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小说】《死亡预期》第一章……不眠之夜

　　第一章 不眠之夜

　　一

　　在莲川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孙大伟和郑轶帅是警校师兄弟，现在又是同一个重案组的搭档。

　　孙大伟，河北公安警察学院第一期政法干警，现在是莲川市公安局刑警大队一中队中队长。大家习惯上称之为大伟、孙猴子。他生得体格魁梧结实，面貌长方，额宽眼大，两眼深黑色，炯炯有光。语言迟钝、不善表达，性格顽强，智虑机警，表情严肃深沉，却思维缜密，猴精猴精的样子。郑轶帅，河北公安警察学院第四期政法干警，现在是莲川市公安局刑警大队一中队侦察员。因为长得年轻帅气，人们几乎忘记了他的大名，总喜欢叫他小郑、帅帅。他生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一副娃娃脸上总是挂着五彩缤纷的笑容，两只大眼睛一闪一闪的，表现出一种持之以恒的忠诚与踏实。

　　刚刚结束了涉枪案的侦察工作，孙大伟和郑轶帅顿时感到肩上的担子轻了许多。当小郑将整理好的案卷移交给预审大队李伟超时，那种连日来加班加点的负重感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很享受那一刻将一本案卷丢在李伟超面前的虚空感，就好像连同责任一块丢给了对方，而自己又恢复到了两袖飘舞的境界中了。

　　这天傍晚下班时间，大伟和小郑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并不急于回家。因为一回到家中就倒头大睡，失去了生活的多彩味道。

　　“大哥，你看阚副局长就不想让咱们闲着，咱们去哪里找枪案的上线？我是没有任何思路。”刚刚从案卷中逃离了片刻，小郑仿佛又回到了案子中。

　　“小郑，你相信第七感觉吗？”

　　“什么，都第七感觉啦？第六感我都没有，我不信。”

　　“阚副局长相信，他的第七感觉指引着，让我们去找枪案的上线……哈哈！”正说着，大伟自己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他没法解答小郑的困惑，但又没法拒绝。

　　“好吧，或许我们俩的运气真得很棒！”小郑一边说着，一边瞅着刑警大楼办公室外的篮球场。在那里，局机关的霍志宇、徐龙刚，还有俩个新招录的巡特警队员武业凯、刘盼正在打篮球。

　　“小郑，你看外边。走？”孙大伟正眯缝着眼望向窗外的球场。只见他猴精一样的眼神、向外张开的两耳显得正直而朴素，却又不失聪明灵活，略有些驼背的身躯走起正步来颇有些精气神，好像经过了特种训练一样。

　　“好的，大哥，走换衣服去。”小郑看了一眼球场，手里发起了痒，两腿也打起了颤，有一种跃跃欲试的赶脚。

　　他们俩换好警校时发的作训服跑向篮球场，正好和场上四个人三对三，玩起了篮球比赛。

　　一旦玩起来，感觉时间过得超级快。一个小时后，大伟已经是汗流浃背了。而小郑，此时也感觉胸脯子喘不上气。俩人看着球场上健步如飞、技高一筹的徐龙刚和武业凯，不禁感叹老骥伏枥、烈士暮年了。长期的刑警工作，无数个加班的夜晚，颠倒生物钟的油腻饮食，这些不规律的生活状态彻底让他俩的身体状况下降了。好在偶尔出来打上一场屡败的篮球赛，出一身汗，也算是达到目的了。半个小时后，他俩所在的小组已经落后对方好几十分，实在是没脸再继续玩篮球了。他们这一组只好换下来，换上了经侦大队苏小军、陈凤歧等人。

　　大伟和小郑回到备勤室，到洗澡间匆匆地冲了一会澡，洗了几件衣服，捣鼓了一阵儿手机，感觉肚子不停地咕噜咕噜地叫，已经到了空空如也的地步了。这种饥饿感在打完篮球后尤其强烈，手发抖、身体疲倦，再也没有躺在床上眯一会的心思。他们俩约定去蓝鲸不夜城吃点小吃去。

　　蓝鲸不夜城位于莲川市城区府前东街的路南，距离市公安局很近，如果徒步过去的话也就是二十分钟。他们俩懒得走路，决定开着车过去。没想到府前东街有一段柏油路重新上沥青，临时不让行车。于是，他们只好绕道阔里吉思路，从那边走。这边修路，增加了阔里吉思路的负担，交通十分拥堵。明明一脚油的车程，他们走了二十多分钟才到，竟然比走路还慢。小郑比较耿直，心里着急，听着车前车后一片乱糟糟的样子就心烦。可是，一想到大伟队长要请他吃他最爱吃的肥肠炖豆腐，就静下心来了。

　　蓝鲸大厦不夜城灯火通明，楼顶醒目的四个大字闪闪发光，成为那一带最亮丽的名片。楼前狭长的停车场停放着各式各样的汽车，鳞次栉比、无缝连接。来来往往的人群，政府职员、学生、企业工作人员、下班等车的教师，包含了这个城市所有职业身份的人们。大厦门口的LED显示屏上边显示着各个楼层的主要经营范围。小吃城在地下一层，有箭头指示着行走的方向。

