阉 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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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的夏天,一座北方小城发生了一桩奇案,一位母亲用手术刀片奄割了自己的儿子。据说这位母亲是遭遇强奸生下了儿子,奄割儿子的原因是担心儿子长大之后成为一名强奸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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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以为是这是寻常的夫妻吵架,孩子成为泄愤的对象,遭到父母的暴力侵害。他们脸上露出鄙弃的神情,看都不看何淑玲一眼,将何小虎抱到救护车上。

    何淑玲一脸鲜血,她的额头裂开了一个口子。刘望湖捣了她一拳,她摔到地上,额头磕到墙角,磕出一个口子。

    医生的态度令何淑玲感到气愤,她追到救护车旁,脸高高扬起来,她说:“我也受伤了,你们为什么不管我?”

    没有人理她,车门速度关闭,刘望湖在车窗内冲何淑玲挥了挥拳头,嘴里嘟囔着什么。何淑玲越发地愤怒起来,她趴到车窗上,大声喊:“你有什么权利打我?何小虎是我的儿子。你有什么权力打我?”

    汽车唰地一声开动了,何淑玲摔倒地上。沾满鲜血的脸又沾上无尽的尘土,红一块黄一块,化了妆的小丑一样。

  站要树底下观望的一名邻居跑过来扶何淑玲。何淑玲站起身,一甩手将邻居甩开了,她大跨步向胡同外走去。邻居们脸上的表情更加愕然,他们不明白这个平常极少说话,看上去贫穷、微琐的女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何淑玲极少与邻居交往的。她不是本市人,并且她在地处菜市场的一家名为“玉兰花”的浴池做挫澡工。早上十点至晚上十点,十二个小时全部在浴池里面渡过。何小虎的午饭、晚饭也是在浴池里面吃的,母子二人趴在老板娘的玻璃柜台上,吃菜市场卖的火烧或是拉面。中午,何小虎躺在不知道多少人坐过,看不出颜色的沙发上睡一觉,晚上则独自一人回家,写作业、熄灯上床,在睡梦中等待母亲归来。何淑玲挫一个澡挣3元钱,她的手脚因为长期被水泡着、被水蒸气熏着,指缝之间的肉溃烂,露出白生生的骨头来。

    何淑玲居住的这个小区是本市最旧最破的一个小区,房龄都在50年以上,稍微有点能耐的本市人都搬走了,剩下的居民是来城打工的农民、下岗工人和老年人。

    那些观望的邻居就是老年人的,他们经常坐在树底下看风景、看光景,洞悉了这座楼的大部分事情,前几天晚上,有女人来找何淑玲,在楼下骂她的儿子何小虎是流氓,要送何小虎进公安局。何淑玲跪在地上,磕了许多头那女人才走的。

    这年头,还有人下跪磕头?老人感慨何淑玲太老实了。现在他们愕然地看着“老实”的何淑玲带着一脸的鲜血和尘土向胡同外走去。这个女人怎么了,怎么突然叫来了120,并且她也受伤了呢。

  市中心医院离何淑玲的家不远,步行三十分钟的路程。城市本身就不大,从南端到北端,汽车用不了四十分钟。何淑玲带着一脸鲜血和尘土步行向医院走去,马路上的行人向她投来诧异的目光,数辆出租车在她身旁停下来,还有善良的私家车主人摇下车窗问:“需不需载你一程?”何淑玲全部拒绝,她内心有着绝决的念头,特意将伤口与鲜血暴露在阳光之下。

    医生在何淑玲的额头上缝针,她一边操作一边与身旁的实习生说话。实习生感慨自己丧失了一个学习的机会,这个机会可是百年难得一遇。一个小男孩被刀子割去了睾丸,要知道,自清朝灭亡之后,再没有奄割的事情发生。主刀医生在进行睾丸再植手术,细细密密的神经、千丝万缕的缝合,应该学到多少知识呀。医生说:“现在的孩子真难管教,天天拿刀拿枪、上屋顶爬楼房,这下子可好,小鸡鸡弄坏了。”

    实习医生说:“不是孩子弄坏的,是刀片割出来的。兴亏割得不专业,否则,就无法再植了。”

    何淑玲一下子跳起来,挣断了额头上的线,并且将针撞进了医生的手背。她说:“不能再放进去,不能再放进去。”

    疼痛令医生蹙紧了眉头,她不满地喊道:“你神经病呀。”但是她顾不得拨手背上的针,她将何淑玲按到椅子上,命令实习医生压紧何淑玲的肩头,她重新找出一根针,迅速缝合了何淑玲的伤口,本来应该缝四针的,可是她咬着牙狠狠地缝了七针。

    外科手术室在六楼。何淑玲额头捂着雪白的纱布来到六楼。手术室门口,她看到刘望湖坐在塑料连椅上,身边坐着一名貌美如花的女子。何淑玲扑过去,何淑玲说:“不能做手术,不能重新安回去。”

  女子站起身,唰地一个耳光打到何淑玲的脸上,她说:“你有病呀你。你配当妈吗?”

    何淑玲捂住脸颊,脸上仿佛无数只蚂蚁在爬,火辣辣的感觉直沁心肺,她直愣愣地看着女人问:“我怎么不配当妈?何小虎是我的孩子。我当了十年的妈了,我怎么不配当妈?”

    女子的脸直逼过来,女子说:“知道吗?伤害自己的孩子同样是犯法,同样会判刑。”

    刘望湖拉住女子,刘望湖说:“她的精神有问题。”

    “精神有问题?”女子拿出了手机:“精神有问题就是伤害孩子的理由吗?我,我,我现在就报警。”

    刘望湖恼怒起来,一把夺走女子的手机,他说:“你闹够了没有?这件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是,跟我没有关系。是你跟他的孩子。是你”女子手指了何淑玲:“是你跟她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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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气急败坏地走了。刘望湖看着何淑玲,拳头扬起来,又落下来,再扬起,落到了自己的脸上。

    何淑玲坐到了地板上,她觉得自己应该再说些什么再问些什么,可是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问什么。两个耳光将她的脑子打得一片空白,并且打走了她的勇气和力气。她瞪着眼睛看着刘望湖,刘望湖在一根一根地揪头发,脚底下已是细细碎碎的一片乱发。

    何淑玲用手捂住了眼睛。这是多么奇怪的组合,这个男人,本该送进监狱的强奸犯高高地坐在天蓝色的塑料椅子上,面孔白暂,衣着洁净,皮鞋亮得照出了她的身影。她,这个被强奸的女人,狼狈地坐在地板上,衣衫破旧,额头裂出一个口子,缝了七针,包着一块硕大的纱布。他们为什么会坐在同一个地方,并且如此地相安无事?

    十一年前,他们也曾经坐在同一个地方的。是一家小的批发木头的门头,老板是刘望湖,服务员是何淑玲。那时刘望湖刚刚开始创业,他的父亲在东北的深山老林收购木材,他在这座北方小城负责销售。是在一个晴亮亮的下午,刘望湖强奸她的。就在盛木材的破房子里,刘望湖将她按倒在木板上,他的眼中闪现着野兽一样的光。是的,何淑玲拼命反抗的,可是她的反抗更加激发了他的欲望,他从她的身后进入,将她的头按到木板上,磕出了血。

    事后,刘望湖跪在她的面前,他说:他父亲在深山里失踪了,他的木材卖不出去,母亲又在老家病了。他的内心充满愁苦,他是借助她来泻愁的。

    刘望湖的眼泪消解了何淑玲报警的念头,并且那时她已经不是处女了。何淑玲拿着刘望湖给她的一千钱离开刘望湖。然后她就怀孕了,因为身体有病不能够流产,只能够生下孩子。孩子长到十岁的时候,刘望湖找到了她,此时的刘望湖已经创立了“望湖”集团,成为集酒店、娱乐服务、房地产于一身的大老板。因为车祸,他失去生育能力,何小虎是他在这个世上的唯一血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从上午直至中午,直至晚上,刘望湖与何淑玲滴水未进地守在手术室门口。终于手术室打开了,医生将何小虎推了出来,主治医生冲刘望湖点点头。刘望湖的眼里迸出亮光,随即两行眼泪掉了下来。

    何淑玲扑过去,她想看一看、摸一摸、抱一抱何小虎,然而不知何处跑来的三个男女紧紧抱住了她,他们将她逼到墙角,几双手将她与何小虎隔开,转眼之间,何小虎消失在了电梯里面。

  何淑玲费了一番周折,终于找到何小虎的病房,那是价格昂贵的特护病房,刘望湖将她挡在门外,刘望湖说:“我不会给你伤害小虎的机会了。告诉我,为什么伤害他,因为我,因为我曾经……,即使我是个强奸犯,小虎就会长成强奸犯吗?”

