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不要背叛我
第一章:乳房风波
1
贾纯的大学是从一个女人的乳房开始的,这个女人名叫吴小慧。
吴小慧生于天府之国、美女之乡的成都,有一个顺口溜是这样说的:到北京才发现自己官小,到深圳才发现自己钱少,到海南才发现自己身体不好,到成都才发现自己结婚太早。吴小慧有着所有成都女子绮丽时尚的风情,她面容姣好,皮肤滑如凝脂白如细瓷,就像蜀锦般柔美。长长的睫毛下藏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好奇与纯真。而吴小慧最打动人心的则是她的乳房。没有哪个男生真正见过她的乳房,但是每个人又都在脑海中勾勒着自己心目中吴小慧乳房的模样。单从外观来讲,吴小慧的乳房是极具震撼力的,它们永远都是那么骄傲地耸立着,仿佛天上的双子星座冷眼看着世人对其顶礼膜拜。吴小慧走路的时候,水蛇腰一扭三摆,双乳则像两只小兔子在她的文胸下打着秋千。
大学刚开始,吴小慧的乳房便引发了一场战争。
上个世纪末,贾纯考上了上海一所大学的新闻系,还没来得及收拾兴奋的心情,便马上投入到紧张的军训中。他跟一帮和他一样的愣头青穿上了迷彩服,踏上了黄帮鞋,俨然成了一个个兵嘎子。新闻系是一个小系,只有70多号新生,于是跟同样是小系的经济系编成了一个连队,白天训练,晚上练歌,不几天的时间,大伙都很熟悉了,有些雄心勃勃的男生已经在瞄准漂亮女生准备发动攻势了,贾纯心里也蠢蠢欲动,但是来自农村广袤天地的他总觉得自己土得掉渣,跟那些衣着光鲜的城市女孩,简直是天上地下,不可同日而语。
上海的天气一向淫雨绵绵,但是军训的十五天时间里,太阳却异常得倔强,明明晚上还是阴云密布,可是天一亮,太阳就顽强地钻了出来,乐呵呵地照耀着大地。因为太热,大伙只穿一身迷彩服,女生大概会加一件乳罩。站在太阳底下,一会儿的工夫,就汗流浃背,衣服便全贴到身上了。这样,女孩子的轮廓曲线便昭然若现,每次休息男生排总要凑近女生排,为的是欣赏曲线美。发现这一乐趣之后,军训就显得不那么苦了。这个时候贾纯会肆无忌惮地对每个女生品头论足,从脸蛋到身材,从头顶到脚跟,只要被贾纯瞄上的女生,都会在他的嘴里被蹂躏。贾纯每次评论的时候,总会吸引一帮男生围在他身边,似乎在听私塾先生讲课,久而久之,大家都学会了贾纯那一套路,也开始像模像样地对女生进行点评了。
吴小慧就是在这时候被男生注意到的。
军训快结束时,连队要进行大比拼,除了齐步走正步走跑步走之外,还有一项是射击。那是真枪实弹的射击,每个人都是第一次摸枪,而且很有可能是人生唯一一次摸枪,大伙都很兴奋,排队时每个人都意气风发跃跃欲试,觉得自己是神枪手,马上要一展雄风了。可是,真正拿到枪,感觉沉甸甸的,一点没有电影里英雄人物的潇洒劲,伏在沙地上瞄准时,枪杆老是晃晃悠悠的,瞄准器怎么也对不准靶心,贾纯摇晃了半天,终于沉不住气了,胡乱地开了几枪。他站起来转头要走,谁知道脑袋不小心撞在一个软绵绵的物事上,贾纯觉得特别温暖,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到一个银铃般的声音说道:“太差劲了吧?”
贾纯抬头一看,是一个妖艳的女子,她的眼里流露出一丝鄙夷,几分自信,更多的是万种风情。她就是吴小慧。贾纯刚才正好撞在了她的乳房上,想到此,贾纯骚得满脸通红,嗫嗫嚅嚅竟说不出话来。吴小慧却大大方方地说道:“看姐姐给你露一手,学着点儿啊。”
贾纯赶紧让到一边,只见吴小慧端起枪,将枪栓一滑,检查一下子弹,然后合上枪栓,匍匐在地,两个圆嘟嘟的屁股小巧可爱,贾纯眼角的余光不时地瞟去。吴小慧托稳步枪,纹丝不动,一会儿的功夫,砰砰砰砰砰五响过去,命中四十七环,贾纯看得张口结舌。
吴小慧站起身来,拍打身上的砂土,两只乳房翘挺挺地耸立出两座山峰,她微微一笑:“看到了吧?”贾纯讪讪地点点头,趁点头的工夫,不忘记多看几眼那对可爱的乳房。迷彩服本来就很宽松肥大,透过纽扣之间的缝隙,贾纯看到了一片雪白,并且想象出了皮肤的滑腻。
从此之后,吴小慧的乳房便成了男生的中心话题,贾纯绘声绘色地说:“天啊,除了我妈之外,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人的乳房,而且竟然是那么美的一对乳房,就像刚刚剥了壳的鸡蛋,只要轻轻按一下,马上便能弹起来。”
贾纯的想象遭到了一片反驳,其中一个男生说道:“你又没按过,怎么知道能弹起来?”贾纯向那男生看去,只见他的脸上长满了坑坑洼洼的青春痘,像是一个个子弹孔。他的嘴唇很薄,外突,上翘,像动画片《机器猫》里的强强。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睛上瞪,露出大部分的眼白,余光中显露出一丝狡黠,更多的是怀疑。这人是贾纯的室友,在寝室里排行老六,是最小的一个,名叫王志远,来自安徽蒙城。贾纯很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又没见过,你怎么知道弹不起来?”