　　吃，饭局，果然是小城市人们下班后最关心的事情，因而穿梭于地下一层的人群最多，也最吵闹。大伟和小郑几乎被人拥挤着走下电梯。

　　地下一层就是一个正方形的大厅，大厅中央分布着形状和颜色统一的公用餐桌，大厅四周被一个一个小格栅间隔开了无数个快餐店，经营着来自全国各地的小吃，比如四川烤鱼、山东煎饼、大同削面、兰州拉面、桂林米粉、杭州小笼包、上海麻辣烫、新疆大盘鸡、坝上羊肉串、上饶啤酒鱼等数十种特色菜品，每一种特色菜品代表着一个门脸，对应着就有数十家快餐店。

　　他们绕着地下一层快餐店挨个寻找着，看看哪一家人比较少，又有他们爱吃的快餐。

　　点好菜后，他们找了一张距离餐盘回收桶比较近的餐桌坐下，等待着做好饭被叫到。可能就餐的人感觉那里距离用过的餐盘回收点比较近，看着比较恶心，没有人愿意去抢那个座位吧。

　　不一会功夫，他们俩点的饭菜做好了。小郑端着一盘香喷喷的肥肠炒豆腐走到餐桌前，猛一抬头看了看大伟身后斜对过的餐桌，突然一愣，盘子中油汤子洒了一手。他张着嘴，轻声说：“大哥，你看你身后斜对过，那俩个女士比较面熟？好像在哪见过。”

　　大伟转身，瞟了一眼，转过身来。“哦，她俩呀！面熟就对了，莲川市电视台的当家主持人马莉娜，记者胡雅婷。”

　　“哦！我说感觉面熟，原来是在电视上看见过她们呀。大哥，你和她们熟不熟？”小郑夹起一大块肥肠，送入嘴中，咀嚼了几下，咽喉动了动，咽了下去。

　　“不熟，跟你一样，电视上见过，那个瘦一点的叫胡雅婷，另一个可能就是马莉娜了。听李队说，她们俩要去公安局采访那起‘枪案’。”

　　“哦，嘿嘿！挺好，到时候认识一下美女主持人。”小郑拿起饮料杯碰了一下大伟的杯子，他忽然眉头一皱：“大哥，你看你身后不远处，那不是去年咱们抓过的小六子吗？”小六子是看守所的常客，每次盗窃的数额不大，但是屡教不改，进进出出五六次，光是被大伟二人就抓住了四次，却依然如故。

　　大伟轻轻地回过了头，看了一眼，又重新做好。“那小子今天又手痒了，想弄几个花花了。”

　　这时，小六子装作没事人的样子，走到马莉娜、胡雅婷的餐桌旁边，伸手拎起了一个挎包，就准备往外边走。人多乱杂，马莉娜二人丝毫没有察觉。

　　“臭小子，胆肥了你。”小郑心里骂道，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了小六子另一只空着的手。

　　小六子心里一惊，想要骂人。一看是郑轶帅，那副盛气凌人的表情立刻转化为嬉皮笑脸、挤眉弄眼。“嘿嘿，郑哥，您也来了。我请你吃饭。”

　　小郑脸一横，给他一个眼神。“去……把包轻轻地放回原处，不要惊动对方。”

　　小六子立刻耷拉着脑袋，按照郑轶帅的要求，又装做平常人的样子，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将包放到胡雅婷和马莉娜俩人的中间，悄悄地退了回来。

　　小郑再一次抓住小六子的胳膊拉到他们的餐桌上。“大哥，要不要跟那两位主持人说一声？”

　　“两位哥哥，手下留情。”小六子做出哀求状。

　　“不用了，告诉她们俩，反而惊吓着了，今天一天的好心情都没有了。”大伟拿着筷子指了指小六子的脑门。“你小子，狗吃屎不改。去年刚进去，今年又不老实了，还想来个二进宫，进去蹲一蹲？！”

　　“哦！不不……嘿嘿，大哥，这几天实在揭不开锅了。”一说要去蹲号子，小六子就急了。他正说着，就厚着脸皮毫不客气地拿起一次性筷子，夹起了两大块肥肠。

　　大伟立刻伸出筷子按住了小六子的筷子。“你小子就是不务正业，像你这种四肢健全的人，随便干点啥都能养活自己。你看你那熊样？人家一中门口摊煎饼的老阿姨一年还能收入不少钱呢。”

　　“嘿嘿！大哥、郑哥教训的是，我以后也整个煎饼摊。”小六子微笑着，讨好地看了看大伟和小郑，趁他俩不注意将肥肠送入嘴中，顺手飞快地拿起小郑餐盘边上的饮料就往嘴里倒。

　　“唉唉……那是我的！”小郑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到柜台前拿了两瓶饮料，往桌子上一蹲。“给，喝吧！”

　　“小六子，最近街上有什么新鲜事吗？”大伟吃着菜问他。

　　小六子狼吞虎咽地吃着那几样小菜。“新鲜事倒是没有什么。不过，有个叫乔冠男的人，最近经常出入东方夜总会，看着挺狂的。前段时间听说在轱辘大街赌牌，赢了不少钱。然后，姓乔的就和欧阳侠去找学校里那些从事性服务的学生妹了……”

　　大伟问小六子：“乔冠男是谁？”

