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是个病人,患有严重的失眠症。
林文想看看这个城市是如何入睡的,却发现它从来就没香甜入睡过。夜已深了,却总有那么几户灯火,惨惨淡淡、明明灭灭,睁着困倦的眼睛。原来,城市是不会做梦的。
灯下的人在干什么呢?打麻将?上网?吵架?做爱?
偶尔划过的车声,可以听出城市辗转反侧的焦虑。
林文靠在阳台上吸烟,火光一亮一亮地,像是提醒故障的警示灯。
林文觉得他的生活就像现在的网游。新手村其实是最好玩的,因为它几乎用完了整部游戏三分之二的故事情节。出了新手村,故事基本上就停下来了,只剩日复一日地刷那么几个副本。三餐一宿,朝九晚五,上班下班,再上班下班。重复了又重复,枯燥、乏味,为了爆出梦寐以求的装备,几乎忘了玩这个游戏应有的乐趣。林文的新手村已经永远留在那个名叫“故乡”的地方了。
艾小爱的出现是这款游戏里的bug。
时间是初夏。夏天是个最好色的季节。一年四季,只有夏天,是选在美女们都露背裸腿的时候才肯冒出来。
地点是酒吧。酒吧是个容易发生故事的地方,当然,也容易发生事故。
那天是很平常的一天,林文在酒吧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一瓶真假未知的外国牌子的酒,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四周风姿各异的女人。
他是有自知之明的,身家不足以一掷千金,相貌也不足以颠倒众生,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很平常的人。对他而言,艳遇既然称之为遇,显然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他的艳遇,往往以艳遇未遂告终。
但是艳遇的美妙之处,恰恰在于它的不可预知。林文不知道,三分钟后,会有一个叫艾小爱的女人和艳遇一起出现在他面前。
当时酒吧里有个看上去很有钱的男人,用一种看上去很费钱的方式,声势浩大地向一个女人求爱。那场面,像从偶像剧里抄下来的,并用钞票进行了夸张处理。
“好浪漫呀。”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林文身边响起,像在慨叹,又像在叙述一件平常事。
林文闻声回头。这是个妖娆的女人。大凡能修炼到“妖”这个级别的女人,遭遇都不怎么美满,因为她会被上天嫉妒。
“是好浪费吧。”林文打趣道。
女人一手托腮,歪着头望着林文,长长的黑发垂向一边,嫣然一笑:“浪费也是浪漫的一种表现形式。”
林文点上烟,递给女人一支,又给女人点上。
女人抽烟的姿态,突出了她修长的手指和红润的嘴唇,有一种疏淡的艳。
待烟燃到一半,烟灰还留在上面,林文开腔了:“喏,真正的浪漫,应该是像这支烟一样,带着点尼古丁的毒,带着点轻飘飘不可捉摸的雾,带着点燃烧中的灰烬,还带着点把烟快要吸完了的惆怅。”
女人眼睛一亮:“你这人有点儿意思。”
“你是个有故事的人。”林文的态度是半认真半搭讪的。
然后,林文得知这个女人叫艾小爱。
几杯酒后,林文没话找话说:“都说来酒吧的男人是寻找刺激的,来酒吧的女人是受了刺激的,你是受了什么刺激呢?”
艾小爱美目一瞪:“刚觉得你这人有点儿意思呢,你又来问这么没意思的问题。”
“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俗人,”林文自嘲地笑了笑,“我要是有钱,也要像那个男人一样浪漫一把,也不至于在这里酸模酸样地拿香烟泡妞。”
艾小爱哈哈大笑起来,旁若无人,眼神里多了几份亲近。
林文没有把艾小爱带回家,而是带到了酒店。他认为这是对小爱的某种尊重,虽然这尊重有点奇怪。
一番云雨之后,两人并肩靠在床头,拥着薄被。林文能细致地感觉到被子里小爱婀娜起伏的胴体。小爱滑腻的脚心在林文小腿上来回摩挲:“你是个聪明的男人。”
林文逗她:“你也是个聪明的女人。像我这种既不帅又没钱的男人,除了聪明,似乎也没什么好夸的了。幸好你没夸我善良,否则我就太失败了。”
小爱探手一抓,嘻嘻笑道:“我可以让你变得善良,你要不要?”
