点,煤球都被你弄散了一大半。第二次相亲我进屋坐了十分钟就不时看表,女方五官不周正,四肢不协调,出门后我仰天长叹,自已何以伦落到如此境地。到媒人家吃晚饭,她有一对活泼可爱的双胞胎女儿,我一时来了兴致,同她们侃侃而谈。媒人并不避违,竟当着我的面诉责同我有说有笑的俩女儿,打发她们上姥姥家请安去。

  我一直自以为是,眼高手低,现在,全世界都看不起我了。

  第三次相亲是女方主动上门,客人入了坐,我还在睡觉,母亲拍门叫我,我一肚子火,穿着裤衩直接出来,粗俗地与我未来的媳妇第一次见面。她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不美不丑,我丈母娘说就这么定了吧。

  我岳父欠了二万多赌债,债主子天天上门讨要,我娘将她烙饼的养老钱取了二万出来,让我送过去,给岳父还了赌债,丈母娘选了个黄道吉日,我们就领证结婚。

  婚后第三天早上我们就打了一架,为我睡懒觉。我们在新房里动起手来,媳妇的力气挺大,母亲听到响动在门外问咋回事,我们赶紧理伸衣服笑起出来说没事没事。

  母亲再次动员我们夫妻跟着她烙饼,我不同意媳妇也没兴趣,我打算蜜月过后就到广东打工,媳妇不同意,她说去吧!你娘病死了都没人知道!

  岳父原来是屠户,杀猪为生,戒赌后重操旧业,媳妇是独女,她家也是我家,她引领我第一次走进屠宰场:我岳父左手一掰猪头,右手用劲,将一柄尺来长利刀直插猪心,血自脖颈处喷射而出,猪一声没哼就乌呼了。我要是早见这场面,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而今,我要入主这屠场了。杀猪嘛,又不是造原子弹,岳父三天就把我训练成杀手,我开始屠户营生,青、壮不论, 公、母不分,病、死不嫌,有问题的做成卤肉、香肠、烤肉,或是腌成腊肉火腿,略略绕个湾子再上市。肥猪杀死后第一时间割开心脏,用高压水枪灌水,这不是我的发明创造,而是整个肉市的真实写真。我开始也看不起杀猪人,媳妇每晚在我面前数钱算帐,日积月累,竟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我们量入为出,过着平淡的日子,家是象一个家了。半年之后媳妇跟我商量要把一万块钱存入银行,我才发觉,这杀猪居然是个赚钱的行当,于是我抖擞精神,充分发挥聪明才智,调动各种关系,利用各种资源,全心全意来经营这个小产业。

  我跟一些有机关食堂的单位攀上关系,一天要杀十头猪才能满足人民日俞增长的物质需要。媳妇这时大了肚子,晚上赤条条的躺在床上,竟象一只滚水烫白了的猪,断了床帏之事的我有些坐卧不安,砖厂的采购员小张长着一对桃花眼,她按月来结帐,每次在我给她打收条时总要找各种各样的借口,要我多填上三五百元,我不客气地在肉案边下手摸她的大屁股,她扭捏了几下就不动了,闭上眼睛享受起来。

  又有了一些应酬,一些久不连系的朋友又走动开来,生活分为很多个层次,地位身份来决定你入哪一“流”。大家交流时,听“小二黑”的一个大哥居然确定的是这样的人生理想:一生玩够两百个女人,我因此问他可有此事,他说我欣赏过的东西,一箩挑不完!现在是时间过半,任务过半了。神情分外得意。

  几年间我们就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屠场里雇用了工人,我与“江老狗”合伙往广东贩运生猪,途中生猪死亡率只要不超出5%,一趟就能赚一万。“江老狗”是个不安份的人,定不下心来,跑了两趟摸清行情后就让他小媳妇敏跟我跑。“江老狗”不知前世修了啥德,如今已三离四娶,一娶比一娶年轻漂亮。敏吃馋闲懒,什么都不肯做,就是来监督我,生得倒眉清目秀,有模有样。归程之中,车近昆明,半轴断了,停在山上,司机赶去买材料,我们守车。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谁能坐怀而不乱?我们孤男寡女就在后座上行起好事,苟且之后,我们商量好隐瞒一部份利润二一添作五私分,摆“江老狗”一道。显然小敏也看到了被弃的命运结局而早早谋划安排。两年后我们散伙,一来是猪价起伏不定,二来是给别人介绍身份时有点不好意思:发什么财啊?贩猪!猪老板啊?脸上就有异样表情鼻孔里似乎闻到猪臊。我改了行从沿海往内地贩运海鲜,受了不少苦,也赚到几个钱,算是脱了贫致了富吧。

  常年奔波在外,远离父母妻儿,花花世界,灯红酒绿,醉生梦死,风月场是寻梦的乐园,又是交际的场所,出门靠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嘛。风尘中竟有许多绝色女子,比起小云来,又何止漂亮十倍,暮聚朝离,互无牵挂。

