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谁是地王
她身着米色紧身裙,微卷的长发恣意而下,精致的高跟鞋衬着婀娜身姿,优雅而性感。她紧跟着一个混血模样的外国佬,操一口流利的英语,一边比画,一边谈论,时不时露出国际化的微笑。不艳俗,不做作,一切都刚刚好。
7
整整一周,张震都陷入改革家的自我沉醉中。每天的熬夜和冥思苦想,让他无力他顾。
不重要的会议和应酬能推就推,平常都自己开车的,现在也让司机贴身服务了。
然而,始终有一个场合是他推不掉的,那就是CBD招商洽谈会。说是招商,其实就是土地推介。按理说,如火如荼的拍卖,早已让这些土地炙手可热,不需要这些多余的形式。但市领导的意思,是恰恰要趁这股势头推一推,让CBD的步子迈得更快一些。而张震作为CBD所在区域城中区的城建副区长,有什么理由推托呢?能列席其中,已经是很荣幸了。这可是副市长陈建功亲自策划的会议。
张震早早起了床,精心收拾了一番,又冲镜子演练了几下,才斗志昂扬地出了门。他一路狂奔,晨风猛烈地打在脸上,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窗外疯长的高楼,飞快地向后退去。他仿佛看到,那些发烫的土地,镀金的规划,还有一张张写满欲望的脸,正向他扑来。他赶紧摇起了窗子。
到会展中心时,已是人头攒动。太阳打在玻璃幕墙上,几条巨幅广告从天而下。巨大的视频正播放着激荡人心的CBD宣传片。进入大厅,首先是令人惊悚的立体城市沙盘,高楼密布,路桥飞舞,一个鲜红的圆圈,勾出了未来世界最大CBD的疆域,疆域内是魔幻般的世界。大厅的四面,则是一幅幅招商项目的图文展示,渲染出财富的冲动和野心。
看得出,此次招商会的规格非常高,参会的大多数属于国际财团和国内一线房企,嘉宾中不少是外国朋友。张震立即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再看看领导席,他的名字居然在第一排,他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作为一个刚刚提拔的副区长,能跟副市长同排就座,真算是里程碑式的待遇了。他哈了腰,小心地坐下来。
会议开始了,主持人是电视台的当家花旦,典型的知性美女。她简要介绍了招商会的背景,并一一介绍领导和来宾,然后深情款款地邀请副市长陈建功上台作重要讲话。只见陈建功站起来,挥挥手,笑容可掬,迈着矫健的步子登上了演讲台。
“各位来宾,先生们,女士们:早上好!躬逢盛世,我们在这里相聚。这是个神奇的时代,是个充满诱惑和可能性的时代。这个时代,有宏伟的蓝图,有财富的盛宴,有光荣与梦想的交相辉映。上世纪70年代,纽约出现了曼哈顿;90年代,上海崛起了浦东;现在,我们终于迎来了自己的黄金时刻。现在,我们的城市正面临着三大发展机遇:一是大规模的城市化进程,二是新农村建设,三就是国家级CBD的设立。CBD,三个最普通的字母,却构成了伟大和无限。然而,这伟大和无限,既包含使命、憧憬、机遇,也包含冒险和挑战。这伟大和无限,还有赖于在座各位的智慧、辛劳和创造……”
张震知道,陈建功来头不小,上面选派他来任副市长,就是希望能大力推动H市的城市建设。他的三板斧,也确实非同凡响。先是加大金融支持房地产力度,紧接着是整治混乱的土地市场,建立统一土地整治储备机构,然后是全力推动旧城市改造。尤其是土地资源的统一整治和管理,可以说掀起了一场土地革命。至于CBD的规划,他也功不可没。陈建功的励精图治,曾感染着一大批像张震这样的年轻干部。但随着房地产野马式的狂奔,陈建功的施政方略引起了一些人的怀疑。张震这些天来的思索,就是对这种怀疑的理论深化。
然而,这一刻,张震不得不承认,他再次受到了感召。陈建功的演讲是精彩的。那语录式的表达,那旁征博引的潇洒,那激情四溢的挥手之间,无不散发出巨大的魔力。像这样具有国际视野和实干精神的干部,的确不多见。他不禁深深吸了口气。
他不知道陈建功是什么时候走下台的,只知道整个宴会厅已被掌声淹没。接下来是CBD宣传片的播放。随着歌剧般的美声响起,一个梦想之城横空出世。从中央对H市的最新定位,到全球最大CBD的恢弘规划;从国际化浪潮的资本起舞,到一个个财富帝国的破空而来,一个属于全人类的造城奇迹,即将在这里诞生。张震感到血脉贲张。
他忍不住看看四周,全是瞪大的眼睛和伸长的脖子。
当他要收正身子的时候,忽然与另一双眼睛相遇了。那是一双清澈的眸子,像两泓清泉映在明星般精致的脸上。最要命的是,她居然笑了笑。
他立即收回目光,努力回想是否在哪里见过。没有,真的没有见过。
于是,他的思维开始混乱。他忽然想到了蓝菲菲。此时她在干什么呢?如此高规格的招商会,她应该不在邀请之列。水产市场那块地,难道她真的想要?那块地刚好在CBD核心区,底价至少8个亿。按规定,5亿元以上的项目就必须进行拍卖。照此势头,至少要拍到20亿。她拿什么来赌?
