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坚强理由
刘付生
一
深更半夜的,马儿从床头上爬起来,趿着一双拖鞋,跑到卫生间去方便了一下。
退出卫生间后,把下午喝剩的半瓶矿泉水一口气喝光了。
生命就是这样反复被复制,刚发挥掉的,又要有新的水质来循环。
此时,马儿已睡意全无,谁叫他妈的从晚上七点就已睡着了呢。摸摸索索地,他只好坐到了电脑前。
半瓶矿泉水?他会意地想起了这个新鲜的名词,不由地甩了一下头,下意识地就是一个抛物线似的动作,他笑自己有些多情了。
于是电脑呈现出一片绿光,荧光屏上的一些颜色挺好,他想。
深更半夜,一个大男人跑到网上去,想做些什么?马儿不想回答自己内心冒出来的这个古怪问题,有很多问题是适合放在深夜来做的,就像有些人的头发喜欢染成黄色,他在深圳时就喜欢用另类眼光看问题,今晚,他也不例外,他又没贴标签,标出自己是哪一号人。
他去了他常去的一个网站,仅剩下几个过客。他数了一下,只有五个人,直觉告诉他,有四个人正成双成对地在网恋,因为已经是午夜一点多了,那多下来的一个人,肯定也是和自己一样,是个多余的人,也可能有这种可能,两个女人正在抢一个男人,嘿嘿,有些想法,宁愿比较霸道一些。
他本想随手关掉电脑,但只一闪念的功夫,他需要抽烟,而烟还在床头边。平时马儿抽烟是喜欢和恐怖分子把手枪放在床边一样,而他喜欢把烟放在床头上,一包或者半包烟,这体现了他对生存的情有独钟。他喜欢散慢,散慢到无处可藏,然后就把自己的一些自慰藏在床头上。
当他知足地抽着烟重新回到电脑前时,他的屏幕上有一句问候语:“午夜好!”
一个网名叫花儿发过来的。
突然之间就是午夜,究竟是昨天还是明天都很难说了。在一个虚拟的空间里,马儿只有闭着嘴,拼命地摇动着头,以期待着把一些困乏摇掉去,他想去洗个头,但舍不得手中的烟不抽完。
“你也好!”马儿懒散地回了一句,因为一只手抽着烟,他只能用另一只手打着五笔。
一不留神就到了午夜,真是牙缝里也可以塞进一丝冷风。
“刚看见你上来。”
“睡不着。”
“嘻嘻。”也许是马儿的实话,让对方女孩儿式地笑了起来。
“还要我自我介绍一下吗?”上网聊天时,马儿最讨厌对方首先查户口,一般情况下,他都会把对方放鸽子,假装掉线一走了之。可现在适得其反,他竟然乐意主动介绍一下自己,生怕自己不生动一样,你不知道在深深的夜里,如果一个女网友也采取同样的方式,放他的鸽子,那将是多么地难堪啊。
“你不介意的话,当然可以,反正我现在也挺无聊。”
“我来自深圳,现在内地一个城市。”其实马儿本身就是内地的,只不过前几年他成功地将户口迁往了深圳,所以他现在习惯了把自己称为深圳人。
“到底在内地哪个城市嘛?”对方有意将他一军。
“说了你也不一定知道。”马儿也有意戏弄她一下。
“不一定吧,如果我能知道,那你说怎么办?”
“如果你能知道,说明我们有机会可以认识呀,吼吼。”马儿在网上狂妄地笑起来。
“靠,现在在网上不是认识了吗?”花儿直逼着电脑,发出一声既柔情又清脆的问候。
“也许吧,我现在在水城。”
“天啊!!!就这么个破地方。”花儿连续发出三个感叹号,她为谁感叹,不得而知。
“你怎么啦?”马儿也很紧张,一个女孩子如果在网上也能跟着疯狂,生活中还不一定怎么样呢?
“我们怎么这样惊人地相似啊。”花儿又发出一句话,不过她还延续着让马儿看不懂的口气。
“到底怎么回事?”马儿有些急了。
“我是水城人,刚刚出差来到深圳。”
“天啊!”轮到马儿发出惊叫,他也没想到爬起床来方便了一下,居然找到了一个同城女孩子聊天,很多人已经不相信了一见钟情,因为现在认识一个女孩子,就像去一下卫生间一样方便了,所以,马儿为真的有如此方便而惊骇不已。
以前,他在这个网站从没有遇见过本地人,和一个同城女孩聊天,不会突然改变他什么吧?