　　“不太清楚，听说原来是在北京养钩机的小包工头，后来不景气回了莲川，开起了美容苑。不过，他好像……好像正在追求你斜对面的那个女人。”小六子停下了筷子，目不转睛地回忆了一下。

　　“哦。胡雅婷？”

　　“对，应该是她。”

　　小郑看了一眼小六子，用力拍了拍他的脖颈子说：“你说东方夜总会倒提醒了我。要不我给出点钱，你在东方夜总会摆个煎饼摊吧？等赚了钱再还我。”

　　“这……这个？”小六子怯怯地笑了笑，有些为难。

　　“怎么样？六子，怕吃苦？”大伟用蔑视的眼神望着他，“你要是摊煎饼，也算我一份，我也帮你一把。等赚了钱再还我。”

　　“两位哥哥，我是担心那里进进出出的都是高消费，我弄个煎饼摊，赚不了钱。”小六子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小郑一听，立刻激动起来。“你不做怎么知道，懒货。”

　　正说着，小六子眼睛亮，又突然瞅见在他们这张桌子隔着三张桌子的位置上坐着一个人。“唉，大哥，你看你身后垂直过去，第四张桌子上那个人。他的眼神好凶险啊？”

　　大伟扭头看了一眼，小六子所指的位置的确坐着一个人，他的面前摆放着一杯饮料和两盘小菜。此人的目光深邃莫测，两只眼珠里暗藏着大海一般的波涛。他正凝视着胡雅婷的餐桌位置，好像看着两位主持人着了迷一般。大伟夹了一口菜放入口中，慢慢地咀嚼着，故作惊讶地说：“他是谁？……不认识。难道……他也对女主持人感兴趣呀？”他的脸色很沉着，精神上似乎很疲惫，显而易见前段时间案子丄消耗了他不少的真气，到这里仍然没有满血恢复。

　　小郑也回头望了一眼。“那个人好像正看着胡雅婷她们呢。”

　　“不光是看，他是在凝视……”

　　“凝视？”小郑做出不解的样子。

　　“小郑哥，这个你都不知道。……就是一边看，一边心里打着坏主意。……嘿嘿！”小六子很擅长察言观色，他对小郑说完话，就立刻转过身来，将头凑近大伟，一只手挡着，悄悄地对大伟说：“大哥，我看呐，这个男的想要第三者插足啦！”

　　大伟又一次回头看了几秒那个直盯着胡雅婷方向的陌生男子，心里默记了一下。“煎饼摊的事，你抓紧啊，别整天吊儿郎当的，像个熊样”。小郑也伸出手拍了拍小六子的脑门，紧紧握了一下他的手臂。

　　小六子一直以为两位警察拿他开涮，但等看到小郑的样子，心里立刻高兴起来了。他估算了一下，摊煎饼需要一辆电动三轮车，再搭一个铁蓬，做一个摊煎饼的平锅，一个煤气罐，剩下的就是食材了，总共下来顶多一万块钱。

　　过了几天，小郑从朋友那里低价买了一辆摩的，送给小六子。其他东西，大伟担心他得了钱又去赌，专门让小郑跟着他采购。

　　这样，小六子便在夜总会附近开起了煎饼摊。为了很好地监督他做事，大伟要求小六子每周向他汇报盈亏情况。头几个礼拜，他还能坚持汇报。后来，他也懒得说了。不过，因为欠着警察的本钱，他不敢胡来，倒也生活稳定了。

　　大伟、小郑、小六子从不夜城出来。小郑突然接了个电话，说家中有事，先回去了。小六子吃饱喝足，心里痒痒着网络游戏，也随便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只剩下大伟一个人在大街上散步。走了一段距离后，他才发现今晚开了车。他又折返回去，开着车往回走。一路上，他的大脑中充斥着两个事情：那起涉枪案的枪支流向问题和刚刚在蓝鲸不夜城碰到的一双怪异的眼神。不知不觉中，他将车开到了单位。他下了车，继续胡思乱想，又阴差阳错地走到了阚副局长的办公室门口。

　　他正准备敲门，忽然听见左侧另一扇门中，有人在洗澡。他猜那肯定是阚副局长了。于是，他静悄悄地立在那里，等待……

　　大伟每次在办案中遇到烦心事，解不开疙瘩时，他就会想到两个人，一个是李英豪大队长，另一个便是阚子夫副局长。

　　在莲川市公安局机关大楼中，阚子夫皱着眉头，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坐在沙发上，不停地看着墙上的闹钟发呆。老态龙钟的发福身材直挺挺地将沙发坐下了一个坑，眼前茶几上烟灰缸中堆满了烟头。若是在往常，此刻如果不值班的话，他早就出去到文体广场上锻炼身体了。如果赶上值班，他就会打开公安网电脑，对已经办过的案子开展“回头看”，总结经验得失。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此刻，他坐立不安，一副焦急彷徨的样子，分明是在等人，或者是消磨时间。

　　他又一次打开手机匆匆地看了一眼，又把视线转移到手臂上，对着机械手表的分针。就在他低头的一瞬间，从衬衣间散发出来的一股臭汗味，令他微微觑了一下眼睛，鼻子向上提了一下。他立刻脱下外套，端着脸盆走进楼道的洗澡间，将身上的臭汗冲了一遍。看来，他为了见这个人，做了不少功课。那么这个人对他来说一定是个重要人物。

