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牧羊犬.

erjian 39 0

郁闷!

  仅仅因为700马克,我就无法回到故乡,虽然我出生在中国,但我血管里涌动的,是纯正的德国血统。

  “我没有700马克!”

  月光透过树梢,在宽大的院子里投下了一个个鬼魅般的黑影;斑驳的墙面上,爬山虎努力向上伸展着它的触须,干嘛不用ctrl+↑啊!廉价的复合木地板和古老的房子并不和谐。月光照在我的新床上,灯火通明的浦东国际机场,俊江夫妇开始登机了,在航线的另一端,巴伐利亚的月光同样迷人吗?

  听得出来俊江夫妇在商量什么?偷听别人讲话是不礼貌的表现,只是声音随风而来,“还是去阿峰家,他的房子在郊区,还有一个大院子。”俊江太太的声音。“条件已经是最合适的一家了,去阿峰家。”还是俊江太太的声音。

  登机前,俊江会想到我吗?

  早餐是pedigree的脆香鸡肉,显然是对我的欢迎。

  巴赫D调双小提琴协奏曲里,阿峰端坐在幽深古老的大院里,空气中充满咖啡的香浓。不远处,荆江大堤随着江面的拓宽十分优雅地向北拐了一个弯,继续和长江并肩东行。大堤下茂密的白杨和水杉一直延伸到院子前面。

  高大参天的白杨,徐徐滑落的露珠,蜿蜒伸展的小道,我和阿峰自由地漫步在树林,清新的空气沁入心脾。我想我到了阿卡狄亚……

  阿峰换上深灰色的慢跑鞋,我兴奋地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很高兴我们有同样的生活习惯。目的地是江边一个小小的广场,早一点来甚至可以看到江畔的日出,但这里更多是被作为附近的居民聚会点和小道消息的集散地,阿峰每天都会把这里作为散步的折返点。一位警察先生正在值勤,胖胖的警察先生骄傲的挺着啤酒肚,我家乡的啤酒闻名于世,一年一度的慕尼黑啤酒节吸引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我的曾祖父曾多次担负啤酒节的保安工作,为了确保游客们在此安心地开怀畅饮,他的脚步遍布慕尼黑古老的街巷。

  “小偷,抓住他”,远处传来尖叫。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从人群中跑出,居然在警察眼皮底下作案,胖警察闻讯奋力追赶。但略显笨拙的它很难追上那个小滑头,而小偷看到它的窘境,脚步却是故意紧一阵慢一阵。

  哄笑的人群突然提高了尖叫的分贝。

  “哪个挡爷们的财路”,是几个凶神恶煞的年轻人,拿着明晃晃的钢管和尖刀冲了出来,小家伙也回过头,神气十足和他们汇合在一起。仅仅靠腰间手铐,威慑力十分有限,警察冲着步话机喊,“有恶徒袭警,请求支援”,然后慢慢地进行策略性后退。广场边的护杆挡住了它的去路,它奋力爬上栏杆,却又重重跌下。

  *此处为博登的想象

  它的腰围并没有超过2尺8寸,但一场悲剧眼看就要上演。

  “这里有不少老人和小孩,看好你的狗。”它对阿峰说。

  忘了介绍,我叫博登,今年两岁。俊江夫妇把我托付给阿峰,双双去了去了我的故乡。而我的祖父在上个世纪作为VA级牧羊犬从德意志联邦共和国来到遥远的中国。在这里,他的后辈们没能继承他昔日的荣光。仅管如此,我还是在牧羊犬协会注册,并拥有自己的专有耳号。

  “它可是纯种的德国牧羊犬,接受过严格的训练,很友好,决不会主动攻击人。”阿峰开始向那位悠闲地摇晃着警棍的警察先生介绍我了。

  阿峰毕业于一所著名大学的广告学专业,他的同学们大多在北京,上海发展,阿峰也供职于深圳的一家大型广告公司。两年来它对工作一直得心应手,它的能力也得到了老板的认可。

  但是今天,老板对面前这个怒气冲冲的年轻人感到很陌生,这是那个每次都能出色完成任务的小伙子吗?

  戚继光和倭寇头目举杯痛饮,尽释前嫌,民族英雄和海盗头子在甲板上开起了欢乐的party,水勇与贼众称兄道弟,勾肩搭背,亲密无间,好一派歌舞升平的大好景象。

  “这是一个好创意,最重要的是客户满意”,老板对阿峰同事做的这个某品牌白酒广告策划方案很满意。阿峰和老板激烈地争执了起来,老板拒绝阿峰的任何建议。

  “这是对民族精神的强奸!你心里还有没有广告道德!”阿峰摔门而出,留下了一脸惊诧的老板。此时他的同学们已经开始向奥美、盛世长城这样大公司挺进;或者投资创办自己的公司。他却出人意料地回到了家乡,那个长江边的城市。

  家乡的广告业似乎还处在初级阶段,三五成群,七八条枪,要点小聪明,找找老朋友,就能构成一个广告公司的全部。全市最大的一家广告公司也不过三十人,在这里阿峰很快就发现,关系和回扣两位优秀的业务经理几乎包揽了公司业务的全部。一个精明的业务员远远比一个专业的广告策划人员更受老板器重。老板凭着自己的聪明和悟性就可以创意广告,而参加过一些短期培训班,能比较熟练操作photoshop、pagemaker、3dmax软件的技工足以满足客户的需求。

  两个月后的一天,老板收到了公司有史以来的第一封辞职信。

  青山环抱的古城,烟雨朦胧的沱江,壁檐相接的吊脚楼,红砂石垒就城楼,青石板铺成小巷,古老的跳岩和虹桥,带着水气的空气让心情也变得滋润。中国最美的小城让沈从文先生常生活在凤凰过去留给他的印象里,也让阿峰沉浸在远离尘世的悠然中。