至少可以感觉到这个近在眼前的女孩儿,曾经在他目光里行走过。马儿知道,这个城市的女孩子都是削弱了一些资讯后,亚流行状态下的一群姑娘,怎么说呢?马儿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水城不是个让人注目的城市。
马儿离开深圳,来到水城,主要是做一项医药产品的总代理,他的妻子依然在深圳一家公司打工。当初公司老总要他来水城做总代理,正是看中了他在水城的人际关系网,尽管他离开水城已经有了十多年,但必竟根还在此地。与此同时,马儿也想通过做销售网络,来干一番自己的事业,而事业的第一步,放在自家开步,总比放在别的陌生地方要好些。于是,他心安理得地来到了水城。
但和妻子两地分居,使马儿有些于心不忍,为此他一有闲暇,就上网和妻子在QQ上联系,这年头,上网极大地方便了分居的夫妻通话,也不排除在某一个夜晚,他和妻子可能聊到通宵。这种通宵达旦的上网生活方式,也彻底改变了马儿的生活习惯,使他沉溺于网上,而流连忘返。
其实即使在深圳,他和妻子也很难得在一起,他们在不同的工业区打工,况且他是做营销的,天南海北地跑,把他的生命轨迹也跑走调了,有时他都觉得腻烦了自己,日子一天又一天过去,似乎永不停留。
多少人还不如他们,连夫妻在一起解决性饥饿的时间都很匆促。
所以马儿也难得管了,当他重新踏上水城的土地上,他以前的中学同学天使来接他时,他就简单地想,如果他当初没离开水城,也许也会和天使一样在水城谋个公职,过着悠扬的小日子。可是你既然前行了一步,你却绝不可能再后退一步,所谓步步为营,不光是一个军事说语。
不想这些了,马儿回到了眼前的这个花儿的面前,好像他能看见花儿也一样在面视着他。
“你到过水城的世纪大厦吗?我的公司就在十八楼。”马儿试探地问着花儿。
“每天我经常走过那幢楼,我在那幢楼的边上开了一家时装店。”
“那不会我们在街上见过面吧?”
“说不定哦,嘻嘻。”
被花儿这么一说,马儿就拼命地想着,想着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一个卖时装的女孩子,人海茫茫,也许见过,也许又没见过,谁又能说得清一些什么呢?
但今夜碰上了她,怎能不闻鸡起舞?
“我想听听你的声音,看看是不是曾经很熟悉?”马儿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他很想认识他从网上认识的第一个水城女孩子。
花儿犹豫了好久,才从网上打出了一组数字。
马儿兴奋地看着这几个数字,然后用手机迅速地拨着号,在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夜晚,他就靠一个虚拟的世界认识了花儿。
花儿的声音出乎意料地甜爽,是江南女孩子那种特有的细嫩,感觉得出来,就像冬日岩石上的一丛绿草。这丛绿草,让人仰首拈佛微笑。马儿从那时就开始想,他肯定有一段时间会追随着这个声音,真是可怕呀。所以马儿想,是不是天意啊,让他走过来走过去,最终还是走到了一个女人面前。
哪个男人不是最终在一个女人面前止步的?哪怕他的步履匆匆。
“认识你真好哦。”马儿兴奋不已,在手机里吱吱唔唔地说着,他不知说什么好,初次认识了一个水城女孩儿,让他只能语无伦次地发出声音。
“我也是,好开心。”花儿随合着,一般令人心动的男女接触,是不是总会从愉悦开始?花儿想考虑一下这个问题,但现在没空,没空呀。
“你现在还在网吧?”马儿实在想不出其他什么事来说。
“我就在宾馆下面的一个网吧。”
“早些回宾馆吧,已经很晚了呀。”马儿一下子说不清为什么,没头没脑地会关心起花儿来。
“没关系的,我经常在网吧上网很晚,有时候也许会通宵达旦。”花儿解释说。
实际上在深圳,夜生活还是现在才开始,这一点,马儿清楚得很,在深圳时,他经常坐在自家阳台上,看车水马龙扫荡着他的眼色,看夜晚金碧辉煌的车流流过他的精神家园。当内地的朋友问他对深圳有什么感受,他仅仅两个字:喜欢。
呵呵,我喜欢深圳,就这么简单。
就喜欢这两个字啊?那个朋友穷追不舍。
就因为喜欢呀,所以我才来深圳。
呵呵,好的,那个内地朋友满足地结束了提问。
然而今晚,这个叫花儿的女孩儿让他联想到了深圳。
“你从深圳回来时,我可以去车站接你吗?”
