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江淮大地,已是春意盎然,柳条摇曳,油菜花开…
周六驱车回农村老家,走进爷爷以前的老屋,不仅肃然,而且也是油然想起孩童时代,每当此季,我的爷爷会经常带着我放牛、看水……劳作间,爷爷经常举着我骑到颈上,穿梭在油菜花海,欢笑在田垄地头……
关于爷爷,我一直想用文字记录下他颇为传奇的一生。跟父亲饭后闲聊时也会经常提及爷爷以及我们家族的过往,我们都无限感慨。我的爷爷历经坎坷,这一路走来,颇为曲折。但我们共同认为,正是由于爷爷虽身处逆境,但仍百折不回,虽身卑力薄,却不甘于现状,意识超前,永不言败的精神,让我的父亲,让我们一家,从乡村逐步走向城市,到现如今的幸福安康。我想这一切都来自爷爷的身传言教,他以其巨大的人格魅力影响着他的后辈,也惠及着十里乡邻……
平凡淳朴,华而且实,这是油菜花的为花之道,也正是我爷爷的做人之本:绽放的是美丽,盛开的是繁华,收获的是希望。
旧世岁月
我的老家位于安徽含山县北骆集乡三户童村,我的祖辈世居此地。爷爷生逢乱世,于1917年出生于此,当年的含北山林茂密,土匪横行。据爷爷讲,那时候的夜晚睡觉都不敢脱衣服,怕土匪来抢东西时,你只要稍微跑得慢点,就有可能抓住丧命。十几岁时,爷爷就已经分担起了维持一个家的重担,在离家十余里的仙踪镇上,在我的大姑奶奶家的粮行里做量斗伙计。
关于爷爷的这段人生的重要经历,我大多是从父亲或一些旁系亲属那里听来。小的时候有些懵懵懂懂,待我长大以后,我查阅了相关资料,了解那个时代的背景。我一直在想象1930年代的仙踪镇----这个极具有诗意的中国江淮大地上的小小乡镇,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跳跃在古老小镇的青石板街上。在那条始建于明初的江淮大桥上,他也许有着少小离家的惆怅,但更多的是他用好奇的眼睛去观察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虽然是在自家姐姐、姐夫家帮工,但毕竟是寄人篱下。一个小小少年,在学徒的的过程中,早早地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揣测别人的心思,学会了一些说话技巧和为人处事的道理。
爷爷的少年时代,是中国民国历史上著名的“黄金十年”,小小的仙踪镇也在自然成长,其经济发展也是那个年代的一个缩影。各种门类的小作坊、加工厂较为繁荣,甚至各种文化娱乐活动也很昌盛。
我在想,忙后偷乐的爷爷是不是也不改他孩子的天性,也会游走于各种瓦肆、书场、戏楼之间,听取那些说唱艺人演不尽的世事沧桑,如《说岳全传》、《水浒传》、《三国演义》等。我时常好奇,大字不识几个的爷爷,总是会说出一番人生大道理,仔细回想起来,除了爷爷丰富的人生经历以外,这些乡土艺人的文化熏陶也是教化民众的一种方式。
民国历史上的黄金十年,很快被日寇侵华打断,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大姑奶奶家的米店也在战火的蔓延下,日渐衰败。
逐渐成长起来的爷爷,突然被抓了壮丁。在兵荒马乱的日子里,爷爷在刀尖上跳舞,在夹缝中生存,居然在若干年后,毫发无损地回到三户童村故地。在家人撮合下,爷爷结婚成了家,靠着给大户人家当雇工,维持着小家庭的生计,倒也相安无事。
爱管闲事
抗战结束没几年,随着北方大军的南下,江淮大地进行了土改,爷爷家从此拥有了自己的土地。随后的合作社、集体化、人民公社,爷爷这样一个普通中国农民自然也是裹挟在中国历次的运动大潮中。