如果她一定要赌呢?女人最可怕的就是这疯劲。
他摇摇头,不愿多想。可越是这样,蓝菲菲的影子越是清晰。床上的镜头也一幕幕闪进脑子,就像在播放一张陈旧的毛片。他突然有点作呕,起身向卫生间走去。他打开水龙头,狠狠抹了把脸,并在过道上做了几个深呼吸。进门时,他再次碰到那双眸子。这一次,温柔而灼热。他心跳加剧,几乎是摸索着坐下来。
这真是个冗长的会议。城中区区长兼CBD管委会主任张兴地、城运集团董事长向伟达相继走上去,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总之是相互吹捧和鼓吹。张震什么也没听进去。
终于到了自由观摩时间。
来宾们全都站了起来。他们开始参观,耳语,握手,交换名片,包围领导。张震仔细看了一下,出席会议的有香港国际、长城国新、科亿、润富华隆、恒福运、碧桂、龙天等地产巨头,全是纵横天下的角色。代表们个个表情郑重,仿佛深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将影响股市的波动和房价的起伏。
作为全场最小的领导,张震感到自己有些多余。但形形色色的面孔,又让他饶有兴趣。
尤其是那个陌生的女人,真有十足的明星味。她身着米色紧身裙,微卷的长发恣意而下,精致的高跟鞋衬着婀娜身姿,优雅而性感。她紧跟着一个混血模样的外国佬,操一口流利的英语,一边比画,一边谈论,时不时露出国际化的微笑。不艳俗,不做作,一切都刚刚好。
她是谁?她属于哪家企业?没等他猜想下去,那双眸子又照了过来。她耸耸眉,发出了电光。他不敢确信,也不敢回应。正尴尬着,那女子居然一个人走了过来。
“您好,能认识一下吗?”她点头笑了笑,递上一张名片。
“欧迪国际公关董事安子”,张震一看,肃然起敬,也迅速递上名片。
“噢,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张区长啊,幸会幸会。”安子口音中有那么一点异域风情。
张震心里一怔:她怎么会知道?
安子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赶紧道:“听很多朋友说起,您可是咱们市的政治新星啦。据说CBD规划就有您的思想。确实很国际化,高起点,超一流。可以想象,十年后,这里将是另一个浦东。”
“为什么不说是曼哈顿?”张震说着,自己先笑了,“对了,刚才那位是谁?”
“噢,那是高远银行的朋友海勒,负责对远通集团上市的战略投资。远通不是正大力进军咱们市吗?他要亲自来考察考察,毕竟事关重大。”安子笑笑说。
“远通集团?就是刚刚在深圳55亿拿地的那家公司?那可是大手笔啊。”张震认真地说。
“可不是吗。据说远通今年要新增土地储备3000万平方米,在咱们市一下就看中了四个项目。没办法,冲刺上市嘛。”安子转过身,冲那外国佬喊了声“Heller”,并招了招手。对方便风度翩翩地走了过来。
一番介绍后,海勒便热情地伸出手,用夹生的中文说道:“这里可是远通上市冲刺的关键城市,希望能得到您的大力支持。”
“欢迎欢迎,不过,我个人可是有心无力呀。对了,怎么没看见远通的人呢?”张震感到有些纳闷。
安子指了指海勒,笑着说:“这不是吗?资本才是真正的代言人嘛。”
“NO。NO。NO。”海勒摇着头,配合着金融大亨的手势。腕表和戒指熠熠生辉。
“呵呵,开个玩笑。远通总经理刚刚走,初来乍到,忙得一塌糊涂。”安子理理头发,很妩媚地笑了,“怎么样,张区长,有空见一见?”
“好啊,你安排吧。”张震顺口说道。
“OK!”安子偏偏头,做了个手势。那感觉,像是一场期待已久的约会。
8
不用说,张震的心乱了。
一场不期而遇就像突如其来的暴雨,足以穿透皮肤,将他的内心淋湿。张震,我们年轻有为的副厅级干部,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多了一桩心事。
这让他踌躇满志的土地市场报告,迟迟难以出笼。当然,如果说他无用到一见女人就方寸大乱,那又冤枉了他。那天在招商会现场,他就隐隐感到,又将有几个地王诞生。他忽然开始怀疑,这些天来的殚精竭虑是否有些不合时宜。
他真的想放弃了。再多的地王,与他又有何干?周瑜打黄盖,那是资本的意愿。
可是,资本就真那么牛逼?
午后的办公室,沉闷而倦怠。张震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忽然响起蔡琴的歌声:“那是你的眼神,明亮又美丽,啊,有情天地,我满心欢喜……”他拿起手机一看:安子!
这大概是他保存的第一百零一个美女的电话。老实说,他并没有打算跟她们一一发生关系,就像有人喜欢集邮有人喜欢藏书一样,他的爱好不过是收藏一下号码。
但安子的突然来电,还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怔怔地对着手机,眼看要“满心欢喜”结束,他才满心欢喜地摁下接听键。
“张区长吗?”
“是我。”
“我是安子。还记得吗?招商会上碰见的。”
“哦,记得记得。有事吗?”
“对呀,人家想见见你嘛。这可是大事啊。呵呵呵。”
笑得如此动听,张副区长能不接受约见吗?