“好的,到时我通知你。”
太捧了,马儿拍着桌子激荡起来,就如此轻而易举地把一个网友敲定,太神密了,当他忘乎所以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没电了。
二
一个月前,天使去火车站接马儿时,看见马儿一幅举重若轻的大将风范,两手空空,表面上只拎着一个皮包,但实际上是要来水城挖金子,比当年的胡汉山又跑回家还可恶,天使当时就有些不是滋味。
很现实的一件事,既然你马儿回到水城是来挖金子,这就说明他天使坐在金山上都没看到金子,这不是明摆着智商要低一个档次吗?
他天使又不是他妈的一个没有欲望的人。
天使一出生的时候,他老爸希望他是个女儿,所以就给他取名叫天使,结果阴差阳错,十几岁后的天使却长着幅员辽阔的样子,尤其是那么有些厚度,一下子就给弄出了名。
还让人依然叫天使,听起来却很别扭,所以天使常常使用一些拳头,以期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别人在谈起天使时所使用的莫名其妙的笑声。
在读中学时,他和马儿,还有在报社供职的张儿,仨人差不多是同党。后来天使和马儿一起还在深圳呆过一段时间,不过天使是在那当兵,没当几年,就因为老爸需要人照顾,他就提前退伍回水城公安工作了。
但他万万想不通,放着深圳好好的日子不过,马儿为什么会跑回老家水城来?他在深圳当兵时,马儿就有六千多块钱一个月,令人多羡慕呀,都说这几年内地会有发展机会,但天使看不出什么。
难道说水城比深圳的钱更好赚?也许吧。反正水城这几年开了几家工厂,可当老板的全都是台湾人。现在连马儿也来啃水城的一块肥肉,剩下来的骨头仅仅留给他天使?
他似乎天天在当差,在公安做事,一天到晚就是看到有人报案,什么打架、捅刀子,尤其是盗窃案让人防不胜防,最近,大白天的,竟然还出现了敲闷棍实施抢劫的。发案一多,他都得疲于奔命,像个救火队员到处跑动。跑到后来,他那有两个迷人酒窝的妻子对他发脾气,他妻子名叫小雪,但说起话来却一针见血,说你一天到晚跑,我也看不出你跑回来多少钱。
很现实的事摆在眼前,你一天到晚跑,能跑出几个钱?
别说没跑出几个钱,有时甚至连个加班费都不出;别说是加班费不肯出,有时连正常的工资都得拖泥带水。唉,说出来谁也不相信,公安也会愁工资发不及时。
大老爷们的,天使有次上班前,差点没被小雪给骂出眼泪来,小雪说,她中学的女同事都有彩屏手机,带摄像功能的,就她还是个一千多块钱的手机,拿出来都要羞死人呢。那次执行完公务,他竟然独自跑到水城唯一的一条河,水江边坐了三个小时,水江上面常年烟色浩瀚,有时一叶鱼舟划过,确实有些出神入化的效果,但一个苦闷的人坐在这里,哪里有半点雅兴看自己命运以外的东西,他倒是想起自己有些日本式男人的悲哀,一个男人为了体现做男人的尊严,必须要蹲到夜很深才能回家,既使挣不到钱,你也必须要这么做。整个一下午,他只是有时会把喉节滑动一下,算是证明自己坐在那里不会是一棵小草。
直到张儿给他打了手机,他才回过神来。因为常年不懈地在外执行公务,妻子好像都麻木不仁了,没有天大的事,从不会给他一个电话,有次天使把这事告诉张儿,没想到张儿说这点很羡慕他,他说妻子管他太严了,不但妻子管得严,甚至连他妈的他小姨子也管得严,当时天使没差点喷饭,说,你他妈的恐怕和小姨子有一腿,否则小姨子吃错了药,要来管你,张儿这小子就吃吃地笑。那种笑很暖昧,一看就知道结果是什么的那样子的笑。
此时天色已黑,黑到天际边没有了回味,只偶尔听得见河边草皮上传过来的虫鸣。
拍拍屁股,天使开着自己的那辆破警车,在一家刚开张的酒店找到了张儿。
“你小子又混到了这家酒店?”天使老笑张儿,因为张儿在报社负责采写社会新闻,有时也偷偷摸摸给酒店写条消息,于是就会获得一两次免费吃饭的入场券。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我来这里吃饭,是给了他们面子。”张儿逗着一些屁话,给自己寻找着开心的理由。
“我晕。”天使听不下去了,他马上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呵呵呵。”张儿和天使迅速在靠窗的地方霸占着一张桌子。
“马儿从深圳回来了,你知道吗?”
知道。张儿不无焦虑地说。马儿从深圳也跑到家门口来赚钱了,这一点张儿哪能不知道呢?