这时候,又有一人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觉得咱班的女孩子都水灵灵的,我都挺喜欢的。我也没有别的愿望,如果我能挨个掐一下她们的脸蛋就好了。”说这话的人是沈懿飞,也是贾纯的室友,排行老大。他属于短小精悍型,个子矮矮的,但是人很精神。面部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鼻子,大大的,而且塌下来,像蒜瓣。这个蒜瓣鼻子说出这一通话来,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说他是一只花蝴蝶。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其实我也就是说说。”
贾纯继续说道:“我觉得吴小慧真是天姿国色,如果她去参加什么选美大赛,绝对第一。”
王志远笑道:“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你就不能抱着一种纯净的、高尚的、圣洁的审美的态度来看一个女人吗?”
贾纯虽然说得义正词严,但是众人还是忍不住笑起来。贾纯认为这种笑声是非常低俗的,简直是一群凡夫俗子。他站起来,大声地宣布:“我决定,立刻开展一次选美大赛。我们就选吴小慧做新闻系的代表,经济系也选出一名女生,跟我们的吴小慧比比。”众人嘻嘻哈哈地叫好。经济系男生马上应战,贾纯等人在经济系男生的指点下,在人群中寻寻觅觅,终于看到了一个高高挑挑、白皙粉嫩的女生。贾纯马上嗤之以鼻,说道:“那也叫美女?给我提鞋都不配。”
经济系男生则说:“你们班那个,除了波大点儿,还有什么好处?波大则无脑。”
“你们那个才无脑呢。你看她那样,腰粗得跟水桶似的,你们也好意思把她拿出来显摆?不丢人吗?”
“可是你们班那个也太骚了吧?你看她那风骚样,简直跟只鸡似的。”另外一个经济系男生继续说道:“不,不是鸡,简直就是一条母狗。”
经济系男生狂笑不已,可是他们的笑声被一记拳头打断了,打人的是贾纯,他脸涨得通红,眼睛似乎要冒出火来:“你他妈的,骂谁母狗?找打!”刚才骂吴小慧是母狗的男生嘴角渗出丝丝鲜血,显得极其恐怖。经济系众男生一看,顿时哗啦啦全站了起来,接着,新闻系男生也哗啦啦全站了起来。嘴角流血的男生向贾纯扑去,两人扭打在一起,然后局部冲突升级为规模战,新闻系经济系几十个男生开始群殴。顿时,狼奔豕突,杀声震天,不但附近的女生惊讶地抬起了头,而且整个操场上的人都站了起来,惊讶地看着这场混战。
第一章:乳房风波
2
王晓顺蹲在茅坑上,双腿已经发酸,但是他依然不肯起来,只是把身体的重心一会儿换到左腿,一会儿换到右腿。窗外传来阵阵口令声,“正步走……齐步走……向左转……向右转……”这种声音他已经听了快三年了,但是今天他突然觉得厌倦,他实在不愿意走出这个散发着阵阵臭气的厕所,不愿意去面对那些春风得意的大学新生。如果不是父母狠心,他应该和他们一起成为这所江南第一学府的新生,应该和他们一起意气风发地开始充满希望与梦想的大学生活。可是,一切都因为父亲的一句话而改变了。
王晓顺出生于晋西北一个农民家庭,上有两个哥哥,下有一个妹妹。家里很穷,父母省吃俭用才让两个哥哥读完了高中。轮到他初中毕业的时候,父母决定让他参军入伍,一方面可以减轻家里的负担,另一方面复员时有个军人的履历,比较容易找份工作。为这事,王晓顺的班主任曾经亲自登门做他父母的思想工作,说王晓顺成绩非常优异,只要能读高中,考个名牌大学不成问题,可是王晓顺的父亲犹豫了半天之后斩钉截铁地说:“不行,家里没钱!”
王晓顺为此事曾经哭了好多次,可是事已至此他也无能为力,何况他也知道家里却是拮据,他不应该要求父母为他做得更多。他擦干了眼泪,毅然踏上了参军的路。在部队里,和战友们甘苦与共,渐渐把烦心事也抛到了脑后。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王晓顺在部队里表现也非常出色,入伍一年多,便被提拔为班长,虽然手下只有十一二号人,但是毕竟带个“长”字,大小也是个官。一个多月前,部队政委找到他,安排他去给大学新生当教官。王晓顺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可是那天,当他走进大学校门时,他突然有点后悔,他明白自己马上要面对的是一群大学生,面对着自己曾经的梦。他有点踌躇,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些天之骄子。一个战友已经是第二次来这所学校当教官了,他在军训之前就不无得意地说:“大学生?有啥了不起的?见了我的面,还不得客客气气地叫一声教官?”
军训开始了,王晓顺成了十六连的教官,这个连是两个系合起来的,一个是新闻系,一个是经济系。王晓顺第一次面对那一百多双眼睛的时候,有点自卑,他生怕他的学生瞧他不起,可是等他大喝一声“稍息”时,他的自豪感马上油然而生了,因为那一百多人几乎同时伸出了右脚。十多天过去了,他渐渐喜欢上这种生活了,闲来无事跟新生们聊聊天、唱唱歌,恍惚间,他仿佛成了这些新生中的一员,呼吸着校园里的空气,沐浴着校园里的阳光,他希望这种生活一直继续下去,他希望时间能突然停止。
可是军训马上就要结束了,他不得不离开这所学校,离开这些新生,重新投入到部队生涯中去,而再过几个月,他就要退伍了。退伍之后能做什么呢?保安似乎是大多数人的选择,如果连保安的工作都找不到,他就只能回家种地了,面朝黄土背朝天。
王晓顺蹲在学校厕所的茅坑上思绪万千,耳熟能详的号令不时地传来。就在这时候,操场上突然传来阵阵喧闹的声音,间杂着许多骂人话语。出于军人的敏感,他马上意识到有人在打架,而且不是单打独斗,而是在群殴。他赶紧擦净屁股,急匆匆地跑向操场。他没想到,打群架的竟然是他的连队,他更没想到的是,竟然是他的连队内部在打架。如果是他的连队跟其他连队打起来,他倒觉得没什么,男人嘛,谁没点血性?可是竟然内部打架也能打得这么热火朝天,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所谓团结就是力量,怎么能窝里斗呢?
