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传
作者小学毕业不满十三周岁酒开始串联,而后插队、当兵、当工人、进企业机关,三十年前到一家省级地方党报工作,而仅是柜内某法制主流媒体的资深新闻人。曾主编过《惊心动魄的二十一小时》和《难以掩盖的难言之隐》,策划、编辑出版了《无中生有》和《我的北漂日记》等书。
《正步走出的歪脚印》是作者以自己十三岁到二十三岁经历(儿时、串联、插队、当兵)为主线创作的自传体的小说集子。小说文字生动俏皮,情节细腻感人,捧读时常令人忍俊不禁。该作品上传网络后不到一个月点击量就突破了四百万,单篇点击量最高达三十万。
《北漂媒体人的倒霉蛋儿》 是作者的又一部新作,相信能与读者共同闲时一乐......
《北漂媒体人的倒霉蛋儿》之《这个“倒霉孩子”》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是句老话,而且妇孺皆知。但每个人真正能切身体验这句老话,别说前后两种都能经历,能把其中一半经历的淋漓尽致的都属少有。论年龄,论阅历,我自认为年近花甲、阅历不浅,加上身边的各色人等,喜事连连的还真没听说过,祸不单行的也颇难相遇。可小B楞能成为我闻所未闻、百遇难求的“倒霉孩子”。
小B是淮南人,个头一米八以上,是个黑红脸的壮汉子,一头自来卷儿,特别是刚洗完澡,用干毛巾把头发抖得半干、略带点儿湿劲儿的时候,泛灰色的卷发像蓬松的狮子毛。配上那对单眼皮儿的小眼睛,您就展开想象的翅膀去感觉吧!
按常理说,来北京漂游的年轻人,十有八九是家庭和本人条件一般,心怀一番“小报复”的“愤青”,大都感到“十个不平”、“八个不忿儿”,嘴上不说,心里都琢磨着天子脚下别人能混出一片天地来,自己不傻、不笨、不苶、不惜力,也自然能混出个人样儿来。
但小B的情况和上述之流截然不同,这孩子大学毕业后回到淮南老家,仗着父亲和家族的背景,先后经营了两个煤窑,虽说规模不大,几年下来说富贾一方是狂言,“几百万元以上身价”是他在一起酒后说的真话。
小B不像其他“北漂”族,进京后先打听什么招待所、小平房、四合院,人家乘飞机来到北京后,先在望京地区一家五星级的饭店旁边选了一家四星级饭店,而且入住的第二天就与客房部经理签了一年的住房合同,选的房号是618,想必是暗含着“又顺、又要、又发”的意思,租金一年8万元。
小B进京后的第二个举动也与其他“北漂”们迥异:人家是买一大堆小报搜集招聘广告,跑人才市场面试递交材料,中午一碗刀削面(闹不好还是素的);这位哥们儿是打开“笔记本儿”狂搜滥寻,累了在饭店的花园里溜达一圈儿,饿了打电话通知餐饮部门送餐上门,偶尔想换换口味吃吃京城小吃,也必须是先电话订好出租车后,才一步三晃地走到大堂门口。
说起来,我也算得上是个老报人了,可我真的回忆不起来“记者是无冕之王”的说法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深入人心,而且吸引了无数“文青”竞折腰。能残存回忆中的是,当年的记者们白天像“兔子”一样地四处乱跑,(多半的记者都是公交或者长途汽车代步,近处顶多骑辆破自行车),晚上像“鹰”一样地熬(那时候记者头上并没有什么明确的工作量,可每个人心里都较着一股劲儿,生怕落居人后)。真正感觉记者受到被采访单位的重视,也不到十年,启始时充其量不过是开会发个红包(其实也就是点儿车马费),或者送点儿红枣、熏鸡等土特产品,再隆重一点儿的是被采访单位给两条地方名烟(还一个劲儿的嘱咐多么珍贵,千万不要送人)。