这句话可是说出了天使的心脏病,一个男人宁愿委曲,也不要没有尊严,他拼死拼活累了还不要紧,但不能让老婆看不起他。
可触及灵魂的事是,他现在永远不能如愿,因为小雪多次在他面前表示,她不愿过清一色的日子,她说她爱钱,有钱就好办事,就能如愿以偿,哪怕和别人打二十块钱一个子的麻将也不在乎。
其实这年头女人有这个想法也没错,男人为之奋斗的东西也可以说是叫着钱,钱难以体现一个人的尊严,但却可以体现一个人的身份,绝对地没错。
那时已经有服务员把啤酒端上来了,张儿用嘴巴把啤酒瓶咬开,就如同和小孩子咬一口口香糖一样,口香糖有着稀释嘴腔的天分。
喝完一口酒,天使长叹了一声,他不清楚他突然会一下子叹息。
不知道的事情其实还很多呢,比如说,女人为什么喜欢钱,这件事看起来简单。但那么多的女人怎么就没有一个公开声称要嫁给钱呢?倒是有女人写过一部书要嫁给一盏灯。
其实你最好赚钱了,如果你呆在公安都赚不到钱,那我还不喝西北风去?张儿拿自己的思维定势来劝导天使,那就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像他采访一下酒楼,不搞他一两次免费用餐,他就不会让自己有上进心。
天使眼睛眨都没眨一下,他只顾喝着一口让人解脱的啤酒。
一些菜跟上来了,俩人喝啤酒的速度也加快了,张儿显然是那种有啤酒肚的人。
这年头有啤酒肚的人不一定富裕,据说在美国有啤酒肚的人,一般是穷人;但像在水城这个地方,一般富裕的人都多多少少有些啤酒肚。这常让张儿这类角色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所谓不东不西,不是东西。张儿正像他所在的这个内地提出的口号似的,确实不是东西。有时只能抬起头望着自己傻傻地一笑,笑过之后,依旧是不明不白地活下去。
“喝酒。”天使不像张儿那样热衷于幻想,他只在乎分寸之间的感受。别人要是在名字上羞了他,他就只有伸出拳头。
酒过三巡,看着一排排的空瓶子放在一边,天使似乎有些成就感,自己并不比别人差,就是喝啤酒喝一札下去也用不着跑卫生间。他不可能是个没有成色的男人,在天地仰俯之间,他从没有服过什么气。
天使又咬开两瓶啤酒,一瓶给张儿,一瓶留给自己,他看着张儿,一动不动地看着。
“怎么啦?”张儿有些莫名地看着天使,难道两个人还要斗酒?
天使把筷子往桌上一搁,把那瓶酒就往嘴里灌了,他的脖子慢慢往后仰,啤酒也开始像泄洪似的,一点点在消融。
完了,一瓶酒喝完了,仅仅用了十二秒钟。天使把空酒瓶子轻轻地放回原处,镇静地看着张儿,他无需用眼光来表达什么。
张儿也无奈地效仿着,要把那瓶啤酒喝光。但他不善孤芳自赏,他做事喜欢惦量,当他觉得他没有考虑的余地时,他还是左右观望了一下,然后再把酒倒进杯子,分几次喝完了一瓶啤酒。
“走吧,你跟我去体验一下生活。”天使说不出为什么,他想冲动一下。
于是,天使还掏出了手机,他拨了一个号码,对着手机神密地说,叫两个弟兄出来,马上来我这。
一会儿功夫,两个警察应声而来,张儿有些呆呆地望着天使,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天使混了几年,好像也是一个什么小组长了,可以吆喝几个人出来。
呵呵,管他妈的,反正这年头,张儿也喜欢看热闹。就兴致勃勃地跟着进了天使的车,他要看看天使究竟意欲所为。
天使亲自驾车,他直截了当把车开到了中山路边的一个书店门口就停了,然后挥挥手,叫弟兄们跟着他,原来他不想打草惊蛇。
天使要进的是一家不大不小的洗脚屋,除了大厅,还有很多包厢。由于这里的洗头妹较多,有些黄色的活也会揽些,所以就常常有些客人光顾,听说这家洗脚屋的老板娘仗着有个亲戚在效县当公安局副局长,所以来查的人不多,于是越发让这个老板娘大胆起来。但远水解不了近渴,管他呢,就向这个店下手,天使来前就想好了找这家店开刀的理由。