    何淑玲虚弱地说:“小虎,他在厕所里扒光女同学的衣服,他偷看女同学尿尿。他……他的小鸡鸡已经会硬了,他才十岁,他是你的儿子,他像你……。就让我看一眼。”

    刘望湖说:“我给过你十万元钱,你不要忘记了。小虎现在也是我的孩子了,即使将来成为强奸犯,他也是我的儿子。我没有将你送进监狱已经算客气。我不能再给你伤害何小虎的机会,请你,拿着你的钱,走——开。”

                 2

    是的,昨天,刘望湖给了何淑玲十万元钱。何淑玲拿回家后将它们放在了桌子上,现在它们依然一叠一叠地放在桌子上。何淑玲坐在椅子上,她将钱搂到面前,一叠一叠垒起来,垒成巴掌高的一骡,然后又一推,钱踢哩啪啦啦地落到桌子上,有一叠还掉到了地上。何淑玲用力一踢,钱跑到了窗户底下。室内的灯暗着,街灯透过窗玻璃映射到墙壁上,形成一块不规则的图形,石英钟“噶哒噶哒”摆动着指针,邻居家电视的吵闹浮尘一样飘荡在明明暗暗的空气中,一些莫名其妙的“吧嗒吧嗒”声催命一般,声声入耳。何淑玲的头趴在桌子上,眼泪流了出来。昨天何小虎还在这个家的,昨天何小虎挨了她一记耳光,抽抽嗒嗒哭泣着入眠,今天何小虎躺在了医院里,身边围着一大群的陌生人。……何小虎,难道她是错的吗?不,她没有错的,一个罪恶的生命是没有理由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他(她)可能带来的只会是对自己、对他人的伤害。

    这些人,诸如强奸她的父亲,他的存在有意义吗?除了带给她痛苦,又带来什么?他的一生低贱、贫穷,他的内心保存着与生俱来的肮脏想法,如果没有他,又哪来她的痛苦。是的,他给她带来生命,可是这样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何淑玲一生都无法忘记被父亲压在身下的那些下午,十个,不,十五个下午。如果不是被姑姑发现,这个数字还会更多。姑姑坐在庭院里面,用世上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她的父亲,语言就像爆竹一样“踢哩啪啦”脆响,这样骂的结果是,父亲像牛一样坐在门槛上呼哧呼哧地喘气,全村人知道了她被父亲强奸的事实。那个男人,刘望湖,强奸了她的何小虎的父亲,他的生命有意义吗?如果他不曾存在,那么她后来的生活也不会如此不堪,如果他不曾存在,也不会有何小虎悲惨的生活,他是何小虎悲惨生活的万恶之源。那么何小虎的将来呢,他又是谁的生活的万恶之源。何淑玲的脸抬起来,她盯着墙壁上那块光影出神,那块光影怎么看怎么是人的形状,一个苍老的,但是面容慈祥的男人的光影,他在注视她,在跟她说话的。他是谁呢?

    是的。何淑玲用手摸了一下脸,她的泪已经干了。是的,她没有错的,她在努力剪除何小虎犯罪的可能,她没有错的。

    风拍打着窗户发出哐铛哐铛的响声,何淑玲醒了过来,她以为自己做梦梦到了狂风暴雨,睁开眼睛,发现室外真的落雨了,猛烈的风将木质窗框吹得乱响。何淑玲起床关窗,她记起临睡前是关紧窗户的,此时窗户洞开,说明家里进人了。

    何淑玲浑身抖起来,她拉开电灯,发现一把菜刀放在窗台上,菜刀的旁边是半只脚印。家中丢了什么,她先跑到何小虎的房间,看到空荡荡的床才想起何小虎躺在医院里,她四处乱看,沙发、地板、椅子、桌子,天,钱,她的十万元钱不见了。

    何淑玲从衣服口袋摸出手机,庆幸小偷没有偷走她的手机。她拨了赵金锋的电话,她说:“我家里来人了。”

    赵金峰是派出所的警察,曾经因为一起盗窃案找何淑玲取证。几次接触下来,何淑玲困苦的生活激起了他的同情心,他给何淑玲留下了手机号码,何淑玲找他解决了几次困难,两人之间就有了类似于友谊的感情。

    此时的赵金锋正坐在沙发上发呆,昨夜他与女朋友做了一场爱,整个过程于他毫无快乐可言。他的脑海中不断地翻腾着各种女人的影像,那是一些从事不良职业的女人,她们坦胸露乳,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她们不时与他身上、他身下的女朋友重叠在一起。他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要从事这样的职业,他也不明白这种事情有何快乐可言,他不明白女朋友为什么要像妓女一样吞食他的下体,为什么要发出哼哼吱吱的声音。

    也许在他心目中,所有的女人都是妓女。他的第一次性萌动,缘自母亲与一个男人的偷情。母亲认为那时的他什么都不懂的,母亲将那个男人带回了家,他们在他的面前拥抱,接吻,然后走进卧室。他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玩着一堆塑料积木,听着母亲和那个男人弄出的细细碎碎的声音。后来,做了警察之后,他看到很多出卖肉体的女人,她们的大腿、红唇,她们虫子一样窝在一个或是两个男人的怀里。他曾经在火车站看到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女孩的皮肤像雪一样,白净细滑,看得出没抹任何化妆品。她抱着一只漂亮的小狗在出站口等人。他对她的印象那么好,差点主动上前讲话。可是,后来,后来,他执行任务时,在一家“发廊”看到她,她坐在一个男人的腿上,那只小狗就蹲在她的脚旁……

    整个过程,他没有任何自主动作,只是被动地叫女朋友摆弄过来摆弄过去,他痛恨自己的下体能够强大,然后萎缩,它与他的内心没有站在一条战线上,非常可耻地背叛了他。赵金锋的痛苦无法言说,他发誓这是自己的最后一次做爱。他将心满意足的女朋友撵出了家门,随手搜集了几件她的东西塞进她的手里,他说:“我一点都不爱你,我们分手吧。”

    女朋友捶着他的房门大骂:“刚刚从床上爬起来,就不要我了。你以为我是鸡吗?鸡也要付钱的,你给我钱了吗? 这么多年就叫你白睡了。”

    她真的不是一个高雅的女人,恼羞成怒之后,粗劣的本质更加暴露彻底。赵金锋用手抱住了头。她早就知道他想跟她分手,她早就知道他不喜欢做爱,如果她不逼着他不断地做爱,兴许他们会在一起。可是她偏偏不,她偏偏妄想着做爱能够带给他愉悦,偏偏妄想着愉悦能够使他喜欢做爱。她偏偏要改变他。可是为什么,她非要跟他在一起。

    女朋友在门口骂了他两个小时,邻居竟然叫来了110,片警是认识他的,他躲在室内不肯出来,竭力维持最后的体面。还好,女朋友没有跟警察哭诉,她穿过围观的人群匆匆走掉。邻居嘁嘁喳喳地跟警察讲话,警察敲他的房门,他就是不开门,坚持了不开门。最后,室外安静了,警察走了,邻居关闭了房门。他坐在沙发上,脑子空空如也,什么都不想,就那样坐着,一直到何淑玲的电话打过来。

    赵金锋面色灰暗地来到何淑玲的家,何淑玲保持着最初的案发现场。她结结巴巴地向赵金锋讲述了整个过程,赵金锋问了她两个问题,何淑玲立即闭紧了嘴巴。一个问题是:十万元钱从哪里来的?第二个问题是:为什么打电话给我,是不是不想报警?第三个问题是:何小虎哪去了?

