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秋天来到了，算来李德明接受王莹华的治疗已有四个月了。这期间，王莹华给他做了一次胃切除手术，切除了三分之一胃。王莹华采用以毒攻毒、标本兼治的中医疗法，终于彻底治愈了李德明的胃癌。然而，由于长时间的营养摄入不足，李德明身体十分虚弱。因为胃部病症刚除，王莹华只许他吃流质食物。
中科院研究生院中关村宿舍楼的”十一”学生舞会又来到了。韩雪为了让李德明散散心，提议一起到舞会上坐一坐。尽管李德明身体虚弱，但精神非常好。他兴奋地不住问韩雪：“雪，我真的好了？！我真的好了？！”韩雪微笑着说：“德明，看你高兴的，像个小孩子。你千真万确地好了。”笼罩在心头的阴影烟消云散后，李德明心中满是喜悦和对未来生活的憧憬。李德明对这个宿舍楼再熟悉不过了，他在这里整整住了两年。他曾住过的324室，一盏台灯在窗前点亮，不知是哪一个学弟正埋头苦读。他想起和以前的室友朝夕相处的往事，如今物是人非，他们已全都飞到国外留学去了。他放不下韩雪，没申请出国，被分配到北京天文仪器厂。后来，得了胃癌，病退在家。
韩雪手臂挽着李德明，两个人缓慢地走上了第五层。这个舞厅他们再熟悉不过了。两个人捡了一个角落坐下，韩雪依偎在李德明的身上。他们一边低声聊天，一边欣赏着舞曲。慢四舞曲响起时，李德明来了兴致，将韩雪拉了起来。“我快的跳不动，这慢四还是可以跳的。”李德明诙谐地说道。韩雪假装生气，“你啊！这病刚好，就这样闲不住。”。嘴上虽这样说，身子却已温驯地跟了过去。两个人的脚步，和着乐曲轻缓地移动着。这时他们已把世间的一切烦恼都丢到了一边，李德明拥着韩雪，回忆把他带到了三年前的春天。那时，他们还在玉泉路中科院研究生院上课。韩雪参加学校健美操比赛，李德明给她送去了一瓶饮料，结果被她托人退了回来。第二天早饭时，他气哼哼地走到韩雪的餐桌前，“砰”一声将饭盆礅在桌上，然后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上。韩雪，头没敢抬，深深地低着，几乎要埋到饭盆里。李德明用目光死死盯着韩雪，而韩雪只怯生生地用眼角的余光瞄着他的方向。本来李德明想要发发脾气，然后放弃对她的追求。可看到平时对他不屑一顾的韩雪，变成了一个胆怯的小女孩，他的心又软了。他眼见着韩雪吃完饭离开，没有发火。
如今想来，眼前这个女孩确实让他吃了许多苦头。可她在自己重病期间，不离不弃，让他充分感受到了爱的温馨。可以说，没有她，他就不会有那么强烈的对生的渴望，他就不会有那么强烈的战胜病魔的决心。他深切体会到了，在这个柔软的身体里跳动着一颗敏感、善良、纯洁、坚强的心。想到这，他的手臂搂得韩雪更紧了。
王莹华虽然已经治好了李德明的胃癌，但她还仍常去看望他。他们的家在同一个小区，路上花不了几分钟。她心中对这个年轻人十分同情，年纪轻轻就得了癌症。现在，虽然在她的精心治疗下，他的病奇迹般地痊愈了，可他早已被单位说服办理了病退，工作也已被别人顶替，现在，他不得不另谋出路。
韩雪对她讲，李德明病愈后，天天嚷着要出去找工作。王莹华多次劝李德明先养好身体要紧，可李德明总是对她和韩雪说：“我一个大小伙子，天天在家吃闲饭，我不甘心。”
后来，李德明开始背着韩雪出去找工作。每天早上，韩雪先带着早市上买的早点到李德明的住处，然后到研究所上班。韩雪一走，李德明就立刻换上他那套灰色的中山装，也随后离开家。走在外边的大街上，李德明有种获得新生的感觉。他感到空气透透亮亮，天空湛蓝湛蓝，清风轻轻柔柔。路从来没有这么直、这么宽，路上的行人也个个那么可爱。
然而，找工作的经历就不能让他这样开心 了。他找了很多家单位，可一听说他是学天文学的，就都敬而远之。有的人甚至讥笑道：“学天文的能干什么呢？”。有好心一点的，会问他，你有某某方面的工作经验么？李德明说：“没有。”，对方就无奈地摇摇头。李德明心里想，没人给他工作机会，他怎么会有工作经验呢？他想起那个著名的问题：“世上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然后暗忖：“世上是先有工作，还是先有工作经验？”。