负责全校军训的刘团长和其他几个连队的教官已经赶到现场,正施展大擒拿小擒拿将一个个学生撕扯开,有的教官下手重了点,几个学生的胳膊脱了臼,在一旁嗷嗷直叫着。一会儿的工夫,嘈杂的战场安静下来,烟尘兀自在人群上空弥漫。刘团长盯着那群学生看了半天,没说什么话,看到王晓顺时大喝一声:“王晓顺!”
“到!”王晓顺马上立正站好。
“怎么回事?你这教官怎么当的?你去哪儿了?”
“报告团长,我去厕所了!”王晓顺字正腔圆地大声报告,人群中发出阵阵窃笑。其他连的一个教官阴森森地说道:“谁在笑?站出来!”那个教官脸色发黑,眼睛发红,像是一个嗜血成性的野兽,一下子把众人镇住了。
两个系的辅导员这时候也闻讯赶来了,这两个辅导员都是研究生,新闻系的辅导员是个女孩子,个子高高的,眼睛水灵灵的特别有神,名叫岳艳。她红着脸,一路小跑跑到刘团长跟前,问道:“刘团长,怎么回事啊?”
“打起来了。”
岳艳大声叫道:“林浩然,出列!”她想极力表现得严肃一点,但是对于一个漂亮女人来说,扮严肃实在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她的声音像银铃般悦耳,她的容颜像沾露带雨的海棠花,浑身上下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妩媚与妖娆。即使被这样的女人骂两句打两下,心里也会觉得舒坦,恨不得被多骂两句多打两下。
岳艳话音刚落,队伍里走出一个耷拉着左膀子的人,右手将左臂轻轻地托着。他长得倒是眉清目秀,脸上洋溢着孩子气,又透出一股书生气。他就是林浩然,新闻系的班长,他病恹恹地站在辅导员面前,准备聆听天籁之音。
岳艳说道:“立正!”
林浩然赶紧双脚并拢,可是右手依然托着左臂,胸膛倒是挺得很高。
“你膀子怎么了?”
“被教官拧脱臼了。”
岳艳气得脸都白了,而林浩然觉得白脸的辅导员更加清纯喜人。
岳艳问道:“你们为什么打架?”
这时候,林浩然义愤填膺起来:“他们骂我们班女生是母狗。”
岳艳怔了一下,继续说道:“人家骂你们,你们就能打人吗?他们骂人,你们可以报告教官啊,你们为什么可以动手打人呢?”
这时候,经济系辅导员脸上挂不住了,他跟岳艳一样,都是研究生,名叫吴东,他走到经济系男生面前,问道:“你们为什么骂人?都是大学生了,不能把自己当小孩了。你们的一言一行,代表的不仅仅是你们自己,而是整个经济系,是整个学校。还好,我们刘团长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跟你们计较,否则告到校长那里,你们就干脆卷铺盖走人。”
刘团长听着,心里非常受用,他略微点点头,说道:“作为一名军人,有点血性也是好的,但是你们要记住,男人的血性不能用在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上,更不能窝里斗,毛 教导我们说,团结就是力量。你们一个连的,打成这样难道不怕人笑话吗?说起来,你们都是大学生,都是所谓天之骄子,怎么能做出这么没水平的事情呢?怎么能像街上的小流氓一样动不动就挥拳相向呢?”
岳艳向新闻系男生说道:“刘团长原谅你们了,你们还愣着干嘛?”
林浩然转过身,面向众男生,喊道:“敬礼!”
于是,全班凡是右手能举起来的,都齐刷刷地举手敬礼,甚至林浩然也忍着痛将右手举到头顶。贾纯偏偏是右膀子被卸脱了臼,他犹豫了一下,举起了左手,但是又觉得不伦不类,赶紧放下手,局促不安地看着前面同学的后脑勺。
刘团长赚足了面子,微微笑道:“放下。你们以后不是大记者,就是经济家,甚至可能还会出个金融大鳄。不管以后你们做什么,都要记住,男人的激情不是随便迸发的,男人的血不是随便流的。”他转身对王晓顺说道:“帮同学们的胳膊复位,有伤的,马上送到医院包扎。”
王晓顺立正站好,打个军礼:“是!”
这时候,急匆匆走来一个胖子,他皮肤白皙粉嫩,脸蛋胖嘟嘟的泛着红光,鼻梁间架着一副无框眼镜,乍一看特别文质彬彬。只是他肚子高高地凸起,像极了旧上海的割据军阀,又让人觉得他不是酒囊就是饭袋。这个不是酒囊就是饭袋的人拖着肥胖的身躯,走到刘团长跟前:“刘领导,这帮小子怎么惹你生气了?”
刘团长忙握住白胖子的手说道:“没什么,没什么,左主任,都是孩子,打打闹闹都是正常的。”
这个姓左的白胖子一推眼镜,说道:“这不行的,怎么能给领导添麻烦呢?而且,也太给学校丢脸了,这事要一查到底,不能不了了之,刘团长,你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哎,别这么认真,干嘛跟这些孩子过不去?”