他放下电话就想走,偏偏给区长张兴地逮住了,说要谈谈工作。一正一副,两个张区长对谈了许久,了无生趣。晚上7点,张震才心急火燎赶往铂宫。这是一个刚开业的顶级商务会所,为跨国集团度身定制,也算是城中区大力发展总部经济的具体落实吧。
一阵小跑后,张震乘观光电梯直达顶层王子西餐厅。刚到门口,就见一缕追光扫来。穿过贵气逼人的门厅和一排著名王妃的雕像,他恍惚觉得踏入了欧洲王室。
他径直走向靠窗的角落,那里幽雅僻静,夜景惊艳,是约会的黄金位置。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座位里便有人轻启帷幔,蓬蓬勃勃的郁金香中露出一个美人儿。
“呀,张区长。”那美人扭扭腰,风姿绰约。
张震定定神,确认是安子后,才躬身赔礼道:“对不起对不起,临时有点事儿,迟到了。”
“您能来就很赏脸啦。”安子伸出尖尖玉手,跟他轻轻握了握。此时的安子一改白天职场精英的形象,半透明的抹胸纱衣,晶莹的吊坠在胸前闪闪发亮,恣肆的鬈发下是一张含羞的粉脸儿。那风起幽潭的大眼,微微翘起的朱唇,更是勾魂摄魄。
张震几乎不敢正眼相看。他躲闪的眼神,却让安子愈加兴奋。她一会儿抬头努嘴,一会儿低头媚笑。她的话题,也鱼儿一样游来游去。他说话的时候,她则眯着眼,笑意盈盈地盯着,像是一个老情人。
什么样的红酒,什么样的牛排,张震早已不知其味。他似乎已进入催眠状态,身体正一点点软下去。他也曾竭力保持清醒,要了一杯浓浓的咖啡,而在她的注目下,搅动的旋涡竟也如花似玉。他忽然感到惶恐,为自己的不能自持。他想,他应该对她多一点了解,即便是萍水相逢。
话题一打开,就又是一个传奇。据安子自述,父亲是一个翻译官,先后随干部考察团出访过法国、南非、匈牙利等十多个国家。她小学刚毕业就随母亲到美国定居,大学毕业后,进入了美国一家著名的公关公司,后被派往中国内地。有着中国文化背景的她,很快就混得如鱼得水。这些年来,中国经济的飞速发展,让她看到了无限可能。于是,便与人合伙创办了欧迪国际公关,专门为跨国集团服务。
“刚回国,对这里的文化氛围、商业规则都不太适应。过了一段时间,才觉得这里更能发挥所长。就像一只蝴蝶,在花丛里起舞算不了什么,从泥淖里飞出来才是真正的精灵。”安子夹着香烟,手指优雅地跷起,薄雾轻扬,一股和着唇香的玫瑰味浸过他的头皮。他的灵魂开始旋转而升腾。
一顿西餐吃了将近三个小时,张震还觉得意犹未尽。安子也显得缠绵不舍,便提议去下面的天朝酒会坐坐,说刚好有朋友想见见大名鼎鼎的张区长。
张震问是谁,安子眸子一闪:“去了就知道啦。”
这酒会再次超越了张震的想象。从装饰布置到音乐灯光,连同那些妃嫔般的酒侍,都透着骨子里的贵族气。
安子像上流社会的交际花,熟练地将盲人般的张震领到了伯爵包房。推门而入的时候,一个青年男子嗖地站了起来。只见此人时尚英俊,气度不凡,三十来岁。
“这是远通集团总裁助理孟涛,我美国大学时的校友;这是大名鼎鼎的张区长,H市的政治明星。上次不巧,招商会上你们擦肩而过。”安子左右逢源地介绍着,笑靥如花。
两位精英热烈握手,慨然落桌。酒早已准备就绪。人头马、轩尼诗、马爹利、百事吉,安子一一拿起,问张震喜欢哪种口感。张震对洋酒并无了解,凭名字,觉得马爹利是个不错的选择。
“呀,张区长真有品位。像您这种极品男人,就得喝马爹利。很久以来,马爹利之所以令男人们心醉,不仅是因为它的酿酒艺术,还因为它倡导的领先、自主的行为风格。对很多男人来说,马爹利就像骑士的战马、宝剑的锋刃。”安子一边夸着,一边捧起一瓶金王马爹利,“这可是马爹利家族的极品。你看,就是它的水晶酒瓶,从瓶盖到瓶身都是选用24K纯金。这款酒在全世界限量发售。当然了,也只有你们这样的极品男人,才配喝这样的酒。”
她娴熟地打开酒瓶,徐徐盛进扎杯,再兑上一些苏打水,然后为三只矮脚杯悠悠地斟上。琥珀色的酒液缓缓而下,醇厚而烂漫。每至杯容的五分之一,酒流就突然停止。
“为两位极品男士的相识干杯!”安子端起自己的酒杯,与两人碰了碰。但她并没有一口干掉,而是手捧杯底轻轻摇动,接着鼻翼贴着杯口,吸了吸,然后眯着眼睛,微启朱唇,仿佛在吮吸生命之液。
张震猛吞之后放下杯子,见安子兀自陶醉,神情迷离,姿势优雅,便有些脸红。待安子斟上第二杯,他也跟着把玩起来。那矫揉造作的动作,让安子忍俊不禁。“虽然品酒大有讲究,不过男人有男人的喝法,不必拘泥于形式。您看,孟涛在国外生活那么多年,还不是牛饮!”