近几年来,我也听说有记者借采访机会敲诈对方的丑闻,新华社都有被处理的记者,地方媒体也有落马的记者。去年还听到真假记者排队到山西的某县宣传部依真假名分、单位大小领取红包,领完红包后自觉不着一字于报端(同行称之为“有偿不新闻”)。再后来,也偶尔听到身边的同行记者因不遵守职业道德受到处分的。但我总觉得,上述同行的行为仅属个别,与大潮流是相悖的,即便成为点儿小气候也是不应该的。可尽管如此,所谓的记者队伍还是如雨后春笋般茁壮成长,恨不得与当年全民经商时可媲美,天上掉下一块儿砖头能砸伤几个记者。
小B在大学读的是工科,据说要不是家境殷实、临毕业前四处送礼,都很难顺利结束学业。这也就罢了,学工务工,学工言商,挣点“黑钱”(煤生意)、“灰钱”(官煤结合),买套大房子,购辆豪华轿车,娶一个贤淑女子,过个安稳日子还不过瘾吗?可人家不知哪根儿筋搭错了,就觉得京城的媒体中如果没有他这员大将就会黯然失色。
说起来,我也是当了几年工人偶遇机会吃上了媒体这碗饭的。虽然一眨眼儿三十年了,也很难拍着胸脯说自己就是一个真正合格的记者。这么说不是看不上小B这孩子,可到今天为止,我还敢很负责任的说他不是这块儿料。我一直认为,记者职业是个苦行当,要想风光于人前,背后还是要有一定吃苦精神的(这是我的真实感受)。
既然想当记者,小B的心思自然要全方位地向这个方向倾斜。可能是他以前开煤窑、卖煤炭时积累了一定的交往经验,很快地,他身边就有了一些媒体的“朋友”。
时下,“朋友”这个词的内涵都早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某个场合相互交换过名片的可互称“朋友”,一起碰过杯的自然也是“朋友”,至于一起去过歌厅、泡过澡、尤其是还共过一二件事情的那就更可能称得上“铁哥们儿”,甚至称为“铁瓷”。
那时,小B身边一下子骤增了一些“北漂”的媒体朋友,但这些朋友一定是要几经说明和解释,别人才哼哼哈哈地或真或假地明白了他所说的单位。偶尔场合也会出现一两个主流媒体的记者,但跟小B的关系肯定是八杆子未必能够着的、而且是绝无深交的朋友。
我与小B相识在一个偶然的饭局。头几年,在“北漂”这帮孩子的心目中,能受聘于一家法制类报纸或刊物似乎很是时尚的。我没有探究过其中的道理,浮浅的认识是我国近些年来社会主义民主与法制进程较快,所以这帮孩子认为在法制类媒体发展会更有前途。
与我同去吃饭的是一位经济类大报的同仁,我们相识十年有余,工作中也有过一些交往,虽说不上多么知根知底儿,但最起码相互印象不错,基本上还能把握对方。
那天下午,我与这位同仁参加了全国记协组织的一个新闻业务方面的研讨会。会后本来有晚饭安排,可这位同仁说有位“北漂”的小哥们儿约了不下十次,一定要聚一聚,而且已经把吃饭的地点有意安排在我们开会地点的附近。
吃饭酒楼的名字现在想不起来了,能记住的是一家潮州人开的海鲜菜馆,属于中上等规模。小B在楼下恭迎我们上楼。事先预定好的包房挺上档次,冷盘已经摆上台面,我们俩是最后一拨儿到的,先到的七八个人都在沙发上喝茶、抽烟。
起初,我那位同仁被安排在主位,我居其右手。但听我的同仁一口一个“大哥”称我,并经他介绍了我的工作单位后,小B死活拉着我坐主位,本来就不熟悉,拉拉扯扯地让我心里很不舒服。于是跟同仁道了一声“对不起”,也就从命了。