“哈哈哈,刘团长,你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左胖子转过脸,说道,“岳艳、吴东,你们跟我来一下。”
第一章:乳房风波
3
学校的医院位于校园的西南角,绿树掩映环境优雅,四周种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引得蝴蝶蜜蜂团团乱转。王志远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眼睛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天花板上脏兮兮的,到处都留有苍蝇屎的痕迹,一个大大的吊扇疯狂地旋转着,呼呼地送来阵阵热风,王志远看得眼花缭乱,渐渐头晕目眩,感觉整个天地都在随着吊扇旋转,他甚至担心吊扇随时会掉下来削去他的脑袋。他很想大声喊叫,让他离开这个鬼地方,可是他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浑身上下软绵绵的,虚脱一般,唯一能活动的就是一双眼珠子了。周围一片蟋蟋簌簌的声音,似乎有一群人在走动,中间夹杂着金属碰撞的声音,然后一个冷漠的老女人的声音说道:“开始吧。”于是,一把手术钳伸到他的眼睛前,在他眼前停留片刻,然后向上游移,王志远感觉到额头上一块皮肤被毫不客气地掀起来,然后一个棉花球进入眼帘接着迅速消失了,跟着那块棉花球在额头上擦来擦去。王志远这才明白过来,刚才打群架了,而且被揍得不轻,额头上不知道被哪个很心肠的人用石块砸出一个坑来,医生们正在处理这个坑,并试图填平这个坑。医生擦拭干净伤口,接着又用碘酒消毒,最后,医生操着一把手术针,针孔里牵引着手术线,准备给王志远缝合伤口,王志远一看大惊失色,他努力张开嘴巴想拒绝进行这种野蛮的手术,可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那根手术线在王志远眼里,像钢筋一样粗,如果用这根钢筋在额头上穿来引去,那非成一个大花脸不可,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医生开始缝合了,王志远感觉头皮麻麻的极其不爽,但是他必须忍耐到底……
王志远后来睡着了,所以他并不知道手术进行了多长时间。后来他又醒了,他醒了之后才发现原来电影里的画面都是骗人的,电影里,一个英雄人物受伤醒来的时候,周围总是围满了关切的人们,他们会惊喜地说:“你终于醒了。”这一切都没有,没有关怀的眼神,也没有关切的话语,有的只是冷冰冰的天花板。身边传来一声呻吟的声音,王志远费力地转过头,眼球尽量斜视,这才看到隔壁床位上同样躺着一个头顶缠着绷带的人。那人听到声音也费力地转过头,眼球也尽量斜视,看到了同样缠着绷带的王志远。王志远看清楚了,那人是经济系的男生。两个人也许是因为太累的,都不愿意把头转过去,互相怔怔地看着,欣赏着对方的绷带,看着看着,王志远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经济系男生也笑了起来,两人笑着笑着又同时咳嗽起来,但是一咳嗽,伤口就隐隐作痛,所以两人尽力克制着。
王志远说道:“哥们,你说咱们这是何苦呢?”
“哈哈哈,不知道,我感觉像做梦一样,稀里糊涂跟你们打了一架。”
“难怪老祖宗说,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啊!”
“英雄自古都是难过美人关的。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可是咱们两个班的女生都没顾过我们啊?我们怎么就打得死去活来的呢?”
“女为悦己者容,男为波大者打。”
王志远说完,两人又哈哈大笑起来。那个经济系男生原来也是安徽人,来自省城合肥,叫司马荣,他忍着咳嗽笑道:“打了半天,原来还是老乡,真是对不住啊。”
“哈哈哈,就是两傻屄。”
“说实话,你们班那个吴小慧,确实挺漂亮的,你去追她!”
“哎呀,波太大了吧?我怕淹死我啊。”
“牡丹花下死,做鬼尚且风流,何况女人波中死呢?”
“有道理,有道理,”王志远若有所思地说,微微地笑起来,露出两排不太整齐的牙齿。
两人正聊得入港,病房门被推开了,哗啦啦进来一群人,为首的一个冲着王志远喊道:“志远,醒啦?想死你哥哥啦!”
来人张笑天,是王志远同寝室的,排行老二,但是他从来不让大家叫他老二,但是大家依然喜欢叫他老二。王志远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光着膀子,只穿一条底裤在寝室里走来走去,一见到王志远便友好地伸出双手说道:“你是王志远吧?咱寝室就差你一个了,快先说生日,我把老二的交椅让给你做。”王志远定睛一看,只见张笑天浑身上下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又粗又长的黑毛,象是郁郁葱葱的黑森林。这些毛极具吸引力,他从来没见过毛这么长的男人,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但是又不敢放肆,赶紧将目光收了回来。王志远报了生辰八字之后,张笑天悻悻地说道:“哎,看来我就是当老二的命。”
现在老二张笑天带着一大帮人走进病房,围在王志远病床前嘘寒问暖,更让王志远感动的是,在慰问团中,还有班上几个漂亮女生,在这几个漂亮女生当中,竟然站着吴小慧,她不显山不露水地站在慰问团的后面,眼睛里没有一丝关心,也没有一丝热情,她只是淡淡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仿佛这场战争与她一点关系没有。王志远心里有气,便故作有气无力地说道:“吴……小慧,我有话跟你说。”
众人赶紧让出一条绿色通道,吴小慧疑惑地凑到跟前,问道:“什么事?”
“我……我……我说……呃,说……”
吴小慧不得不伏低身子,将耳朵凑到王志远嘴边。她的双乳自然地下垂,王志远仿佛看到了两个水蜜桃,两个健康的浮着自然光泽的水蜜桃,两个水汪汪的水蜜桃,两个轻轻一咬就会汁水四溢的水蜜桃。现在,这两个水蜜桃的主人正把雪白小巧的耳朵凑到了王志远的嘴边,带来了清爽的水蜜桃的淡淡清香,王志远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口水,然后说道:“你真美,为你打架,值得。”
这句话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大家轰然叫好,水蜜桃主人羞得满面通红,但是很快恢复了常态,吴小慧淡淡地说道:“承蒙各位男生厚爱,小女子无以为报。”
“无以为报,那就以身相许吧,”说这话的人叫李崴鹏,也是王志远同一寝室的,排行老三。他的脑袋小小的,圆圆的,牙齿呈黑油油状,他说是小时侯四环素吃多了。和张笑天一样,李葳鹏也是一个多毛动物,不过不是体毛,而是胡子,他的胡子分布区域极广,不但占据了嘴巴周围的全部领土,而且向下延伸到颌下,向上拓展到脸腮,一根根精神抖擞,剑拔弩张。他本来应该是一个威猛的人,但是也许投错了娘胎,他非但不威猛,而且说话尖声尖气,再怎么严肃的话语,被他一说,总感觉有点浮浪有点轻佻。先前,吴小慧只是随便一说打个哈哈,谁知道被李崴鹏接上了下句,惹得众人又大笑起来,吴小慧倒也落落大方,说道:“只怕小女子才识学浅,配不上王大官人。”
病床上的王大官人傻呵呵地笑着,露出了两排豁牙。心里却胡思乱想起来:“是不是她对我有意思啊?”