    天慢慢地亮了,嘈杂的市声传入室内,何淑玲坐在沙发上不讲话。赵金锋问:“你们家有酒吗?我想喝点酒。”

    何淑玲从橱子里翻出一瓶白酒,并且做了一个西红柿炒鸡蛋。赵金锋倒了两杯白酒,一杯端到了何淑玲的面前,何淑玲端起来一口喝干了,赵金锋也喝了杯中的酒。

    两杯酒下肚,何淑玲开始说话了。何淑玲说:“以前我看过男人喝酒,就在路边的小酒馆里。有一次我看见一个男人一边喝酒一边笑,还有一次我看到一个男人一边喝酒一边哭,这使我知道了高兴的时候可以喝酒,不高兴的时候,也可以喝酒。那么,你现在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赵金锋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何淑玲说:“我没有文化,我不懂你说的话。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你不是问十万元钱哪里来的吗?你不是问我为什么给你打电话吗?你不是问何小虎到哪里去了吗?我都告诉你。”

  何淑玲便说出刘望湖,刘望湖如何强奸她,她如何生下何小虎,何小虎如何偷看女同学尿尿,如何骗女同学脱衣服。刘望湖如何找到她,如何给了她十万元钱,她又如何割去何小虎的睾丸,这些事情,她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赵金锋。她已经喝醉了,头趴在桌面上,哇哇吐了几口却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赵金锋的眼睛瞪大了,赵金锋说:“何淑玲,你已经犯罪了你知道吗?你割了何小虎的睾丸,你犯了故意伤害罪。”

  何淑玲胡乱地摇头:“我犯什么罪?何小虎是我的儿子,我犯什么罪?我爹强奸了我,他都没有犯罪,我只是割了小虎的睾丸,我是为了他不长成一个流氓,我犯什么罪?”

    何淑玲面色潮红,双手舞动,说:“我不仅要割了何小虎,我还要割了所有的男人。赵、赵金锋,我也要割了你。”

    “何淑玲。”赵金锋拍打着何淑玲的脸,“何淑玲,现在我帮不了你了。何淑玲,现在我必须报案。何淑玲,你爸爸强奸了你?……”

    警车很快开到了楼下,酒醉中的何淑玲不能够明白眼前发生的事情,她大喊大叫:“我没有报案的,我没有报案的。我没有丢钱,我没有丢钱。”

    警察出示了逮捕证,拿出手铐,“喀”地一声戴到了何淑玲的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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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金锋出现在刘望湖面前时,刘望湖的脸白了一下,但他是个见过世面经过风浪的人,他很快恢复了镇定,问:“有什么需要配合的?”

    赵金锋说:“我想看看何小虎。”

    刘望湖将赵金锋让进了病房,一个老年女人守在病床旁,一边掉眼泪,一边喊着:“乖孙,乖孙。”

    赵金锋掀开被子,看到何小虎的两腿之间裹着厚厚的纱布。他回转身问刘望湖:“何小虎是怎么伤的?”

    刘望湖说:“你是以警察的身份审问我?还是以私人身份询问我?”

    赵金锋穿着警服,但是派出所没有将何淑玲的案子交给他,他是自己跑来看何小虎的。他与刘望湖来到走廊上,他说:“何淑玲被抓起来了。”

    “为什么?我没有报案。”

    “是我报的案。”

    刘望湖抓住了赵金锋的衣领,他的脸慢慢地涨红,他说:“你为什么要管这件事情?”

    赵金锋说:“因为我是警察。并且我在想,你强奸何淑玲的行为是否可以立案?”

    刘望湖松开了手,说:“我只想要回我的儿子。我并没有想伤害何淑玲。何淑玲没有将我送进监狱,我也不能将她送进监狱。”

    赵金锋说:“法律是不讲感情的。并且,现在你没有监护何小虎的权力。你必须将何小虎交给何淑玲。”

    刘望湖说:“我并不想抢夺何小虎,何小虎是我的儿子也是何淑玲的儿子。我只想给何小虎良好的教育,优越的生活环境,我的儿子不应该贫穷、卑贱地生活。何淑玲可以探望何小虎的……”

  赵金锋冷笑起来:“何淑玲为什么要答应?”

    “她已经答应了。”

    “因为你给她的十万元钱?”

    “钱,昨晚上被人偷了。”赵金峰低头看看刘望湖的鞋,刘望湖穿着软牛皮鞋,与窗台的脚印子不相符。

    “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意思。何淑玲因为故意伤害罪,被抓起来了。”

    赵金锋透过走廊的窗户看到一辆警车开进了医院,车里下来三名警察,他们是负责何淑玲案件的警察,赵金锋整了整帽沿,说:“好了,我走了。”

    刘望湖挥拳将赵金锋捣到了地上,说:“这是替何淑玲打的,你凭什么去报案?何小虎是自己伤的,不是何淑玲割的。”

  赵金锋站了起来,他整理了一下警服,说:“这次饶了你,下次打我,就告你袭警。”

    警局里,何淑玲干脆利落地承认了自己奄割何小虎的事实,她详细地讲述自己购买药物、手术刀以及奄割的过程,她心情平静、思路清晰、口齿清楚,没有丝毫的不安与内疚,负责记录的女警察恨不得丢下笔来,暴打她一顿。三个警察取证的结果却与何淑玲的供词相反,刘望湖咬定是何小虎自己割的睾丸,他这样做的目的是想试一试传说中的“宫刑”,同学们上网的时候,经常遇到陌生人在聊天室、QQ里问他们:你知道什么是宫刑吗。然而他的述叙漏洞百出,无法令人信服。警察还想询问何小虎,可是何小虎一味地昏睡,警察等了两个小时,也没见何小虎醒来。药店的取证非常顺利,售药员调出录相,清楚地看到何淑玲空着手进来,拎着袋子出去,收款单里也写着酒精棉、手术刀片……确凿的证据证明了何淑玲犯罪的事实,接下来就是法院的审判了。

    赵金锋相信刘望湖是个聪明的人。赵金锋出于警察的本能将何淑玲送进了警局,可是他又不想叫何淑玲服刑。如果他不去告发、何小虎不去告发、刘望湖不去告发,那么没有人知道何淑玲犯罪的事实。可他既然知道了,他就不能不告发,这就好比警察制止小偷偷盗、制止强盗抢劫一样,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为什么。可是他又对何淑玲充满了同情,这个女人背负着无法告人的屈辱经历,艰难地悲惨地生活着,而他又将她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他不想做这个罪人,不想背负着沉重的心理包袱生活一辈子,因此他找到了刘望湖。赵金锋知道,刘望湖有办法救何淑玲。只要他想,他就有办法救何淑玲。

  两个月后,法庭对何淑玲宣判,她因患精神分裂症,不负担刑事责任,但是要送进精神病院强制治疗。何淑玲在法庭上大喊:‘我没有神经病,我没有神经病,。”

    何淑玲的叫喊更加证明她是一名精神病患者。赵金锋坐在后排座位上看到刘望湖回过头来看他,赵金锋张开嘴,露出雪白牙齿,给了刘望湖一个闪亮的笑容。

                  4

    派出所的同事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赵金锋,他们明白无误地暗示赵金峰:所里正在发生一件事情,并且这件事情跟他有关系。赵金锋站在走廊上稍一打量,判断出异样的信息是从所长办公室传递出来的,他径直向所长办公室走过去,还有五步的距离,就听到女人的哭诉,是他的女朋友,赵金锋一把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女朋友坐在窗边的沙发上,一头乱发,满脸泪水,面前的茶几上堆满她用过的纸巾,并且她还在用纸巾拧着鼻涕。所长疲倦、无奈而又厌倦的看着她。赵金峰进门,所长立即冲他摆手,说:“赵金锋,你要学会处理问题,特别要学会处理个人的问题。不能因为个人问题影响所里的工作。”

    赵金锋拉女朋友的胳膊,女朋友却顺势坐到了地上,号啕大哭随之喷涌而出。所长恼怒起来,说:“这是什么事,我们派出所成了菜市场不成。赵金锋,我命令你,半个小时后,将问题处理完毕。”

    所长摔门出去。赵金锋坐到了地上,看着女朋友中年妇女一样地大哭,一刹那间他理解了她的绝望,可是利用这样的方式,就能够使他回头吗?这样的回头又有什么意义?