  我曾在同学录网站上看到过阿峰在凤凰的照片,它正倘佯在悠悠的沱江边,命名为“我在凤凰的幸福时光”。而在这不久后,另一张和丁丁的合影上传,“这才是我的幸福时光”。

  游客们汹涌而来,小城游人如织,踵趾相接。蜡染印花布包裹着LEVI'S、NIKE,古老的银饰映衬着一张张年青的脸,各种肤色各地乡音混杂在一起,沱江边上攒动的人头,小贩们阻住去路向你推销,孙大炮扎染店前一张张焦急的脸,争论不休的摄影发烧友,驴友漂亮的头布,夹在背包上的MP3播放器,刺眼的闪光灯,含着姜糖的红唇,租来的全铝凤冠,拎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脚步紧随的男友,高跟鞋叩击着青石板路,电喇叭刺破了古城的宁静。在熟悉的小菜馆,翠翠的微笑也有些僵硬,酸菜常有而鱼不复常有。

  山水相依,钟灵毓秀的小城凤凰,有风雨沧桑的古虹桥;有神秘莫测的奇梁石洞;有凄凉感伤的沈从文故居;还有最好的城市广告策划案例,“地作棋盘人为子,千年凤凰双雄战”的南长城世界围棋邀请赛。

  还有……

  阿峰回公司收拾东西,他发现的自己的办公桌仍然空着。黄金周的到来,让阿峰从远去的家园,梦里的故乡狼狈出逃。

  另一个发现是当月的工资一分不少。每次有客户到公司来,老板都会指着那张空着的办公桌说,这是我们公司的首席广告策划,著名大学的高材生,他郊区自己的工作室工作。对于全市最大规模的一家广告公司来说,老板更看重阿峰那张著名大学广告专业的文凭。在摸清老板的意图之后,阿峰提出了继续工作的条件,条件有些苛刻,但老板没有犹豫。

  现在阿峰只需要每周一到公司报到,拿点材料,回去做一两个方案,即使有比较急的案子,传真和E-mail联系起来也很方便。工作很轻松,收入在公司里也算高的,虽然无法和以前相比,但阿峰很满意这种闲适的生活。

  潮湿的雾霭从长江及周遭的湿地中朦胧地升起来,不一会儿就弥漫了幽暗的原野。田野,树林,河流,湖泊,道路,大堤,一切还在朦胧中沉睡,我静静地趴在台阶上,这是我一天中思绪最清晰的时候,我喜欢享受这样的清晨。

  喜鹊太太又开始喋喋不休地骂起喜鹊先生来,“我怎么这么悖时,嫁给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悖时?!

  后院几棵巨大的梧桐树没能引来金凤凰,虽然我在树下做过属地标记,喜鹊夫妇仍然把这里当成了他们的活动平台。他们的对骂常常会打破这里的宁静,要不改天让Tom把喜鹊夫妇设在屋檐下的家给换个地方。一想到喜鹊夫妇赤裸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样子,我却有些不忍心了。

  “再一次提醒你,我叫李桂香”,她生气了。

  李桂香的身上没有一点TOM的影子,她很敬业,把家里,谷仓的老鼠抓得干干净净。如果社区评选年度十佳工作者,她至少应该得到提名。然而她面临的却是下岗的压力,于是不得不常来阿峰的院子,为了找只老鼠回去交差。它也是唯一一个不经过阿峰同意可以进入院子的客人。

  “博登,自己去玩吧!”阿峰拉开院门,敷衍今天的晨炼,它拖着一双拖鞋,一点也不顾我的感受。

  今天是星期六,阿峰精心打扮了一番,远远比周一去公司时细致。歌声飘向了院外,穿过树林,越过大堤,汇入长江,如果食物充足,它一定能逆流而上,成功翻越三峡大坝。空气中古龙水的味道,引起了附近三县两区蜜蜂的骚乱。

  喜鹊的叫声对它来说特别悦耳,显然喜鹊太太恶毒的咒骂和丁丁的到来这两件从现象到实质都没有任何联系的事情被阿峰联系了起来。

  七位兄弟在屏幕上卖力地跑着,看得出来他们一个个保养得很好,高大威猛,毛色光亮,或奋力跃起叼起熊熊燃烧的火把,或在草原上疾奔,追随英俊的男主角。

  这可真是份不错的工作。

  “七匹狼”

  “狼?!”

  我吓了一跳,这是多么明显的错误啊!与我们牧羊犬家族一贯严谨的工作作风相去甚远,真为我的兄弟们脸红,于是把树林里一根不小心被风吹落的干枯树枝假想成入侵的敌人,急急地冲了出去。

  茂密的树林足以挡住大堤上传来的任何声响,于是万般孤寂,宁静,乃至寂静,如山野隐居之地。我撇开大路,一头钻进了林间小道,五分钟就来到江边广场。

  广场边角,几只久未相见的小狗重逢了,他们十分亲热地嗅着对方。体味可是我们进行交流的重要手段,身体腺体的分泌物在脸部、肛门和尾巴附近的气味最重。当遇到不认识的犬时,我们通过嗅体味来检查对方。我坚持认为,作为交流的手段,大可放弃肛门而选择脸部,而且这样能……“帅哥!”一只博美跑了过来,水灵灵的大眼睛,松软华丽的背毛,干干净净,脚步轻盈,当她跑到我身后时,我夹紧了尾巴。

  俊江在电子邮件里说,在德国,他发现更受欢迎的是像我这种中型犬,其实我们最初是准备带博登来德国的。只是因为海关和检疫部门的手续很繁琐,只好放弃。

  于是我终于可以回到了迷人的故乡,雄伟的阿尔卑斯山,月光下闪闪发光的雪顶;雾霭笼罩的森林,枝叶繁茂,郁郁葱葱;烟波浩淼的博登湖,山青水秀、气候怡人,我的名字就来自于此。广阔的大平原以及葡萄长藤覆盖下的丘陵,布满了一眼望不到头的葡萄架,整个空气中都弥散着诱人的葡萄清香,一串串芳香扑鼻的葡萄,闪着晶莹的亮光。用舌头品尝高脚杯里葡萄酒可真是件难事,俊江扔给我一颗葡萄,我轻轻一咬,蜜汁浸齿,香溢舌间。慕尼黑老城独有的古朴风情,古老的教堂、王宫、市政厅……珍珠般散落在城市中心地带,富丽堂皇而雍容大气。曾祖父就曾生活和工作在这座城市,我努力回忆起母亲讲述的故事,和俊江夫妇一起用脚步丈量着这座城市。