中午要到了，一点收获也没有。李德明必须马上赶会家，因为韩雪就要下班了。韩雪走进家门的时候，李德明已脱了那套中山装，倒在床上假装看书。
“德明，看了一上午书？”韩雪关心地问。“啊！”李德明随口应道，“雪，你可回来了。我都快饿死了。”。“你呀！没有我，你就会饿死！”韩雪佯装生气地说，“我这就做。”
李德明生在农村，自小就挑起了生活重担，“做饭”他当然会。只是，他知道韩雪很注重家庭生活，而且把“做饭”作为自己特长。所以，他乐得看韩雪像个小家庭主妇一样，天天做饭。一方面，自己省事；另一方面，可以让韩雪有种担负家庭责任的满足感。
为了省钱，他们自己做饭吃。李德明有病以后，韩雪非常注意给他增加营养。但钱就那么多，除了治病的钱，所剩寥寥无几。韩雪就“一分钱掰两瓣花”，菜尽可能买最便宜的。每天早上，她起早到早市上把一天的菜买来。她和小商贩讨价还价，以节省每一个铜板。李德明胃不好，韩雪给他做的最多的是肉汤。她经常为李德明单独做一、两样菜，自己却说“不爱吃”或“不饿”。李德明吃不了，韩雪才把剩下的菜吃掉，以免坏了。
下午，韩雪又上班去了，李德明又换上他那套灰色的中山装，走出家门。下午的经历，不比上午好到哪去，他仍然一无所获。转眼一个月过去了，李德明还是没有找到工作。他找工作的信心，也不象以前那样高了。李德明恢复得很快。这时，他开始想：“即使干体力活也成啊！总比闲呆着强。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让女人养活着？”
以后，李德明再也不出示他的“天体物理专业”硕士学位证书了，也不再穿他那套灰色中山装了。他只对人家说，自己高中毕业后就四处打工。他没别的要求，只要不加班，干什么都行。一位个体老板，看他骨骼强壮，就让他当了一个搬运工。他也不在乎，“有总胜无。”反正，每月能挣些钱贴补家用，他也不再是家里的累赘了。至于说，“不能加班”。那是因为他必须每天在韩雪回家前，赶回去，因为她还不知道他在找工作。再说，工作也不怎么样，还是不让她知道好。
发工资的时候到了，李德明得到500元。他非常高兴，悄悄地把钱存起来。他想，这钱虽然不多，可这是他死里逃生后的第一笔收入。他李德明不但没有死，而且还能干活挣钱。
他出外打工的事，其实，只有韩雪“蒙在鼓里”。李德明的很多同学、朋友都知道。李德明是一个性格开朗、适应性强的人，总是能用自我解嘲来舒解压力。他常对他们说：“一个硕士研究生能干体力活。对于个人是一种超越；对于国家是一种浪费。国家落后，人才的浪费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公司位于中关村，代理销售长城、浪潮等牌子的计算机。李德明以前很少有机会接触个人计算机。在学校里，他只摸过那么几次大型计算机的终端，在上面编了几个C、FORTRON小程序。他对计算机很感兴趣。看到公司里的那些职员能摆弄计算机，他非常羡慕。有时，他就偷偷在一旁看他们操作，心里默记着。回到家里，他又翻出以前的一些计算机书籍，仔细地研究。不明白的地方，他就问韩雪。韩雪是研究计算机图形学的，对李德明来说，她是最好的老师。
转眼到了90年4月，这一天，李德明的公司来了一个男青年，通知他到“鼎威计算机有限公司”面试。李德明愣住了，他不记得去那家公司递交过自己的简历。他忙问那人：“有没有弄错？是我吗？”。“当然是你，不会错的。这个公司还有别人叫李德明吗？”，那人问。“当然没有。可我从来没去你们公司递过简历呀。”“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上支下派，我是奉经理之命来的。你要是不去，经理会怪罪我的。”那人央求道。李德明更是奇怪了，他向来不被用人单位重视，而这位经理却对他如此看重。想来，他也不能从这个办事员那里得到更多情况，他只好等明天面试时再说了。