    赵金锋说:“你不要哭,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是不好,相反,你是一个特别优秀的女人。原因全在我的身上,告诉你,现在告诉你也无防。我有心理障碍。你为什么要逼着我说出来,我不喜欢做爱,如果你能够不做爱,我们还可以在一起。”

    他的话,女朋友全然听不进去,或者是听进去了,并不理解,她大喊大叫着:“赵金锋,你这个禽兽,你睡了我三年,三年,节省着算,一个星期睡一次,三年也是144次。三年前我21岁,三年前我还是处女,现在我二十四岁了,残花败柳了,想踢我就一脚踢开了……”

    赵金锋的头嗡地一声大了,他真真正正地没有想到女朋友会说出这样恶俗的话来,他的脸皮被她“唰”地一声揭了下来,鲜血淋漓,血珠子四溅。他一拳打到女朋友脸上,然后迅速用沙发扶手垫包住女朋友的脸,将她扛到肩上,扛出了派出所。

    接下来,是更大的动静。女朋友的上嘴辱开裂,缝了三针。她的父母、姑姑、舅舅到派出所讨要公道。他们并不找所长申诉,只是用红笔在白布上写下赵金锋的恶劣行踪,标题是“恶警察为抛旧爱,出重拳残害弱女”,他们拉着那张五米长的白布,沉默地站成一排,他们存心要赵金锋身败名裂。看热闹的群众密密麻麻围了一圈,电视台记者扛着摄像机拍来拍去,局里给所里打来电话,处理决定很快下来,赵金锋停职检查。

    以如此不堪的形式与女朋友彻底结束关系,是赵金锋没有想到的。他灰头土脸地出了派出所,站在马路上东张西望了一阵子,他突然想到了《色戒》中的王佳芝,那个女人最后的一闪念,造成整个暗杀行动的失败。导演李安曾经说过:当女人不合作的时候,就像一个音符一掉,整个结构瓦解了,真有摧枯拉朽之势。事实看来的确如此,他的生活,已经被女朋友彻底毁掉,它像细细碎碎的玻璃片,七零八落地散在肮脏的地面上,无论如何都收拾不成原来的样子了。

  公交车站,赵金锋遇到了何淑玲。何淑玲一把向赵金锋抓过来,说:  “你凭什么去报案?我伤我的孩子,有什么过错?”

    赵金锋将何淑玲的手挡开,他发现自己有些高兴遇到何淑玲。他说:“你怎么?从精神病院放出来了?”

    何淑玲说:“我都不知道刘望湖是好人还是坏人了。他找人将我放了出来。”

    赵金峰喊何淑玲找个地方坐一会儿,何淑玲说还是到我家吧。何淑玲总结了上次被抓的经验,倒了两杯白开水摆到自己与赵金锋面前。

    何淑玲说:“我在这个城市没有亲人,你帮我分析一下这件事情。”

    何淑玲告诉赵金峰,刘望湖安排她到“望湖”集团的洗浴中心工作,自然不是挫澡工,而是领班或是收银员什么的。何小虎跟着刘望湖生活,何淑玲每星期有两晚上与何小虎在一起。“健康的成长环境里,不能失去母亲的关爱。”何淑玲说:“这是刘望湖说的,他说话文绉绉的,叫人不舒服。”

    赵金锋说:“这很好。刘望湖一下子从一个强奸犯变成了一个大善人。”

    并且,何淑玲快搬家了,刘望湖在高档住宅区给何淑玲买了一个两居室。

    何淑玲皱着眉头说:“我不知道要不要接受这些。如果接受,就说明我已经原谅他。如果我心甘情愿的接受,就说明,我在感激他的强奸,是他的强奸,改变了我的生活。”

    赵金锋笑起来,说:“你快成理论家了。”

    “可是,我为什么要接受?又可是,我为什么不接受?我受的那些苦,遭的那些罪为什么不能获得补偿?”

    赵金锋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看着何淑玲,突然觉得一阵心疼,这个女人,从未享受到幸福,体味过生活的快乐,她的人生观、价值观已经发生了偏转。可是需要他来扭转吗?他需要叫她坚守道德的底线,控告刘望湖,要回何小虎,与何小虎一起重新过艰难卑微的生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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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淑玲来到望湖集团的洗浴中心工作。这家洗浴中心装修得富丽堂皇,不同于她曾经工作的“玉兰花”浴池。洗浴中心的业务除了洗澡还有足疗、餐饮、按摩。叫何淑玲眼花瞭乱的就是按摩。一大帮年龄不超过二十五岁的女子,穿着短得快要露出内裤,低得露出了乳沟的黑色连衣裙在灯光昏暗的小屋子里给男人按摩。按摩的内容多种多样,普通按摩、泰式按摩、柔情按摩……何淑玲弄不明白一个按摩为什么要分出这样多的内容。她在“玉兰花”浴池也给人按摩的,每次挫完身子,她总要按按人家的后背,两手环住人家的胳膊,使劲地揉搓一遍。就是一个人,就是那样一堆肉,哪来的这么多的按摩方式。

  何淑玲在洗浴中心的工作还是挫澡,这是她的要求。刘望湖每月给她三千元钱,条件是不能叫集团的人知道她是何小虎的母亲。何淑玲爽快地答应了,即使不叫人知道,她也是何小虎的母亲,所以别人知道不知道,对于她没有任何的伤害和损失。

    何淑玲搬进了刘望湖给她买的新房子。最初她心怀羞愧。感觉房子是通过出卖自己的肉体换来的。但是随之她又释然:如果没有她的不告发,刘望湖又哪来的这么大的产业,他现在成功的根本原因是她没有使他成为一名强奸犯。

    何小虎进了市里的的贵族学校。何淑玲是他入学两月后见到他的。刘望湖派司机将何小虎送进了何淑玲的新居。何淑玲乍见何小虎差一点没认出他来。何小虎的头发乌黑油亮,脸像发了的馒头一样舒展。如果说何小虎从前是个皱皱巴巴的核桃仁,现在的何小虎就是个水淋淋的大苹果。何淑玲手足无措地看了何小虎一会儿,她有些不适应何小虎的新模样。何小虎似乎也不适应她,低着头,上翻着眼睛看着她,眼神怯怯的,像极了从前挨打时的样子。何淑玲心里面一酸,两滴眼泪掉来了,说:“小虎……”

    吃过晚饭,何小虎打开随身带的一个黑包,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出来,打开,接通电源,启动,蓝天白云立即出现在何淑玲的眼前。何小虎说:“这是电脑,爸爸给我买的。”

    爸爸,刘望湖?何淑玲的心抽搐了一下。电脑里面存着很多照片,何小虎给何淑玲看,刘望湖的别墅,刘望湖的父母,刘望湖的妻子,何小虎的房间,何小虎就读的学校……有些照片何小虎叫何淑玲仔细看,有些照片何小虎一带就带过去了。何淑玲的心越发地紧了起来,她觉得这些照片像张大嘴一样将何小虎吞了进去,现在的何小虎已经不是从前的何小虎了。何小虎已经脱离了她的视线,沿着刘望湖设计的路线一步一步走下去,他按照刘望湖规划的样子成长,最终会长成刘望湖期待的那个样子。

    何淑玲问:“爸爸,他们一家对你好吗?”