本来主位的面前已摆着先写好的菜单,只等我的同仁“同意”便“走菜”。位子换过之后,小B双手把菜单递给我。这次,我没应从,坚决让我的同仁“阅示”。
席间,小B对我的同仁自然照顾地十分周到。对我,他也学着我的同仁“大哥”、“大哥”地叫个不停,并三番五次地向我敬酒。
在我的感觉中,他对我所用的心思绝不亚于对我的同仁。我们去开会时,主办单位给每人发了一盒中华烟。饭桌上他要的是玉溪烟,见我们抽中华,他还专门去柜台另要了两盒中华烟特意摆在我们面前。
经不起小B的磨蹭,分手时我勉强给他留了手机号码。但万万没想到第二天上午不到十点,他就给我打电话说一定要登门拜访。
不知媒体的同行朋友是否意识到,“北漂”族的哥们儿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对北京人特别是传媒人的信息采集有超强功能,而且乐此不疲。相反,北京人或京城的传媒人对“北漂”族的信息倒是可有可无。我经常在整理名片时,会自觉不自觉地废弃很多已经想不起对方是何许人也的名片。倒不是出于功利思维,只是考虑对方模样已经到“爪哇国”去了,留着又有何用?然而“北漂”族对此却是十分执著,可能是为了求生吧,没有人际关系,没有人脉,他们谈何生存,又如何发展呢?
我在电话里反复强调昨晚刚见面,以后见面的时间“大把抓”,可小B却是一口一个“大哥”,一口一个给小弟“面子”。我这人心软面子薄,身边近的个别哥们儿甚至说我滥交。无奈之下,我同意中午下班后在报社附近一家小饭馆吃点便饭,目的是不影响下午的工作,同时也因为他头天晚上给我留下的那种款爷劲儿实在不敢恭维。
走出报社大门,我四处觅不到小B的身影,正在犹豫间,报社路边的一辆“大奔”“嘀嘀嘀”叫个不停。路上没什么事,我正在暗忖“开个大奔牛什么B啊”。只见大奔前门打开,小B晃了出来,握着我的手像分手几十年的生死战友。我说破嘴皮他就是不肯在报社附近的小餐馆就餐,并脱口说出了不远处的一家高档的海鲜酒楼。我猛然想起,他常包房的饭店距我的单位直线距离不足一千米。
我最讨厌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便屈从上车。陪小B吃饭的是一个看上去“四张儿”(北京话四十岁)的女人,脸型儿是北京人俗称的“柿饼子脸”(又扁又平),发暗灰色的皮肤上尽施粉黛,我暗想假如有人在她身边咳嗽一下,一定会破坏她面部的“装修”效果。
三个人吃饭,如果彼此相识也就罢了。一个素昧平生,一个仅见一面,您说我能吃得痛快吗?小B倒是自来熟,“大哥”长“大哥”短地一通乱叫,陪吃的那位“柿饼子脸”也亦步亦趋。
一落座儿,小B的那付款爷劲儿就上来了,“你陪大哥聊会儿,我下去点菜!”(海鲜池在一楼)。一会儿,凉菜上来了,竟然是六道,其中卤水三拼的盘子绝对不小于一尺四寸。接着,热菜陆续上桌。第一道是北京人称“四大傻”(“购物到燕莎,吃饭点龙虾,唱歌爱献花,情人带回家”)才点的龙虾,看那只龙虾的头部,肯定在三斤以上,跟着是每人一只一斤左右的皇帝蟹,下来是鲍鱼、翅捞饭……
我们的包间是十人到十二人的大间,餐桌已经不小了,可楞让小B摆了个密不透风、几成宝塔。别说吃了,您就是看着也够眼晕的了。不是我没见过场面,您总得琢磨一下是几个人用餐吧!