  一大袋脆香鸡肉从公交车上下来了,提着它的是一只修长而白皙的手,很高兴这只手属于丁丁。

  “博登是纯种的德国牧羊犬,你看它多聪明,到车站来接我们了”。丁丁在向同来的那位尊敬的女士介绍我,这话可比脆香鸡肉受用。只是作为一只接受过严格训练的德国牧羊犬,总不至于在两位女士脚下撒娇吧。

  我耳朵后贴,腿部动作更加舒展了。

  我微微坚起耳朵,很快就判断出声响来自南边的树林,那里人影闪动,还有头灯发出微弱的光,嘈杂的脚步渐渐往院子这边来了。“什么人?”我冲到院子门口。

  “我们是来露营的,可是又怕大堤边不安全,所以想在离您家近一点的地方宿营,没想到您家里有狗。”黑影冲院子喊。

  “露营!”阿峰拉开房门,走了出来。

  我们出来踏青,在大堤下野餐,然后来这里宿营,是想在有人家的地方安全一些,几个年轻人小心地回答着阿峰的提问,低眉顺眼,不时更小心地看看站在阿峰身后的我。我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谁说那句话来着,明明是“人仗…”嘿嘿!

  “美人独立何所似,白玉芙蓉秋水中”,虽然阿峰的声音小到几乎成了腹语,但还是被我听到了。

  没关系,进来喝杯热茶吧,阿峰热情地招呼,“我怕狗,”这时我看到了躲在阿峰的身后的丁丁,“没事,它很友好。”

  “过来,博登,”我对这几位不速之客的戒心并没有消除,我感兴趣的只是丁丁裙边细致的刺绣。俊江家复古风格的意大利浅色蕾丝餐巾和丁丁裙边的装饰似乎出自同门,阿峰在那张樱桃木餐桌边接受过盛情款待。阿峰眼里的亮光把我从对烤肉的回忆中拽了回来,我只好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舔那只柔软却冰冷的小手。有一点需要说明的是,它刺耳的尖叫让我很难受。

  我想不出意外的话,丁丁会从今晚起成为这里的客人。               

  “这是我的同事小俊,她不相信这里居住着一位现代隐士,所以一定要来看看”丁丁向阿峰介绍它的朋友。

  “那里是什么隐士,三天不去超市,就弹尽粮绝了”,阿峰笑笑说。

  院子里的两棵高大的冬青记录着阿峰家族的历史,我们家数代经营制香作坊,两棵冬青默默矗立在这里,见证着家族的兴衰荣辱。祖辈移来这两棵树,是取其四季常青之意,希望家族能在这里顽强地繁衍生息。到我曾祖父那辈,作坊发展到了长短工三四十人的规模。产品行销荆州,宜昌等地,攒下了一份不小的家产。民国十一年拆掉旧宅,在原地建成这栋老宅时,两棵冬青就已过百年。

  我看到丁丁认真地听着。

  “很快,”阿峰顿了顿,童年对评书的记忆,使他对节奏的掌握很好,丁丁和小俊向它投去更加关注的目光。

  我们家被土匪盯上了,我爷爷十岁那年被绑票,散去了大半家产才把爷爷赎回来。到爷爷掌柜时,不太会经营,作坊的经营每况愈下,而给曾祖母做寿要讲排场,又卖掉了家里的二十担田,解放时就剩下这座空空的院落和两棵冬青树。

  丁丁听得很入神,半晌才说了一句,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你们家现在岂不是百年品牌,“中华老字号”。

  哪里,这到也省去了被无产阶级铁拳打倒,再踩上一只脚的尴尬。要不然被划成工商业兼地主成份的父辈们能这出么多教师和干部。

  现在是法兰克福时间早上9点,俊江夫妇应该在修剪院子里的草坪了,按中国式的审美标准,我的身材还不够高大,但这并没有影响到我在俊江家的地位。那场并不民主的家庭会议改变了我的生活,俊江写给阿峰这封信的目的也许是为了让阿峰对我好一点。不过我已经开始熟悉而且喜欢上了这个宽大院落里的一切,我想阿峰也很高兴和我一起生活。

  思绪夹杂在烤鸡翅的香味中随风飘散,晚餐时间到了。

  冬青树下摆开了烤炉,牛肉,鸡翅、羊肉串、还有火腿在明亮的炉火上兴奋地发出吱吱的叫声,桌上摆着吐司,蛋糕,巧克力,苹果,葡萄,草莓,圣女果和橙汁,甚至还有一支红酒。这些无孔不入的香味渗透到了前院的每一个角落,想到马上就开始的饕餮大餐,我有些按捺不住了。只是阿峰还没有邀我进餐,为了不至于在客人面前失态,我还是到后院去转转,也许TOM,不,是李桂香,正潜伏在哪棵树下,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的猎物。

  汉莎航空公司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宽体客机和最迷人的空中小姐,但我不大可能穿上一件“无人陪同”的T恤去德国了。

  丁丁很神秘地拿出了一样东西,我的新玩具?我好奇地回过头。

  是丁丁的一个朋友去蒙古国旅游时带给它的礼物——“上帝之鞭”。在十三世纪的历史上,蒙古汗国的军队铁骑横扫,蒙古大军潮水般涌入中亚,西亚及欧洲的四十多个国家在其铁蹄下残破,建立了横跨欧亚的蒙古大帝国。罗马教皇惊呼,这是上帝的惩罚之鞭,在“上帝之鞭”的抽打下,整个欧洲都在颤栗。