一辈子没有当过领导的爷爷,在集体劳作的年代,一直担当生产队的执锹员——我无法理解这个有些拗口的职务,多方打听才知道,在彼时农村,手执一把大锹的农民相当于作战部队的参谋长,工厂里的生产厂长或技术总工,是一个技术性、专业性很强的岗位。一个生产队的执锹员肯定是需要一个擅长农事,且德高望重的人来担任。爷爷虽然没有当过诸如生产队长、村民组长之类的中国基层政权的领导人,但却一直冲锋在中国农村最基层的生产一线,带领着乡民们一起从事着最辛苦的劳作,这种劳作不仅仅是辛苦,更需要智慧。因为在集体劳作的年代,作为一名技术骨干,往往影响着一个生产队全年的收成,所以,爷爷的这把锹,虽然名义上是掌管着生产队水沟引渠的走向,更重要的是掌管着一村乡民的生计。
正是在集体的劳作中,正当壮年的爷爷逐渐树立起自己的威望,也引得众人唯爷爷马首是瞻。在生产力不甚发达的自然经济时代,突然用一种集体劳作的生产方式改变中国近千年的小农经济生产关系,这一位伟大创新,在中国农村确实有它的局限性。
生产方式大呼隆,人们出工不出力,抱着真不真,出勤一个工,机械生产,收效低下,每个工分值不到一包东海牌香烟钱(当时一包东海牌香烟0.28元一包)。大多数农民还是难以解决温饱问题。所以当时的农民思想觉悟较低,出工干活时,能偷懒就偷懒,只要队长不在场,三五成群的农民就歇工聊天。每当这时,我的爷爷看到了就会指责他们,批评他们磨洋工,因为,我爷爷当时是队里的执锹员,是辅助队长的好帮手,虽不是什么官,但由于他年长,辈分高,心直口快,干活有经验,人们称他为“好管闲事的人”。这样,他虽然得到大多数人的敬畏,但也招来一些喜欢偷懒人的反对,可爷爷仍一如既往地维持队里的利益而工作。
心系民众
任何一个年代,只要是真正为老百姓谋利益,总能得到大家的尊敬和拥护。爷爷就是这样一个敢于作为领头人,带领大家维护自身利益,共同致富的人。
1967年的冬天,含山县里要修通往各公社的道路(当时农村通往县城的只是土路),初步测量,要经过我们村的两口灌溉农田的当家塘,由于道路取直,这两口大塘就要废弃。这无疑要给我们村的农业收成带来损失。当时,村里人敢怒不敢言。
我爷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私下里召集村上几个有威望的,并能说会道的老人,利用春节的时机,年初五早上,每人带上一包红糖作为拜年的礼品,去了当时担任公社书记的曹均家。他们说明了来意,表示不能废弃了这两口当家塘,修路需改道。曹书记是本乡本土人,对我们村的地理情况很熟悉,同时对修路废塘也感到惋惜,当即就表态:你们先回去,待我们年初七上班开党委会,我提出来讨论,并向县交通局反应情况,到时候再通告你们。
就这样,那条乡道在我们村就拐来一个弯,保住了我们村的两口活命的当家塘,使我们村在以后的生产中旱涝无忧。
在轰轰烈烈的“农业学大寨”的六、七十年代里,村劳动力全部困在家里搞生产,当时的政策不允许劳动力外出打工搞副业。爷爷出于全村人的生计,打听到姚庙石婆村有民工在巢县小峰岭挑土方,每人每天能挣七八块钱。听到这个消息,爷爷按奈不住了,背地里在村子里找了3个伙伴,以买耕牛为幌子南下巢县小峰岭寻找打工场地。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经过千辛万苦的寻觅中,终于打听到石婆村打工的地点。一位韦姓老伯接待了爷爷,他们年龄相仿,都有着共同的人生经历,且语气相投。在韦老伯的引导下,爷爷最终找到了某坦克部队管工程建设的徐连长。因为是年关,徐连长要爷爷开春后再来落实打工事宜。
爷爷回家后,焦急等待着,等到春节期间的年初二,他又第二次孤独一人踏上南寻打工的路。这次较顺利,首先投宿在韦老伯那里,然后再打听徐连长的办公地点,经过很多好心人指点,终于找到徐连长。徐连长对爷爷利用春节期间的到来很是感动,当即给予答复,同意来场打工。