他决定离开眼前这家公司了，搬运工的工作到哪里都能找到。老板给他结了工资，他早早地回了家。中午，韩雪回来了。李德明顾弄玄虚地问她：“喂！雪，你猜，我今天遇到什么好事了？”。韩雪笑着打趣道：“你呀！不会‘天上掉馅饼’吧！”。李德明楼住韩雪的腰，然后眼睛盯住她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你说对了。是一个大馅饼。”。当韩雪的脸上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时，李德明才开始告诉他上午发生的事，只是把事情发生的地点改在家里，因为韩雪还不知道他做搬运工的事。
韩雪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鼎威”是著名的民营计算机企业。它代理销售许多国内、外知名的计算机品牌。“鼎威”的老总叫吴挺，是中国计算机销售行业的先驱。关于他的传记、新闻报道充斥大街小巷的报摊、书店。晚上，韩雪仔细地熨烫了那套灰色的中山装和那件她送给李德明的兰色衬衫。李德明则忙着准备面试材料。他还让韩雪扮演面试的考官，问他一些问题。韩雪并没问他太难的问题，怕打击李德明的自信心。李德明不耐烦地说：“这些问题也太简单了。有没有再难一点的？”。韩雪看到李德明有点骄傲了，决定让他吃点苦头。
“再难一点的，你能回答上来吗？”韩雪先卖了一个关子。“你千万别怕难倒我，你应该怕难不倒我才是。别忘了，我可是韩博士的高才生啊！”，李德明笑嘻嘻地说。韩雪笑骂道：“我才没有你这样的学生呢！”。李德明又笑嘻嘻地说：“总有一天你会求我当你的学生的。”。韩雪笑得几乎说不出话，用手使劲捶李德明的背，“你气死我了。不会有那一天的。”。
笑过，韩雪提了一个比较难的问题。李德明答不上来， “这个问题吗？……这个问题吗？……，”，他知道自己是答不上来，可眼珠一转，“这个问题超出了‘教学大纲’的要求。我可以拒绝回答。”。韩雪这回笑得再也不出话来了，只是一个劲地用拳捶李德明的背。
第二天，李德明穿得整整齐齐地来到了“鼎威大厦”。在北京，很少有人不知道这个大厦。大厦虽然只有三层，但它位于中关村的黄金地段。要知道，在这一地段上，基本是一些穴居在平房里的销售计算机的小公司，所以，“鼎威大厦”也就鹤立鸡群了。
给他面试的是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姓陈，是人事部经理。李德明递上了自己的简历。陈经理并没有仔细去看那份简历。他对李德明说：“李先生，是一个朋友向我们推荐您的。那位朋友对我们说，您比较适合我们的计算机销售人员这一职位。”“请问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李德明问。“对不起，他希望我们保密。”，陈经理说。李德明不便再问了，看来这个谜一时是揭不开了。
陈经理的面试很简单，李德明昨天晚上的准备根本没用上。最后，陈经理微笑着对他说：“李先生，恭喜您，我们决定聘用您了。明天您就可以上班。”
李德明心中大喜过望，但脸上的笑容却没那样夸张。
回到家，韩雪已经把晚餐做好，今天她向导师请了半天假。菜都是李德明最爱吃的。韩雪没有买酒，本来她是想买的，可她怕酒会对李德明的胃有坏影响。餐桌上，韩雪语重心长地对李德明说:"德明，鼎新公司可是大公司。你可一定要好好干。"。李德明知道韩雪对自己期望很高，他郑重地说:“韩雪，你对我这么好，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德明，你查出那个帮你忙的人了吗?"