　　由于没有预留出洗澡的时间，他从洗澡间出来时明显感到紧张，浑身抖擞着穿好衣服，就往外走。

　　“领导！”

　　阚子夫刚一出洗澡间，看见诺大的一个人立在门口，一言不发，登时吓了一跳，眼睛珠子都要快拱出来了。“臭小子！也不言声，吓我一跳。有事吗？”

　　“有，……也没有，……”大伟欲说还休，本想将今天在蓝鲸不夜城遇到的那一双奇怪眼神告诉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张口。

　　“没有最好！我这没时间跟你墨迹，我得出去一趟。有事等我回来再说。”阚子夫没有抬头，匆匆往外走。

　　大伟像个傻蛋一样矗在那里，愣愣地看着对方高大宽厚的背影。“哦！”他感到今天又将是一个令人难眠的漫漫长夜……

　　阚子夫依旧开着那辆没有车牌的轿车驶出了公安局大院，向着府前西街开去。二十分钟后，他到了那栋“巨无霸”大楼附近。虽然是晚上，但大楼附近仍然难找停车位。唯一一片广场两侧靠近花丛中区域都停满了车辆。他绕着广场转，内心中焦虑加急躁，这些本不该他这个年龄出现的心理特征，都让他今天给赶上了。他转了一圈，总算将车停放在了楼后。

　　走在这栋大楼的楼道里，他的内心不由自主地紧张而激动。这个地方，他平时很少过来，偶尔过来参加一些专门会议。开完会，拍屁股走人。而今天，他要在此作较长时间的停留。

　　到了一间办公室门口。阚子夫整理了一下衣领，深呼吸几口气，伸出手正准备敲门。

　　“阚子夫副局长？”对门年轻英俊的公务员立刻迎了出来。竟然能够直呼其名，好像要告诉他屋里面的人已经等他很久了。

　　门开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正在低着头看书，他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偶尔会响一下，但中年人依旧不抬头继续看书。

　　“请坐吧！”

　　阚子夫像个小学生一样，轻轻地走过去，坐在了沙发的一角上，身子挺得笔直。那个年轻的公务员朝他这边笑了笑后退几步将门从外边关上了。

　　中年人的办公室并不宽敞，方形木质办公桌几乎占据了屋内最中心的地带，办公显然成了他这间屋子最主要的用途。他的身后，一排书柜将西墙堵得严严实实，一看就是个爱书之人。南侧是窗户，窗户下平放着两张沙发，沙发中间放置一个小型床头柜。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屋子不大，大概是充满了书香气息的原因，人走进来第一感觉并不感到压抑。

　　看书的中年人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外套整齐有序，没有一丝褶皱。内衬衣整洁雪白，就像是刚刚洗过一样。浓眉圆眼，略向上挑，挑到最高处又向太阳穴附近弯下去。面孔棱角分明，红润有光。发际线很高，额骨呈现犀牛双角，向上到发际线附近聚合起来。两耳垂肩，润泽对称，一副正义凛然、善良雄伟的样子。

　　阚子夫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中年人。这是他与他之间最近距离的一次会面。往常，都是中年人坐在 台上，他坐在台下人堆中。

　　“哦！过来了。”中年人抬头的瞬间，目光锁定在阚子夫脸上，先是一愣，随之立刻笑了笑。

　　“您找我。”

　　中年人从抽屉中拿出三封信，递交到阚子夫手中。“先看看这个，今天刚刚收到的，很怪异。”

　　阚子夫依次打开匿名信，默默地看了起来。看完后，他抬起头来。

　　“看完了？”

　　“嗯！”

　　“你有什么想法？”

　　听到中年人问自己，阚子夫毫无保留地做出了直接回答：“的确怪异。第一、二封信是说多年前那起贩卖毒品案和最近一起贩卖枪支案的犯罪嫌疑人就在本市。第三封信，说有一个黑皮本在社会上流传了出来，上面记载着许多党政机关领导干部贪腐弄权事迹。嗯！……我感觉这倒像是恶作剧。每天像这样的举报信太多了，这个不足为信。”

　　中年人用手指了指阚子夫手中的信。“你看看那字体？让人费解。”

　　“嗯对。我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三封信分别采用了草书、隶书、行书的笔法写出来的。粗看上去，好像是三种不同风格的笔体，但实际上却出自同一个人之手。”阚子夫略低了一下头，瞄了一眼面前的信纸。

　　中年人默许地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认为。奇怪的是，写信的人貌似知道多年前贩卖毒品案件和最近这起贩卖枪支案件的内幕，但他却又有所顾虑，没有说透。光说了一些暗示的话。”

　　“或许，他就是一个知情人，也未可知。”

　　中年人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嗯！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搞案子了，但我看到这三封怪异的匿名信，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迷惑感。总感觉今后一年又要有什么重大事情发生呀。今天，……真是一个令人惆怅的夜晚。”

　　听到中年人最后两句话，阚子夫作为老刑警的职业敏感性立刻上升了。“您需要我做什么？”