爷爷喜出望外,十分感激。他怕夜长梦多,于是就连夜赶回村里,敲开各家门户,奔走相告,召集主要劳动力共商打工大计。第二天,就与生产队签订了上缴费用的协议。年初八,他一次带去了20多人去人防工地挑土方,从事打工挣钱的第二产业。在那个备荒备战的特殊年代,在偏僻的深山老林里,爷爷他们得到了持续三年的挑土方的工作机会。这三年的打工,虽然辛苦,却解决了当时村里各家各户的生活窘境,还使得我们村成为远近闻名的“富裕村”。那些穷得讨不上媳妇的光棍汉也在那个年代少有地有了结余,解决了各自的终身大事的问题。因此,是爷爷的睿智,给很多家庭带来了福音。
人们都知道1978年底,凤阳出了一个小岗村。其实很多人不知道,在1977年底,同是含山县的三户童村实际上早已先行一步。当时国家已允许一个队分几个小组生产经营,可我爷爷好像有先见卓识,就和村上的几位老人合计,将队里的田地全部分到户,按田地的好、中、差分别承担公粮上缴。在没有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之前就提前搞起了责任制,堪称含山县的“小岗村”,而且超前,只是没有人宣传而已。这一举措使村里的粮食收成当年一下子翻了几番,全村男女老少无不欢欣鼓舞,喜在眉梢。其实,他们比小岗村村民早一年就吃饱了肚子,只是,他们低调而已。
乐于助人
爷爷是一个出了名的热心人,东家小子要讲媳妇,西家姑娘要定婆家,都离不开他的张罗。三户童村上下四个生产队,哪村邻里发生纠纷,哪家夫妻吵架,或队与队之间为水、沟闹矛盾,甚至发生械斗,他都要到现场劝阻、调解。
爷爷虽然斗大字不识几个,但剖解事理很透彻,很明了,很服人,他总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几乎就没有他调解不好的纠纷。这是为什么呢?我想,这一是爷爷年轻时在仙踪镇帮大姑奶奶家粮行帮工做量斗伙计,在与各界商人、客户交往的过程中,潜移默化的熏陶下,学会了说话的技巧和方法,二是主要有一副乐于助人的热心肠。
在经济匮乏的六、七十年代里,总有一些外地逃荒要饭的人光顾我们村子。有一次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来到村子,饿的路都走不动,冷得浑身打哆嗦,爷爷看到后,立马盛了碗米汤粥让他吃,然后又拿了件旧棉袄给他穿,并留宿一夜。第二天又给了些炒熟的大麦面打发他走了。
在大集体的时期,爷爷担任生产队的执锹员,每天都要在各田块间巡视水位情况,有时看到路人挑货很吃力的样子,他会主动把别人的担子接过来,把人家送一程,这样很受路人的感激。
80年代,农村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几户人家一头耕牛,轮流放养。但爷爷对耕牛这样的大牲畜很关爱,专门给盖了牛棚,耕牛不管轮到哪家,都拴在爷爷的牛棚里。有的不负责的人家放养不及时,爷爷就主动义务放养耕牛,从不计较埋怨。爷爷就是这样一个为自己想得少,为别人想得多的人。
诚信经营
爷爷是一个责任心、好胜心都很强的老人,他不乐意过风平浪静的日子。即使在那大集体大呼隆的年代里,他都能顶着“割资本主义尾巴”的风险,在生产劳动之余,搞点副业,养点家畜。每年春夏季节饲养二三十只小鸭或小鹅,秋后出售或自家宰杀,改善家庭生活条件。有时甚至改养老鹅老鸭,多赚点收入补贴家用,或供孩子们上学之用。我的父亲就是在那艰苦的岁月里,不仅读完了小学、初中,还上了高中,成为村里为数不多的高中生。当时,我家生活不但不拮据,而且还比一般人家宽裕,这全是爷爷的勤劳和智慧换来的。
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之后,家家户户的生活条件都好起来,不愁吃穿,农民们开始注重住的事项上,翻盖新房。于是爷爷反复琢磨着,决定离开原址到塔古路边搭建房屋,那里交通便捷,人来人往,适合做小买卖、小生意。于是,在80年代初,爷爷就搬到了塔古路边开办了代销店,门面虽小,生意却很红火。