  我一样西装革履、衣冠楚楚、光彩夺目,十多年后,我能实现青的那些愿望了。喝酒要醉,媳妇要睡,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每次回家,我用好玩的玩具、漂亮的衣服来弥补对妻儿感情上的缺失,将赚得的钱交给媳妇存上,胡乱地吃一些乱七八糟的壮阳药,与媳妇三起三落地翻云覆雨。

  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历史向来以成败论英雄,成者王,败者寇,没有好人和坏人,只有淘生之人。

  堂弟一家出门玩耍,面包车翻下悬崖,三死一伤。我承头料理后事,安葬完死者,又要照顾医院里5岁的侄儿,侄儿伤俞出院后无家可归,成了孤儿,非常可怜,母亲接他来家里玩,我不收留他谁又收留他呢?我在床上一展风情后称机跟媳妇说,她不好推辞就点头答应了。

  又过了两年,岳父吃不下饭,到医院一检查:肝癌晚期!医生说时日不多了,好吃好喝好玩的伺候吧!我们一家七口,陪着岳父开始环中国之旅,让他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以愉快、积极、建康向上的心态来同病魔做斗争。没有岳父的杀猪作坊,岂有我的今天,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们要竭尽所能,将慈祥的岳父留在身边。

  我到上海医院咨询肝脏移植手术的相关情况,一位章姓女医生就手术的条件、肝源、排异、术后治疗等情况详细给我作介绍。我唯恐说得不周全,又等到她下班,把她请到饭店,边吃边聊,肯求她无论如何要帮这个忙,基本谈妥之后,我就带岳父来作全面检查。岳父非常乐观,他同意手术。我又约章医生出来喝早茶,说了很多好话,给她封了伍仟元的红包,务必请她多多操心、多多关照。岳父等了一个月后就有合适的肝源,手术前我又将手术组医护人员请出来唱歌,又给每人派红包,媳妇说花这些钱值,一个活生生的人命,掌握在几个手里,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手术很成功,半个月后,岳父渡过危险期,脸色红润起来,章医生每天都来检查,我这才发现,章医生不但年轻漂亮,而且有一种高雅迷人的独特气质。媳妇回老家去,我在医院中服伺岳父,常因病理上的一些情况要去请教章医生,等到岳父的病情趋于稳定之后,我又将手术组的同志们请出去小聚,对他们表示诚致的感谢。

  我走出医院大门,长舒一口气,一辆车靠边停住,章医生招手让我上车,我说上海太美了,她说还不熟悉吧,我给你当向导。我们开着车转了许多地方,在外滩,我们倚着护栏,看浪奔浪涌、云卷云舒,彼此说起许多尘封的往事,真真诚诚、坦坦荡荡。章医生是高学历的白领丽人,感情一直不如意,她说她从没见过她父亲。我为岳父的手术前后忙了三、四个月,而今得以延续他的生命,心中感慨,世事无常、科技神奇。明珠塔上,我们临风远眺,高楼林立,万家灯火。

  岳父又住了一个月后出院了,这期间,我时时在章医生办公室出出进进,有空一起吃顿饭、喝杯茶,有时我请她有时她请我,彼此眼眸中流出成熟男人和女人心照不宣的默默温情来。精神上的愉悦和相互依恋象是一场大雨,无可抗拒的来,控制住我的思想和灵魂,让我掉进一个精神的泥沼泽里。

  沼泽是有水草的泥潭,人不慎落入其中,俞挣扎,则是越陷越深,直到最后淹过你的脖颈和头,要了你的性命!当年红军过若尔盖大草地,多少男人没有走出来。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当男人爱上女人,当女人爱上男人,每时每刻都有在发生,简单平常,我和岳父回到家里,心却留在上海滩。我厌倦了东奔西走的飘泊生活,想找个固定地方发展生意,这就选择了上海。

  章陪我考查水产市场,我做起海鲜批发生意。章把我带回家,三居室的大房子,装饰独具特色,既浪漫又温馨,在蓝紫色光影中,我们天人合一。

  章是那种缺少父爱的人,她说我对岳父无微不至的关怀感动了她。她的眼和脸,她的发和唇,她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让我十分迷恋。我用我的经验和技巧,将她的身心溶化掉。爱是一条河,人们徜徉其中时,往往被欢娱蒙住心智,越游越远,不知所岸。我筹躇满志,准备在上海开创一番事业。

  光阴六十年一轮甲子,我回家给母亲做六十大寿,老年人的生日,做一次少一次了,做了今年,不知有没有明年。一进屋,儿子扑过来搂着我的脖子委曲地哭,侄儿拿出考了双百分的试卷给我看,岳母跌跌撞撞上街买饺子皮,岳父则从阳台上进来报告说每顿能吃两大碗饭。晚上一家人围着方桌有说有笑,吃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其乐溶溶。