　　“写匿名信的人，想要隐瞒自己，就生造了三种笔体，这些字体有点照猫画虎的感觉。这就更印证了三封信出自同一人的可能性。我在想，倘若这三封匿名信出自同一个人手笔，那么贩毒案、贩枪案、黑皮本这三者，是不是之间也存在某种密切的关联性？”

　　“嗯。我明白了。如果有情况，我会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中年人静静地向阚子夫点了点头。

　　说着，阚子夫将信放到中年人桌子上，转身离开了那个房间……

　　二

　　夜晚，总是带着几许朦胧的意境笼罩住了城市的臂膀，同时它也散发着少有的清闲令人渴望融入它的怀抱。人们期待着夜晚的降临，就像热恋中人期待着见到恋人一般。因那黑色调的幕布一旦拉开，就意味着城市的人们进入了工作外的时间里，可以暂时摆脱工作上的光鲜亮丽和黯然失色。工作再好，人总是要回归家庭的。那些光鲜靓丽的影像背后无不包含着世间的酸楚和苦辣，世人们为争得名和利，无不付出着生命的长度、透支着身体的厚度。那些黯然失色也正是工作八九不如意的原色和底色，欲挥之而不去，欲罢之而不能，如影随形，走到哪里总会跟到哪里，像个反面镜一样提醒着人们的一举一动。唯有夜晚到来，才能将城市的熙熙攘攘剥离出来，只剩下静谧的存在，留给人们更多的歇息和思考。即使遇上交通堵塞，鸣笛不断，那也是回家的期盼，那样的噪音并不能影响回归家庭的心情。

　　深蓝色夜空下的莲川市，老城区一片黯淡，低低矮矮的平房鳞次栉比地排列在霓虹灯主干道的东侧，透过院墙照射出来的灯光，显得那么微弱、那么渺小，都被深深的夜空所吸引去。新城区高楼林立，酒吧饭馆灯红酒绿，到处打着彩灯，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大街上随处可见身着奇装异服的男男女女，他们统一是着单装，以显示其身材的苗条和抵抗夜风的本领；饭馆酒吧门口停放着如豆腐块一样堆积起来的大小车辆，喝醉酒的顾客不免大声吵闹几句，谩骂那些阻挡其停车位的其他车辆；远处的主干道上大小汽车鱼贯而出，霓红色的尾灯连成一片，汽车的嗡嗡声打破了夜的宁静；购物商场里，店主们正在热情地、滔滔不绝地向顾客兜售自己的商品，不厌其烦地诉说着商品的特殊性和奇异之处，想尽办法让顾客内心给出满意的评分……

　　还没出了正月，莲川市便迎来了春天的步伐，温和日暖、万物酝酿。果然，天气不像冬天那么寒冷、那么干燥。两场大雪之后，天气愈发显得清新通透，有些许凉意。但是，市民们大多数并没有沿袭“春捂秋冻”的传统节令，纷纷换上了薄片片衣服。他们出了楼房、上了车房，倒也没有多冷。

　　新罗酒店装饰一新。老板很会做生意，赶着春节前后，又将酒店大楼外观装修成新的模样。酒店大堂和包间也做了更新，对一些不干净的死角做了特殊处理，总体设计给人以简单、大方、华丽、上档次的感觉。实际上还不止于此，这次革新，还包括更实用的内容：顾客点菜菜单名称下方增加了菜品的配方、忌口、疾病的预防以及私人订制；厨房操作间安装了同步的LED显示屏，及时更新点菜的品名，哪些菜做好了哪些菜品还没有完成；厨房餐桌和出具全部采用陶瓷纳米技术以方便清洗保洁；酒店服务员即时共享菜单，上菜速度自然加快了，所有服务员蹬着滑板穿梭于后厨和包间之间，也是一个亮点。总之，老板采取了各种办法来满足顾客的食欲、味觉和视觉。

　　傍晚时分，在新罗酒店二楼喜临门厅，乔冠男喜上眉梢，陪着胡雅婷仔细地看着菜单，张罗着一桌酒席。胡雅婷为了今天的酒席具有仪式感，还特意向电视台李主任请了一天。

　　“肉菜类，还挺齐全的。我们点德州秘制大扒鸡一只，代表吉祥如意。”胡雅婷认认真真地看着菜单，服务员站在她的旁边帮忙打钩。

　　“年年吃鸡，吉祥如意。”乔冠男附和着胡雅婷的心思。

　　“全聚德烤鸭一份，代表越活越旺。”

　　“烧烤类的代表作，经典。”乔冠男伸出一个大拇指，将服务员小青逗得笑了。

　　“红烧活鲤鱼两条，代表年年有余。”

　　“这是年夜饭的佳作，很适合。”乔冠男说道。

　　“金牌小爬猪一只，代表猪年大吉。”

　　“属猪的人有福气。”

　　“阿根廷大份牛排一盘，代表牛气冲天。”

　　“原滋原味，有嚼头，好！”乔冠男口型张得特别大。

　　“东乌旗手扒羊肉一份，蒙式蘸料、韩汉式蘸料各一盘，代表扬眉吐气。”

　　“来自蒙古草原的味道，这才地道。”