爷爷经营的代销店,都是农家所需的油盐酱醋烟酒糖之类的小百货,全靠爷爷肩挑手提,自己去批发商那里进货。每次进的货大约百来十斤,都是爷爷从离家十里地的仙踪镇徒步挑回来。货到家后,爷爷再分批送货下乡出售。
我对这个世界的最初记忆就是从爷爷的代销店开始,塔古路边的代销店是我童年嬉戏的乐园。我会坐在小店的案台后,看着爷爷熟练地打着算盘,在各种香烟纸壳用他特殊的方式记录着村民们的来往赊账。闲暇的时候,爷爷会跟一帮聚集而来的老伙伴谈古论今,代销店俨然成了村里的信息集散地。偶尔,爷爷会邀来几位老友喝上几盅老酒。进货的时候,爷爷还会带上我到镇里,吃上一碗鲜美的馄饨,还有各种小吃。最快乐的是,爷爷还会带我到镇上的浴室里泡一回澡,爷孙俩躺在大浴池里,爷爷跟我说起他小时候在镇子里的故事。
爷爷说他干这一行纯粹是一种乐趣,不图赚钱,只图老来活的自在充实。一次,爷爷在进货时,批发商老板由于事务太忙,误将一张50元面值的人民币当十元找给他。爷爷当时没有发现,结果等回到家,爷爷清点货物和账单时,才知道批发商多找了40元。于是,第二天就给批发商送去,批发商盈老板很受感动。爷爷常说,经商要靠诚信,不能赚昧良心的钱。从此,爷爷去盈家进货,不管有钱没钱,货照样进,而且是正宗商品。
爷爷肩挑的百货担,经营的范围大约方圆十数里,所辖四个行政村,几十个自然村,而且途径的道路狭窄、崎岖不平。爷爷将这些村庄划分开,调剂经营,就是今天去北边村,明天就去南边村。每天爷爷就这样肩挑货郎担,行走在田间地头,穿村走户。有时,走在途中,遇到干活的农民,老张说给我家送一袋盐,老李说给他家送一瓶醋,老王说给他家送一袋洗衣粉……爷爷都会准时无误地送到各家守门的老人或孩子手里。由于爷爷经营的货货真价实和热情周到的服务,赢得了方圆食数里地百姓的好评和信赖,从而树立了良好的口碑,在经营交往中,无形地与乡民们建立起深厚的友情。爷爷还隔三差五从集市上买点肉、鱼,带点酒、菜去全汤林场和几位老友聚会,浓浓的情谊越交越深。
爷爷的货郎担每天穿梭在穷乡僻壤的小山区,不仅给百姓送去了生活必需品,而且还送去了方便,送去了温暖,自然也给这小山区铸就了一道亮丽的风景。这副货郎担是他在真正步入老年以后才挑起,一直挑了二十多年,直至耄耋之年,他还一直在坚持。这副货郎担不仅给他带来了硬朗的体格,也给他带来了老有所为的乐趣。
润物无声
爷爷一共育有五个子女,前三个都是女儿,后两个是儿子,在举国饥荒的1961年,我的奶奶也因血吸虫病去世,只留下爷爷带着一帮尚未成年的孩子一起度过那段艰苦岁月。
我的父亲是爷爷的大儿子,在奶奶去世后就与家里的2个姐姐和一个4岁的弟弟相依为命(我的二姑妈小时候被邻村抱养),衣烂了,就拿给姐姐补。爷爷续弦后,处境可想而知。同龄人还在母亲怀里撒娇,父亲已是主劳力,耕种犁耙样样精通。荷锄归来,日上三竿,饥肠辘辘,回到家还未必有粥吃。
爷爷虽然受重男轻女封建思想的影响,但对儿子的教育从不放松。爷爷少小离家,虽然在米行里打得一手好算盘,但苦于没有文化,一直没有更大的发展,所以,爷爷一直坚持一个信念,再苦也要让孩子识字读书。
在那个饭都吃不饱的年代,我的父亲艰难地完成他的学业,读完了小学、初中、直至高中毕业。这在当时的三户童村也是很少的。但父亲的读书生涯几乎是半工半读,靠自己的勤工俭学坚持下来的。
1968年,我父亲放寒假时,正值腊月二十几,村里在外打工的都赶回家里,准备过春节。可爷爷为了多挣点工分,增加收入,却让我爸顶替他去参加驷马山长年民工(当时除了队里每天记一个标准工外,县工程指挥部还补助民工0.8元一天,这在当时是一个很好的打工机会)。腊月二十四早上,天还蒙蒙亮,爷爷挑着行李送父亲去仙踪镇乘帆布篷汽车去和县驷马山引江工程指挥部打工,爷爷边走边流泪,感到不忍心在年关将至送儿子打工。可我爸由于是第一次出门,反而感到很新奇很兴奋,高高兴兴向前去。就这样,父亲读初中的几个寒暑假是在建造驷马山乌江大闸的工地上度过的。父亲的高中阶段的寒暑假都在巢县小峰岭七零九工地上度过的,只有这样,才能维持他读书的机会,同时也缓解了家庭的开销。