韩雪忽然问。“今天给我面试的陈经理也不肯告诉我。看来这个谜将成为''千古之谜''了。"，李德明假装严肃地说。韩雪被她的话逗乐了，“你也太夸张了。"。
她想了想，然后又说:“德明，不管这个人是谁，我们都应该好好感谢他。"。
李德明认真地点点头。
第二天，李德明正式报到上班，陈经理领着他去见销售部吴经理。当他们走进吴经理办公室的时候，李德明愣住了。"吴君红"，李德明心中冒出这个名字。
吴君红是他大学同学，和他同系但不同班。吴君红面容娇好，风姿绰约，是无可争议的系花，系里很多男生都把吴君红当作梦中情人。李德明大一时就和她一起上过大课。那时，李德明也和别的男生一样，对吴君红特别注意。后来，他们在一次同学聚会中相识了。在李德明的印象中，吴君红是一个骄傲的富家女，系里的男生没有她能看得上眼的。李德明最讨厌那种自以为是、目中无人的女人了。而且，更让他生气的是，他听说吴君红经常在背后说他坏话。李德明颇感奇怪，他和吴君红仅一面之缘，她吴君红何以说他李德明的坏话。
今天，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竟然成了这家著名公司的部门经理，而且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怎能不让他感到意外。李德明仔细打量了一下吴君红，感到她同大学时比变化了许多。一身高档黑色套装，突显出她的美丽、成熟、干练。看到陈经理带李德明进来，她礼貌地站起来，脸上挂着笑容。 送走陈经理后，她走回到自己的高背椅上，脸上的笑容也随即消失。她好象根本没认出李德明，严肃地对他说:"从你的简历看，你同这个职位的要求还是有一定差距的。要知道，我们鼎威公司是知名的大公司。这里的竞争很激烈，你必须严格要求自己，努力工作才能不被淘汰。"。说到这，她通过桌上的传话筒叫来她的秘书王雅鹃，然后对李德明说:"你和王小姐出去看看自己的位置吧!具体工作，我会梢后告诉你。"
李德明被气坏了。他心中想:"这个吴君红，跟我打什么官腔。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你的是同学吗?"。他真想甩袖子走人，但一想到这是一份非常诱人的工作;失去它，自己将再难找到这么好的工作，就只好又把怒火压了下去。 他看了一眼吴君红，吴君红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他。
王雅鹃是一个个头不高的小姑娘，甜甜的，一笑俩儿酒窝。她领着李德明来到销售部办公区。销售部是公司中最大的部门，占据了大楼的整个二层。李德明估计有100多人工作在这里，他们象鸽子一样生活在一个个阁子里。李德明意识到其中一个阁子是他的。员工们都从自己的阁子里伸长脖子，好奇地看着这个新同事。
李德明最后被指派负责北京地区的计算机销售。北京区的市场相对成熟，销售压力相对小些。但是，推销员向来是一个极具挑战性的职业，要想没压力，你千万别干这行。公司给李德明确定的年销售额指标是200万，而北京区目前的年销售总额是3000万，18个推销员的人均销售额是167万。李德明必须先实现这个人均销售额，然后才有望达到自己的销售额指标，这对于丝毫没有计算机销售经验的人来说谈何容易。
李德明非常珍惜这份工作，事实上他不能没有它。九十年代初的中国，个人计算机的大量销售刚刚开始。人们对这个“魔鬼机器”，既爱又怕。爱它的聪明、能干，怕它的价格和质量问题。那时，个人计算机主要是8086型的，运算速度慢可比“蜗牛”。计算机价格高得惊人，国外品牌如IBM、康柏等售价在10万元以上，国内品牌如长城、浪潮等售价也要3、4万元。尽管如此，计算机强于计算的特点，让它魅力无法阻挡。
老推销员已经有了自己固定的客户，他们不需要卖力开拓市场，就可以有稳定的销售额。最想买计算机，并有能力买计算机的客户已被老推销员把持，新推销员必须去开发那些潜在的用户。这些潜在的用户基本属于两类，一类是“想买，没钱”，另一类是“犹疑，有钱”。这前一类，很令人同情，他们喜爱电脑甚至可能到了发疯的程度，但就是没钱。对这一类，你不能抱太大希望，也不必在他们身上花精力。这后一类，他们对电脑的质量、售后服务等疑虑重重，但他们有钱，买得起。推销员应该把主要精力放在说服他们上，一旦你解除了他们的疑虑，他们就会疯狂购买，一发不可收。