  何小虎“啪”地一声合上笔记本电脑,说:“妈妈,我困了,想睡觉。”

    何小虎睡熟后,何淑玲脱下了何小虎的裤子,她想看看何小虎的伤口的愈合情况。裤子刚刚脱下来,电话就叮叮铃铃地响了,接听却又没有声音。何淑玲放下电话,走进何小虎的屋子,电话铃又响了。几次下来,屋门被人咚咚地敲响,打开门,竟是刘望湖和他的妻子。

  刘望湖的手里提着一包水果,放下水果就奔进何小虎的屋子,他迅速地给何小虎穿上裤子。回转身对何淑玲说:“今晚,我们住你家。”

    “我家?为什么?”

    “我们家正在装修,只打扰今天一个晚上。”

    何淑玲想不出拒绝他们的理由,到厨房泡了一壶茶出来,却见刘望湖已经躺在何小虎的床上。他的妻子也躺到了沙发上。

  何淑玲说:“刘总,我想和小虎睡一张床,我很久没和小虎睡一张床了。”

    刘望湖说:“不用,不用。”边说边将何淑玲推出了屋子。

  何淑玲几乎一夜未眠,天亮时分才迷迷糊糊睡去,睡梦中又听到有人嚓嚓地走路,唧唧喳喳地说话,她努力要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等到能睁开的时候,屋内已是一片阳光,何小虎、刘望湖、刘望湖的妻子已经没有了踪影。

    何淑玲给刘望湖打电话,刘望湖说:“淑玲,你不要着急。我送小虎学钢琴去了,还有小虎今天不去你那里了。”

  何淑玲喊起来:“说好,小虎每个星期与我呆两天,现在一个晚上都不够。”

    刘望湖说:“淑玲,你不要着急,这样吧,淑玲,我派司机去接你,你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

    何淑玲来到刘望湖的办公室。这个成功的男人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看着她。他推给何淑玲一个纸包。他说:“淑玲,听说你的十万元钱被偷了。这是十二万。补上被偷的十万,另外再给你两万。”

    “淑玲。”刘望湖身子靠到椅子背上,他旋转着自己的两个大拇指,他说:“淑玲,我想给何小虎改个名字。一是跟着我姓,二是不再叫小虎。他是男人,应该起一个大气的名字。”

    何淑玲说:“不行。”

    “为什么?”

    何淑玲说:“小虎是我的儿子。”

    刘望湖说:“小虎也是我的儿子。淑玲,你应该看到了我的事业,我的事业需要一个继承人。我需要一个后代。何小虎是我唯一的继承人。我会给他你不可能给他的生活。并且,有一点,我跟你一样,我也非常非常爱何小虎。”

    刘望湖身子前探,突然低下头来,他扒拉着自己的头发,那是一团灰白色的没有光泽的头发。他说:“你看,你看我的白头发,我快成老头了,我需要一个自己的儿子。”

    何淑玲惊惶失措地后退了一步,刘望湖的样子吓了她一跳。刘望湖于她完全是一个陌生人,她不能够接受他如此近距离地剖析自己。她不能够接受他的困惑与诉求。

    她说:“不行。”并且拉开门准备离开。

    刘望湖追了过来,将纸袋子塞进何淑玲的手里,何淑玲抱着纸袋子下了楼。司机已经等在门前,见到何淑玲,慌忙拉开了车门。

  回到家,何淑玲给赵金锋打了个电话。赵金锋正在所长办公室。他请求所长派他到辖区学校,保护小学生的安全。

    福建南平“3#8226;23”恶性杀人案发生之后,局里在每个小学设置两名保安驻守,负责小学生的安全。赵金峰要求以警察的身份驻守学校。他已经成为同事们的话柄,想换一个环境,过几天清净的日子。

  赵金锋按了拒听键。所长点头同意后,他才拨通何淑玲的电话。何淑玲将新家地址告诉赵金锋,要赵金锋下班后来一趟。

    何淑玲的家里,轻而易举的,赵金锋找到五个针孔摄像头。

                    6

    巨大的恐惧袭上何淑玲的心头。何淑玲说:“他监视我,他为什么监视我?他心理变态?还是有别的不良企图?”

    赵金锋说:“平时摄像头未必启动,但是何小虎一回家,摄像头就24小时工作。他担心你伤害何小虎。”

    “何小虎。”何淑玲冷笑起来:“现在,何小虎好象不是我的儿子,好象只是他的儿子。”

    “你跟我说实话,现在,还恨不恨刘望湖?”

    “现在,倒有一些不恨他了。”

    赵金锋将摄像头丢进垃圾桶,说:“今天我在你家吃饭,我有话要对你说。”

    一边吃饭,赵金锋一边将与女朋友分手的事情告诉了何淑玲。他直言不讳地讲出了分手理由:不喜欢做爱。

    何淑玲问他为什么不喜欢做爱。

    赵金锋摇了摇头。

    何淑玲站起身,推开窗户,何淑玲说:“要我告诉你吧。你看到胡同口那个女人了,四十多岁,穿着黑衣服、抹着口红,无论刮风下雨都坐在石头上等待客人,有男人经过,她就说:玩玩吧,玩玩吧。这个女人,我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做什么的。你一个警察难道看不出来吗?可是为什么,她长年累月地在这里做生意?知道吗?她就是你不喜欢做爱的原因。”

    赵金锋说:“淑玲,你的话我听不懂。”

    何淑玲却激动起来,她的双手胡乱舞动,她说:“不喜欢做爱好,全世界的男人都不喜欢做爱了,就没有强奸,就没有流氓……”她的手碰翻了沙发上的纸袋子,成叠的钱“哗”一声掉出来。

    赵金锋问:“你哪来这么多钱?”

    何淑玲说:“刘望湖给的,他愿意给,我为什么不要?”

    赵金锋的眉头皱起来,说:“淑玲,你现在跟个妓女有什么两样。”

                 7

    刘望湖的妻子到洗浴中心洗浴。她要何淑玲挫澡。先是后背,再是侧身,然后翻转身子,正面冲着何淑玲。刘望湖的妻子笑咪咪地看着何淑玲,刘望湖的妻子说:“望湖就强奸了你一次吗?”

    何淑玲不说话,认认真真地挫澡。

    刘望湖的妻子说:“望湖跟多少女人睡过觉呀。他的那个东西没坏的时候,他跟多少女人睡过觉,可是没有一个女人给他生下一男半女。我,我跟他睡了多少觉呀,他妈的,我从来没有怀过孕。你为什么就怀孕了呢?你为什么就那么幸运,那么有福气?你知道这个世上有多少人想给刘望湖生孩子吗?有了刘望湖的孩子就有上亿的资产。这样的好事,怎么就落到你这个农村娘们身上。”

    刘望湖的妻子坐起身,她笑咪咪地看着何淑玲,她说:“等到何小虎继承了刘望湖的家业,你就会拥有上百万的钱。你会成为一个百万富翁,可是,现在,你为什么要在这做挫澡工?”

    何淑玲不能够明白刘望湖妻子的话,她伸手拉刘望湖的妻子,说:“还没有挫完呢。”

    刘望湖的妻子甩开她的手,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何淑玲到学校找何小虎。学校里说没有何小虎这个孩子。何淑玲不相信,市里就这一所贵族学校,何小虎不在这里又在哪里。

  何淑玲跟学校老师描述何小虎的长相,说明:何小虎是不久前转学过来的。老师恍然大悟,说:“是不是刘川河?”他领着何淑玲来到三年级五班,在后排的座位上,果然看到了何小虎。

    何小虎对何淑玲的到来颇感意外。下课后,拉着何淑玲来到无人的柳树底下。何小虎说:“妈妈,你不要随便到学校找我。”

     “为什么?”

    “同学都知道刘望湖是我的爸爸,阿姨是我的妈妈。我怎么跟同学解释你。妈妈,我的同学,你不知道,他们的妈妈都是又年青又漂亮又有钱。”

    “小虎。”何淑玲的嘴唇哆嗦起来:“小虎,你是嫌妈妈又老又丑又穷吗?”