真是不虚此行,由于好长时间没上这里查黄,这个洗脚屋一进去就可以感觉到猫腻,有的男客公然在大厅里就对洗脚妹有些厚颜无耻,嬉皮笑脸的。天使没放在眼里,他进门后就直奔包厢。
居然那些客人也没把他放在眼里,因为穿警服来洗脚屋的也屡见不鲜,如今的水城,已不是若干年前的水城了,它可以让人放心地把想像的空间打开。
就是这样极其平静的氛围里,天使进第一个包厢,就把一个嫖客抓住了。
那时,那个嫖客刚做完该做的活,裤子还没穿干脆。
“老兄,把你的宝贝穿好,跟我走吧。”
卟通一声,那个男人竟然下跪了,他一时病急乱投医,也不清楚自己这一跪,会跪出正常人的毛病。
天使冷冷地看着他,他知道抓到一条鱼了,而且是一条大鱼,一般人不会用极端方式来处理自己。
“警察来了。”门口闪过一个人影,紧接着就有人喊了一句。
顿时,外面乱成一团,几个楞头青一样的小伙子跑进来,朝着天使想动手,天使一个漂亮的散打动作,就把一个楞头青摔了个趔趄,乘他们惊惶失措之机,天使马上亮出警察证:“我是警察,你们不要没事找事。”
也许是这句话具有震慑力,那些不明身份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个个都灰溜溜地走了。
“你跟我们走吧。”天使朝那个嫖客说,同时,他命令手下的兄弟把那个三陪小姐也一同带走。
可没想到,当天使走出大厅时,竟然跑出来一个风姿卓约的女人,挡在天使的前面,生吞活剥地要与天使交量:“你怎么可以抓走我的人?”
“什么你的人?如果有什么事,我还要找你。”天使看都不看她一眼,接着又往外走。
可谁知这个女人是不是吃错了药,她竟然伸手过来抓天使的衣服,像菜市场纠葛不清的菜妇,和你讨价还价没完没了一样。
“去打电话叫我姐夫来。”这个女人对她边上的人吼叫着,但手绝对没有从天使身上放开的意思。
天使分析她的姐夫就是那个效县公安局的副局长了,此时,他才不管那么多呢,并且,他对这个女人已经非常恼怒了,他一把推开这个女人,没想到这个女人被她推得摔跟头了。
然后,他把头一摇,就带人走了。
三
花儿打马儿手机时,马儿正在卫生间里冲凉。但他听到手机响,还是毫不含糊地跑出来,仅仅用浴巾裹着私处。
每个人可能都有下意识,其实在家里,即使光着身子也没人看得见,但还是不得找个东西庶羞;也同样是下意识,马儿觉得这个手机很重要,一定是与他休戚与共的一个信号,因为他的到手机声响时,心里抖动了一下。于是,他绝对不放过接这个手机。
果然,是花儿从深圳回来了,她现在还在火车上,但她提前告诉马儿,下午五点钟到站。
马儿一看手机,现在正是下午三点,还有两个小时。
一下子也就奇怪了,当马儿再回到卫生间时,他会莫明其妙地拿起香皂,重新对着自己的身体擦拭一遍,并不是对自己的身体没信心,当香皂在身体上变成了一股股液体时,他闻出了身体上散发出的香味,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从来只听说过臭男人,可从没听说过香男人;从来只听说过闻香识女人,可从来没听说过闻香识男人。但从深圳回老家来创业的马儿,却一定要把一个新观念闪出来。并且,他还要让恒久弥香的气息与花儿接轨。花儿,一听这名字就知道她身上蕴含着香气,闻香识女人,正是一个男人初次接触女人时的高明之处,呵呵。
当马儿恍惚着走出卫生间时,他又特意在镜子前照了一下,哦,感觉蛮好。
哦,马儿私下里又哦了一下,那就出发吧。
其实用不着这么早就去接的,但闲着也是闲着,万一花儿突然提前降临,那岂不错过一次与芳香面对面的大好机会?