那时，家庭很少买电脑，绝大部分是单位购买。虽然如此，购买行为还是由人来完成的。所以，个人的喜好，决定了销售协议能否达成。打到销售部办公室的问寻电话，推销员们打破脑袋抢着接，并使尽全身解数争取拿到定单。
一个月过去了，李德明一个定单也没拿到，在公司“销售排行榜”上同几个同事并列倒数第一。在销售部的“月评会”上遭到吴君红的猛烈批评。李德明心中羞愧与愤懑交织。羞愧的是自己的销售业绩实在差强人意；愤懑的是，他觉得吴君红从见到他那一天起，就对自己不太喜欢。他暗自发誓：“我也是人，别人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我一定要做出点样子让这个女人看一看。”
他感到再也不能在公司“守株待兔”了，于是决定主动出击。他首先研究了公司老客户的构成，发现他们主要是大的机关单位，事业单位和公司。第二天，李德明很早就来到公司。他仔细查看了一下《北京市电话号码簿》，从中找出几家看起来比较有钱又比较有需求潜力的单位。
上班的时间，他就骑上那辆破旧的单车，冒着5月毒毒的大太阳的烤炙，匆忙地行进于北京的街头。他费了番周折找到了自己计划中要拜访的第一家单位──海淀区工商局。看着工商局的大楼，他犹豫了。“应该找哪一个部门呢？”，他心中想。他在农村长大，对国家政府部门根本无从了解。在门口徘徊了好一阵子，他最后咬咬牙，决定硬着头皮闯一闯。
他愣愣侗侗地一个办公室一个办公室地推销。每进一个办公室，总要说：“您好，我是鼎威计算机销售公司的。请问您这里需要计算机吗？”。很多人对计算机这种新鲜玩意挺感兴趣，可是他们告诉李德明，买不买计算机是由局长决定的，他们喜欢不管用。李德明心想：“既然由局长决定，那我就去找局长。”。真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
他打听到工商局王胜利局长的办公室在504室。他“当，当，当”敲了三下王局长办公室的门，心紧张得跳个不停。“请进！”，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的声音从房间中传出。李德明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是否整齐，然后才推门进去。房间十分宽敞，棕色地毯铺地。一张宽大的办公桌正对着房门。办公桌的后面，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同志端坐在靠背椅上。一张黑亮的纯牛皮大长沙发放在房间的一侧，另一侧被几个高大的书架占满了。这个房间给李德明的印象是气派、雅致。他心中暗想：“工商局的确有钱。”。
“你找我有事吗？”，老者平和地问。“我是鼎威计算机销售公司的。不知道，您这里需不需要计算机？”，李德明问。他刚进来时很紧张，老者慈祥的态度让他平静了许多。
王局长端详着眼前这个身着浅灰中山装的青年。心想，现在穿中山装的人可谓少之又少，而这个年轻人穿着洗得泛白的中山装，可见他生活比较贫寒；不过，他很英俊，身材健美，有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让人看了有一种清爽的感觉。他觉得这应该是一个诚实的年轻人，他喜欢诚实的人。此刻，他并没有什么急于要干的事，正好和这个年轻人谈一谈计算机。这个东西他早就听说过，而且很感兴趣。
“你坐下。”，王局长示意李德明坐在那条长沙发上，然后接着说，“我想，我们这里是需要计算机的。但是，买不买你们的产品，还得视情况而定。介绍一下你们的产品吧。”，他说话透出沉稳、果断，不容反驳。李德明想，既然这么大一个局长，能让给他时间介绍他们公司的产品，他必须抓住这一机会。
“鼎威公司是北京最大的计算机销售公司。我们代理销售国内、外主要的计算机产品。国内品牌包括长城、浪潮等，国外品牌包括IBM，康柏等。这是我公司的产品目录及报价。”，李德明说着从沙发上站起来，将“产品目录及报价”递到王局长的办公桌上。