这时候病房门又被推开了,呼拉拉又进来一群人,原来是一帮经济系的学生,有男有女,个个嘻嘻哈哈,一看见新闻系众人,突然都不再说话,气氛刹那间变得凝重起来,空气似乎 也不再流动了,屋子里几十号人,个个鸦雀无声,只有吊扇依旧在呼呼地转动着。病床上的司马荣打破了这片死寂:“你们来干嘛的?是不是来看我的?”
经济系众人这才缓过神来,纷纷围到司马荣病床前问道:“你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挺好的,挺好的。没什么大事,刚才还跟新闻系的王志远聊着呢,将来我们头上每人顶一个疤,找媳妇都找不到喽。”
王志远说道:“是啊是啊,我们将来怎么做人啊,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说罢,两人又笑了起来,新闻系和经济系众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人,看了半晌,张笑天噗哧一声也笑了起来,接着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张笑天说道:“相逢一笑泯恩仇,兄弟们,咱们这叫不打不相识啊。”
经济系众人中走出一男生:“好说好说,我们的比赛本来还没结束呢。不过,现在结果应该出来了,我认为还是你们班的吴小慧漂亮,不,漂亮这个词太浅薄,应该说是美。你们班的吴小慧不但人长得好,而且有情有义,还知道来看看受伤的同学。我们班那女生却死活不肯来,还生我们气,真是岂有此理。”
李崴鹏插话道:“吴小慧,看来你真得嫁给我们王志远了,这样才更有情有义。”
吴小慧只当没听见,王志远倒是羞得满面通红,他赶紧转移话题问道:“林浩然和贾纯怎么样了?”
张笑天说道:“他们就是脱臼,被教官正过来就好了。现在正在写检讨呢。”
经济系一男生问道:“你们也要写检讨啊?我们班几个男生正在写呢。”
张笑天说:“不错啦,要不是咱们两个辅导员极力争取,说不定还得开除呢。”
说话间,两个辅导员岳艳和吴东双双走了进来,见到这么多人有说有笑,两人先是怔了一下,然后也跟着笑了。吴东不分经济系还是新闻系,在每个男生头上打个爆栗,说道:“你们这群混蛋,真是拿你们没办法,先前还打得死去活来的,现在又好成这样了,你们这是图什么呀?”
众人都不言语,低着头窃笑。岳艳说道:“看,你们还笑,差点被开除,还笑得出来,哎,真是气死我了。王志远,司马荣,你们俩怎么样了?没事了吧?”
两人讪讪地笑笑,说道:“没事没事,谢谢老师关心。”
吴东说:“你们啊,留个疤好看吗?你们问问面前这些女生,谁喜欢额头上有个疤的男朋友?”
众人又嘻嘻哈哈笑起来。
岳艳说:“现在两个系都有几个男同学在写检讨,学校政治处左老师说这件事情处理不好,就要开除几个,包括你们两个躺在床上的。你们俩最好现在就写检讨,写得深刻一点,一定要突出是躺在病床上写的,这样才能保住你们的学位。辛辛苦苦上个大学不容易,你们要珍惜,知道吗?”
两人听到这个消息,如同天打五雷轰,高考那是独木桥,好不容易挤过来了,可别被人一脚打回原型啊。两人拼命地点头,如同波浪鼓。
第一章:乳房风波
4
贾纯坐在寝室书桌前,握着笔,低着头,看着面前的草稿纸凝神思索,已经半个小时了,可是草稿上依然只有一个抬头:尊敬的左老师。这之后就是一片空白。天气很热,汗珠从他脸上滚落,滴滴答答地溅在草稿纸上,把整张纸都洇湿了。他的右胳膊已经复位了,但是他心有余悸,总是感觉膀子随时会掉下来。他抬头看看林浩然,他也是愁眉苦脸地坐在书桌旁做着同样的事情。辅导员已经说了,贾纯作为肇事者,必须写检讨一份,林浩然作为班长非但不阻止打架而且还兴致十足地参与其中,简直是十恶不赦大逆不道,必须写一份更加深刻的检讨。林浩然自小到大就没写过检讨,他一直是遭受老师表扬的乖乖仔,谁知道大学伊始就被卷入这场可笑的乳房风波中来,他觉得自己特别冤枉,当时战争已经开始,他无力阻止,他试图去拉开众人,但是没想到被一个经济系男生迎着鼻梁骨打了一拳,打得他鲜血直流,这时候再不还击,还是男人吗?于是他勇敢地加入了战斗,当各路教官赶到现场,他正打得兴起,将一个经济系男生撂倒在地,拼命地踢他大腿和屁股。就在这时候,一个年轻的教官拉住了他,他一个劲地挣扎,于是教官干脆利落地将他左膀子卸脱了臼。现在林浩然坐在书桌前,觉得自己苦大仇深,比窦娥还冤。他用了不到一分钟时间,写下:尊敬的左老师:我错了。接下来,他又用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思考自己错在哪儿?而这种思考毫无结果,想来想去,错的都是别人,自己永远是对的——这也许是中国人“面壁思过”“闭门思过”的精髓吧?
寝室门被轻轻推开了,短小精悍的沈懿飞背着书包走了进来,他兴致勃勃地问道:“你们俩的检讨还没写完啊?”