酒是五粮液(真不知他从何处了解到我的过年的喜好),小B开口就让服务员上两瓶,被我拒绝了。他把一瓶酒均到在三个喝红酒的酒杯,我返回去了近一半,属于我的不足二两。饭桌上听到的最多的内容就是他到北京时间也不短了,认识的人也有一大片,真正让他“一见钟情”、“一眼相中”、“一生相随”(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这些词儿)的人就是我。幸亏我这个人为人低调,自我认知和把持能力还算得上是强手,不然非被他忽悠晕了不可。为了证明他所言不妄,小B还列举了几个打死我都想不起来的“学生”的名字佐证。
在“相见恨晚”、“三生有幸”、“不枉此生”等乱七八糟的恭维话中,他不停地向我敬酒,而且每次敬酒还都拉着“柿饼子脸”友情赞助。
我抿着自己的那半杯酒,吃着那份翅捞饭,时不时捏着自己盏碟里的醉鱼佐食(那家酒楼做的醉鱼很地道:不咸、不淡、火候正合适,吃起来口感极佳)。各位朋友能想象到:小B是拿话下酒的,哪里顾得上吃菜;他顾不上吃,“柿饼子脸”又要看着他的脸色行事,满桌子菜像是办展览,可他们杯中的酒却直线下降。我那茶盅大的翅捞饭还没吃完一半儿,他们杯中的酒已经只剩下残底儿了。
我有一搭无一搭地偶尔附和两句,终是提不起兴致。不知“柿饼子脸”是什么时候离开饭桌的,等再见到她回餐桌时,她手里竟提着一瓶“五粮液”。“柿饼子脸”的这一举动像是给小B扎了一支吗啡,一边喊着“知己!”、“知己!”,一边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拍着我的头说:“没认错人,绝对没认错人!”
我不知他在夸他的“知己”,还是说认识我这个“大哥”没错儿,但我的火可一下子上了头顶,随即站了起来。心说这家伙怎么这么傻B,连“女人的脚男人的头是不能动”的道理都不懂。小B见我徒然变色,一时不知所措,一连串地道“对不起”,“柿饼子脸”也站在旁边搓着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有理不打上门人。我只好坐下,压着火儿把“女人脚男人头”的道理简单给他讲了一下。也不知道他是真听懂了,还是为了熄灭我的火儿,小B给自己倒了大半杯,双手举到齐眉,说过“对不起”,干了。我虽然面色稍缓,也象征性的陪了一口酒,但自此,小B的言语像进入了缓冲区,再也没有激情和冲动。我又陪他们坐了不到十分钟,看了一下手机,道了声“对不起还要上班”就离席了。“柿饼子脸”没有送我下楼,小B一直把我送下楼,还坚持要送我回报社,我坚决不同意,直至说出“要送,以后就没有朋友做”的话,他才悻悻与我分手。小B站在酒楼大门口,一直等我上了出租车才慢慢地回身进了酒楼。
第二天下午快到下班时,我接到了一个陌生手机的电话。原本不想接的,但想到一位外地战友前几天告诉我,他的一位朋友近日到北京出差,他托朋友给我带了一本他近日出版的书。想到这里,我接通了电话。手机的对方不是战友的朋友,而是一个刚从北京某看守所出来的人。
电话里这个人通报了一件让我震惊的事!小B昨天下午四点左右醉酒驾车,撞伤了一位七旬老妪,伤情不知;撞伤老妪后,车冲到了路边与电线杆相撞,具体情况不明。小B无伤被拘留,同车上的女士受了点儿轻伤,并无大碍。