林文马上求饶:“我不要善良,我是个坏人。”
闹了一番,小爱收敛了笑:“你如果把我带去你家,我就不去了。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这样去你家里,算怎么一回事。”隔了片刻,“我们的关系,介于酒吧和家之间,所以来酒店刚刚好。”
林文愣了半晌,才说:“讲讲你的故事吧。”
“你要听哪个版本,真的还是假的?”
“废话。”
艾小爱点上烟,吸了一口,用心地吐出一个圆圆的烟圈,淡淡地说:“我是小三。其余内容你可以自由发挥。”
停了一停,她接着自言自语:“你知道小三是什么吗?所谓小三,其实跟这酒店的性质差不多,整洁、舒适、精致,然而透着一种热情的疏离之感,虽然住着感觉挺好,但是没人会长住下去,它永远变不成家。”
林文边听边拨弄着她的长发,等她讲完,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把一绺长发打成了一个结。
艾小爱是在林文醒来之前走的。
林文回想昨夜,苦笑着摇了摇头。好似《聊斋志异》里穷酸书生的夜梦,凭空出现一个美女,只为和他睡上一觉,天一亮就走了,都不用负责任的。
林文是在这个时候,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爱上小爱了。
他在酒吧里守了两晚,像寓言故事里守株待兔的农夫一样期待再次撞见小爱,落空了。又去酒店守了几夜,告诉前台如果有人找他就立刻通知他,结果除了接到几个要不要叫小姐的电话,一无所获。他只得作罢。他的工资也不允许他三天两头往那里跑,毕竟他不过是个跑业务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淡而啰嗦。
没事的时候,林文去公园散心。转了一圈,无非清溪怪石、绿树鲜花、木桥曲径而已,几无新奇可取之处,不过图个闹中取静罢了。不只是公园,城市就是个缺乏新意的地方。倒是柳树下一对新人在拍婚纱照,触动了他心里的秘密。
表面上,林文平平常常,既不闪亮,也不危险,和大多数人无异,骨子里,却流着孤独的血液。越在人群中,越能听到孤独在体内汩汩流动的声音。
孤独真的是有声音的。
林文不知这孤独从何而来。按理说,他这种人是最易合群的,就像把一粒沙丢在沙漠里。可是这粒沙为什么还是觉得孤独呢?
孤独也是一种病。林文查不出病因,于是归咎于这座华丽而死板的城市。
林文对他的孤独,除了烦恼之外,还有一点儿诚惶诚恐,因为那相当于穷人得了富贵病。而艾小爱,才是有资格孤独的。
小爱。又想到小爱。
那一夜,是一个孤独遇见另一个孤独。两个孤独的人在一起,孤独并不会消失,只是安静下来了。
时间多情地转了个弯。林文终于又见到了艾小爱。
那天应酬客户,林文特意选在遇见小爱的酒吧,内心怀着渺茫的希冀。几杯酒下肚,林文叫来两位小妹作陪,一色的短衣短裙,遮不住撩人的欲望。为了带动气氛,林文一只手率先摸上了小妹白皙的大腿。这时,他看见了小爱。
当时酒吧里有很多人,但是他只看见了艾小爱。
小爱也看见了他,隔着纷扰的人群,远远地望了过来。林文几乎是下意识地把手从小妹腿上缩了回来,那动作,像极了偷吃零食不小心被父母撞见的孩子。
艾小爱大大方方走了过来:“嗨。”
“嗨。”林文又激动又不好意思。
短裙小妹识趣地坐到客户身旁,把地方让给小爱。小爱坐了下来。林文原本还有一只手是搂着小妹的,这下不知道该怎么放。收回来吧显得太生疏,搂住小爱吧又显得太狎昵。
好在还有酒这个绝妙的道具。林文救命般地把那只手伸向酒瓶,为小爱斟上酒:“来,为我们的久别重逢干杯。”
艾小爱风情款款地碰了杯,每个动作都带着一种流动中的美感。
林文做业务多年,别的没学会,倒练就了一副油嘴滑舌,这时嘴角一勾,坏笑道:“小爱,你真有钱。”
小爱知他不怀好意:“何以见得?”
