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闲着没事整理书房,想倒腾出一点空间来放新买的书,并把以前常翻看的书再按原位置归位。这实在是件很烦难的工作,因为每次书看完后总随手找个位置插进去,想恢复原样简直毫无可能,这一恶劣做法的后果非常明显,找书常常如海里捞针,弄得读书的感觉也意兴阑珊,总希望能有一天能象大学毕业时那样痛下决心,把所有在一年内未翻阅的玩意全卖给收破烂的换酒。这也只是说说而已,卖书的感觉虽然不至于“挥泪对宫娥”,但割舍那些节衣缩食时买下的书,也着实不够意思。不过对杂志和报刊,一般是不留的。架上唯一收集的杂志是《读书》,但也不全,完整的是从1990年收到2000年。现在也不订这本杂志了,书店里看到,偶尔也买,全凭兴致。不过处理这些破烂总有漏网的,在经常放杂志的角落里就找出了若干本《书林》和《书城》。关于这两种杂志,还有些东西可说。
《书林》是本资格很老的读书杂志,1979年创刊,上海人民出版社编辑出版,这样的资格和《读书》差不多,远非后来的《博览群书》《中华读书报》能比。该杂志在1988年被评为上海市10大最佳期刊,但好景不长,10周年纪念刚刚过去,次年5月便悄然停刊。为什么停刊,没有交代,但个中原由,读过该杂志的人,大约都能心知肚明。《书林》的扉页上,常登载文化名人的介绍和图片,但在89年第6期,突然用很大的黑体字,登出的是这样一段话“从来就没有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醉翁之意,昭然若揭;89年第7期上又石破天惊地登了刘禹锡的一首诗“瞿塘嘈嘈十二滩,人言道路古来难。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大约其时杂志的前途已经是风雨飘摇了,从中可以想象到杂志同人愤懑的样子;到了89年第8期,在“书林折枝”栏目还是列了一组关于思想解放和言论自由的文摘。苟延残喘到1990年5月阑珊关门,这份杂志终于如彗星般消失了。
《书林》有个水平很不错的作者群,老的如罗尔冈,蔡尚思,陈子展等,新的象箫功秦,何清涟,朱学勤,康正果这些现在的活跃中层知识分子都有撰文。和《读书》想比,文史方面的文章分量不足,介绍性的东西比较多,这大概和杂志的起点有关。其他文章不少也显得比较浅,而且时代的烙印很明显,偶尔还会刊载些文化,人物的花边内容和流行书刊的介绍,这是上海杂志的通病,《书林》也未能免俗。
这本杂志突出的贡献是比较犀利,敢涉足一些敏感领域,敢触时弊。比如对胡风“反革命”集团案的反思,对毛泽东《中国农村的社会主义高潮》一文引发的乌托邦灾难的讨论,对“文化大革命”的研究和争论,对法国大革命的再认识,对风行一时的《河殇》的推崇和批判等等。文章的内容在现在看来,或多或少显得幼稚,有的是蜻蜓点水,看来实在不能让人满意,但在当时,能把这些敏感的话题重新加以审视,不能不让人佩服编辑先生的胆量和识见和筚路蓝缕之功。这些讨论的许多切入点,即便在现在看来,也是很有意义的。比如文革的研究,我们到底做了多少?恕我寡闻,好象早已经没有了声音,几十年前才发生在这个国家荒诞的匪夷所思的历史,慢慢将会被淡忘,这是幸耶抑或不幸?
这几本《书林》都是在上海读书时临时从报刊亭里买来的,十年的光阴又经历了89年春夏之交那样大的风雨,现在看来,颇有点沧桑。重翻故书如晤旧友,没想到几本旧杂志也能给人这样的感觉。《书林》里还是有些好文章的,比如章培恒的两篇《鲁迅与柏杨》,《金庸武侠小说与姚雪垠的〈李自成〉》,都是痛快淋漓的妙文,尽管鄙人一直不喜欢武侠小说。魏明伦针对姚雪垠的文章也一样嬉笑怒骂,刻薄痛快。遗憾的是,章魏后来的表现越来越不尽人意,这大约是世风使然。文人大多标榜不随流俗,但墙头草的秉性却是根深蒂固,不管吹来的风是政治的还是经济的。
在上海,和《书林》同时停刊的还有本《文汇月刊》,原因也可能是触了时忌。89以后,曾有一段时间左风甚嚣尘上,文坛向来翻云覆雨,也给我们这些没赶上胡风右派的人开了眼。《书林》的主编是徐新元,这是个什么人呢?好象后来从没看到这人有什么动静。
《书林》停办两年以后,1993年《书城》鸣锣开张,感觉上是《书林》的还魂。这本杂志最早是上海出版者协会和编辑协会主办的。杂志还是以读书为主,但和《书林》相比,已经是收拾起锋芒,专门做些新文学发掘了。看来读书没有禁区,写书却是大有禁区的。这有点象三十年代的《申报 自由谈》:“从此以后,只谈风月”,半个多世纪以前想自由的谈谈而不可能,半个世纪以后也休想口无遮拦地说话!《书城》前期的作者群,水平还是不错的,老作家就有舒芜,金性尧,邓云乡等,中青年文人在此出没的有陈思和,陈子善,周振鹤等。不过,杂志的内容实在是很闷的,名家不少,好文章不多,经常看到的不是发掘出了XXX的逸文,就是发现XXX诗人还写过小说这样乏味的文章。耐看的东西,廖若晨星。但对新文学爱好者来说,资料比较丰富,写手多为名家,还是有些可看内容的。
《书城》的装帧经历了几个莫名其妙的时期,刚出来时还算款式大方,94年突然在封面上加上时髦女郎在装模作样地读书,格调和《深圳青年》一路,和里面的内容一点也不搭界!96年后又复素雅。比如97年1期,左上的书城两个大字分别用阴文阳文,右面是一张黑白木刻,左下是名人名言,最下是英文的BOOK CITY MAGAZINE 无论是布局,颜色都落落大方。这本杂志鄙人只看到97年底,98年突然风格大变,板式改成了该死的大八开,内容更让人忍无可忍。追逐时尚,惟恐落在潮流后面,开始出现“和徐志摩在巴黎喝咖啡”,“和毕加索一起品红酒”这样的鸟文。如此,咱也就和它彻底BYEBYE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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