他和小B关在同一个号子里,他进去的原因是几个人在小酒馆里斗酒引发纠纷,毁了小酒馆的一些餐具等,还说跟小B有缘,是难兄难弟。他出来前,小B千般嘱咐,出来后一定要先找一个他的“亲大哥”(这都是他来北京后现学的一些称呼,其意是虽无血统关系但关系能胜过同胞),还把我的电话告诉了他。
也真难为他了,竟在危难时能第一个想起我,而且我的电话号码居然烙在了他的脑子里(拘留时手机要交给看守所保管的)。
随后的时间里无非是了解情况,找到伤者慰问,托关系尽可能地少拘小B几天。忙活这些事儿的时候,我不时拼接着自己离开饭桌后的镜头:由于我的不悦和提前离席,小B在相识不久 的“柿饼子脸”面前一定很失面子,而且“柿饼子脸”于小B一定有可利用的价值(要不然他才三十多岁,犯不上傍一个“四张儿”的女人)。小B一边上楼,一边编着这个“大哥”如何有背景,有实力,在他“北漂”的过程中将发挥他人难以发挥的作用,要换别人他掀翻酒桌十次都会不眨眼儿;又如这个“大哥”的老家也是淮南的,且家族里的很多宗亲都在不同领域的要职上如何显赫,今天认怂不是怕“大哥”本人,而是怕给家人带来些不必要的麻烦,此乃大丈夫做事,能屈能伸……不管怎么说吧,回桌后肯定两个人把残酒喝完了,还敢肯定的是“男多女少”,是否要了一瓶难说,能从下午一点喝到下午出事前的两个多小时内,是否又换了啤酒也说不准。其间,“柿饼子脸”更多时候肯定是“小骂大帮忙”,说些什么这个“大哥”真不给面子,“北京人有什么了不起”,“你别往心里面去,离开他莫非地球就不转了”之类的话,小B在她的“劝解”下一口一口或者一杯一杯地喝着白酒或者啤酒。想必走的时候,小B的情绪也没有太大的转机,依他那款爷劲儿,打包是不可能的。想到这儿,感觉挺可惜的,那一桌饭肯定应在万把块钱左右。
在温馨的包间里,情绪不能得到恢复,出门上车后看到熙熙攘攘的尘世,想必小B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遥想自己在当地吆五喝六,挥金如土,请书记、市长吃饭也不是太难的事情,何等风光;今天斥金陪笑却讨了个灰头土脸,这叫什么事儿啊……思绪恍惚间,发现离车不远的地方有一过路人,遂刹车、打轮,车的左前部或右前部撞伤老妪,车头与电线杆“接吻”,没系安全带的“柿饼子脸”头部借惯性撞到前挡风玻璃。
小B出来后,一切真相大白,与我拼接的镜头中最大的差别是两人谁也不爱喝啤酒,很快喝完了桌上的白酒后,两人又先后喝掉了三瓶法国红酒才离开酒楼。出事的情况基本如我所推测。
事故的善后简单而又麻烦,简单的是小B的驾照被吊销,借人家的车由于醉酒发生事故,保险公司分文不赔;麻烦是被撞的那位老妪七十二岁,住在长子家里,洗衣做饭、伺候孙子、外出买菜,是家务活儿的顶梁柱。这次受伤的部位是股骨,诊断结论是粉碎性骨折。骨科主任推测,治愈最佳结果是在轮椅上聊度余生,终生卧床的可能性占50%以上。这些说起来也许并不复杂,麻烦的是老太太有五男二女,其中两个儿子是从“圈儿里”(北京人称监狱为“圈儿里”)出来的,什么世面都见过,颇是难缠。
第一次谈判刚开始时,长子先发言,长子是个国家公务员,白白净净,说话慢条斯理的,提出的方案有两个:一是一次性赔偿八十万元,双方就此了结互不干扰;二是先付三十万元,待老人出院后按每月实际开支月清月结,拖延一日罚金一百元。从“圈儿里”出来的老三一脸横肉,左眼角有一条一寸多长的刀疤,据说是进去前打架留下的“纪念”。老三没听完老大说的话,就脖子一梗,“少他妈废话!一口价,一百五十万!少一分废了丫挺的!”