“你看这儿的小妹都穷得衣不蔽体了,你还穿着过膝的长裙,真奢侈。”
小爱落落一笑:“你们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刚才摸人家大腿还没摸够呢吧。”——这个“落落”后面是跟着“大方”呢,还是跟着“寡欢”呢,林文猜不透。
林文讪讪地笑,悄悄道:“应酬,纯粹是应酬。”
“去。”小爱把头一扭。
几根发丝拂到林文脸上,麻麻的。他闻到小爱身上的香水味。比花香淡,比草香浓。这气味让他想起被修割后的草坪。
这个女人,也许早就见惯了这一套男人的小把戏吧。林文想问她电话号码,犹豫再三,终究没问,因为这会触犯游戏规则的。
没想到,艾小爱回过头来,把手一伸:“把你的手机给我。”
林文心中一荡。这不容分说的口吻,分明代表着亲密。他双手呈上:“请太后娘娘过目。”
小爱啐了一声,接过手机:“你手机都没设密码?”
林文作凄楚状:“我是个可怜人,连个查手机的人都么有。”
小爱低头按下一串数字,林文的目光则留在她光洁的脖颈上。小爱还回手机:“这是我的手机号,忙完了打我电话。”说完,起身道别。
好不容易应酬完客户,林文迫不及待拨通了小爱的电话。
在附近一家电影主题的清吧里,他见到了她。店内镶着各色电影海报,有张曼玉的《阮玲玉》,有梅艳芳的《胭脂扣》,有奥黛丽·赫本的《罗马假日》,有莫妮卡·贝鲁奇的《西西里的美丽传说》。艾小爱正坐在莫妮卡·贝鲁奇的海报下,像一株无声盛放在幽深山谷里的兰花。
桌上放着一瓶红酒,两只高脚杯,一只剩下一小半,一只空着。林文快步走了过来,小爱也不看他,却对着那只空着的酒杯埋怨道:“嗨,你终于来了。”
两人碰了杯,林文长长呼出一口气:“我还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今天的小爱似乎有些惫懒,眉尖轻蹙,也不搭话。
林文想逗她开心,就说:“上大学那会儿,我可是这里的常客呢,简直爱死了这儿的文艺调调,后来,就很少来了。”
小爱果然抬起眼,询问地望着他。
“因为,”林文顿了一顿,“因为毕业后,我就不用兼职了。”
小爱终究是笑了,虽然只是浅浅的一带而过。她指指莫妮卡·贝鲁奇:“你看过这部电影吗?”
林文盯着海报:“当然看过。一个女人,能把走路这么简单的动作,走得这么好看,男人都会忍不住要看的。”
小爱轻悠一叹:“可是,这个故事为什么叫《西西里的美丽传说》呢?这个女人这么美,但她的传说一点儿都不美,遭遇了那么多的不幸。”
林文把目光转向小爱:“年少时,我喜欢《罗马假日》,如今阅历多了,我更喜欢《西西里的美丽传说》。”小爱注视着他,静待下文。林文续道:“因为我渐渐明白,美丽这东西,从来都不是娇嫩如花完好如瓷高洁如月的。它应该带着点缺憾,带着点残酷,带着点不可避免的风尘气。”
静了半晌。
小爱忽然抓住林文的手,说了一句让他莫名其妙的话。她说:“林文,谢谢你。”
接下来,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这不是尴尬的沉默,而是舒服的沉默,舒服得就像在泡温泉,甚至能感觉到时间的小气泡在肌肤上温柔炸开的酥痒。
低沉沙哑的大提琴在角落里如泣如诉。
似乎过了很久,小爱展颜一笑,端起酒杯:“来,林文,为你那番深刻的‘美丽说’,干杯!”
林文笑笑,半真半假地说:“深刻个屁,没准儿我只是为了泡你才这样说的呢。”
小爱眼波一转:“你的意思,是想泡我咯?”