那个年代,高中毕业后的农家子弟只有回乡务农,坚持读书的父亲,被安排到村小学当民办教师,从此开始了他近40年的教书生涯。但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个当年只拿工分的民办教师除了繁重的教学任务,家里的自留地还要耕种,特别是包产到户以后,一个家庭的主要劳动力却只能在三尺讲台前当娃娃头。这也一直为村里人所耻笑或不解。但父亲却在这样的多重压力下坚持着他热爱的工作--教书育人。
1980年,县里有一次民办教师转正的机会,父亲参与了那次的考试,据说父亲当时以高分通过了文化课考试,只待体检转正,但却因报考的学科不符而废弃(据父亲说是由于当时在代课初中,但报考了小学,县教委有接到人民来信,以其为由拒绝录取,当时家里也没有能说的上话的人……)。这件事对我父亲的打击很大,一向自恃清高的父亲从此再也不肯参加市县组织的民师选招考试。就这样一直蜗居在乡村当一名默默无闻的民办教师。
最后,还是在良师诤友的劝导和学校领导的关怀下,父亲才醒悟过来,固执了十年终于报名参加民师选招考试。好在父亲的文化功底扎实,1990年,父亲由民师考入庐江师范进修两年。毕业后转为国家正式教师,成为我们整个家族第一个吃上商品粮的公家人。2014年,父亲退休,现和我居住在同一个城市,享受着晚年的幸福。
父亲除了有近40年的教龄外,还有当过2年大队会计的经历,在我看来父亲平生最能拿得出手的,一个是算盘,加减乘除,手法娴熟精准;一个是写字,钢笔字、毛笔字、粉笔字,有口皆碑,为人称道,尤其是那如行云流水、遒劲如松的毛笔行书,可以说,在我们那十里八乡的也是能挂得上名号的。平时谁家的红白喜事,新房上梁等都会请我父亲写上楹联中堂。尤其是每年春节,上门请父亲写对联的人络绎不绝,这时父亲就会让我们兄妹帮着研磨、铺纸,不亦乐乎。
闲暇之余,他也会拿起自己的笔,写下这一生的坎坷和不易,于是,我们父子也有了许多共同的话题。
传承家风
小时候,我们的家规很严,特别是在勤劳俭朴方面,爸妈从小就要求我们要热爱劳动。从扫地、洗碗开始,循序渐进,我们兄妹三人都是从八岁开始就为家里做饭,帮妈妈干家务。上初中时,每到星期天,父亲就把我们叫到身边,帮他干农活打下手,如车水,拉电线抽水,打药械治虫,两个妹妹帮妈妈洗衣、拔秧等。
有时放学回家,我和大妹还加入到村上“装卸队”的行列,为坐落在家门口的复合肥厂装车或下货,一次也能挣个三块、五块的,这样为我们兄妹三的学习开支打下了坚实的经济基础。我们的穿着十分的朴素,真可谓“新老大、旧老二,缝缝补补是老三”,平时就一洗一换的两套衣服,春节能添置件把新衣,简直就是奢望。
在父亲到庐江师范求学的那段时间,家里的家务农活一下子全落在妈妈一个人身上。这简直是个过火焰山的日子,可妈妈顶住了,她不但将责任田经营好,还去复合肥厂上班,每天能挣二三十块钱,供我们父子四个“莘莘学子”上学。两年下来,妈妈累的瘦骨嶙峋,可她任劳任怨,默默无闻为家庭、为我们奉献着,这给我们上了一堂很好的人生课。爷爷的货郎担也给了我们有力的支持,使我们真正懂得了怎样在逆境中奋斗、拼搏。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就是在这样的生活背景下,我的记忆里,我求学的过程就一直在山野里奔跑,总想挤出一点时间,为家里多做一点。这样的日子,在父亲毕业再返三尺讲台以后才有所缓解。
但我们已经不能停止我们奔跑的脚步仍一如既往,我上了初中,高中,直至大学。大学毕业后,我来到含山腹地的一家兵工厂从事财务工作。但从小就有着当兵梦的我,在入职当年应征入伍,后来退伍后,我来到现在的城市,成家立业。我的两个妹妹也都离开了农村,分别在合肥和昆山安家落户,日子过得幸福美满,蒸蒸日上!