    何小虎不耐烦起来,说:“妈妈,不是那个意思的。”

    何淑玲的手扬起来,“啪”地一个耳光打到何小虎的脸上,何小虎捂住脸吃惊地看着她,说:“妈妈,你不能打我。教育不允许体罚。从今以后,你绝对不能打我。”

    说完,何小虎跑回教室。

    “不能打你”,何淑玲脱下鞋丢了过去,“都不认我这个妈了,我还不能打你。”她光着一只脚追何小虎,一边追一边恶狠狠地骂。何小虎回过头来,竟然满脸的泪水,何小虎说:“妈妈,我的脸被你丢尽了。”

    保安将何淑玲请出学校。他们面色紧张,架持何淑玲的时候,暗中将她身上摸索了一遍,确认何淑玲没有携带武器,神情才放松下来。

    何淑玲一边踉踉跄跄地走,一边问他们:“妈妈打孩子有错吗?小时候,你们没挨过打吗?”

    保安将何淑玲丢在了马路边上。何淑玲坐在马路牙子上,气息难平。从前,她打了何小虎多少回,生气的时候打,不顺心的时候打,受了别人气的时候打,没有钱花的时候打,她打了他那么多回,他没有反抗过一回。现在,怎么了,成刘望湖的儿子了,她就动不了一个指头了。

    还有,父母打孩子有错吗?她记得小时候,邻居家的男人都是将儿子吊在房梁上,用皮带打。一皮带一皮带抽下去,声声带风,条条见血,那儿子反抗过吗?看来,何小虎是跟刘望湖学坏了。看来,何小虎是得要回来,自己抚养的。

    何淑玲抱着装钱的纸包,拿着新房的钥匙找到刘望湖。她将钱与钥匙推到刘望湖的面前,她说:“你的钱给你,我的儿子给我。”

  刘望湖笑起来,刘望湖说:“淑玲,你以为这件事情是闹着玩的吗?淑玲,我给你钱,给你房子,给你工作,不是因为何小虎,而是因为我。我一直认为你的不幸是我造成的。如果没有我的强奸,你会嫁给一个老实的男人,会有比现在更好的生活。可是,我的强奸使你陷入了困苦的生活。并且,你没有告发我,并且,你替我生了并且养育了十一年儿子。何淑玲,我只是在补偿,在补偿我的过错,以此减少对你的愧疚。”

    何淑玲说:“你的话我不懂,我只想要回我的儿子。”

    刘望湖说:“何淑玲,你一直将我当成一个坏人,一直将我当成一个强奸犯,你一直担心何小虎跟着我会成为一个恶人。可是何淑玲,你真的错了。你不知道我做了多少好事,我捐款建了一所希望小学,我资助了两名偏远山区的孩子,汶川地震我捐了二十万。何淑玲,我对社会,对他人,充满了爱心,何淑玲,何小虎跟着我怎么会成为一个恶人?”

    何淑玲有些糊涂起来,按照刘望湖个人的叙述,按照刘望湖后来对她的所作所为,他真的不是一个恶人。可是,她要回何小虎的原因还是担心何小虎成为一个恶人吗?已经不是了,即使何小虎日后不会成长为一名恶人,她也要要回何小虎的。

    刘望湖逼近了何淑玲的眼睛,刘望湖说:“何淑玲,你认为可能吗?你是一名精神病患者,你可能拥有何小虎的抚养权吗?”

                    8

    何淑玲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圆圈,她如同一个蚂蚁,在圆圈里拼命奔跑,左右突围,可是起点始终就是终点,终点始终就是起点,找不到一个缺口可以开辟另外的道路,到达另外的终点。她找了一张白纸,在上面认认真真地写下:因为被鉴定为精神病患者,免去了牢狱之灾,但是失去何小虎的监护权。如果否认自己是精神病患者,那么不仅要去坐牢,还要失去何小虎的监护权。

    现在应该怎么办?

    何淑玲拿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等到电话接通,才发现拨打的是赵金锋的手机。

    赵金锋无比热爱现在的工作,他站在学校的门口,看着穿着统一校服的学生一个一个从面前经过,内心充满了无比的喜悦。学校大约有两千名学生,第一天站到校门口的时候,他眼中的学生是一个模样的,衣服一样,脸盘一样,头发一样,连同脸上的表情都一样,他们流水一样从他面前经过,仿佛同一个画面不停地回放,整整回放了两千遍。等到校门口一片清寂,钢制的伸缩门紧紧关闭的时候,赵金锋头晕目眩,趴在墙角上哇地吐了一口。

    学校门卫是个老头,南平“3#8226;23”恶性杀人案发生后,学校给他配发了安保服,并且配了一根警根,老头非常敬业的提着警棍看着赵金锋,等到赵金锋抬起头来,他说:“不容易呀,什么工作都不容易。”他抱怨赵金锋他们撤走之后,校门口的保卫工作就得由他承担。学校要求任何人不得进入学校,但是很多家长以各种理由要求进入学校,他阻止他们进入,就要受到谩骂。“真正的危险不在校门口。”老头说:“我认为,真正的危险在学校里面。我们学校有个老师患过精神分裂症。虽然不教学了,改到食堂上班了,但是他是真正的危险。喂,警察,你的手机响了,快接电话。”

    赵金锋接通手机,何淑玲简短地将事情说了一遍。赵金锋笑起来,说:“监护权不是随便就能够更改的,必须到法院,必须打官司。你跟刘望湖所有的交易都得不到法律保护。”

    何淑玲不相信他的话,何淑玲说:“空口无凭,你要找法律依据给我看看,你要找法律书,划出红线来给我看看。”

  这下子把赵金锋难住了,赵金锋想了一下说:“这样吧,下午,我带着笔记本电脑去你家。”

    赵金锋买了一张无线上网卡,带着笔记本电脑来到何淑玲家里。他打开电脑,上网,在搜索栏内输入“精神病患者能否拥有孩子的监护权”,搜索出一条“癫痫病人离婚后能否拥有孩子的监护权?”,回答是:监护权是作为监护人的义务和权利。只是癫痫病也算是精神病的范畴 会归为限制行为能力人。所以在抚养孩子上比常人困难 但是权利是不会被剥夺的,直到孩子成年。”

    赵金锋说:“精神病人监护孩子的权利不会被剥夺。现在放心了吧。”

    何淑玲却指了“关于未婚生子后孩子的监护权问题”,要赵金锋打开看。“关于未婚生子后孩子的监护权问题:男甲与女乙未婚生下一子,生子后交由男方父母抚养,由于男女双方均无工作,因此男女双方均没有支付任何抚养费。自孩子出生后,女方没有喂过一点奶给孩子,三天后就离去了,目前孩子才10个月,女方突然回来,要求带走孩子,但女方的家境不好,女方的父母已经离婚,女方现跟随母,但其母女均无工作。男方父母及男方拒绝女方带走孩子。请问:这种关系具体的监护权在哪方?如果是女方取得监护权,那男方要取得孩子的监护权需要有什么条件?最佳答案:一般情况下,一周岁一下的孩子监护权在母亲一方,如果法院判的话可能选择将监护权判给母亲方,但是的确有不利于孩子成长的因素的可以要求取得孩子监护权,你说的三天后离开以及家庭条件不好,没有工作等都是对男方取得监护权的有利因素。”

    何淑玲说:“照这个说法,上法庭的话,刘望湖会赢。”

    赵金锋冷笑起来:“他敢上法庭吗?何小虎是怎么出现的?小虎是怎么生出来的?他敢在法庭上承认他强奸过你吗?”

    何淑玲舒出口气,说:“看来,我是自己在吓自己。”

    两人坐在沙发上说话,商量傍晚一起到学校将何小虎接回来。何淑玲决心给何小虎转一所普通的学校,并且要从这座新房子搬出来,搬回旧居居住。

    何淑玲说:“钱不准备还他了。他总要给我一点补偿,我受的那些苦,总要有人给我补偿。”

    赵金锋侧过脸看着何淑玲。阳光温和地打在何淑玲的脸上,映出了金色的细细的绒毛。何淑玲的皮肤不好,毛孔粗大,但是却非常白,是超出常人的,失血一样的白。尖锐的疼痛袭上赵金锋的心头。是的,这个女人是受过苦的,是应该得到补偿的,她的父亲、刘望湖都应该补偿她。可是这样的补偿方式合适吗?