　　“这是必点项目，我们还要点炒菜。要不你来看看，反正宴请的人男士居多。”胡雅婷将菜单递给乔冠男。

　　“好的，我再看看，咱们点一些经典的炒菜，和一些不常吃的炒菜，量可以少一点，多点几样，这样不至于浪费。”乔冠男将目光投向胡雅婷和女服务员，“山珍刺龙芽，怎么做的呀？”

　　“乔先生，这是咱们本地的蕨菜、婆婆英、苦菊混搭而成，这个季节吃到的多是大棚中的人工品。不过不是凉拌，是先清蒸再小炒而成。”服务员小青含着朱砂般的红唇字正腔圆地解释道。

　　“那也行。”胡雅婷点头默许。

　　“好，莲蓬豆腐、草菇西兰花、糖醋荷藕、炒魔芋丝、什锦花篮、宫保鸡丁，还有这些。”

　　“宫保鸡丁，换成五香仔鸽。”胡雅婷补充道。

　　“嗯不错，宫保鸡丁家常菜，今天不要这个。”乔冠男今天显得很绅士的样子。只要能哄胡雅婷开心，他就得逞了。

　　“什锦花篮，是什么东东？”胡雅婷对这个菜名有些不解。

　　“就是小番茄、黄瓜、萝卜、葱白、蔓菁等菜品的拼盘，与水果沙拉对应。”小青点着手指头说道。

　　“不错，点上。”乔冠男马上说道。

　　“还有小菜碟杂味，来一些。这个鹿肉片、驴肉片、红烧鱼骨、罗汉大虾、八宝兔丁、酸甜乳瓜，六样。”胡雅婷继续说着，她没有看菜谱，以前来这里吃饭时看到过这些。

　　“这些杂味不错，适合我们男士的口味。那就再来点甜点吧，毕竟大家都爱吃。”乔冠男知道胡雅婷和马莉娜都比较爱吃甜点，所以他这时这么说。

　　“已经很多了，要不以后再来吃。”胡雅婷有些为难，已经点了二十几样菜了。他们俩总共邀请六个人：付志雄、欧阳侠、小A；马莉娜、李主任、晁叔。一边三个，这样公平。

　　“唉，今天对咱俩特殊吗？不要等以后了。……嗯，吃不了，咱们打包回去，现在天也不热，能保存很长时间的，放心吧。”这次乔冠男特别主动，他双目含情地望着胡雅婷，显得非常大方。他再也不想等了，今天这个仪式感只有做得充分一点、体面一点、大方一点，给胡雅婷足够的面子。她们的婚期才能提前，否则夜长梦多，又生事端。

　　“那就再看看甜品……蜜饯银杏、栗子糕、豆沙泥、宫廷葡萄肉、莲子小豆糕、苹果软糖吧。”胡雅婷看了好久，才念出这些甜点。

　　“很好，果然兼顾了色泽和口感。”乔冠男点头称赞道：“酒类就要飞天茅台吧，女士可以来瓶西拉红酒。……汤类就要西湖牛肉羹，给女士喝；男爷们嘛，就点一个有劲的吧，长春鹿鞭羹。”

　　“鹿鞭？哈哈……你要吃大补呀。”胡雅婷会意地笑了。

　　“那必须得补一补嘛，我也是马上要当官了嘛。”乔冠男很温柔地说。

　　“当什么官呀？”胡雅婷不解。

　　“新郎官呀！”

　　“死相，去你的。”胡雅婷娇嗔地说道。此刻，她的内心是幸福的，尽管她并不知道预期内的将来会怎么样。

　　乔冠男陪着她笑。

　　这时，付志雄、欧阳侠、小A，他们仨一拨走了进来。

　　“乔兄，嫂子，祝贺你俩修成正果。”付志雄笑呵呵地左手抱拳，边走边道贺。他的眼神含蓄而深邃，一点也令人捉摸不透。欧阳侠走到乔冠男身边揽了一下肩。小A紧跟着欧阳侠一边。乔冠男和欧阳侠、小A聊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小，不时地发出几声笑声。

　　“付老板快请里边座，欢迎你们过来。”胡雅婷招呼着他们，将付志雄让到正席右边一侧挨着乔冠男坐下，欧阳侠、小A一次排列。其实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见欧阳侠手臂上露出来的纹身，心里就有发痒的感觉。可是，乔冠男离不了他，她也没办法。

　　“奥好的，那我就挨着乔兄这边了。”付志雄很客气地答道：“谢谢大主持人，真的，这次发自肺腑地祝贺你们俩，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付志雄再次抱拳祝福，嘴角露出他那惯有固定的微笑方式，不温不火、不冷不热。

　　“付老板真客气。我听冠男说，你还没有成家，你也得抓紧啊。”胡雅婷此时把付志雄当做自己人了，她稍微向乔冠男那边挪了挪身体，关切地问道：“虽然今天的场合不适合问这个问题，但我比较好奇，你为什么不赶紧结婚呢？”胡雅婷摆出一副非常纳闷不解的表情，她那稚嫩的脸庞凸显了出来。这样的感觉，只有在大学恋爱时才会有。可见，她对付志雄的态度和感觉还不错。