“是啊,一些自诩有品位的人嘲笑说,什么法国人花300年才将那点甜味剔除,但国内的中产阶级和白领,只用一瓶雪碧就让它又甜了回来。在我看来,饮酒关键是尽兴,那些装腔作势的人,才恶心。”孟涛故意倒了大半杯,一仰脖吞了。
张震呵呵笑道:“孟总好酒量嘛。”
不知不觉,安子将话题引入了房地产。她问张震最近在忙些什么,张震笑笑说:“还能忙什么,卖地呗。”她又问上次那招商会成果怎么样。张震摇摇头,说:“还不知道哩,一些地块很多人在抢,到底归谁,还不是要槌子说了算。”
“唉!现在全国都一样,巴掌一块地,不较量上百轮,分不出高下。”孟总苦笑道。
“对了,最近看的那几块地怎么样?”安子顺势问道。
“兴盛区那两块,说好了,挂牌。毕竟偏一点,竞争没那么激烈。现在最揪心的是水产市场那块地,据说好几个巨头都盯着。是吧?张区长。”
一听水产市场,张震心里一紧。难道他们就为此而来?“是啊,这块地刚好在CBD红线内,连着成熟的商贸中心,亲水性又很好,有眼光的开发商肯定不会放过。”
“据说龙天也盯得很紧?”孟涛试探性问道。
“别说龙天,就是……”在酒精的作用下,张震差点将“蔚蓝房产”脱口而出。
“龙天又怎么啦?毕竟还是地方性企业。而远通在全国都数一数二,已进入二十多个城市,年销售额近200亿。北京、上海、杭州、成都这些城市,不都将你们奉为座上宾吗?远通可是H市引进的重点企业啊。”安子睁大眼,一副鸣不平的样子。
“安子,别这么说。这两年,远通扩张是挺快,但龙天毕竟是本地老大,这么多年根深叶茂,能轻易撼动吗?强龙难斗地头蛇嘛。”孟涛看看安子,又看看张震。
“现在的龙天,可不仅仅是地头蛇。在北京、上海,都玩得风车斗转。那段小若,嘿嘿……”张震说到这儿,欲言又止。
“早听说了段小若的大名。据说他已将总部搬到了北京,常年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跟各国政要、世界五百强都有联系嘛。”孟涛言语中充满讥诮。
“呵呵,难道他还经常出席联合国会议?说不定哪天还把白宫、五角大楼拆了重建呢。”安子说完,自个儿笑了。
张震有些不自然了,毕竟还是亲眼看着龙天一天天壮大的:“远通也不赖呀,不刚刚折腾出一个全国地王吗?”
孟涛赔笑道:“哎哟,张区长,求你别提了,那可是我们永远的痛啊。那天,我在现场,老板从美国打来电话,说只管举牌,别管价。一口气举到55亿,听槌子一响,我腿都软了。后来电话都不敢给老板回。这都是拍卖惹的祸啊。”
“其实,有些城市并没那么火,都是出让单位暗中设了托。好几个地王都在接受调查呢。咱们市那个60亿地王,难道就真没一点问题?”安子热辣辣地盯着张震,仿佛他是幕后黑手。
见张震紧绷着脸,安子便提议继续喝酒,多谈生活,少谈生意。她优雅自若地为几个杯子斟满,又举起杯来嗲声道:“张区长,咱们快人快语,别介意啊。您可跟很多官员不一样,有自己的思想和主张。来来来,孟总,我们敬张区长一杯。”
孟涛赶紧端起杯,附和道:“失礼失礼,真不该让张区长听这些牢骚话。不过,您也算是体恤民情吧。”他一仰脖吞了,连称“先干为敬”。
张震也跟着干了,直觉口里有几分苦涩。
想起上任这半年来的工作生活,张震甘苦自知。先是四处拜码头,喝得烂醉,然后开会做事,处处小心,尽量与人一团和气。但多年来的技术官员生涯,又让他时时提醒自己应该有所建树。他先后考察过二十多个国家五十多个城市,没有一个像自己所在城市这么混乱、激进的。这是一个躁动的城市,每一天都在生长欲望。他曾多次在学术期刊和政府内参撰文,讨论江城的城市建设和规划。然而,终究人微言轻,不甚了了。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也随着滚滚洪流迷失在这欲望之城。当有一天,他有机会升任副区长的时候,开始表现出过人的政治智慧。渐渐地,他也理解了,为什么领导们总是在一些显而易见的问题上暧昧其辞。渐渐地,他也开始为周遭无处不在的诱惑而解除内心的武装。
但他有时候会在梦中惊醒。他一开始就从地王中嗅到了不安。他无处可说,也不可说。
倒是现在,先后两个女人都与他谈起地王的可疑和可怕,他仿佛遇见了知音。相对于蓝菲菲,他对安子更报以感念之情。毕竟,安子是一个外行,而蓝菲菲有自己所图。
可是,谁说安子就那么单纯呢?
他抬起头,刚好迎上那因酒精而愈加勾魂的眼神。他内心的城池开始倾斜,摇晃。安子又给他斟上一杯。两人相视而饮。
孟涛识趣地站起来,深深地敬了张震一杯,便借故要走。不料被安子一把抓住:“什么呀,好不容易见着张区长,不好好陪陪?”