    赵金锋的手伸过去,他触到了何淑玲搁在沙发上的手,那手僵硬了一会儿,然后拿开了。赵金锋两手交叠在一起,开始给何淑玲讲他的工作,他每日打交道的那些小偷、制作假证的贩子、卖淫的女人、贩卖儿童的妇女、抢劫的歹徒、吸毒的小青年……他目睹了太多社会的肮脏,见识了太多的人类垃圾。他很敬业、很辛苦也很累,他渴望通过自己的工作铲除这些肮脏,清除这些垃圾,可是它们却如野地里的乱草,剪掉一茬紧接着又生出一茬。他有罕见的洁癖,是的,罕见的洁癖,每小时洗一次手,水果必须浸泡一小时才吃,每天洗三个澡,每两天清洗一次床单、被套。他不喜欢做爱,讨厌女人因为高潮而兴奋、变形的脸。为什么会这样?此时明白了,他在通过这种方式向自己的无能,向社会的罪恶、向人类的肮脏抗议。他无能改变别人,但是他在努力地清洁自己,消减自己的欲望。

                    9

    何小虎住院了。

    刘望湖拒绝何淑玲探望何小虎,他说:“我要保证何小虎的安全。”何淑玲几乎要跪下来,她说:“求求你,求求你,小虎,怎么了?叫我看一看。”

    刘望湖不为所动,他的妻子从一个角落突然冲出来,“啪”地一个耳光打到何淑玲的脸上,她说:“你们母子还要演戏到什么时候?你们就那么喜欢钱吗?你们就那么喜欢刘家的家产?”

    她的话令何淑玲莫名其妙,何淑玲也不知道她的话与何小虎的住院有什么关系。刘望湖站起来,一脚将妻子踢倒在地。他妻子却过来,扬手又给了何淑玲一个耳光,她披着散发,双目充血,说:“我不会叫你们得逞的,我不会叫你们得逞的。”

    何淑玲跑出医院,她找到赵金锋,说:“到我家,把钱拿给他,我不要他的钱,我只要小虎。”

    很快,赵金锋弄明白了何小虎住院的原因,何小虎是慢性工业盐中毒。这是一起非常明显的人为投毒事件,赵金锋质问刘望湖为什么不去报案。

    刘望湖说:“我家里的事,你不要管。”

    赵金锋说:“你在包庇犯罪分子。”

    刘望湖:“难道我要把我妻子送进监狱吗?我都不能将何淑玲送进监狱,我的妻子,我能把她送进去吗?”

    事情再明显不过了,刘望湖的妻子担心何小虎继承刘望湖的家产,所以采取投毒的方式置何小虎于死地。

    赵金锋恨恨地看着刘望湖,说:“你在包庇罪犯。”

    刘望湖看了一眼何淑玲,又看了一眼,才恶狠狠地说道:“如果你将我妻子送进监狱,我就将何淑玲送进监狱。”

    赵金锋拉起何淑玲离开医院,路上,他报了警。

    何淑玲似乎陷入混乱状态,除了哭泣就是对着墙壁发呆。天近亮时,才合衣躺在床上睡了过去。赵金锋一夜未眠,疼痛、焦虑弄得他头疼欲裂。他眼看着何淑玲躺在床上,合上眼睛,他却没有丝毫的睡意。他也躺到床上,是躺在何淑玲的身边,他的手伸出来,轻轻地揽住何淑玲的身体。如果有那么一点点的能力,他愿意给何淑玲一点点的快乐与幸福。

    走出楼道,何淑玲与赵金锋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十几个男人女人站在楼前的空地上,其中几个拿着摄像机、录音笔。何淑玲与赵金锋一出现,他们就围了上来,确切地说是围住了何淑玲,各种各样的问题如同尖利的刀子一把一把地抛到何淑玲的脸上,身上、心上。“听说你奄割了自己的儿子?”、“你为什么要奄割他?”、“你不害怕吗?”、“有医生指导你吗?”、“你是不是心理变态?你受过性侵犯吗?”、“你被强奸过吗?”、“虎毒还不食子,你的心为什么比虎还要狠?”

    赵金锋恼怒起来,他推那些人,他说:“你们是做什么的?你们凭什么问这些问题?”

    一个男人面向了赵金锋,“你是何淑玲的丈夫,是何小虎的继父吗?是不是你指使何淑玲伤害何小虎的?”

    这个时候,那帮男女突然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向后退去。赵金锋转过头,看到何淑玲在一件一件地脱自己的衣服,转身之间,她的身上止剩下一条内裤,何淑玲张开双臂,像只鸟一样,嘴里发出奇怪的啸声,向着胡同外跑去。

                     10

    何淑玲消失了。赵金锋眼看着她拐过一条胡同,然后就消失了。

  本来,赵金锋一直跟在何淑玲身后的,他试图追上她。在警局,赵金锋经常接受奔跑训练,可是他竟然追不上何淑玲。路人惊愕地看着他们在马路上奔跑,有人还主动让出了道路,没有人伸手或是伸腿拦住何淑玲。何淑玲穿过三条马路,进入一条胡同,从胡同里出来又进入一条胡同。当赵金锋跟着钻进胡同的时候,眼前已经没有了何淑玲的身影。胡同一面是一堵高大的墙壁,另一面是成片的低矮的门头房。一家门头房卖瓷器、一家门头房开着小旅馆,一个脸搽得白白的女人冲赵金锋招手:“来呀。”几个衣衫破烂的男人从胡同的一端穿过来,他们一走,一边扭头看着那个女人。又一个男人从赵金锋的身后走过去,他拿着一个稿头,边走边嘟嘟囔囔地说着话。赵金锋左看右看,前看后看,没有何淑玲的身影。穿过胡同,前面是个T字路口,由它延伸出去的每条道都布满了无数的行人,无数的车辆,全然没有何淑玲的身影。赵金锋沿着其中的一条路跑了二十分钟,始终没有发现何淑玲,他又向前跑了二十分钟,还是没有发现何淑玲。倒是一个女精神病人出现在他的面前。女精神病人坐在一个垃圾堆旁,身下铺着一床肮脏的被子,她大口地吃着看不出颜色、看不出名堂的肮脏的食物。赵金锋停下脚步,扶住一棵树大口大口地吐了起来。

    第二天,报纸与电视分别刊登、播发了新闻:《母亲割下儿子“睾丸”,精神受到刺激发狂》。市民们展开了热烈地讨论,报纸与电视又分别刊登、播发市民的讨论,电视面画上,一位中年妇女眼中饱含泪水,控诉何淑玲的“禽兽行为。”

    很不幸,赵金锋以何小虎继父的形象出现新闻里,里面虽然没有提赵金锋的名字,但是看到那天情形的人都知道赵金锋就是新闻里的那个男人。女朋友又找上门来了,她趴在赵金锋的沙发上哭诉,她说她承受不了这样的失败,赵金锋竟然为了一个有了孩子的女人和她分手,那个女人又老又丑,没有工作,还是农村户口,并且她的孩子是个私生子,并且她的心理变态。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赵金锋竟然喜欢她。天呀,败在这样的女人手里,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赵金锋打开窗户,说:“你再不走,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可是女朋友仍旧不走,并且说:“你跳呀,你跳呀。”

  赵金锋恨不能给女朋友两个耳光,他转身离开了家门。

  日后,赵金锋得知,那天的记者是刘望湖妻子的娘家人找来的。记者的天性是挖掘社会上离奇的事,刘望湖妻子的娘家人就将何淑玲割了何小虎睾丸的事告诉了他们。刘望湖妻子的娘家人还给记者钱,请求他们往深里挖,往根子上挖。

    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报复赵金锋告发了刘望湖的妻子。他们本来应该照赵金锋下手的,可是短时间内找不到赵金锋的把柄,只有先在何淑玲身上实施报复计划。