  这不过是一柄牛皮编织的普通马鞭,一个旅游纪念品嘛,我兴趣全无。

  夜色使我莫名的兴奋,我们在一个小岛上,夜色里的山峰撕去雾的面罩,闪烁着峥嵘本相。船家张成“O”型的嘴,它肯定没见到阿峰登山包里的TOREAD双人幻影居。小岛的另一端,阿峰应该在教丁丁看手持GPRS上的参数吧。我潜伏在丛林中,身体贴着草地慢慢地移动,想像着灌木丛里隐藏着的强大对手,然后猛地跃起,却只惊起了一两只正在休憩的飞虫。

  丁丁和阿峰依偎在一起,当她还是个小女孩时,常常梦想有一名英俊的侠客骑着白色的骏马,带她一起纵情山水,浪迹天涯。

  我想起了一个住宅小区的广告。当然,我认为在此不合时宜地说出来,只会破坏这甜蜜浪漫的气氛。不好意思,我又在谈广告了,谁让阿峰是我的主人呢。

  “我不做总统,也不做广告人,我要做那个侠客,我会带着你游遍祖国的大好河山,我们自己开车,每天早上醒来就出发,永远没有终点。”阿峰的眼睛闪着亮光。还有我呢!我呜咽着,难道我又要去找一个新的主人?“对,我们还要带上博登”,总算没忘了我,如果我的身体上有汗腺的话,肯定会惊出一身冷汗。

  云层虽然很厚,却挡不住月亮的笑脸,还有因爱情更加灿烂的星星。既使没有夜的作祟,空气依然暧昧。秋夜将使我陶醉,如果没有帐蓬里不时传出的动响的话。

  一对古代侠客装扮的情侣骑着驴(一只不知从哪找来的比罗西纳特还瘦小的所谓的马)在寻找梦里家园,背景音乐居然还是《沧海一声笑》。男侠客满脸青春痘,女侠则是一脸横肉,最后它们在那个小区门前驻足。侠女微笑点头,却不知是找到了长生长乐之居,还是为人肉包子选好了店址。不知导演听到我的话会不会昏倒,但作为一条诚实的狗,说它们骑的是驴会更贴切一些。导演更担心的事也应该是如何面对动物保护协会虐待动物的指责。

  “愚小小”的头像欢快地跃动。

  “^OO^,好!”

  “偶现在用‘硕士伦’了”

  “听说你日子挺悠闲的”

  “闲是比较闲,悠就说不上了。”

  “学姐,老板不在?”

  “衰!我的六个方案都被客户否定了。”

  “啥广告?”

  “国产鸡精,影视和平面都泛滥了。我现在已经是搜肠刮肚,绞尽脑汁了。”

  “鸡精?等等……”

  阿峰翻开桌边的记事本,饥饿引起胃神经剧烈胫挛,冰箱里只剩下狗食,博登在一边虎视眈眈。于是到厨房,找到一碗浓浓的肉汤,这汤浓得哟,如果在长江大学的食堂里加水冲淡的话,最低估计也可以供应两百个学生的营养午餐。我的LG微波炉不是关云长行军锅,指针却死死钉在3分钟上一动不动,它也是三天三夜不沸?

  正准备一气喝个精光,博登不知怎么叫了起来,是不是闻到香味也来讨要,出门看个究竟,却是庄生晓梦迷蝴蝶。于是冲窗外的博登叫了一声“安静”,睡意仍是蒙蒙,更牵挂着梦里的那碗浓汤,于是挣扎着回到梦境,看到的却是丁丁拿着那只空碗,笑声银铃般在空寂的院子里回荡,“味道好极了!”

  醒来已是满头大汗,屋外已经黑了下来,我躺在床上,那笑声仍在心头萦绕,于是给丁丁电话。话筒里丁丁的笑声远没有梦境清脆,甚至无法还原生活真实。其实这家通信公司已经很诚信了,他们的形象代言人叫什么?那个歌星整天一张稚气的脸渗透进矿层岩爷爷种的樟我躲在屋檐却一直想抽著烟说唐朝陆羽写三卷那天阅字典查什么在海面知道时间兵器最喜欢刚河南嵩山跟武当双心自在干什么沉丹田手记左钩拳右钩句惹我的人重演一根未来难预测坚持当下的选择在我地盘我的节奏在招原则培养一种独特观念不他全度扩张地盘到鸽子占关于一种动感带的交通号志到底离我有几公尺我说老师我的耳朵是不是真的不济事,总之是含混其词,模糊不清,和GSM网络的音质一脉相承,让我怎么听你的。

  这段记录很快成为乐乐鸡精电视广告片的方案:

  (画面)漂亮女友在厨房忙碌,挥汗如雨。

  (画外音)以上选乌鸡,辅以阳朴之姜,招摇之桂,越骆之菌,檀鲔之醢,大厦之盐,宰揭之露,长泽之卵,武火烧沸,再以文火熬七七四十九个小时。

  (画面)女友尝汤,微微皱眉,还差一点。

  思考ing

  一道智慧的闪电,“知道了”…

  …手机响,美梦中惊醒,扔开手机的。回到梦中,见男友手持汤勺敲击汤碗,(夸张地)大叫“太好喝了”。

  气极而醒,见男友依偎在肩头,脸上还挂着幸福的笑,于是狠狠一脚。

  字幕出企业LOGO和广告语“乐乐鸡精,一点不差!”