林文点头不迭:“我平生只泡两样东西,一个是康师傅,一个就是你。”
小爱的眼神热烈起来,巧笑嫣然:“那,是不是要先带我去你家坐坐呀?”
林文忽然就羞涩了。
林文的家比他更羞涩。平时倒也没觉得怎样,但小爱往客厅一站,立刻就显出这个家的逼仄、简陋和寒酸来,一副上不了台面的样子。
艾小爱像一道光照了进来。然后,这道光说话了:“林文,我喜欢你。”
那一瞬间,林文差点误以为她是圣母玛利亚。
一夜缠绵,极尽温存之意。林文没头没脑想起一句古诗:春风又绿江南岸。
早上,这和煦的春风还在吹拂着他的脸,暖洋洋、麻酥酥的。睁开眼,原来是小爱正在被子里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他,呼气如兰。小爱娇慵地动了动,说:“这就是家的感觉了吧。一觉醒来,你还在身边。”
小爱在这里住了下来。
楼下一株小树,朝阳落在一树的绿叶上,碎成一片一片的,金光闪跃,层层叠叠。像一个个小幸福。
煤气灶上烧着水,水开了,林文一脸抒情状地吟叹:“啊,水壶,你为什么哭泣,是因为屁股太烫了吗?”逗得小爱前仰后合。
林文睡觉好动,有时候睡前是竖着的,醒后却横了过来,小爱夸张地惊呼:“天啦,林文,你是中国移动吗?”话音未落自己先捧腹大笑起来。
逛街累了,林文不由分说背起小爱,小爱幸福地趴在他背上,一手勾着他的脖子,一手拎着高跟鞋,高跟鞋晃呀晃呀,如晚风中的风铃。这个时候,小爱偶尔会恶作剧地哼起《猪八戒背媳妇》的小调。
爱到浓处,林文内心深处反而会生出一丝细细的怅惘。两人都避口不谈之前小爱的去向。其实即使小爱不说,林文也猜得到。小三嘛。
小三不用工作。小三就是她的工作。偷懒归偷懒,班还是要上的。
一念及此,林文心里就会酸溜溜地一疼。没爱上她前,他觉得是自己睡了别人的情人,爱上她后,他觉得是别人睡了自己的情人。
在所有幸福的小碎片中,有一片特别闪亮。
那天两人路过一家婚纱摄影店,小爱本来走过去了,又走了回来,久久望着橱窗里展示的婚纱。林文陪着她看,脑海里想象她穿上这套婚纱的光景。
小爱抱住了他,幽幽地说:“林文,陪我拍一套婚纱照吧。我这辈子不一定有机会穿上婚纱了。”
林文心花怒放之下,没有听清她的后半句话。或者他听清了,却没细想。
两人当场就把订金交了,选定三个景点,一个在郊区的湖上,一个在酒吧风情街,一个就在教堂里。然后选服装,满满的一大间屋子,各色各样,在等待未来的新娘们。艾小爱徜徉其间,选得很用心,很陶醉,像在跟它们谈恋爱。
翌日,天还没亮,小爱就把林文闹醒了,出发咯。
先去郊区。到达的时候,朝阳初升,湖面上薄雾轻笼,偶有不知名的小鸟掠过,轻灵飘忽,不可捉摸,三两声犬吠远远传来,更增清幽。此情此景,恍若城市的反义词。
空气清新凉爽,小爱下了车,大口大口地呼吸。本来是要在店里化妆的,她等不及,此时才乖乖地坐在小凳子上由工作人员给她化妆,一边淘气地向林文挤眉弄眼。其后去车内换了衣服,出来时,便是一副渔家女的装扮了。林文早就换好了配套的装束,感觉自己就像个道具。幸福的小道具。
林文跳到小船上,接住小爱的手,小爱一跃也上了船。林文长篙一点,水波荡漾,轻悠悠地飘走了。两人一舟,已然入画。
此时此地,城市的繁喧滞重早已像一件脏衣服一样被脱掉了,两人欢快如孩童。小爱叫林文“阿牛哥”,林文叫小爱“三妹”。小爱高唱:“唱山歌哎~这边唱来那边和~那边和~”努起下巴示意林文对歌,林文就对了:“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气得小爱拿拳头捶他。
摄影师在另一条船上,不用取景,随手一拍,已是佳作。每当摄影师说“老公和老婆靠近一点”时,林文都有一瞬间的恍惚。
湖水深情地把两人相依相偎的身影倒映在了心里,却不知道他们背后的故事。