来到火车站时,车站广场人声鼎沸,好像这个城市为了处处显示人多一样,连一些乞丐也往这里凑热闹,马儿口袋里又没带零钱,看见这些乞丐烦都烦死了。
因为离到站还有一个多小时,马儿只好退到一个小书摊前看书,这书摊上大多是一些沾花惹草的地摊书,马儿翻了几本也就大为扫兴,他刚想转过身走开,没想到一场大雨光临了。
他回过头朝卖书的摊主尴尬地笑了笑,摊主也朝他笑了笑,算是理解了他,允许他可以再逗留一下,以躲过一阵雨。然而就在这不经意间,在马儿面前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一位衣着华丽的少妇,突然在离他约有十米的地方摔倒了。
仿佛袭扰过的一阵风,哗啦了一下,接着就有一群人正观望着,但就是没人过去帮那个女人。
马儿不管三七二十一,他迅速跑过去。
他跑到她躺在水泥地的那地方时,那个女人依然没有爬起来,凭感觉,这女人可能摔重了,可能后腰都摔着了,女人的腰很重要啊,不然不会躺在水泥地上半天爬不起来。也许是这女人太惊艳了,她那姣美的面容,足可以打击很多女人的自信;而男人,这个时候的男人,根本不敢轻易去沾这个女人,生怕有什么让人下不了台阶的场面。
马儿也曾有过一丝犹豫,但他必竟在深圳见过世面,他也有过绅士似的经历,在这种时候,他终于伸出了双手,轻轻地腑下身去,绕过这是个香香的女人这个概念,抓着她的手臂,把她从水泥地上扶起来。
这个女人依然站不稳,马儿只好用一只手托着她的粉肩,即使是在雨点的敲打中,马儿依然能闻着这个女人清淅,有着特别好闻的香味,她肯定身上使用了很名贵的香水。
是法国的蓝寇香水?
马儿一个月要抽掉了几百块钱的香烟,但不一定抵得上眼下这个女人的一瓶香水。
好在这时雨渐趋小了,即使有雨落在身上,在这个炎夏也不碍事。
女人心痛地看了马儿一眼,说不清她是为谁心痛,但马儿绝对看得出这目光里有容量,包含着一些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东西,因为她的表达是含而不露的。
“你能站得住吗?”
女人摇摇头。
“那怎么办?”马儿想多些时间托住她的肩,但他也不好表示出来。
“你能帮我拨个手机号码吗?”
马儿点点头,然后腾出一只手摸出手机,按着她嘴里报的号码一个个拨,拨通后,又放在她的耳边。
“你快来火车站广场接我。”她有气无力的说,电话那头肯定是个男人,马儿一下子就猜想这个男人好幸福,假如他是这个男人,肯定会在几秒钟之内就动身来接她。
“我扶你找一个地方坐下,好吗?”
“谢谢!”她有顺从的意思,接着就在马儿的搀扶下,走进了那家刚呆过的书店。
马儿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卖书的摊主说:“让她在这里坐一下行吗?”
摊主笑容可掬地说:“行呀。”然后就找了个凳子出来。
那个女人一下子就温暖了,她展开了马儿第一次看见的笑容。因为彼此都挂着笑,彼此都觉得今天的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一辆黑色的桑塔纳来把女人接走了。女人临上车前,还默默地对马儿嫣然一笑,道了一声谢谢。
“你认识她吗?”书店摊主问马儿,马儿摇摇头。
“那你真心好。”摊主补了一句。
“你也心好。”马儿说出这句话时,没有应付,他确实是这样认为的。
“我还以为你是来接她的呢。”
“哎呀,糟糕。”马儿此时才记起了他的使命,他一看手机,五点钟已过了五分。
并且手机上有一个未接短信,马儿打开一看,是花儿发的:“我在车站钟塔下等你。”
马儿有些慌了,原本是来接花儿的,没想到把花儿丢到爪哇国去了,真是该死哦。
他总记得小时候读书时有个老师喜欢说莫明其妙,几乎一节课他要说上七八个莫明其妙,谁叫他正处于莫明其妙的经济困难时期呢?
今天这事就有些搞得莫明其妙了,刚才这个女的是不是有些喧宾夺主呢。
但现在的关健是找到花儿,尽管他现在还不认识花儿,至少他是承若来接她的,所以他肯定已经有了一种责任。
钟塔下在哪里?生活在这个城市,但对这个城市也还是有一丝陌生。
他跑去问了一个小姐,小姐随手一指,说有钟的地方就是钟塔下。马儿不放心,又紧接着问了一个出租车司机,心想,出租车司机指的地方总行了吧。
司机显然对赚钱更感兴趣,他含糊不清地说了有两个钟塔,叫马儿自己先搞清楚究竟在哪个钟塔。
鬼知道是哪个钟塔,马儿两边都跑着,左边的钟塔是出租车转弯的地方,根本就不可能能站闲人,马儿赶紧跑到右边来,右边应该像等人的地方,因为它边上还有个小卖部,小卖部边上还有个公用电话,边上围着好几个人。
只是根本没看见花儿,因为花儿电话里说了是穿一身蓝色的裙子,并且胸前挂了个手机。
马儿有些焦急了,汗不断地涌下来,从头上流到脖子上,似乎不费什么九牛二虎之力。
马儿只好拨通花儿的手机:“喂,你在哪儿?”
“我就在钟塔下呀。”
“我怎么没见到你?”
“我也没见到你,你究竟来了没有?”