“国外品牌比较昂贵，一般在10万元以上。而国内品牌要便宜许多，一般只要2、3万。其实，目前计算机芯片国内还不能生产，因此，即使是国内品牌，它的芯片也基本上全都是进口的。所以，我觉得国内品牌更实惠一些。特别是，我公司是几乎所有计算机品牌的国内总代理或一级代理，价格上有很大优势。”。李德明象“竹筒倒豆子”般地讲述着。
王胜利局长摆了摆手，示意李德明停一停。“你能不能讲一讲，计算机对我们工商局的业务工作有什么好处？”，他问。
这个问题让李德明感到很茫然。他对工商局的业务并不清楚。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计算机产品的介绍材料，又抬头看了看王局长。王局长正微笑地看着他。
李德明整理了一下思路，最后好象下了很大决心一样开口说道：“我认为，计算机主要有以下几个特点。第一，能计算。所谓计算，不只是加加减减地算术计算，还包括逻辑计算。逻辑计算，就是判断事物的对错。世上所有事物都有是非对错之分，计算机可以通过复杂的逻辑计算告诉你事物的对错。因此，计算机的计算功能既可以帮助工商局统计数字，还可以帮助工商局进行事务处理。”，李德明停顿了一下，看看王局长的反应。王局长微笑着点点头，鼓励李德明继续说下去。
“计算机的计算能力非常强。目前计算机的主频可以达到20兆赫兹。一兆等于一百万。就是说，计算机每秒钟可以进行2千万次浮点运算。当然，我所说的浮点运算同我们日常的十进制运算不同，但千万次的量级也足以说明计算机极强的计算能力。可以讲，计算机一天的计算量，可以相当于几十人几个月甚至几年的计算量。”
“计算机的第二个特点是能存储。目前的计算机的存储量可以达到几百兆字节。字节是计量存储能力的单位，两个字节可以存储一个汉字。以一台计算机能存储500兆字节计算，它可以存储2.5亿个汉字。如果平均一本书有25万字，那么一台计算机可以存下1000本书的内容。”。李德明越讲越兴奋，他自己都想不到自己会讲得这么好，许多灵感是在讲话当中产生的。
王局长听得入迷了。他虽然是个老同志，但对于计算机这样的新生事物始终有着浓厚的兴趣。今天，这个年轻人深入浅出地向他讲解的计算机知识，是他前所未闻的。以前，他只知道计算机是一个很吸引人的东西。
“丁零零，丁零零，……。”王局长桌上的电话铃响了起来。他接完电话后，对李德明说：“对不起，一会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处理。这样吧，你到设备处找一下刘京风处长。你和他具体谈一下。你就说我让你去的。我认为工商局应先买两台试用一下。如果确实如你所说那么好，我们就再多购一些。甚至，我还可以向我的朋友们推荐你们的计算机。”。王局长对这个年轻人隐约的喜欢，让他不经意间做出了额外的承诺。李德明并不知道王局长朋友葚多，而且都是实权人物。
李德明简直感激涕零，千恩万谢地退出王局长的办公室。他找到设备处刘处长，向他转述了王局长的话。刘处长听说是王局长介绍来的，哪敢怠慢。他仔细听了李德明对产品的介绍，然后对李德明说：“李先生，我们需要先研究一下。然后我会同你联系。”。李德明给他留下了产品报价和介绍材料，又是千恩万谢地离开。
随后，他又到另外几家单位去推销，结果都碰了钉子。他整天开着车戴着丝盼U型枕在外跑业务，但收效甚微。人家不会轻易把一笔涉及数万、乃至几十万的交易交给这个毫无背景，又不懂个中“奥秘”的年轻人。
李德明开始怀疑自己的做法——难道真就行不通吗？他想起他的父亲。李德明出生在大兴安岭林区,父亲是个伐木工人。小时候，每当他面对失败，准备“打退堂鼓”的时候，父亲就会对他说：“狗子，你见过砍十下还砍不倒的大树吗？”。而他总要答：“当然没有。”。“那你就把这棵大树砍倒吧。”，父亲一边抽着烟袋，一边笑眯眯地说。性格坚韧的父亲就这样让他懂得了“坚持就是胜利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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