  (画面)男友从床下起身,挠头,作莫名其妙状。

  眼看就要进入11月了,天气还热得要命,我不得不躲在荷花池旁的树荫下,吐出长长的舌头。这样的天气,TOM一定对着空调的送风口懒懒地趴在地板上。最后一次看到她白色尾梢在俊江家墙头舞蹈,已经是在一年前了。不知道演技派的她还会不会趴在打碎的花瓶边,一边摆弄她的尾巴一边轻言曼语,满脸无辜的表情。

  有陌生人的气味,我抬起头,深情的目光混合着香喷喷的牛肉包同时滚到我面前,一双眼睛默默地注视着我,满怀期待,仿佛孩子隔着玻璃橱窗看到“巨无霸”汉堡的精美招贴。

  根据我的目测,趴上在铁门外张望的它左大腿脂肪含量低,韧性也不错,如果不是在一万五千年前我的祖先在被驯化后就已经不再吃人肉的话,那部位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它仍在痴痴的等,考虑到它伸长脖子的姿势很难受,我叼起了肉包。

  阿峰的表姐从屋子里出来,我扔下了肉包。那双眼睛变得不再深情,怨恨的目光如子弹穿过树梢,击中厚重木门,发出沉闷的声响。

  看着它远去的身影,我想告诉它,在世界没到回到创世第一天那么纯洁前,我还没有足够的准备成为第二个圣巴多罗美。

  进入它视线的应该是一位忠诚、友好、成熟、稳健、自信的绅士,它看到的为什么只有狗皮背心和狗肉火锅呢?

  大路上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是阿峰!我扑到院门口。

  “是它!”我听到他那略显沉重的呼吸和熟悉的气味。它不是下星期才会回来吗?我兴奋地叫了起来。阿峰很费力地打开院门,因为我挤着院门,我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兴奋地在它的腿边擦来擦去。“博登,别闹,”它轻轻地推开我,走进屋子。

  “博登,飞黄腾达的路上,一定要散落着友谊的碎片吗?”这可真是个难题,我仰望深邃的夜空,希望它能给我一点启示,星空灿烂如故,只是不肯给我那怕是那么一点点的暗示。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唯一可以回答阿峰的是,上海的十一月,不会有飘落的雪花。

  对工作阿峰有一个原则,不为日本产品做策划,在日资如幽灵般游离在中国大地,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视日本产品为新生活标杆的今天,很少有老板傻到能答应这样的条件,但这是阿峰留在公司的唯一条件。“这是狭隘的民族主义! ”丁丁不止一次这样对阿峰说,它想要一台超薄DV很久了,只可惜目前的数码摄像机市场日本产品一枝独秀。

  曾祖母掂着小脚在冬青树下走来走去,用真丝手帕拭去曾祖父额头的汗珠,院子里弥漫着香料味道,后院的工人正在说着粗俗的笑话。(*此处是博登的想像)同样是阳光明媚的午后,冬青树下,阿峰在用麻石小手磨研磨丁丁邮购的咖啡豆。在绿树掩映的窗口,丁丁专注的看着在冬青树下的阿峰。

  “哇!我在你的衣柜里发现了一套阿曼尼,怎么没见你穿过?”

  这是我有第一份工作时姐姐送我的礼物,门房老大爷才不管你什么阿曼尼,除了老板,西装革履一律被视为保险推销员拒之门外。

  “保险推销员”,我警觉地抬起头,还好我没有见到那个令人讨厌的身影。

  “凭此短信您将获得我免费提供

  纯味咖啡滴滴香浓意犹未尽

  昭君故里秭归脐橙绿色食品

  砂锅鱼头菜热汤鲜鱼香浓郁

  牛婆蹄膀美容养颜丁丁最爱

  本短信转发无效。”

  发完短信,阿峰斜躺在大堤的草地上。枯黄的野草像一条大毡毯,暖暖的阳光照得我们浑身舒畅。我认真地啃着阿峰的脚踝,仔细研究这个部位的骨骼结构,只有在狗毛弄痒它时,它才会动一动腿。在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公交车站台,看到丁丁的身影。丁丁在下车后,也会微笑着向这边张望。这时候,我总会跑在阿峰前面,我知道,丁丁手里常常会有“德芙”诱人的味道。

  周末,丁丁一定会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在那个绿树掩映的窗口,准备好咖啡或者是立顿红茶,还有舒服,慵懒的爵士乐。这是上海下午茶时间,我们开始享用这美好时光吧,丁丁着重了语气中的“上海”。我很高兴在这样的下午,看着眼前这对恋人在窗前卿卿我我,虽然“好客来”3号桌边的油画最精美,牛排也过得去。

  新天地,逸飞之家,F1赛车场,星巴克一直满座。在地铁站,阿峰看到了自己创意的广告。广告制作很精美,美女的小眼睛笑起来一轮弯月,像丁丁,美中不足的是广告结尾出现的企业标识是一家日本企业。

  火车出站的一刹那,阿峰看到了空中飘落的雪花,还有刺骨的冷,这种冷比寒风冷雨更让人难忘。

  MU4531航班上,丁丁说不出的兴奋,“阿峰,我有私奔的感觉”,虹口体育场的大雨没能浇灭它们的激情。丁丁和阿峰拥在一起,一起唱,回忆还没变黑白,已经置身事外。承诺不曾说出来,关系已不再,眼泪还没掉下来,已经忘记感慨。卓文君和司马相如带着它们的理想和爱情,在荒野里飞奔时,是同样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吗?

  丁丁的公司有一个重要的活动,这样它必须在周六回来。它们行程安排如下:21号下午从三峡机场出发,赶上晚上7点30分的“菲比寻常”王菲2004上海演唱会,22号晚上6点前赶回来。虽然阿峰已经不再是疯狂的Fans,但因为王菲,因为丁丁,因为“空中飞人”的刺激。

  丁丁问,为什么对于上海来说,每一次我们都只是一个匆匆过客。我不要做侠客,我也不要浪迹天涯,我们来上海吧!林姐说过,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在上海立足。

  为什么一定要去上海呢?上海没有宽大的院落,没有家门前的长江,没有梧桐树下的秋千,没有也没有李桂香,更没有午后的悠闲。

  阿峰的父母在几年前买回了老房子,修整一番后准备在这里安度晚年,但女儿把他们接到武汉去照看外孙。随着城区的改造,阿峰父母在市区的一楼已经成了门面房。每个季末,阿峰都能从商户手里接过一叠租金。