孟涛果然又坐下来。三人玩起酒令,一杯复一杯。
直到酒意阑珊,孟涛才摇晃着站起来,大着舌头道:“兄弟初来乍到,请张区长多多关照。”说完,正欲转身,忽然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张震立时傻了,问安子怎么办。安子也神志恍惚,一下趴在他的肩头,道:“管他呢,我……我跟你走……就行……行了。”说着,舌头就触到了他的耳朵。一股热浪席卷而来。
朦胧中,只觉安子按了什么键,整个房间立刻一分为二,孟涛被生生隔在了外面。安子朝张震轻轻哈了一口气,他便骨头酥软,昏沉沉闭上了眼。待他睁开眼时,分明已卧在了皇上的寝宫,粉红帐下,安子一边浪声喊着皇上,一边轻解罗裳。没等他反应过来,脖子已被一双玉手紧紧扣住。
他感到自己正一点点被吞噬。从头颅到脚趾,眼看最后一点都要归于无形,他哇地叫出声来。摇摇头,原来是一场梦。他感到自己裤子已经湿乎乎一块。环顾左右,安子正趴在他的肩上,而那个醉倒在地的人,口里还喃喃自语:“不能拍,不能拍。”
9
那一夜的神交,让张震仿佛陷入了一个魔法,终日对安子想入非非。以至于每每听人说“神交已久”,便有些心痒痒。
尤为痛苦的是,当他正闭目神交的时候,偏偏接到蓝菲菲的电话,她催问水产市场那块地到底怎么办。他好一番苦口婆心,劝她知难而退,等市场冷静下来再行动,她还鼻子哼哼满口抱怨。他不得不再次将这两个女人进行比较,结果是判若云泥。
于是,他有一个大胆的假定:如果要在她们之间选一个红颜知己,他会断然选择安子;如果再进一步,这块地一定要在她们之间作个决断,那也非安子莫属。
但当他想起与蓝菲菲的种种过往,又会为这种假定不寒而栗。他暗自祈祷,这样的选择题,一辈子也不要碰上。
然而,难题终究来了。安子带着她的娇嗔,再次来到他面前。“孟涛说他必须拿下那块地,不惜一切代价。”她说“代价”的时候,眼睛扑闪着火花。
张震问为什么,她转着眼睛道:“因为嘛,他需要。”
见张震一头雾水,她又凑到他耳根,挑逗地说:“就像你需要我一样。”
安子告诉张震,远通集团已做好争夺水产市场的一切准备,包括现金。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争取不上拍卖会,问张震有何办法。张震沉默片刻,将自己正在起草土地市场报告一事和盘托出了。
安子往他脸上轻轻一拍:“好样儿啊,早知道我们张大区长是改革家的料。这报告要是递到书记、市长手里,那就是新时代的‘公车上书’了。没准,给你来个连升三级呢。”
张震腼腆地笑了。
有了安子的鼓励,张震开始快马加鞭。几天下来,他走路都有些轻飘飘。但看到自己厚厚一沓学术成果《当前城市土地出让的问题与政策建议》,他又不禁喜从中来。他想先让唐达林看一看,再分别呈送给区委书记、区长和市分管领导。他认为自己是真诚的。作为行政管理硕士,又刚从党校毕业,他应该有所表现,况且,这本身是他工作所面临的问题。
然而,当他激动万分地给唐达林打去电话时,却被浇了一瓢冷水:“你小子是不是也太不成熟了?运营城市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看到有点成效,你却去唱反调。你想想,不拍卖土地价值怎么能最大化?不拍卖财政怎么增收?不拍卖又怎么能说明是阳光土地?你去问问,有几个市领导会认为地价房价不该涨?陈建功抓城建抓房地产,那一个狠劲,你还不明白?”
一连串的质问让张震有些急了:“但现在形势不一样啊,中央刹车刹得厉害嘛。”
“什么不一样?只要地方财税收入方式没变,一切都一样。”唐达林觉得张震太不可思议了。
张震一听,也觉得自己有些幼稚。但就此罢了,又心有不甘。进退失据间,一个惊人的消息劈头而来:城运集团董事长向伟达被“双规”了!
他不寒而栗。上周,他还跟向伟达同桌吃过饭,两人还就土地出让方式交换过意见。在他眼里,向伟达是一个低调的人。多年来的卖地生涯让他就像一个土地爷,来去无踪,灰不溜丢。尽管一手制造了多个地王,媒体上却很难找到他的名字。据说上次60亿地王震动全国,他还去外地躲过几天。
虽然向伟达以卖地为业,但私下对地王现象还表示过担忧:拍吧,拍吧,这样拍下去,迟早要出事!没想到,出事的竟是他自己。
更让他震惊的是,有消息说,接替向伟达的人,很可能就是大哥唐达林。虽然是平级调动,位置同样显赫,但毕竟是坐在一个火山口。
果然,没过几天,唐达林的调令就下来了。这么快的新旧交替,让张震深感官场莫测。他专门请大哥到家喝了一次酒。只有家里说话最方便。
唐大哥到的时候,张震已将老婆打发出门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就等着兄弟俩大干一场。唐达林搓搓手,四处瞅瞅问:“弟媳呢?”
张震说:“她出去了,给我们二人世界呢。”
“你小子,是不是带女人回来,也让她给腾床啊?”唐达林笑道。
“我靠。”
两人打趣着,就对着酒菜干了起来。平常应付女人,都喝红的。这回哥俩在一起,自然是白的。也没什么套话,一瓶20年的茅台,很快就干掉一半。
趁着酒劲,张震慷慨地举起杯来:“大哥,兄弟真心祝贺你。”
“贺个鸟!”唐达林大手一挥,“兄弟之间,喝酒才是真的。”
“对对对,喝酒喝酒。”张震说着又举起杯,余光瞟着大哥,见他举杯扬脖,豪迈的脸上闪过一丝阴影,便心里一紧,吱的一口干了,“大哥,说真的,没想到向伟达突然就糟了。更没想到,接替他的是你。在我看来,你可是局长人选啦。”
“别乱说,我可没想当局长。隋局还年轻得很啦。再说了,当了局长又怎样,说哪天把你拿下就拿下。你看世界上什么保险都有,就是没保乌纱帽的险。所以呀,让我当当董事长,我也乐意。以前只管地上面的事儿,就没管过地。现在,从最底层管起,你们这些上层建筑啊,都得找我。哈哈。”唐达林明显有些醉了,说着拍了兄弟一下,“以后呀,有什么好地,就给留着。地款嘛,能拖就拖。哈哈哈……”
张震笑了笑说:“大哥,说实话,要从实惠来讲,这个位置抵一个半厅官,那可是天大的买卖呀。只是兄弟觉得,现在这位置不好坐,火烧屁股。再说,那个向伟达刚犯事,晦气。”
“妈的,你整天跟一个老女人厮混在一起,就没觉得晦气?”唐达林挖苦道。
“唉,别提了。”一提老女人,张震就有些头大,“有个问题正想跟你商量呢。现在两个女人都想要同一块地,你说咋办?”