“我来了呀。”
“我就在钟塔下。”花儿坚持着,一刻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马儿只好关掉手机,又继续寻找着,可是天呀,怎么找也找不着。
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了,他又跑到左边的钟塔下去找,那边依然只有几辆车在转,根本看不到什么人。
当马儿再次跑到右边的钟塔时,大规模出站的人已经稀疏了,就像稀薄的空气一样让人感觉到压抑。本来人多是挺烦的,但这时马儿希望看到更多的人,只有人多,才说明他来接花儿是有准备的,否则等下怎么说得清?
马儿东张西望着,还是没看见脖子上挂手机的人。
他看见有一个少女站在电话边打电话,他有些想过去问,但他刚一试着走过去,那个少女就回过身来,典型的一个农村少女,绝对不是花儿,他想像中的花儿应当有一点点气质,有一点点突破性的优雅,为什么这样认为?因为他从花儿的声音里感觉她是这样子。
“你现在有没有把手机挂在脖子上?”马儿实在没办法,只好又拨了花儿的手机。
“我不正和你通话吗?我正拿着手机,不过还是挂在脖子上呀。”
“天啊,我怎么看不到你?”
“我正对着钟塔呀,你看看你是不是也在钟塔下面?”
“我是在钟塔下面。哦,我忘了问,你是在左边的钟塔,还是在右边的钟塔?”
“什么左边右边,我现在看到我前面有一个外滩大酒店。”花儿在手机上有些指手画脚了。
“我也看到呀。”
“那你在哪里?”花儿有些不耐烦了。
“我就在钟塔下。”
“算了,我不等你了,我打的走人算了。”花儿在手机里气呼呼地说。
“再等我五分钟,我一定要找到你。”马儿惊慌失措了。
美媚就是这样一个信号,在你要找到她之前,你首先要做好挨饿的准备,所谓挨饿,就是你心理上要接爱一些难以理喻的东西。
此时,马儿已如热锅上的蚂蚱,跳来跳去的。想想真是好笑,如果是来接自己的亲妈,也没有这么大的热枕,可一个从没见过面的女网友,就让他改变了对人生的观点,吼吼。
马儿再一次转了几个圈,万般无奈之际,他还是决定找个人问一下,就问小卖问的店主。
那个小卖店的店主说,也许会站在下面呢。
“这不是钟塔下面吗?”
“可是下面还有一层呀。”店主朝下面指了指。
“我靠。”马儿使劲拍拍自己的脑门,重新往下跑,找到一个搂梯口疯跑下去。
当他哭笑不得地跑到钟塔下时,他终于看到了一个脖子上挂着手机的女人。
四
花儿有些冷咧地站在风中,不折不扣地伫立着,有脚下有一大堆行李。
但马儿还是在散落的人群中,一眼捕捉到了她。
对,就是她,就是那个在网上致命邂逅的同城女人。
马儿走上前,带着怡人的微笑,伸出了一只手。他伸出的手不是去握她的手,而是去帮她提起一个重包,那个包看出了花儿的重负,她一定是个在旅途行走的人。因为她能够提起这么重的包,当时马儿只能有这个感觉。这么些年来,马儿也经常提着包在路上走动,他在好早的时候,还看过一个人写过的小说,就叫着什么走动。所以马儿在默默中对走动有过一丝不经意的理解,由此而引发出更多的想法,此时他居然有一种想喝饮料的冲动。
花儿眼中的笑意一笔带过,她没有再多的表达,于是,他们各自拎着行李走了。
“去哪里?”马儿憨厚地问了一句。
“你想去哪里?”花儿扬起头,十分认真地看着他。
“呵呵,去哪里当然由你定。”马儿无话可说了。
“那就随我走吧。”花儿没再说什么。
走到那里去,马儿没有太多的念头,他只想到他是来接人的,接一个人回家,是他最大的政治任务。
好像这样就够了,他们拦了一辆的士,去了花儿的家。
一路上马儿忐忑不安,他一直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他仿佛是位学哲学的,注定要从深层次去思考一个问题,他与这个女人相识到相知,会有一个很美丽的弧线吗?
为什么没有在海边去见一个想要见的人?或者手持鲜花,在飞机场,在人流的疯狂涌出中,迎来自己所要等待的人。
呵呵,马儿老想些不着边际的问题。他现在已经不是在深圳了,目前的问题是,他能够见着素昧平生的花儿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于是,他决定和她相识下去,因为他对她有些想认识的冲动。
“反正快要到吃晚饭的时间了,我想请你吃餐晚饭好吗?”马儿扭过头问他身边的女人。
“好呀。”花儿有些笑容,这大概是她见着马儿以来比较精典的一次笑。
“去那家天使西餐厅,还是去名典海鲜楼?”