  虽然每次我们的目的地都是电力局,可13路总会在国家电力公司门前扔下我们。今天我们要去收租金,然后去丁丁的公司,和它一起去采购周六定向穿越白马溪峡谷的装备。

  师傅,对不起。根据市政府的相关规定,狗不能坐车,司机很有礼貌的说。可我分明看到了一位尊敬的太太怀里抱着一只拥有六十四分之一京巴血统的小狗。

  女士们先生们,请原谅,我可不是故意把话说得这么拗口,只是作为一个有休养的绅士,我不能在公共场合说别人是“杂种”,仅管你无法否认这是个事实。

  越野车呼啸而去,一只白色的拉布拉多犬从后座伸出头,金属质地的狗牌和车身上的耀眼的Police标志交相辉映,透着官家的威严。看到我,他兴奋地叫了一声。

  在这里遇到优良的同类,我一反常态,兴奋地对着他叫了起来,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我可不是去给阿峰充当打手的,那个商户每季末都按合约交清租金。

  “陆风!博登。”

  我要有一辆黄色的敞蓬陆风,博登,你喜欢黄色吗?

  大哥,我是色盲啊,我敷衍了一声。

  “其实上海也好,小城也罢,关键在于你能不能用发现的目光,去发现生活之美,能不能用良好的心态去享受生活,我们现在并感觉不到经济的压力,我们可以尽情享受生活……”阿峰以书信的方式很认真地回答了丁丁的问题,他喜欢这种古典而浪漫的方式。

  我呆呆地看着阿峰,它在书桌边认真地写着信,会不会让我去送信呢?我很乐意接受这个任务,哪怕和那只最懒最笨最无赖的加菲猫狭路相逢,只是对于乘客来说,在狭窄的车厢里,和身边一只吐着长长舌头的德国牧羊犬分享公交车厢里浑浊的空气,是需要何等的勇气。

  阿峰的目光渐渐移到了“上帝之鞭”上,它被挂在阿峰的书房里,并没有带给我们远古的气息,鞭梢却执拗地向北指去。这间书房,我也只是在阿峰十分高兴的时候才能进书房溜达溜达。

  大堤上的羊群,像在浸泡在杯中的白菊,盛开在大堤边,我是不是曾在草原上为我的主人管理着一群绵羊。我已经记不清楚在那里?我的记忆有些模糊,我坐在荆江大堤边,面对滔滔江水,努力地回忆着。是在成都的训练中心?俊江夫妇家的小院里?在那里我并没有见过一只真正的羊。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平骑卷平风。”阿峰激动地说:“多想回到那铁马金戈的年代,我要一匹好马,一柄快刀,一只狗,带上红颜知己,去看大漠孤烟,残阳如血。

  当然现在同样能实现我的愿望,我要一辆野性十足的SUV,带上“上帝之鞭”,带上丁丁,博登。我们去奎屯山,去大草原,然后挥鞭西进。”听到阿峰的话了吗?我爱我的主人,我为它感到骄傲。

  “为什么不是精致,灵动的POLO?也可以是浓郁法兰西色彩的毕加索啊,我们还有很多选择啊。”

  天啦,关于汽车的话题又要开始了,我赶紧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其实丁丁根本没有必要担心以后,等我们周游全国归来,生活会同样悠闲。它们还可以把自己的经历写成一本书,也可以考虑经营一家户外用品的专营店,而这辆记载着荣誉和梦想的陆风自然是停在店门口,作为最好的户外广告。

  女人真是奇怪……

  一辆的簇新的越野车在我身边停了下来,它甚至还没来得及拥自己的耳号,驾驶室里,坐着我的主人,我的朋友,那个边拉赫式的骑士。

  Come on!

  LAND WIND线条硬朗,前后轮拱充满肌肉感,配搭上合金轮圈的宽大轮胎,好一副纯种越野车的强悍风格,即使它静静地趴在院子里,也像一头沉睡的猛兽,散发出不可抗拒的威慑力。

  它来以后,每晚我都会多巡逻几次,我感到了更重的责任感。

  当它驾驭在丁丁纤细白晰的小手中,场景更诱人,美女与野兽,阴柔与阳刚,曼妙与激情的双重渗透。

  *此处为博登的想象

  最特别的是后座的敞蓬,我二十周时就不得不在俊江帕杰罗那狭窄而压抑的后座中体味晕车的滋味。现在让我跃上后座吧,我清晰地看到了内蓬上的那柄“上帝之鞭”,它昂着头向北。我能呼吸最自由的空气,把前爪搁上车顶,听着发动机的咆哮,一股狂野豪情油然而生。什么时间才能开始那无尽的旅途。

  “他踩下油门,汽车稳稳地前进了。

  只有出发,没有结束的生活开始了吗?

  奇怪的是在驾驶室的副座,我没能看到丁丁。直到有一天,阿峰在街边呼啸而过,透过国家电力公司的欧式铁艺栏杆,我看到了再一次看到了丁丁。

  它正迎着初升的太阳,从容不迫地登上高高的台阶。一身合体的职业女装,柔软灵活的腰肢,阳光洒在它充满微笑的脸上,意气风发。那个一袭白衣,在月色下楚楚动人,躲在阿峰身后,娇羞地说着“我怕狗”的丁丁;依偎在阿峰胸口,做着流浪梦的丁丁;和阿峰一起相拥站在虹口体育场的雨水里,流着泪水,想像爱情的丁丁,远远没有这张脸生动。

  阿峰开着全城唯一的一辆敞蓬陆风,我也是唯一一只要学会在汽车上生活的狗。也许丁丁没有看到阿峰,但它应该会看到我探出的头。不知它是否记得因为阿峰赶工,我陪它坐上13路公交,又穿过黑漆漆的小巷,喝退两只不怀好意的野狗,送它回家的那个夜晚。

  阿峰已经很久没有带我去城墙边了,关于母亲破碎的回忆无法将中世纪的城堡在脑海中还原。走在斑驳的古城门下,远处传来一阵悲壮的军号,在整个欧洲都处于动荡中的十三世纪,日耳曼民族在哪里。微风夹杂着护城河水的腥臭拂来,更加深了血雨腥风的感觉。