“两个女人?除了蓝菲菲,还有谁?”唐达林举起筷子道,“你小子的浑水,我可不想蹚了,弄不好惹身骚。”
张震只好暂且不提。大哥现在哪有心情管这些?况且,今晚这酒,还是喝得纯粹一些好。
10
听说唐达林调任城运集团董事长,蓝菲菲立即开始了行动。当然是从妹妹蓝月月身上寻找突破口。
为此,她特别安排了一场野外狩猎,地点就在200公里外的铁娘山。在烽火连天的抗战岁月,这里曾活跃着一支女子游击队。近年来,当地大力发展红色旅游,硬是将这郁郁葱葱的名山搞成了革命圣地。前不久,一家新加坡旅游集团,大胆引进了一个上千亩的国际狩猎场,宣称要别开生面地搞爱国主义教育,让新时代的人真切体验当年的枪林弹雨。果然,一开张即引来无数游人。
唐达林就是其中的一个。他的信念是一个子弹消灭一个敌人,结果半天时间只打掉一块树皮,一气之下,便让馆子里杀了几只野鸡,一边吃一边嚷着下次再来,要在密密的树林里,跟野猪、野鸡拼到底。作为“英雄前辈”,他坚信,没有枪,没有炮,自有开发商给他造。这次月月一来电,他立即爽快答应了,称要带年轻娃娃见识一下什么是神枪手。
由于一贯的低调,唐达林选择了轻车简从,亲自驾着那辆随时可能退役的丰田越野车,在晨雾中上路了。一个半小时就逼近了原始森林。窗外莽莽苍苍,层林尽染,月月不禁叫出声来。此时的唐达林,早已热血沸腾。
更令他激动的是,刚一下车,月月就变戏法般地拿出了一把雷明登新款猎枪。这玩意至少值两万美元。最关键的是,有钱也难弄到货,连管理员都啧啧称奇。扛着这家伙,唐达林感觉异常神勇。飒飒秋风中,他率领着美女,高唱着《游击队之歌》,一头扎进了禽兽的世界。在阴森可怖的树林里,他忽儿蹑手蹑脚,忽儿左冲右突,像鬼子又像怪兽。美女呢,看上去就是一条妖娆的尾巴。
然而,一小时过去,连一根毛也没有发现。
操他妈哟!正骂着,突然一声巨吼,月月哇地叫了起来:“老虎!老虎!”
唐达林寻声望去,果然有一只老虎在三十米外的丛林里半蹲半卧,血口大张。他不禁毛骨悚然,一把将月月按下。此刻,“机遇与挑战并存”之类的废话,竟变得如此真切。打吧,中了是犯罪,不中是自取灭亡;不打吧,又坐失英雄良机。犹豫间,他情不自禁举起了枪,瞄着瞄着又放了下来。如此再三,让月月叫也不是,笑也不是,唯恐惊动那猛兽。
在他们的注视中,老虎慢慢站了起来,警觉地环顾四周。两人死死趴着。时间开始凝固。老虎似乎发现了他们,凶神恶煞地看过来。看着看着,就一跃而起。哇!月月一把将唐达林抱住。
说时迟,那时快。砰的一声枪响,老虎从半空坠落,重重摔在地上。血,从它颈部涌了出来。
唐达林一下子瘫在地上。
过了十分钟,两人才从恐惧中挣扎起来。走过去一瞧,不禁失声大笑。这家伙竟然是人工制作的假老虎。那骨架早已瘫软,虎皮松松垮垮。
“我靠!这里也闹假老虎?!”唐达林叉着腰杆,恼羞成怒地说。
假老虎让周正龙声名狼藉,却让唐达林威风无比,尤其是在月月心中的形象更加高大了。
他们一路疯狂扫荡,弄得森林里枪声隆隆,草木惊心。
凯旋时,已是日落黄昏。山峦上的天空,连同月月的脸颊和内心,都被染成了玫瑰红。唐达林神采奕奕,挺括的身躯,矫健的步伐,怎么看都像年轻了十岁。两人相扶相携,跨沟壑,爬险坡,似乎早已忘记了周遭的存在。
用完晚餐,早已月升日沉。清风明月间,两人畅谈起人生。月月说她最大的理想,就是做一个华尔街的银行家,但现实逼迫她回到国内,回到一个暴发的城市。在这里,她每天面对的都是那些颐指气使的暴发户,按他们的指示,把来历和去向不明的钱划来划去。而其中,大多数人或多或少都与房地产相关。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便有些抱歉地笑了。
唐达林摸摸她的头:“小丫头也有大理想啊。不过,就是在美国,房地产也是个显赫的行业。做了华尔街的银行家,每天也得跟他们打交道。”
“呵呵,那倒是。”月月笑笑说,“华尔街倒也不见得干净。哪里有资本,哪里就有肮脏。”
“哈哈,精妙。对了,你为什么要回国呢?”唐达林一本正经地问。
“唉!”月月叹了口气,“一个弱女子,天涯孤旅总让人不放心。妈妈每次打电话都哭。姐姐也希望我回来,帮帮她。说到姐姐,唉,她真不容易!”