　　“哎！……”付志雄目光稍显凝滞地注视着餐厅门口的位置，淡淡地说道：“世事难料，人间沧桑。商场就如同战场。也许今天你君临天下、风光无限，说不定明天就一败涂地、沦为草寇。结婚的话，就会拖累所爱的人。等到有一天，我从商场退了下来，再考虑结婚吧。”说完，付志雄淡淡一笑，眼角处涌现出了许许多多的皱纹，像一条条小飞鱼从池塘中跳跃出来。

　　“我觉得你有些恐婚。或者这种感觉并不真实。但至少是，要么你不愿意接受女性、接受婚姻，要么是你受过婚姻的巨大刺激，有些排斥婚姻。当然，这两样都是两个极端。”胡雅婷说得很直接、也很坦白。她觉得是不是说得有些过分了，但话一出口，如同泼出去的水，怎么能收回呢？她脸色绯红地低下了头。

　　“说恐婚，倒也还没有到那个程度。不过，你说的‘接受婚姻’和‘排斥婚姻’这两个极端，倒是有几分道理。或许这就是不同阶段、不同处境下人的两种反应吧。或者两个阶段都不适合真正结婚。”付志雄好像回忆起了什么似的。

　　“你是说，你曾经经历过接受婚姻和排斥婚姻这两个阶段，后来因为你的某些处境而放弃结婚了是吧。”胡雅婷咬文嚼字，当记者的灵敏感和艺术感涌上来了，丝毫不放过他的任何一句话。

　　“大概是吧，也或许是看到自己身边的亲戚朋友有过这样经历的痛苦，自己身心受到打击，觉得不想将就、不想凑合、不想得过且过，干脆就再等一等，就等到了现在。”付志雄敞开了心扉，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眉头舒展了许多，给人一种大彻大悟之感，好像久经感情折磨忽然间想通了许多事一样。

　　“你的亲戚朋友当中，有人经历过从接受婚姻到排斥婚姻之间的大起大落，是吧？”胡雅婷很关切地问。每次想到周围朋友中有人在婚姻上栽过大跟头的事情，胡雅婷的心中总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抽搐，过去自己在婚姻上那段痛苦的记忆便会涌上心头。她感觉自己就是个不祥的女人，在婚姻上总是难以长久。但是，她总是为自己找一个好的开脱理由。现在，她是主持人了，乔冠男追自己追得又很上心。尽管乔冠男有很多缺点，但她认为像逯启才那样貌似没有任何缺点的男人，到最后不是也一样抛弃了自己吗？那她就找一个有缺点的男人。或许这就是女人对抗命运的方式吧。胡雅婷一边问着问题，一边想着自己的命运。

　　“哦……那倒不是，那倒不是。”付志雄有些慌张，但他很快做出了调整。

　　“可是，请恕我直言，我感觉你并不像是那种需要等待的人。我的感觉告诉我，你应该属于那种善于抓住机会的人。”胡雅婷书呆子气很重，眼看着饭菜还没有上，干脆干等着也是等，不如跟乔冠男的朋友聊聊天。

　　“奥，我像吗？难道你会相面？”付志雄回过头来左右打量自己，不禁哈哈大笑几声，“或许这仅仅是我给你这个大主持人留下的刻板印象吧。实际上是我本人比较懒惰吧，与其主动争取，不如慢慢等待，或许将来会有自己期望的结果出现。”

　　“相面倒不至于，只是你给人的感觉。”胡雅婷勉强笑了笑，慢慢地说道：“其实我也是个比较懒惰的人，生活上一塌糊涂。有时候我总是在想，一个人静悄悄地生活，早晨懒洋洋地起床，晚上自由自在地陶醉在书本的世界中，不用看父母的脸色，不用看丈夫的心情，或许更适合我目前的状况。可是，人总熬不过自己的命运。你想过自己的单身生活，命运总是将你无休止地与另一个对你好的人牵扯在一起，最后顺其自然走到一起。”

　　“你挺像个心理分析师，分析水平比较高。”付志雄强作欢笑，脸色僵硬，脸皮上一缕青筋绷了起来，嘴角抽搐了一下，立刻又放松了，还原了本来的形状：“不过，我还是没有遇到合适的对象，工作忙耽误得比较厉害。这可能是最主要的原因。”

　　“嗯就是，你工作太忙了。你应该多抽出时间关注你自己。”胡雅婷肯定地答道。付志雄的脸色变化并没有引起胡雅婷的注意。此时，胡雅婷正在低着头责怪自己刚才说话太莽撞了。

　　“怎么还没上菜呢？饿死我啦。”马莉娜风风火火地跑着进来，她看见餐桌上空空如也。电视台的李主任、晁叔紧跟在她的身后，走了进来。

　　“啊呀，冤家，怎么才来，就等着你们来了呢。李主任、晁叔，快来这边。”胡雅婷笑着离开了座位，迎了过来：“这位是乔冠男，他们三位是他的朋友。”胡雅婷说着指了指乔冠男，乔冠男点头微笑示意。

　　“哎呀，雅婷，我是衷心地祝贺你，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李主任很实诚地道谢。

　　“谢谢李主任一直这么惦记着我的个人问题，现在我总算更踏实了。还有你，我的好姐妹。”胡雅婷拉着马莉娜的手。

　　“姐姐，衷心地祝福你，下了最后的决心。我想，你的选择应该是正确的。”马莉娜很认真地说。

　　“嗯……”胡雅婷紧紧握着马莉娜的手，嫣然一笑，饱含深情地望着马莉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唯有一个“嗯”字作为万能顶替词汇，可以回答马莉娜的十万个为什么。