  丁丁没有在上海找工作,它要做新娘了,新郎是市委一个年轻的副处长。11月的一个周末,丁丁第三次去了上海,它在只那里呆了三天。也许对于上海来说,它永远都只能是一个过客。

  “我不在家,就在星巴克,不在星巴克,就在去星巴克的路上。”在同学四人合租的狭小的二居室,面对比它家保姆房还小的房间,丁丁打消了找工作的念头。这就是同学眼里的上海,那个美丽的世界吗?透过星巴克的玻璃往外望去,看不到令人迷醉的南京路,却只有丁丁和阿峰站在城墙上看晨曦落霞。

  “丁丁给我看过你写给她的信,其实你说得很对,不要把简单的快乐建立在增加物质财富的基础上,在积累精神财富的过程中同样能体会快乐的滋味,我们没有必要在自己设定的压力下拼命工作。”

  小俊的到访让阿峰有些意外,荷花池边,它们相对无语,小俊伸出了手,看得出来它很想握住阿峰的手,但最终还是落上了我的头上。

  “王菲的歌真是令人伤感,虽然它是华语歌坛上少有的几个值得听听的歌手。”

  阿峰和丁丁把我抱了起来,它们的孩子静静的跟在后面,我们穿越那熟悉的树林,走过窄窄的小道,来到荆江大堤边。酢浆草花和鲜嫩的小草编织的漂亮地毯铺满了大堤两侧,不远处的水牛正安详的吃着草,牛背鹭在它肩头欢快的起舞。在我身后,金黄的油菜花在江汉平原肥沃的土地上绽放着。在这里,我度过了十一年平静而快乐的生活。我感到自己的生命即将结束,但我仍是那样热爱生活,热爱这里的一切。我安静地躺在酢浆草上,我还想最后再看看那些花朵,白杨,蜿蜒前行的大堤和永不停歇的江水……

  *此处为博登的梦境

  “有情况”,我的耳朵竖了起来,两只幽幽的眼睛正向这边移动。

  两张严肃的面孔出现在院门,在这一男一女两个警察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笑容。它们无视阿峰手里挥舞的经过国际牧羊犬协会认证的血统证明书,“我们是治安大队的,请出示你的《犬类准养证》和《家犬防疫证》”。

  它可是“维克多”的孙子。

  哦!那和我们队的威威还是亲戚呢?也许是因为爷爷的盛名,也许是因为我正使劲地冲它们笑着,它们的脸色缓和了一点,但微笑转瞬即逝,复又恢复国家机器的威严。那请你在一周内办齐两证,我们将再次检查。

  *此处回到白天的记忆

  “七匹狼”的广告的男主角已经变成了由来自阿拉斯加的雪狼兄弟,不过那也许是我们家族活泼外向的“哈士奇”,没有嗅觉的帮助,我根本无法辨断在屏幕上跃动的身影师出何门。有前科的大妈级女演员在屏幕上幻化出二八身姿,也只是作为茶前饭后的谈资,但已失去新闻价值。

  那绿眼睛的主人,一只真正的狼出现在我的视野里,这是一只冷峻的狼,只是长相与电视上的明星们相去甚远。长期的营养不良使她很有骨感,平翘的尾巴像出鞘的军刀闪着寒光,如果用钢锥形容它的目光,那她的目光应该再妩媚柔和一些。远古的遗传基因清晰地传递给我这样的信息:我们是亲戚。最新的进展表明,她正试图进入院子。

  “站住! ”

[中篇]牧羊犬.

  我是荒原上的孤狼,命中注定我将处于孤独,荒凉与寂寞中,我学会了忍耐,我盘踞荒原一角,养精蓄锐,屏息以待,终于有一刻激情与体能会全面爆发,支持我那勇猛一击。

  得得得,别穷酸了,我打断了她的话,下面该是,“我,一生都在朝着高处攀登,不为虚幻的显赫和荣耀,只因那里没有同类的倾轧,更少天灾的侵害。我必须保持高昂的热情,不惜忍辱负重,当我置身于群山之巅面对天高地阔,谁能看见我狰狞的微笑?”

  我可不想和她对切口,只是这该死网络。

  能让我进来吃点东西,或者干脆我们一起尝尝鲜?她关切地问,你家主人胖吗。

  我可是接受过严格训练的牧羊犬,我有优良的血统,我的祖父是VA级犬,我不会背叛我的主人,我的朋友,它会带上“上帝之鞭”,和我一起纵情山水。

  什么“上帝之鞭”,狗屁!不不,她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的祖先当年还曾追随过成吉思汗的孙子,蒙古第三代大汗蒙哥率领的铁骑军。当年他们以狂飙之势横扫欧亚大陆,所到之处无不望风披靡。

  我的祖先可是亲眼目暏“上帝之鞭”最后的故事,灰灰顿了一下。

  正当它挟破欧亚四十国之势,调兵谴将,欲一举灭亡南宋,一统中原时,西进的军队在巴蜀受阻,损兵折将。大怒中的蒙哥亲率精骑四万,御驾亲征,兵临钓鱼城下。硬攻四个月,竟攻不破小小一个钓鱼城,总元帅汪田哥反被击毙。恼羞成怒的蒙哥亲自指挥攻打钓鱼城。交战中,蒙哥中箭,只好下令撤退。退守温泉寺疗伤。因伤势严重,最终在温泉寺冰冷的禅房中告别了这个世界。

  “上帝之鞭”已折于钓鱼城下!灰灰仰望望西南,若有所思。

  人类自己肆意泛交,生产出多少混血儿,却让你们近亲交配,以保持品种的纯正。你没发现和父辈们比你们的智商越来越低吗?

  这所谓的托付,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抛弃吗?