  媳妇发了体,腰圆腹凸,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我都有些招架不住,我们刚结婚那年,三天一小架,十天一大架,我都怕她,而今她韶华流逝,却越发温柔,轻言细语,我们夫妻相敬如宾。

  每每风急雨骤之时,船归港、鸟投林,蚁入穴,过年了,人要急匆匆往家赶。我们办了四十桌给母亲风风光光庆六十大寿,晚间母亲对我说儿呀我常梦到你爹你姥爷,头也昏眼也花怕是不行了,我把烙饼得的钱给你吧,万一哪天我闭眼了你们找不到用,她装在油布口袋中的存单有四十二张,一共砖三万二仟块钱,泪水一时涌出我的眼框。

  其实我只是一个靠杀猪贩猪起家的市井流民,章却不管不顾、坚贞执着,对我付出太多,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日日勤浇灌,早盼红花开。章要的是爱和爱的归宿。爱是有份量的,收受太多,反倒难于承受。我想到离婚,勇敢地破城而出,迎接真爱。

  这时候,母亲中风了,我心急如焚飞回去,带着老人家四处求医问药,母亲恢复了语言,后半生不得不在轮椅上渡过。

  我上街回来,媳妇正给母亲梳头,侄儿在给母亲洗脚,儿子正拉着母亲的手剪指甲,我的感动,无以言表。

  章开车到机场接我,她有一个二十天的长假期,我陪她到新、马、泰游了一圈,面对秀丽的湖光山色,我竟没有一点兴致,一心惦着千里之外的家。

  后来,海鲜批发城发生毒贝事件,贝是我的主营产品,虽然毒不是我们造成的,但难辞其咎,要负连带责任,营业证被调销,罚五万元款,赔偿中毒人员医药费六十三万元。我因此破了产。

  中国“入世”谈了十五年,“黑头发都谈白了”!章有心浇花花不发,她也不能这么“浇”下去,该结束了。文质彬彬、素有涵养的章忍无可忍,跟我吵了一架,她曾经受伤的心再一次饱受深深的伤害,她绝望地把我归为感情上的一个骗子,泪流满面伤心欲绝,绝望地摔门出去。

  我在人生路上阅历了一个又一个女人,洗尽铅华,拂去云烟,自以为遇到一场地老天荒的爱,我要对得起章对我的付除,我想我不能给予她,我可以证明给她看。生意的失败,情爱上的纠缠,让我的情绪跌到极点,我在床头柜里找出半瓶安定,和着牛奶将它们全部吞下,我嫌这样缺乏悲壮的气氛和色彩,就用小刀割破左腕动脉,我想着当年第一次操刀杀猪时血喷勃而出的摄人心魄的场情,迷迷茫茫地睡去。我醒来时已在医院里,全身无力,章不停地吻我。这年我四十一岁,有瘫痪的老娘、换过肝的岳父、白了头发的岳母、爱我关心我的老婆、少不更事的儿子以及收养的侄儿,我属于自己,也属于他们,我深深自责我的愚蠢,庆幸自已从死亡路上又走回来。

  对于章和我,我们都失败了,要是从来不曾相识,那该多好阿。章执意要送我回老家去,岳父母和媳妇见来了救命恩人,高兴不已,忙着做好菜好饭款待。我带章参观我家的杀猪作坊,就象当初媳妇带我来参观一样,看着工人开膛破肚,抓出花花肠子,摘下血淋的心肝,章忽然扭头对我说:动物世界里,只有猪的器官和人最相近。

  章就睡在我家里,半夜里媳妇起来了三次,帮母亲上厕所,天一亮又忙着做饭,送俩小孩上学。

  章领略了一番她这辈子不可能过上的人生,看着我家上演的种种真真实实、平淡无奇而又无法割舍的人生寻常故事,长叹一声。

  章在我家住了三天后回去了,我们从此再也没有联系。

  很久以后我把这场轰轰烈烈的爱讲给媳妇听,她似是而非地说:这要是在解放前多好阿。

  悠悠成败百年中,笑看柯山局未终。一生之中,多少人要与我们相挂相牵,相濡以沫,生活包罗万象,细碎繁杂,方方面面,零零总总,吃喝拉撤,喜怒哀乐,生老病死,要走过多少路,三穷三富不到老。

  小时侯,人分为好人和坏人,青春期,人分为男人女人,人到中年,人分为有钱人和穷人,老了才发现,人就是人,没有分别。

  肉牛、肉羊、肉猪,小时侯必然要寻一种“骟”礼,活生生剥夺掉性的权利,让它们无欲无求,专心长肉,农村有“骗鸡”之法,骗过的公鸡不打鸣,可以长到十多斤重。实验证明,给小白鼠更换配偶后,小白鼠的性欲显著增强。繁花看久了,会思念大海。世界几十亿人,没有完全相同的两张面孔。存在即合理,你有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情场如战场,胜负不明,生死不定,我一路裸奔而来,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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