“房地产,本就是男人的战争嘛。”唐达林关切地说,“不过,女人也有女人的优势。你完全可以帮帮她嘛。你这么漂亮,又这么有学识。”
“我也不知道怎么帮,我压根儿不想去她那儿。现在,外来巨头那么多,哪家不是几十、上百亿的年销售额?能跟他们拼吗?政府、银行,谁不愿意傍大款啊?像她这样的小开发商,真是生不逢时,要钱没钱,要地没地。要是早五年起家,也没这样被动。现在拿块地,差不多命都要搭上。”月月说着有些哽咽了。月光下,那张姣好的脸蛋,已是烟雨迷蒙。
唐达林心里一酸。他抱着后脑勺,在山石上躺了下来。秋风拂过,是阵阵凉意。月亮在天上泛着蓝光。他知道,月月接下去会说什么。他将无以作答。毕竟,他刚刚履新,前面又有向伟达的警示。投在他头上的,不是聚光灯,而是X射线。
但是,他没有理由不听她说下去。甚至,在感情上,他希望她说下去。
“唐大哥,说来你可能不信,姐姐现在巴掌大的一块地都没有了。去年以来,她先后参加了十多块地的竞争,都无功而返。即便挂牌,也是阴差阳错,明明前面无人问津,偏偏在最后半小时被人超出。这里面的情况你是清楚的。姐姐也不想太违反原则,只希望同等条件下,多一些机会。哪怕只是信息。这只能求求你啦。”月月说着趴了下去,一脸幽怨地盯着那救星式的人物。
唐达林拍拍她的头,像父亲一样把她搂在怀里。
她听到了好男人胸口才有的重音。她用手梳那中年的短发,用嘴亲那沧桑的额头。两个人的鼻息渐渐成了风暴。
月光下,一只大手握住了那饱满的乳房。
她听到了自己的呻吟。
11
第二天,蓝菲菲就向唐达林表达了自己的战略决心:用最小的成本、最快的速度,拿下水产市场项目。
这让唐达林着实有些为难。首先,这块地属于CBD规划范围内的重点项目,市领导会亲自关注;其次,该项目竞争者众,很可能又是个地王,她压根儿无此实力。况且,这块地暂时还没划归城运集团,他根本无缘置喙。
这事儿必须找张震谈谈。
想起那天晚上张震犯难的神情,他就知道这事儿很复杂。当时,他粗暴地打断了话头,现在又由他主动来挑起。
他在电话里一提,张震就哈哈大笑:“这下终于轮到你操心了吧。”
唐达林问另一个女人到底是谁,是不是比蓝菲菲还风骚十倍。
张震敲着桌子,说事关重大,哪里是风骚不风骚的问题。他要求跟大哥密谈。
于是,在唐达林的半山官邸,在这个城市上空,两人又开始了秘密谈话。
“说吧,那女人是什么来头?”唐达林迫不及待地问。
“一个公关公司的老总,名叫安子。她自称与远通集团的总裁助理孟涛是美国留学的同学。他们是不是业务关系,不太清楚。”
“哦,那现在有哪些开发商介入了?”
“据我了解,至少有九家在参与竞争。外来的有润富华隆、恒福运、碧桂、远通,本地的有龙天、金刚、宇华、蔚蓝、同立。远通和蔚蓝,是直接找到了我。其他那些找了谁,就不得而知了。但肯定有一场恶斗。”张震紧绷着脸,像是被几个开发商同时牵扯着。
“区里还没明确意见?”
“这块地各派意见分歧很大。区委书记主张拍;区长认为事关城市形象,最好还是结合方案招标,但现在大都倾向于拍卖。关键是等市里的意见。”
“远通想怎样?”
“当然是挂牌了,谁愿意拍呀?”
“那女人为什么偏偏找到你?以前认识吗?”
“应该说是偶遇吧。说实话,这事儿早已超出了我们能掌控的范围。倒是安子对我看得挺重,一直怂恿我打那份报告,让我有些纳闷。”
“她认为那报告真的有用?”
“她暗示过我,她可以想办法直接递到北京。只要报告有分量,什么奇迹都可能出现。”
“哦?”唐达林皱了皱眉头,“看来,这女人非同一般啦。”
哥俩研究了一晚上,最终还是决定将那份报告送出去。为保险起见,还是直接递到区、市两级领导那儿。安子那条线,暂且不动。
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为了知彼知己,唐达林急切地对安子进行了一番面试和鉴赏。当然是以私人聚会的形式。不用说,他照样被蛊惑了。
“简直就是一个妖。”酒后,唐达林拍着张震的肩膀说,“如果真是挂牌出让,在蓝菲菲与安子之间,你又如何抉择?”