您看小B也长得五大三粗,可他哪儿见过这阵势,憋得脖子青筋直蹦,就是一个字说不出来。
后来的几次谈判都是托了熟悉老妪家庭情况、而且感情不错的朋友居中调停,最后以一次性支付现金七十万元了结了此案。
在整个事情了结后的一次聚会上,小B在包间的沙发上搂着我的肩膀给我透了一个底,前后各项费用相加是他们老家四千个下岗职工的一个月工资(三百元)。“真金白银的一百二十万呀,大哥!”算完账,他补了这么一句。依我算应该没这么多,可谁又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摆款爷劲儿花了什么大头钱呢?
这件事对小B的打击我看是挺大的,整天价低头耷拉脑袋,灰头土脸地找不出笑模样儿。这还只是精神方面的。事情处理后,他从四星级宾馆的包房撤退,租了一处楼房,二室一厅一月一千三百块钱。想必一大把“真金白银”拱手捧出去后,他的腰包儿会瘪了一大块儿。
此事之后不久,听说小B被一家法制刊物聘用,试用期半年。试用合格发给记者证,否则另请高就。我虽然对小B谈不上什么好感,但也说不上恶感到什么程度,暗自在心里祈祷他能工作顺利,踏踏实实地做一名记者。平安才是福。
得知他试用不到两个月的时候,有人带话说小B特别想见见我。问起缘由才知道他不久前出了一场车祸,正在医院治疗。自从他有了一个像样的单位,工作特别勤奋,不管是自己的线索,还是别人的线索都义无反顾,认真无比,写好写坏不说,每天都忙得眼圈儿跟熊猫似的。虽说没有一个字变成刊物上的铅字,但毕竟手头已经有了一大摞的手稿。
车祸发生在去黄山采访的归途。本来应与他的同事一同返京,可半路上他灵机一动想回故里看看。不管是他想荣归故里炫耀一番的心理作怪也罢,或是离家数月想“小别胜新婚”幸福一下儿也罢,反正他没有按编辑部的安排行事。同行的是一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刊物“老记者”,听说他要回老家看一看,且路途不远,自然不能多言赘语。没料到的是,他搭乘同学的一辆轿车在雨中会车时不慎滑入路基外十几米深的山沟。
车况大损,驾车的同学肩部、肋部多处骨折,小B的左臂桡骨粉碎性骨折(幸亏右手还可以操作电脑,否则彻底惨了),左部锁骨骨折、左胸两根肋骨骨折。
本来想回家“小别重逢”或“荣归故里”,这下子计划全乱了。就近入院抢救治疗,托人吊车、修车善结后事。所幸的是,没有其他人和车的损失。家是回不成了,回去会给家人心里添堵;可住在当地医院,残肢断臂的没人照顾也不是回事儿。
好在他的同学在当地还有三亲六故,入院后全凭这些人忙前忙后。说起来还真得感谢现代通讯科技发达,人人都有手机“护身”。要不然,把你甩到山沟里,叫天无语,呼地不灵,不得就地等死呀?
住了几天医院后,小B的同学提出要回家休养,小B怕给家里添麻烦(我想更多的是怕没面子),就说自己回京休养,然后两人各由近友接出医院。
我在北京一家规模不大的医院见到了小B。一间八人合住的病房,有三四个病号看模样儿像是从农村来的,空气极为浑浊。小B因伤情只能躺在床上,大概因伤情和医院简陋条件折磨,气色极为不佳,不知小B那时的心境是否极为恶劣,反正见到我的第一反应是先一愣,随后向上欠了一下身体,眼泪竟像断了线的珠子顺颊而下,像是个受了多大委屈的小孩子。
陪我去看望他的还有两个人,进病房不久我接到了一条短信息,是小B发给我的,希望能单独说话。我支走那两个人后,他向我袒露(我自作主张用了“袒露”这个词儿)了他的近况:“大奔”事故不仅抖干净了他带到北京的钱,还欠了一部分外债。家里虽然还有些看家的老底儿,终是不好意思向老婆张口。因为他自小由祖父母带大,两位老人至今还与他们一家人共同生活,一双儿女还需上学等开支。此次公差外出半路拐弯儿,单位既不认工伤,也不承担医药费,据医生讲伤情的恢复至少还要三四个月。眼下的情况只能用一句歇后语表示:罗锅子上山——前(钱)紧。