贾纯说:“写这玩意,不是我的强项。”
林浩然说:“我们一直在思考,思考我们到底错在哪儿。”
沈懿飞语重心长地说:“打群架本来就是不对的,你还有理了。”
“可是那是他们先打我的。”
“《马太福音》说,不要与恶人作对,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有人想要告你,要拿你的里衣,连外衣也由他拿去;有人强逼你走一里路,你就同他走二里,”沈懿飞说着将书包放到桌上。
林浩然说道:“你以为我有病啊。”
贾纯站起来,拉开沈懿飞书包的拉链,翻出钱包,连看也不看,就放进了自己口袋里。沈懿飞问道:“你干吗拿我钱包啊?”
贾纯说道:“上帝说,如果有人拿你钱包,你连银行卡一起给他。”
林浩然接口道:“如果有人看你老婆一眼,你就把老婆给他。”
沈懿飞说道:“你们少胡搅蛮缠了。怎么样,检讨写完了吧?”
林浩然说道:“没有呢,你教教我们吧,写这东西,我们都不拿手。”
“哦,就我拿手啊?你以为我常写啊?”
贾纯说道:“你有才华嘛!所以这才请教你。先把你写的检讨拿来看看,我就把钱包还你。”
沈懿飞志得意满地拿出三张写满了字的草稿纸,说道:“我觉得我是咱们寝室心肠最好的人了,等王志远出院了,得请我吃饭才行。”
林浩然说道:“要不,你帮我也写一份,我也请你吃饭。”
“美死你。”
沈懿飞帮王志远写的检讨声情并茂,催人泪下,既有深深的悔过,又有信誓旦旦的保证,既有相当高的文学性,又兼顾了高屋建瓴的政治性。检讨的开篇就引人入胜:“尊敬的左老师:我是躺在病床上给你写这封信的。我是新闻系的顽劣学生王志远。”
沈懿飞说道:“真是让人感动啊,躺在病床上写检讨,再怎么铁石心肠也会被这份认罪的诚心融化。”
贾纯说道:“更难得的是连笔迹都歪歪扭扭,显得大病未愈的样子。”
接下来,检讨书以平平淡淡中暗藏无限悔恨的口吻简述了事情的发生经过,接着又无可奈何地嘲笑自己弱智,入木三分地分析自己阴暗的性格。接着充满憧憬满怀向往地说起江南第一学府是多么得日月光华,旦复旦夕,是多么得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随后笔锋一转,痛骂自己的所作所为恶劣行径,实在给自己丢脸给学校丢脸,辱没了学校的名声,几乎使日月不再光华,旦也几乎不再复兮。最后,以一种好汉回头金不换的壮烈胸怀,诚恳而又卑微地写道:“面对医院里黯淡的天花板,听着隔壁床友充满痛苦的呻吟,我的心似乎在流血。类似的错误,我再也不能犯了,类似的行为,我再也不能做了。这样的行为,伤人又伤己。请左老师和学校领导放心,今后我会心无旁骛地努力学习,一心一意地天天向上。”
林浩然一气呵成地读完之后,说道:“真是畅快淋漓啊,有情有义打动人心。”
“这简直是一篇心灵探微小说,有起因,有发展,有高潮,高潮中又有大高潮小高潮,高,实在是高。”
沈懿飞得意洋洋地说道:“写检讨这事,关键在于深刻,只有深刻,才能打动人心,只有深刻,才能征服读者。只有征服读者,才能化解危机,大事变小,小事变了。而所谓深刻只有两条秘诀,一是尽量长,要长得像老太婆的裹脚布,二是要把自己说得一钱不值,最好把自己打倒在地,再踩上一万只脚。”
林浩然和贾纯讷讷地听着,若有所失,若有所思,他们不断重复的只有一句话:“把自己打倒在地,把自己打倒在地……”
沈懿飞继续开导说:“比如贾纯吧,你这纸上是什么?”
“出的汗。”
“不,这不是汗。这是泪水,是悔恨的泪水,发自内心的悔恨。这种悔恨刻骨铭心,使你泪如泉涌。”
“可是,这汗水怎么能混充泪水呢?”
“嗨,都是体液,有啥区别?写检讨要善于化腐朽为神奇,化高尚为卑微。你这样写:尊敬的左老师,我是在悔恨中提起笔,给你写这封信的。从今天下午开始,我就一直处于一种巨大的悔恨当中,这种悔恨就像一条条蚕虫嗜咬着我的心。每当想到医院里躺着那么多受伤的同学,而这些同学又都是因我而受伤时,我就觉得自己简直不是人,是畜生,是猪狗不如……”
“等等等等,这太重了吧?”
“不说重一点就不深刻。”
“行了行了,你这头开得挺好,下面我自己来写,”贾纯说着将草稿纸铺平便奋笔疾书。
林浩然问道:“我没有出汗,是不是挤点精液出来冒充泪水啊?”
“这怎么行?”
“反正都是体液嘛!”
“我不是说你的精液不能冒充泪水,而是因为同寝室的兄弟已经悔恨地落泪了,你不能故伎重演。”
“那我怎么办?”
“你是上海人是吧?”
“是,上海福州路。”
“你爸妈是做什么的?”
“工人。”
“下岗了没有?”
“你问这个干嘛?”
“不是想检讨吗?”
“没下岗。”
沈懿飞沉吟一会儿说道:“不行,必须下岗。”
“你干嘛对我爸妈这么有意见?”
“我怎么敢对叔叔阿姨有意见呢?我告诉你,在你的检讨里,你爸爸妈妈已经双双下岗多年了。”
“你真毒啊!”