在城市落脚的那一刻,我一直想在这个城市有一个自己的家,把我的爷爷,还有我的父母一起接过来,与我们一起共享天伦。然而,就在满心以为我的目标快要实现的时候,爷爷去世的噩耗传来。
2005年秋天的那个早上,父亲来到爷爷的房间,还跟卧床的爷爷有说有笑,说自己到学校去了。中午回来,照例喊爷爷吃饭,却发现爷爷在床上没有动静,衣着整齐的爷爷安卧在床上如睡着一般,已离我们而去。爷爷一辈子清清爽爽,干干净净,走的时候,也是那么的安详,没有一丝痛苦,也没有给子女添任何麻烦。
我想,善终,就是我爷爷一辈子修行的结果。
爷爷离开我们已经有14年了,但他勤劳、简朴,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和具有冲破旧俗,敢为人先的品格却永远感召着子孙,激励着我们自强不息,爷爷的品质实际上就是我们的家风:勤劳、简朴、敬业、立新,这将是爷爷传承给我们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宝贵财富。正是这样的家风传承,使我们受益匪浅,在潜移默化中,我们受到了熏陶和教育。首先,我的父亲因为爷爷严厉教诲,基本上是在他那一代人中脱颖而出,并带动整个家族有了质的转变。而我们这一代人,基于前几代人的努力,我们奋斗的起点在贫瘠的乡下农村又高了许多。我从学校到部队,从农村到城市,走向社会,参加工作,不论工作条件如何,待遇高低,我们都能顶住,而且我们兄妹逐渐成为单位的佼佼者。
憧憬未来
老屋边的塔古路已是车来人往,这条大路直通仙踪镇,通往含山县城、通往马鞍山市区、通往全国各地……这条路,也经过历次改建,已经变得平缓宽广。
这条路,爷爷的时代还是一条泥巴路,幼年的爷爷从这里走到仙踪镇;这条路,父亲的时代已经是石子铺就,为数不多的汽车驶过,必然扬起一阵灰尘。父亲曾在这条路上走过,走进学堂、走向工地,走上讲台;这条路,在我们的时代已经是一条省级道路,直通高速路口,我也曾在这条宽阔的道路上一路向前,跨过山越过大海;沿着这条路,我相信我的孩子们也会走得更远…
这条路的沧桑巨变,剪辑着我们家四代人的身影,我知道,每个人的身后都有长辈们殷殷期望的眼神,一如当年,我的爷爷在看着父亲背着行囊渐行渐远的背影,泪眼朦胧……
路在脚下
周末下午,15岁的儿子和他的一帮同学奔跑在学校的塑胶跑道上,斜阳泼洒在他们青春洋溢的脸上,成为一道别样的风景。还有一个月,他们将参加中考的体育考试。一群焦灼的家长们坐在看台边不停地鼓励着大汗淋漓的孩子们。有着跑过马拉松赛事经验的我,被推举为他们的客串教练,指导他们如何在奔跑中掌握呼吸、控制节奏、调整心率……
望着奔跑中的孩子们,我不禁想起我自己,还有我的父亲,我的爷爷,也是在这样的年纪,都努力地在人生的道路上奔跑着,无论脚下的路是泥土、碎石;也无论是曲折、平坦;因为我们相信人生有路就有希望...
路在脚下,更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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