想着小B前不久视龙虾、鲍鱼、鱼翅如小儿科的款爷劲儿,再看看眼前病榻上他泪洒双颊的惨模样儿,我心里还真不是滋味儿。问过主治医生关于小B的伤情后,我向小B提出了两个建议:一是及时告知爱人真实情况,请她速到北京照顾他养伤;二是向单位写一份采访中途拐弯回家的检查,请求单位给予谅解,并视情况报销一部分医疗费用,材料由我代交。对第二条建议,他几乎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他知道我与他单位的老总关系很好,肯定能得到一些关照。对第一条建议他到犹豫再三再四,一会儿说孩子老人没人照顾,一会儿说眼下这副德行无颜见他的老婆。
经我反复说服,他同意了我的建议。他能听进去的原因是我再三强调如果营养跟不上,伤情得不到恢复会留下后遗症,而后遗症会直接影响到他今后的健康和工作,要看长远不要看眼前。同时,我还从经济开支上给他算了一笔细账,住院的所有费用要比外边高出不止一倍,租的房子空着还要交房租。看来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我帮他算经济账时,他头点得像鸡啄米似的。
不几日,小B的爱人来京,把他接回了租住房。他单位的老总还算给面子,答应给他报销50%的医药费,养病期间工资全发。
可以说,“祸不单行”在小B身上确实得到百分之二百的应验。小B回到租住房后我曾给他发了一条信息,大意是安心修养,尽快康复,有事来电。大约是小B的爱人来京不到一个月的一天晚上,我搁下小说刚要朦胧入睡。这时,手机铃声大作。平日里,我睡觉前一般都是关掉手机的,那天不知怎么就忘了。
电话是小B打来的,电话中话语无伦次,惊慌无比。半天我才听明白了大概意思:他爱人心脏病犯了。我告诉一定不要动他爱人,马上给120或者999拨急救电话,我马上赶到。
随后,我急忙穿衣开车赶赴小B的住处,半路得知120救护车已把小B的爱人送往中日医院。等我赶到医院,小B的一个老乡(记不清是哪家媒体的)已在急救室外边儿溜达,小B的爱人正在进行心脏支架手术。小B的老乡介绍,急诊的大夫说幸亏救治及时,否则后果难料。
事后我才知道小B的爱人是怎样犯病的,闻后真得令人哭笑不得:由于小B的伤情特殊,医嘱平卧是恢复伤情的最佳姿势。如此一来,小B除了“方便”以外,几乎每天都躺在床上度日。终日卧床,自然睡眠时间要比别人多了几倍,晚上也就没什么瞌睡。这一天夜里,白天睡足了的小B无聊至极,数了星星数绵羊,想了儿女想爹娘,想了目前想未来。凌晨两三点了,还是了无睡意。
小B侧身在床头柜拿杯子喝水,余光看到了旁边单人床上已经熟睡的爱人(为了让小B早日养好伤,小B的爱人专门支了一个单人床侍奉其右)。人常说“无事生非”,这回让小B当了一回试验品。这种恶作剧您都不知他怎么能想得出来:他用力将水杯摔到地上,然后身体留在床上,头在床外边耷拉着。听到杯子落地的声音,小B的爱人一惊而起,开灯后看见丈夫的样子,只剩下大呼小叫。小B的本意就是无聊想吓老婆一下,只见他紧闭着眼睛,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小B的爱人惊呼老公的小名,拍打老公的脸,可就是不见一点儿动静。再次大叫老公的小名后,浑身一软,顺着床边儿一路倒下。等听不到老婆呼叫的小B眯眼看到这一切时,才猛然想起老婆是有遗传心脏病史的。
总不能再从老家调人来伺候他们俩儿人吧。于是,老家来人把小B夫妇全接回了淮南老家。
你看,这个倒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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