“反正左胖子也不会去调查你爸妈到底下岗没有。你这检讨开头这样写:尊敬的左老师,我现在处于极大的痛苦当中,几乎不能执笔写这封信。我痛苦,不是因为我被老师批评了,我痛苦,也不是因为胳膊脱臼了。我痛苦,是因为的爸爸妈妈。几年前,我的爸爸妈妈双双下岗,家庭一下子陷入经济危机,我差点辍学。但是考入江南第一学府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我的爸爸妈妈为了供我读书,为了帮我圆这个大学梦,他们一个到工地上帮忙抗水泥,一个给人家做了保姆,受尽了主人的冷眼,看尽了人间的冷暖。我的父亲越来越瘦了,我的母亲头发也越来越花白了。当我考上大学的时候,母亲对我说,浩然,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啊,千万不要辜负你爸和我对你的期望啊。我当时含着泪答应了。可是,一开学,我竟然犯了这样的错误,我竟然打群架。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是好孩子,年年都是三好学生,为什么现在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我觉得是因为我最初以为上了大学就可以了却心愿,就可以放松对自己的要求了,其实不然,人生的路才杠杠开始,我必须谦虚谨慎,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这样才能把不辜负父母对我的嘱托,不辜负老师对我的期望。”
林浩然和贾纯听着长篇大论的检讨,眼睛都有点红润了,再看沈懿飞,连他自己的眼睛都红红的,林浩然说道:“神了,神了,真是太美了,感人至深。”
贾纯说道:“连作者自己都相信自己的谎言了,还怕左胖子不信?”
第一章:乳房风波
5
左关键坐在 台上,气宇轩昂地审视着操场上的芸芸众生。夏季的阳光愉快地照耀着干渴的大地,散发出来的光与热似乎要把世间万物全部烤焦。左关键就像雪糕一样在融化,宽广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并顺着他肥硕的脸膛缓缓地流下来,在他脸上划出千沟万壑。他的白色衬衫已经湿透了,粘粘地贴在身上,他壮观的身体曲线若隐若现。当衬衫无法继续吸纳多余的汗水,那股股细流便汇集到他的下身,润湿了他的底裤。他裆部的兄弟被一阵阵汗臭味包围着,被一股潮湿的气息笼罩着,简直要晕厥过去。但是左关键依然非常潇洒,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一排排新生从他面前走过,心事重重地想着这帮混球不知道会不会惹出什么麻烦。对待这些所谓天之骄子,必须在他们刚进校门的时候,就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只是现在不准体罚了,否则一百杀威棒也是便宜了他们。左关键想:“如果不趁早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这帮混球以后肯定不把我放在眼里。那样的话,以后的学生工作还怎么开展?我这个处长的位子还要不要了?”左关键太明白高压政策的重要性了,他的上一任是一个穷酸书生,叫钱继轩,也不知道当初校领导是怎么看上他的,竟然让他来主持学生工作。钱继轩上任后,几乎没做什么工作,当时左关键还是副手,他忍不住问:“你这样,那帮学生能管得住吗?”
“嗨,不就是帮学生吗?能闹出什么名堂来?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结果就是在这个有所不为的君子的领导下,半年前,学校出了一件大事,这件事情伤及风化,使学校一夜之间臭名远扬。原来是一帮外文系大三的男生女生,平安夜喝了酒,一个个醉醺醺的,跑到男生寝室,玩起疯狂的游戏。游戏的规则特别简单,一男一女捉对厮杀,剪刀包袱锤,一局定胜负,输了的就要脱一件衣服。也是那天男生手气顺,女生的衣服一件件往下脱,虽然天很冷,但是酒醉中的人们浑然不觉,最后一个女生浑身上下只剩下了一件文胸一条底裤,而跟她对决的男生却还穿着长裤衬衣,该女生大不服气,继续剪刀包袱锤,结果男生出了剪刀,她出了包袱。该女生二话不说,将文胸也脱了,一对俏生生的乳房粉嫩粉嫩的上上下下忽忽悠悠地颤,男生们一个个眼睛瞪得灯泡一样大,口水一个劲地流,要知道他们都还是处男,女人的乳房,只有在三级片里见过,谁见过如此活色生香的双乳?那女生不依不饶,还要拉着男生继续比划,但是那男生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早已没有心思比赛。那女生就啜啜泣泣地哭起来,说男生欺负她。
学校规定,每天晚上十点半,寝室熄灯,学生睡觉。这天,早已过了十点半,男生楼管理处的老大爷将电断了,可是二楼不时还传来阵阵的女人的声音,而且是哭泣的声音,于是他踱步走上楼去,准备把女生赶走。他实在看不惯现在这帮孩子,深更半夜的还呆在男孩子屋里干嘛?太不自重了。当他走到男生寝室门口时,分明听到屋里一片戏谑的声音,他试着推开门,眼前的一幕把他吓坏了。他大叫一声:“你们在干嘛?”
屋里众人顿时都愣住了,错愕地看着他,过了好半天,大伙缓过神来,赶紧找出女生的衣服,给她穿好。吵吵闹闹的声音把周围几个宿舍的学生都吸引过来,围在寝室门口看个究竟。这时候,那倒霉的女生酒还没醒,转身看到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便嬉皮笑脸地说道:“帅哥,你好老啊。”
老大爷气得胡子直翘,怒气冲冲地走下楼去,给学生处的钱继轩打电话告状。偏巧,那天钱继轩关机了,老大爷又拨通了左关键的电话,左关键一听这事就乐了,那段时间,学校正在搞竞聘上岗,他摩拳擦掌准备博一博,把处长前面那副字给去了。只是掂量来掂量去,总觉得要扳倒钱继轩不是件容易的事。现在天赐良机,他要借着这事好好地翻云覆雨一把,最好搞得全城皆知,充分暴露出钱继轩的能力低下。他急匆匆地从家里赶到学校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女生们早已回去了,那个淫窝寝室也关了门,大伙似乎都睡了,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一样。他向老大爷询问了事发经过,又打听了一下这座宿舍楼都住了哪些系。老大爷如数家珍地说道:“有文博系、哲学系、外文系、新闻系……”
当听到“新闻系”三个字时,左关键打断了老大爷的话,问道:“新闻系是大几的住在这里?”