“我靠!哪轮到我来抉择啊,我又不是钱他爹。”张震一脸的无辜。
“但你是两个女人的爹呀。”唐达林笑道。
12
没过几天,两人就听到了一个震惊的消息:上级将派相关部委,对H市的房地产和土地市场进行调查。在市政府刚刚召开的城建工作会上,市长也明确表示了对地王现象的忧虑,要求适当控制土地的供应量和成交价,短时间内再不能出现地王的新闻。
果然,市土地交易中心得到通知,水产市场等几宗土地将以挂牌的方式出让。
接下来,就是张震代表区政府与市土地交易中心落实具体细节。这时候,张震的意见就很重要了。经过苦心思索,他决定将时间规则作一些必要的调整。
很快,市土地交易中心就发出了挂牌公告:底价8亿元,公告期10天;在公告期截止前半小时内,若仍有两个以上的竞买人提出报价,则通过现场竞价确定竞得人。
也就是说,挂牌并不意味着万事大吉,该拍还得拍。但对张震而言,能运作到此,已算功德圆满了。到底谁得手,都是天意。很多时候,丰碑再前进一步,就是陷阱。
安子自然知道其中的玄机。她让远通集团先按兵不动,尽可能低调,等到最后一天才开始报价。
然而,让她大出意外的是,前五天,那些蠢蠢欲动的大牌企业都集体消失。只有蔚蓝房产和另外两家小公司,在公告栏上晃荡着,价格也一直以两三千万的幅度缓慢上爬。直到第七天,才陆续有润富华隆、恒福运等巨头现身,但报价大都保守。而被视为劲敌的龙天始终不见露面。
蓝菲菲暗自庆幸。而深谙个中把戏的张震、唐达林则深感纳闷。远通也唯恐有诈,开始紧急收集龙天的一切迹象。
直到第八天,巨头们才开始发力。两三轮报价之后,地价飙升至10亿。而龙天依然不见踪影。
第九天,几家巨头继续撕咬。蓝菲菲心急如焚,分别给张震和唐达林打来电话,要求支招。二人均称无计可施。蓝菲菲一气之下,直接加价1亿元。见其架势,两家竞价者慌忙撤退。孟涛有些按捺不住,也想加价,被安子强行制止。
第十天,空气中充满硝烟的味道。
10点,蔚蓝仍高居第一。
11点5分,润富华隆加价5000万。
12点10分,恒福达加价8000万。
14点30分,孟涛接到董事长指令,立即出手,14亿!
14点40分,蓝菲菲再次来电,要张震明鉴。张震沉思片刻,给出一个答案:要么直接加价3亿,要么退出。他以为,3亿将让她魂飞魄散。结果是,他错了。这个女人桌子一拍,果真加价3亿。这3亿,不仅让张震等人汗毛倒立,还震出了那条作壁上观的卧龙。
14点50分,龙天终于显身,但依然沉稳,只是试探性地加价5000万。
15点,远通再次出手,同样加价5000万。
15点30分,龙天还击,加价1亿。
16点,蓝菲菲再次拨通电话,将她发抖的声音传给了两位大哥,得到的答复均是:冷静,再冷静。
16点10分,润富华隆加价2000万。
此时,各路人马早已赶到交易中心现场。座无虚席,面面相觑。现场竞价即将开始。
16点20分,无法冷静的蓝菲菲再度出手,一咬牙,加价5000万。
沉默,片刻的沉默。倒计时牌在每个人心中滚动。
16点30分,鹿死谁手,即见分晓。
现场竞价正式开始。主持人宣布竞价规则,完全采用拍卖方式。起拍价19.7亿,每次加价5000万。现场一片沉寂。
远通决定先发制人。孟涛高举号牌,声若洪钟:22亿。
龙天猛烈回击:24亿!
25亿!一个女人的声音,镇定而铿锵。
现场开始骚动。蓝菲菲面若尘土,四目张望,像在寻找这个女声的来源,又像在寻找她的上帝。
然而,她惊呆了!在后边的角落,有个女人光鲜而刺眼。她的存在像一处光源,足以将拍卖大厅照亮。
那女人与旁边男子一边耳语,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前方,始终面带微笑,从容镇定。
忽然,她们的目光相遇了。没错,是她,就是她!
蓝菲菲感到心慌意乱。
她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加入远通的阵营?
这一分神,不知道又过了多少轮。拍卖会似乎早已与她无关。
突然,一声槌响:32亿!成交!
拍卖大厅炸开了锅。没有人相信,这竟然是挂牌交易的结果。以往挂牌往往是底价成交,而这一次竟挂出了一个崭新的地王。
表情复杂的人们开始缓缓移动,他们不知道到底应怎样面对这个事实。
蓝菲菲被裹挟在人群中,惊魂未定。当她抬起头时,一个高挑的女人正飘然而过。她感到,那冷艳的脸上挂着一缕讥诮。
13
32亿击败龙天,并没有让远通董事长华震天感到欣慰。
在他的战略布局中,这样的成本显然太高了。尽管早已习惯了地王之战,但他清楚,远通对地王的承受力是有限的。深圳的55亿豪赌,不过是一种姿态。打开上市之门,需要来一块疯狂的石头。但如果每块石头都很疯狂,那必将把自己砸得粉身碎骨。
但他并不怪孟涛。他毕竟是奉令行事。CBD内400亩黄金宝地,值得血拼到底。况且这是远通登陆H市的关键一役。怪只怪龙天从中作祟,直接将楼面地价推到了每平方米12000元,简直是罪大恶极。
在他看来,龙天远没必要跟他赌这一把,除非是借此抬高身价,或是恶意阻击。这两年,龙天也在全力扩张。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对远通的到来,龙天必然是排斥的。他再次确信,龙天将是他进军H市的第一劲敌。
“对龙天,绝不可掉以轻心。”在电话那头,他晃动着残缺的大手,对孟涛再次下达了指令——必要时候,可派线人打入龙天。
对此,孟涛早已心领神会。这一切,安子自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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