    刘望湖的妻子因为故意伤害罪被判刑入狱,这个女人在刘望湖之外有个情人。她与情人一直盘算将刘望湖的资产据为己有,何小虎的出现,干扰了她的计划,因此她在何小虎的水杯里投了毒,欲置何小虎于死地。

    身为警察,赵金锋也忍不住心惊肉跳,他感慨何淑玲处境的险恶,那些男人、女人,为了自己的私欲,步步相迫,环环相逼,何淑玲除了发疯,没有别的选择。

    为了寻找何淑玲,赵金锋来到何淑玲的老家。他是通过查阅户籍档案知道何淑玲老家的确切地址的:河北临漳的某个小村子。下了长途汽车,赵金峰租了一辆出租车前往何淑玲老家的村子。出租车司机一看赵金峰是外地人,精神头就来了,口若悬河地向赵金峰介绍临漳的历史,他说:“临漳古称邺城,是五胡乱华时期后赵帝国的首都。后赵帝国有个出名的暴君——石虎,为了保住皇位杀了儿子石宣和石宣的妻子及所有姬妾、儿女。杀石宣的小儿子时,石虎将他抱在怀里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但是还是将他交到行刑官的手里,处死。行刑官来拖孩子时,孩子拉着石虎的衣服不松手,衣服带子都拉断了。”

    赵金峰听了呆了,说:“你们这的人喜欢杀自己的儿子?”

    出租车司机的脸立刻黑了,说:“不是我们这的人,是古代的皇帝,封建帝王喜欢杀自己的儿子,哪个皇帝没杀过自己的儿子?”

  赵金峰说:“可是,石虎是你们这的。”

    出租车司机一下子将车停了,他回转身瞪着赵金峰,说:“是,是我们这的,怎么着?”

    赵金峰一下子笑了,没待他开口,出租车司机接着说道:“我也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学了穿越功夫到后赵帝国,痛打石虎一顿。”

  司机重新发动了汽车,赵金峰盯着他的后脑勺喃喃自语:“何淑玲,你为什么要出生在这个地方?”

    何淑玲的老家只剩下她的哥哥,对于赵金峰的到来和询问感到万分惊讶,他说:“淑玲还活着吗?”

    赵金峰也吃惊起来,说:“她早死了吗?”

    何淑玲的哥哥说:“十七岁的时候丢了,没有人找,她也有没回来,都以为她死了。真的,我们都以为她死了。”

    “丢了?为什么丢了?”

    何淑玲的哥哥用手捂住半边脸,说:“哪里好意思讲出来,家里面的丑事,哪里好意思讲,你不要问了。”

    既然这样,就说明何淑玲没有回老家。赵金峰不愿意跟何淑玲的哥哥多讲话,何淑玲的哥哥却热情挽留赵金峰,加上天合四幕,赵金峰就住了下来。晚饭后,听到隐隐约约的锣鼓声传来,何淑玲的哥哥说:“村里的剧团今晚演戏,咱们看戏去。”

    赵金峰问:“村里还有剧团?”

    “何淑玲的大哥说:“村里有人喜欢演戏,所以就成立个剧团。你不要小看了农村人,农村现在也不一样了,农民也注重文化生活了。”他将“文化生活”四个字说得特别响。

    赵金峰生起气来,心想:何淑玲都丢了,他还有心思看戏。他冷着脸说:“我不去,要去,你们自己去。”何淑玲哥哥一家人欢天喜地地出门了,赵金峰独自一人呆在屋子里,呆了半小时的时间便觉出清冷与寂寞来。是呀,清冷与寂寞,如果不做点事就要被这清冷和寂寞吞噬掉的。赵金峰出了门,他循着锣鼓声来到一块场地,看到一群男女围成一个圆圈,圆圈内一个胖大的穿粉红戏装的女人光着一只膀子,拿着一把菜刀,边走步边念念有词。

    赵金峰心口唬了一下,这演的什么戏?

    他问身旁的一名男子,男子说:“杀子报”

    “杀子报?杀子报是什么?”

    男子白了他一眼,说:“杀子报都不知道。瞧,这个女人嫌儿子耽误她偷男人就杀了儿子。现在的这出戏就是杀子、碎尸”

  “啊?!”赵金峰的头发都要树起来,他定了睛去看圆圈中的胖大女人,眼看得她变成了何淑玲的模样,摇摇头,又不是何淑玲的模样,可是十几秒后又变成了何淑玲的模样。身边的人突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赵金峰的汗都要从后背流下来,这样的戏怎么能再看,这样的地方怎么能再呆,他挤出人群,招呼都没跟何淑玲的哥哥打,转身出了村子。

    一个月后,赵金锋放弃了寻找何淑玲的打算,他乐观地认为:何淑玲被一户善良的人家收留,她在那里过上平静幸福的生活。

  何小虎依旧在贵族学校上学。赵金锋申请到那所学校值守,他潜意识里认为,有一天何淑玲会出现在那所学校门口。何淑玲应该会出现的,何小虎是她的儿子,无论如何,她要来看她的儿子的。

    每天,赵金锋都能看到刘望湖接送何小虎。刘望湖不再信任何人,他亲自担负起看护何小虎的责任。看得出,他对何小虎很好,是从骨子里疼爱。可是何小虎一点都不快乐,他的眼中始终蒙着一层厚厚的忧郁。有时候,赵金锋会喊住何小虎,他不知道应该和何小虎说什么,只是拍拍他的后背,整理一下他的红领巾。这个时候,他就看到,刘望湖的眼中射出万分警觉的目光。

    夏日的一个傍晚。赵金锋站在学校的门口,穿着笔挺的警服,提着乌黑的警棍。他看到刘望湖开车来了学校。很多家长、自行车、汽车拥在学校前的马路上,他们挤占了大多数的地方,并且没有一点谦让的迹象。刘望湖只能将车停在马路边的一家饭店门口。赵金锋看到他站在汽车旁边,摸出一支烟,点上。他一边抽烟一边看着学校,眼中有亮亮的东西一闪一闪的。

    放学的铃声响了,铁门打开,如同小树苗一般的学生从学校里涌出。他们簇拥着欢叫着涌到大人的身边,涌到马路上,涌到公交车站旁。赵金锋看到何小虎从学校里出来,他紧皱着眉头,一副不开心的表情。走到学校门口,他左右张望了一下,仿佛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找到刘望湖。然后慢腾腾地,极不情愿地走了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穿着黑衣黑裤,头发蓬乱的女人突然冲过来,她的手里拿着一件雪亮的东西,她一把抓住何小虎,将他掀翻在地。

  瞬间的变化惊呆了所有的人,孩子们乱跑乱叫,几个孩子冲赵金锋与另一名保安跑过来,他们抱住了赵金锋的腿与胳膊,浑身发抖。赵金锋挪不开脚步,他惊讶地看到何小虎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并且嘴里轻轻地喊了一句什么。他在笑什么,赵金锋看那个女人,女人竟然是何淑玲,她手里雪白的东西是一把刀子,她一手握着刀子,一手去脱何小虎的裤子。

    事情的紧急容不得过多考虑,赵金锋提起警棍,他如同射击一样瞄准,尔后冲着何淑玲的额头扔了过去。

    何淑玲的刀子举起来了,警棍击中她的时候,她的刀子也扎了下去。可是她扎中的不是何小虎,而是刘望湖。

    血从刘望湖的胸口涌了出来。何淑玲被血吓坏了,她扔掉了刀子,野狗一样“嗷嗷”乱叫着后退,赶过来的保安抓住了她的胳膊,她在他的束缚下,拼命挣扎。

    何小虎蹲在刘望湖的身边,一边哭一边喊着“爸爸,爸爸。”

    刘望湖将何小虎揽进了怀里,并且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何小虎的头发。

    赵金锋拨打了120。这个时候,他看到何淑玲挣脱了保安的束缚,她跪在地上,“嗷嗷”乱叫着,向刘望湖与何小虎爬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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