老大爷回答说:“大三和大四的。”
左关键微微笑了一下,问道:“他们住哪几个屋?”
“从203到208都是,现在要去找他们吗?”
左关键摆摆手说道:“不用。”
左关键离开宿舍楼时,特地抬头看了看新闻系的几个窗户,他看到有一个窗户里透出蜡烛的光晕,他长长地吁了口气。他拿起手机,找到王校长电话,刚准备拨过去,看看表,十二点多,犹豫了一下,又把手机放回口袋。当他回到家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他这才拨通了王校长的电话,话筒里传出王校长朦朦胧胧的声音,那声音非常遥远而深邃,语气里透出几分不耐烦:“谁啊?”
“王校长,是我,左关键,有件急事得向你汇报,”左关键将必恭必敬的语气演绎得淋漓尽致。
“什么事啊?”
当左关键一五一十地汇报完之后,他并没有听到期待中的王校长惊愕的声音,话筒里只是传出一声淡淡的回答:“现在这些年轻人,真是越来越混蛋了。明天再说吧。”
王校长放下了话筒,左关键心里一沉,但是随即又想到:“该汇报的我都汇报了,该走的程序我都走了,明天出了天大的事,都与我无关了。”
第二天,王校长早已把左关键的骚扰电话忘得一干二净,他一如既往地西装领带步履轻松地走进办公室,刘秘书早已等候他了,见到王校长走进来,刘秘书忙说道:“王校长,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大惊小怪的?”
刘秘书递过来一份报纸,那是沪上一份赫赫有名的大报,在解放前创刊的,刘秘书翻开第三版,指着一个黑体加粗标题说道:“这是写咱们学校的。”
王校长大惊失色,那标题写的是:《月黑风高 大学女生上演脱衣秀》。新闻里把事件的经过写得清清楚楚,尤其是还把学校的名字给点了出来。他这才想起昨天晚上左关键的骚扰电话,他忙打电话给钱继轩和左关键,一会儿两个人齐刷刷地站在他的面前,必恭必敬地等待着他的指示。王校长先是让左关键把事情经过再汇报一遍,然后问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记者怎么会知道?”
钱继轩说道:“估计是新闻系的学生干的,那栋楼里住的是大三大四的,他们都有在新闻媒体实习的经验,现在不少人还在报社或者电视台兼职,估计这条新闻就是他们写的。”
“我们这不是养虎遗患,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记者,怎么老是惟恐天下不乱呢?”
左关键说道:“得跟新闻系的系主任说一下,以后得加强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和邓小平理论的教育,不能只讲专业知识,要培养每个学生的大局意识,不能只讲好学力行,这样容易出现思想上的错误。”
王校长沉吟不语,钱继轩说道:“新闻系是我们学校的一个品牌,大学校园要讲百家争鸣百花齐放,左处长,你这是扼杀思想啊。”
左关键心里很不服气,但是钱继轩毕竟是他上司,他也不敢顶撞,“是是是”地点点头不再言语。
王校长说道:“关于教育的问题,那是长远之计,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我虽然是校长,但是学校那些重量级的教授,哪个都是德高望重,老虎尾巴摸不得,我也不敢碰啊。你们说说,对这件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左关键说道:“杀一儆百,这帮学生无法无天,全部开除。”
王校长又开始沉吟,钱继轩说:“这也太重了,考上大学都挺不容易的。那些学生也就是喝多了胡闹一下,也没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没必要赶尽杀绝,给个严重警告处分也就行了。”
左关键想了一会儿,觉得有必要在校长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刚强,于是说道:“钱处长,这样也太纵容他们了吧?以后万一再出现这种事情怎么办?我们得按章办事,该处罚就处罚,该开除就开除。”
钱继轩笑道,打着哈哈说:“校规上也没写不准女生在男生面前脱衣服啊?”
这时候,王校长桌上的电话疯狂地响了起来,他看了看电话机,懒得去接,刘秘书敲敲门从外屋走进里屋,说:“贾部长的电话。”
王校长赶紧接起电话,只听到他说:“诶,贾部长是我……是,是,是……我们工作没做好……是,是,是……好的,好的,我们尽快把处理结果拿给你看。”
王校长放下电话,长长地叹口气,说道:“市委宣传部贾部长给了我们八个字的评语: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钱继轩和左关键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王校长说道:“贾部长说了,对这几个学生要严肃处理,就按小左的方法办吧。另外,你们看看是不是把宿舍全部调整一下,东区不是有几栋宿舍吗?让女生全部住进东区,男生一律不准进东区大门。晚上十点半以后,女生不得进男生宿舍。”
在左关键的冷笑声中,脱衣服的女生以及和该女生划拳的男生双双开除,余人给予严重警告处分。两个罪人走出校门的那一天,竞聘上岗正式开始了,左关键以绝对优势坐上了学生处处长的交椅。
左关键觉得这把交椅得来的太容易了,而得来容易,失去也会很容易,左关键时刻以此警戒自己。要稳住这把交椅,必须牢牢控制住学生们的每一点思想动态,把一切不健康的苗头扼杀在摇篮当中。那天,刘团长说不必追求打群架的男生了,但是左关键认为,如果不追究,他将犯跟钱继轩同样的错误,对学生,是绝对不能怀柔的。
操场上,大一的新生们正在进行军训汇演,这是半个月军训的最后一天。大姑娘小伙子们个个卖力地踢着正步,从他面前雄纠纠气昂昂地走过,口里大声喊着“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当军训汇演结束,学生们齐刷刷地站在操场上,个个精神饱满斗志昂扬,满眼望去,一片激动人心的橄榄绿。刘团长致词之后,左关键抱着肥大的肚子,尽量潇洒地踱步到话筒前,说道:“同学们,大家辛苦了。请忍耐几分钟,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现在,十六连林浩然出列!”
绿汪汪的人群里,走出一个渺小的人影,站在队伍旁边,显得极其突兀。
“到 台上来,来检讨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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