“随便好了,嗯,我可以再叫一个朋友来吗?”花儿继续笑着,问马儿的时候有些不容置疑。
“嘿嘿嘿。”马儿也勉为其难地笑着,再叫一个人来,他当然不介意,但就是不知花儿是叫男朋友来,还是叫女朋友来,反正他和花才刚刚认识,他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道这样好不好?
他们最终去了一家新开张的酒店,这家酒店也挺时髦的,名字叫动感地带。如今一些东西也挺怪,一个土得掉渣的小西瓜,你都可以包装成有伟哥作用的泊来品。更何况是些满足口欲的东西,动感一些和性感一些都对大众有号召的权力。
新开张的酒店,现在也流兴大的餐厅,可以摆个几十桌,好像坐满了食客就显得气贯长虹,每个桌上都冒着热气腾腾的玩艺,至少有些氛围。就像在一个落日西下时,看见乡村的老屋烟窗弥漫着饮烟,那是会让憧憬之情一下子给拽出来的呀。
马儿先找到一个靠空调的桌子坐下,在车上憋闷了很久,他不由自主的摸出一根烟,招呼着小姐点菜。花儿正在几米远的地方打手机,大概是叫她刚才说的朋友来吃饭。她的嘴巴贴着手机,更体现出一种隐隐的笑,不知在说些什么。
一会儿,花儿靠近马儿找了一个位置落座。
“抽烟吗?”马儿准备递一根烟给花儿,他原来是做做样子的,一般女人难得在大庭广众面前抽烟,但花儿却吃吃的笑着说:“你介意我抽烟吗?”
“不介意不介意。”马儿有些违心地说,但他至少有容忍女人抽烟的涵养,他也懂得如今女人和男人一样,在社会上苦苦打拼,那都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俩人分别抽完一支烟时,花儿的朋友来了,是一个面容有些焦虑的女人,女人原本应当是快乐的啊,但她却看不出什么快乐。
花儿的朋友叫飞奔,一个刚刚离过婚的女人。据花儿说,飞奔也是做服装生意的,不过她好像是在做品牌代理。
花儿为什么会和离过婚的女人做朋友?马儿有些酸溜溜的。不过这种疑虑也是一闪而过。接着他就有些摸不透地问花儿想喝什么酒?
“随便好了。”花儿依然给了一个可供选择的空间。
那就叫瓶随便酒来好了,马儿转身对着服务员说,引来哄堂大笑。
可是没有随便啊,马儿打发了一拔一拔来推销啤酒的小姐,他宁可喝些红酒。
因为他怕麻烦,他不愿跟着别人的思维一起走;也因为是在和女人喝酒,喝红酒让人爱昧些。
“呵呵,你好坏呀,红酒好厉害的呀,你想喝醉我们吗?”花儿又莫明其妙地看着马儿说。
“不怕不怕,我家小妹可以喝的。”飞奔替马儿解着围,她脸红红地看着马儿,约莫几分钟后,她又说:“你是一个不错的男人,以后可要照顾好我小妹哟。”
显然飞奔这句话是冲着马儿说的,但却不知飞奔为什么要说这句话。马儿也就冲飞奔点点头,也算是她的话给了她面子吧,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本来是用来喝啤酒的杯子,现在却用来喝红酒了,仿佛舞台布置里缺少艳丽的色彩。可是花儿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她首先敬了马儿一杯,一口气就先喝干了。
男人一开始被动,接下来就身不由己了。
马儿接着回敬,他首先想敬飞奔一杯,没想到被她挡住了:“不行,你首先得和我妹喝,我妹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哦。”马儿就照办,当他把杯子往花儿面前一举时,花儿马上发话了:“我姐叫你和我喝,你才和我喝呀?没有诚意。”
天呀,马儿傻傻地看着两个女人,迷失了方向。
“妹,你就原谅他吧,我看他是个好人。”
马儿不好再言语,他把杯子往嘴巴里一倒,管他呢,反正他先喝一杯再说。喝完后,他还是忘不了感激地望一眼飞奔。尽管这个女人憔悴,但她倒出乎马儿的偏好。
花儿一仰头,微闭着眼,一杯酒由她慢慢品完,一种令人心醉的女人模样呈现出来了。
马儿有些收不住自己,他紧接着又倒满一杯,又敬花儿一杯,因为这一杯才是真正敬花儿的,所以马儿很认真地喝完了,直到见到了杯底,杯底没有一丝儿红红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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