接着回到城市,在酒吧街拍第二个场景。小爱此时的服装是又浓又艳的大红色,长长的拖到地上,张扬夺目。林文也换上色彩鲜明的装束,既绅士又风流,颇有几分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帅气不羁,连小爱都被惊艳到了。
上一场回归本真,这一场还原了他们的城市身份。这场的照片基调是带调戏性质的,女人妖娆冷艳,欲迎还拒,男人玩世不恭,浮浪轻佻。二人想起初遇的情景,哑然失笑。
林文轻揽小蛮腰,嘴角一抹坏笑,食指挑起小爱的下巴。摄影师举着相机,连声说好,非常好,就这样不要动。小爱却扑哧一笑,在林文嘴上咬了一口,娇嗔道:“你这个小坏蛋,叫我怎么忘了你。”
第三场在教堂里。小爱正式穿上洁白的婚纱,林文西装革履,看傻了眼。
人们常常用“美”来定义事物,只有艾小爱是用来定义“美”的。“美”这个字究竟该如何解释?林文眼前看到的就是解释。
一身婚纱的小爱亭亭玉立在教堂里,不仅美,而且散发着神圣的光辉,林文仿佛听见了白鸽振翅的声音。他想:通常服装只能在外表上修饰女人,只有婚纱才能从外而内,又从内而外地修饰女人。婚纱,是专属于女人的形容词,可以把女人之美修饰到极致。
林文庄重地伸出手,艾小爱也庄重地把手交给他,动作熟练,像在心里排演过无数次。林文看到她眼眶里有泪光闪动,幸福在她脸上发出耀眼的光。在光芒背后,却掠过一道酸楚的阴影。
直到后来,林文才理解了那道阴影的含义。
两人牵手,宣誓,接吻,假戏如真。只是现场没有神父和观礼的嘉宾,隐隐有些凄凉和荒唐。
最后回店里,在室内布景下拍了一些,忙活到晚上九点多钟才拍完。
林文满心幸福,心里已经把小爱当自己老婆了。
回到家,小爱一点也不觉得累,一脸满足,还在反复回味拍照的细节,不时和林文讨论几句。
临睡前,小爱抱住林文,又说了一遍:“林文,谢谢你。”
她没有说“爱”。
一段日子后,艾小爱又突然消失,就像看电视剧看得正过瘾,突然就插播广告了。婚纱照带走了,电话也打不通。只有她的牙刷、毛巾、拖鞋什么的还留在原地,依然在和林文的成双成对。
发现的时候,林文手上正捧着一缸金鱼,因为小爱说这个家还缺点儿生气。
鱼缸以飞快的速度从手上俯冲到地板上,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碎响。果然很有生气。
林文呆呆地望着这个家,像受害人在扫视罪案现场。那个名叫艾小爱的凶手,把案发现场打扮得温馨漂亮后,逃之夭夭了。现场处处留有她的作案证据。而且她间接地连累了一缸无辜的金鱼。
林文恶狠狠地骂:“婊子!”
天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雨细如愁。原来晴天的云是一朵一朵的,雨天的云是一层一层的。
这样的天气,适合打麻将,以及回忆。
林文失眠了,在床上翻过来转过去,像摊煎饼一样摊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坐起身,点上烟,拿起手机开始翻通讯录,找到一个名字:康佳。和某家电品牌同名同姓。
电话响了一声就接通了。林文:“康佳,现在有空吗?”
“你家,还是我家?”康佳的声音很兴奋。
林文笑了:“你晓得我找你干什么吗就这样说。”
康佳一副明察秋毫的语气:“这么晚了,除了睡觉还能干什么,区别在于是一个人睡,还是两个人睡。”
“去酒店吧,我家太乱。”林文撒了谎。
(先传一半,有人看就更,没人看就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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