　　“今天，咱们得好好喝一杯。为雅婷庆祝一下。”李主任对着马莉娜、晁叔笑呵呵地说着。

　　“是呀，今天的晚餐，特别的香，特别有意义。我建议咱们合一个影吧。”晁叔立刻说道。

　　“来，来，用我的手机，高清版的像素，保证您满意。”马莉娜急忙掏出自己的手机，这种事她一般喜欢冲在前边。

　　“好的，小青来给大家照一张吧。”胡雅婷招呼着站在门口的服务员小青。

　　“然后，催一下厨房，客人到齐了，上菜吧。”乔冠男补充道。

　　众人站齐后，小青拿着马莉娜的手机快速地摁了几下。

　　很快，那些穿着旱冰鞋的小帅哥们端着盘子飞也似地溜进了喜临门厅，齐刷刷地将菜品放在旋转的餐桌上，摆得满满的一桌，极为丰盛。众人端起了酒杯，为一对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新人送去了祝福。

　　“啪啪……”正待众人端起酒杯的时候，仇三儿领着两个跟班，披着一件风衣，一边拍着手一边走进了宴会厅内，双手抱拳笑着说道：“今天好热闹啊，自古初六多喜事。哈哈，乔兄，恭喜恭喜啊！”乔冠男看见仇三儿这种做派走进来，脸上被打部位一阵抽搐、一阵火热，眉头突然不自觉地皱了一下。这种场合，他不欢迎仇三儿这样的客人，但对方非常要热脸贴你这冷屁股，你能怎样？总不能因为他的出现坏了今天的气氛吧。另外，一看到仇三儿，他立刻想起了那个在东方夜总会偶遇的绝色女人邹杏雨，那天还因为自己多看了几眼邹杏雨跟仇三儿大打出手。今天，这个仇三儿竟然恬不知耻地过来道贺，令人可气又可恨。他心中立刻闪出几分不屑：“邹杏雨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他刚刚产生这种念头，立刻又删除了这种印象。因为胡雅婷就在他身旁，他不能明目张胆地将这种念头表现在言行中。

　　胡雅婷一看见仇三儿就有一种紧张的感觉，这种人分明就是来挑事儿的吧。她本来想站起来，却被乔冠男摁了一下肩膀，反倒坐下了。

　　“仇老板，谢过了。您来给我道贺，真是三生有幸。”乔冠男站了起来，对着迎面走来的仇三儿，定了定神：“不过，今天实在抱歉，饭桌就这么大，挤得满满的，已经没有多余的座位了……”说着，他指了指面前的餐桌，摆出一副逐客令的样子。显然，上次打架的事，他还没有释怀。

　　“奥，没事，没事，付兄也在啊，您坐您坐，”仇三儿扫了一下饭局上的众人，回头看到了付志雄，付志雄要站起来，被他摆手挡住。他双手插在胸间，“我呢，就是路过！正好看到你们的车在楼下停车场，稍一打听，得知乔兄今天办喜事。于是，过来——祝福一下。当然啦，更不能空手而来……一点心意。”仇三儿说完话，手指头一掐，发出“嘚”的一声，女服务员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特别大的蛋糕，蛋糕上方画着动画片美女与野兽的图样。不过，从颜色上看倒是很喜庆，奶油、果品带给人们口水感极强。

　　乔冠男猜不出仇三儿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拱手拒绝怕是影响心情，惹着了仇三儿的暴脾气，再打一架有点不体面。心中有一百个疑问，一千个讨嫌也不能表示出来。于是，他很高兴地伸手接过来：“多谢仇兄，来日方长，改天好好喝点！”

　　“够爽快，好的，乔兄，你们进行，我先告辞！”仇三儿阴险地笑了几声，扭身走出了房间。

　　“来，能来的皆是有缘人，咱们继续……”乔冠男看到仇三儿带来的冷场，马上继续今晚的主题。

　　随后，参加宴会的人，你三杯我五杯开始敬酒。大家都喝得很畅快。据说，欧阳侠的最高量是半斤，再多了就要耍酒疯了。上次在夜总会和仇三儿干架，多少都与他酒精刺激有关系。这一点，和他熟悉的乔冠男、付志雄、小A都很清楚。所以，当他喝足量后，乔冠男就没收了他的酒杯。这些人中，欧阳侠最服的也就数乔冠男了。

　　……这次会餐后没过多久，乔冠男就多次催促着两人将结婚证领了。

　　3月26日星期六，正是中国农历二月初六，万年历上认为这一天赶上三个“6”，是个非常吉利的日子。乔冠男和胡雅婷举行了婚礼。鉴于二人的年龄、本人意愿，一切从简，在老家旧房中举行了简单的婚姻仪式，只邀请了双方一部分亲友参加。这样的安排，也是胡雅婷的初衷。她不想将自己结婚的事情让太多的人知道，弄出一大堆花边新闻来，惹得父母兄弟不高兴。对乔冠男而言，他也不想搞得太大规模，防止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来砸场子。双方都换得一个各安其身、各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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