  灰灰的话和她的眼神一样咄咄逼人。

  “我想我有权选择沉默。”

  刚才不用你打断我也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了,我从小生活在戈壁滩上,一天晚上看到有人宿营,准备去那儿捞点残羹剩饭。我走到帐蓬边上,听到的正是这段话,我走到正在动情朗诵的它面前,它并没有问我,“你对散文也感兴趣吗?”而是拿起了它的猎枪。我就这样糊里糊涂进了铁笼,在动物园里,我成了满足人们好奇心的玩具,隔壁的虎哥每星期还能吃到两只半死不活的鸡,我得到的却只有剩饭,我曾咆哮着向园长投诉,但无济于事。我只好找了个机会溜了出来,戈壁滩上寻找我的身影还没有停止,街道上又布满仓促的脚步。

  灰灰大口吞吃着食盆里的鸡肉拌面,“我的肚皮都贴上脊梁了,不过找我的人应该更饿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灰灰已经溜了进来。我咧着牙,“我警告你,快出去!”

  “别那么小气”,灰灰笑着退了出去。

  “生活就像强奸,如果你不想反抗,就要学会享受。”这是我给你的忠告。灰灰抽身离开。

  我明白,刚刚我选择了克制而不是进攻,不仅仅是出于对女士的尊重,如果真的动起手来,我并没有获胜的把握。我接受训练只是为了更好的工作,而她在荒原所学的一切,是为了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生存。

  我背部浓密的黑毛就像一件合身的黑色礼服,这让我看起来像中世纪的绅士。我有专用食盆,每周去武商量贩店采购食物;从不在餐桌边乞讨,周三和周五吃阿峰买给我的美国大骨牛奶钙;时刻注意梳理自已的毛皮以保持形像,每周用清爽除虫香波洗澡;清晨,我和阿峰一起在林间散步,享受美好一天的开始,没有牵引带我也会寸步不离紧跟在阿峰身边;我对女士彬彬有礼,可以原谅那些小狗无知的挑衅,荣忍无礼的小孩拉着我的尾巴当玩具;完全服从阿峰的指令,从不放松警惕,认真守护着这个院落的一草一木。

  想到刚才做的梦,我感到不可思议,我无法原谅自己居然在执行任务时睡觉。难道我真该考虑一下和她去流浪吗?那明天晚报的标题会是“与狼共舞,方显英雄本色――德国牧羊犬回归自然之旅昨晚启程”还是“新新鸳鸯蝴蝶亡命天涯――荆江大堤奏响爱情狂想曲”。

  荆江大堤北坡的草地上一地晶莹,雨水一落下来,枯草就被北风吹成了统一的发型。它们给冬日里的江汉平原添上一条大围巾。俊江已经在尼古拉年集上采购了鲤鱼和肥鹅吧,可不要忘了给邻居们送上亲手做的圣饼。上帝的树林里留下了薄薄的一层雪花,那是留给阿峰和丁丁的圣诞礼物,它们约好了要在雪地上撒野的。

  在圣诞夜的子夜时分,教堂正在举行隆重庄严的“子夜弥撒”,人们高唱圣歌,庆祝耶酥的降生和圣诞节的来临。厨房里飘出鲤鱼和烤鹅的香味。

  明晚就是平安夜,阿峰坐在电脑桌前,,Realplayer里是朴树的《生如夏花》,QQ上人头跃动,紫茵儿说,郁闷!煤也涨价了。

  明亮的炉火映衬在它年轻的脸上,它正专心地把玩着手中的咖啡杯。丁丁把圣诞帽俏皮地戴在后脑上,挥舞着魔法棒,雪花在它身后纷纷扬扬地下着。它微笑着走了过来,它们是要去树林里的空地撒欢,还是在圣诞树下起舞。

  *此处为博登的想像

  我好像已经忘了,丁丁不会和阿峰分享这一时光了,它们已经分手。

  阿峰已经喜欢上了城市猎人的感觉,当小轿车在破损的城市道路前犹豫时,它总会加大油门冲过去,把尾灯和飞扬的尘土留给它们。“熊出没”的标识是为了博伊人一笑,专业级的野营装备也只是在钓鱼时才偶尔派上用场。它更喜欢坐在酒吧里,一脸无辜地握着那张汗津津的黑桃K:在震耳欲聋的摇滚乐中穿越都市;在试车场不知疲倦地玩双边,跷跷板;在自驾游的车队里秀一秀自己设计的车贴。

  我是不是应该带上自己的食盆,还有那半瓶钙片。

  “和我一起去戈壁吧!在那里并不孤独,长腿沙鸡在急匆匆地赶路,小鼠兔从洞里探出头期待妈妈的归来,赤狐和黄鼬在捉迷藏,远处,悠然的驼队缓缓踱进视线。”

  是灰灰,它把头从院门外伸了进来,“我是不是很狼狈,我在垃圾场混了几天,饥一顿饱一顿,最要命的要躲避人类的追杀。为了不让人们把我和狗区别开来,我不得不学会摇尾巴,让别人认为我是一条狗。”

  “是啊,在这座城市生活,就要学会摇尾巴,让别人知道你是一条狗。”

  “对,去戈壁吧!在那里你会发现空气中的每一个离子都是自由的。”

  是做选择的时候了。

  再见,阿峰!

  我知道,来自西北地区的强冷空气已经深入到华北地区、黄河以北地区,并开始普降雨雪,受其影响,长江流域这两天时间内的气温会大幅度下降。

  我还知道从这里到大戈壁的直线距离大约有三千多公里,迎接我们的将是每天日落后的出发和日出后的休息。我们削瘦的身影将穿越城市,街区,高速公路,河流,峡谷,等待我们的是无法预知的危险。

  告别的年代

  分开的理由

  终不须诉说出口

  当我回头望去,院子里的灯亮了起来,阿峰出现在院子里。它的脸上已经也找不到一个男人对山河的应有的憧憬,那个挥动着“上帝之鞭”的英雄已经幻化为灯光里的剪影在我视野里渐行渐远了。

  灰灰用狐疑的目光看着我。

  “放心吧,灰灰,我会和你一起远行的!”

  灰灰和我潜入了无边的黑暗中。身后传来阿峰急切的呼唤。

标签: 牧羊犬 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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