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的每个村镇都有教堂,教堂很自然地成为村镇的中心,民居顺着教堂延伸开去。若把教堂比作心脏的话,稀稀朗朗的房子构成的格局,就像一个人伸展四肢,平躺着安睡在绿草如茵的大地上。教堂平衡了世俗化的生活,使每个村镇都有了精神的内涵。这样的精神是不可或缺的,它是干净的,圣洁的,渗透到生活的每一个细小毛孔之中,而且绝对不是简单的精神寄托,或者求子求福之类的小境界,。一个乡村居民在劳累之余,望一下教堂的尖,或者仅仅听到教堂的钟声(在哪里都能够看到、听到),就会心里平和安宁,尤其是晚祷的钟声,尤能把人从劳累与疲乏中解脱出来
我听说,乡村的教徒是非常恪守传统的,且发自内心热爱古老的历史传承,礼失而求诸野,现在的欧洲城市人对信仰比较冷漠了,反而是乡村人更珍惜这种信仰。
其实中国的乡村过去也有“教堂”,它们常常是村头的一棵大树,绿荫华盖,庇护一方水土。一代又一代,直到被雷击断,或干老枯死,村子里再不肖的子孙也不敢去砍伐这棵树一斧子。1999年,我上台湾的阿里山主峰,就专门去领略过神木“周公桧”的凌霄伟岸,这棵巨树要十几个人才能环抱,高52米,据推算已有3000多年树龄,它跟孔夫子一样排行老二,仅次于美国内华达山上的巨杉“世界爷”。要是生长在大陆,真不敢担保这棵树能逃过1958年大炼钢铁一劫。华夏农人相信“万物有灵”, 而不限于一个宗教一个主神。他们的神就活在大自然中,活在自家的屋角,灶头,活在菜园子的枇杷树里,是个矮小的土地公,或妖媚的千年枇杷精。每当晚饭后,黑灯瞎火,闲来无事,老人吸着烟袋,蹲在大树下,跟娃儿讲古。在那些令人惊秫的故事里,神往往又跟鬼、灵异混为一谈。前几天还有一个朋友跟我网聊,说她小的时候有一电视频道,晚上9点有鬼电影档期,看过几次,山区半夜下雨,瓦片上雨水滴答滴答,很容易幻觉红衣女鬼的高跟鞋在房顶上来回走动,这折磨了她很长一段时间,让她很害怕,。一遇到雨天睡觉就更是骇人,再加上桑木虫啃咬木床上梁的那“咔嚓、咔嚓”很有节奏的声音……很折磨人,第二天爬上床的上梁去把桑木虫捡出来,它有点像蚕虫,比蚕虫大,很丑。专门啃木,晚上声音好大的 ,越啃越大,然后就产卵。她提起这“往事”,乃因为傍晚跟她一老乡吃饭,那女老乡是一个40岁左右的风韵犹存的女人,说她去算过命,命相说她有一只眼可以看到某些灵异东西。其实就是信仰上帝的欧美也有“灵异”传说,据记载,林肯有次做梦,晚上在自己的家中踱步,突然窗外传来一声响笛,他好奇的拉开窗帘去望,只见一辆白色的班车从他窗前经过,赶车的车夫望着林肯招手:“快来呀,还有一个位置。”车疾驰而过。第二天,林肯进电梯的时候,电梯侍应生对林肯说:电梯还可以有一位置,他不知不觉想跨进,突然触到昨晚的梦,抬头望见侍应生面目狰狞,猛一下往后退一步,当日电梯直线下坠。
而那些著名教堂,建筑如此高迈决绝,傲视群雄,主要是有圣迹记载,或藏着某个圣物。譬如米兰大教堂,传说屋顶藏有一枚钉死耶稣的钉子,教徒们为纪念耶稣,每年要取下钉子朝拜三天。科隆大教堂则有去东方朝拜初生耶稣的“东方三圣王”的尸骨,被放在一个很大的金雕匣里。东方的宗教跟西方在这一点上颇相似,不久前我曾去拜谒陕西法门寺,新建的双手合十舍利塔为全球最高佛塔,乃因为这里的地宫藏有佛祖释迦牟尼真身指骨舍利。这枚舍利是当今世界上独一无二、佛教界至高无上的圣物。这些教堂佛寺还借助文学作品声名益隆,巴黎圣母院得益于雨果的同名小说;寒山寺仰仗张继的诗歌《枫桥夜泊》。然而天主教基督教与佛教不同之处,就是众多著名艺术家为教堂创作了无数伟大的宗教题材壁画、雕塑作品,西斯廷礼拜堂有米开朗基罗绘制的穹顶壁画《创世纪》,祭坛后正面墙上是他的名作《最后的审判》。圣彼得大教堂则有米开朗琪罗24 岁时镌刻的圣母怀抱死去儿子的雕塑。就是从世俗的角度,它们都是人类无与伦比的艺术瑰宝! 据说达#8226;芬奇光是画蒙娜丽莎的嘴唇就花上十二年,而他应圣弗朗切斯教堂的邀请绘制的祭坛画《岩间圣母》以及绘制在米兰格雷契修道院饭厅墙壁上的湿壁画《最后的晚餐》,同样耗费了他的无穷精力!然则就像法门寺的老寺,其塔体的朴素与时间的风蚀,似乎更让人虔诚敬畏。我们自驾车在德国行驶了16天,沿途乡村那些简朴的我不知道它们名字的教堂,更体现了宗教精神。让我不时联想到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阐述的基督教伦理,那就是通过劳动而合于律法地致富:“趁着白日,做那差我来者的工。”(约翰福音9:4),“神已命令你为自己日日的面包而劳动,并且不可象寄生虫似的光只依赖他人的汗水而过活。”但是,“如果神指示你一条道路,按此道路你可以以合于律法的方式比其他道路赚取更多的利益,而无害于你或他人的灵魂,但你却拒绝不接受而选取一条获利较少的道路,那么你就是违背了你的召命拒绝作神的管事。”在德国最高的山峰楚格峰,峭石白雪之上,小教堂就是一间矮小的石砌平房,三角型墙头八字般的屋顶斜向两侧,就像中国乡村的普通农家,屋脊上有一烟囱,立着一个小小的十字架。然而以海拔而言,它就是德国最高的教堂。
德国的咖啡馆、酒吧一般面积都不大,但格调高雅、装潢考究,孤傲而清高地卧在某个僻静的街道上,弥散着若有似无的贵族气息。就像德国的国花矢车菊那样,长满整个国度。这种“原野上的小花”色彩缤纷,生命力顽强,在乡间小路上、玉米田里,都可以看见矢车菊湛蓝娇小的可爱身影,在喧闹和寂静里,闪耀着“生命之光” 的淡淡清香。欧洲鲜有大排档这样具有平民气质的场合,可想不到我们兴冲冲前往巴登-符腾堡州的第一大城市,以生产奔驰和保时捷隆名于世的斯图加特,却遇到了赶庙会一般喧嚣热闹的红酒节。在到达国王大街小广场之前,这座城市街区出奇冷清,除了酒吧有寥寥可数的三两个客人,偶尔遇见个路人都很稀罕,下午四点几乎全部小店铺就关门大吉,我们只能在橱窗前探过究竟,想买些精致的小饰品却不得而入。可一抵达钟楼下的那一小片开阔地,顿时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用铝金属条支撑雨布搭起的棚子一个紧挨另一个,密密麻麻都是人,就像周日里挤在中国或者日本都市里的步行街。好些棚子下都找不到座位,许多人只能站着喝酒。服务生跑来跑去, 乱作一团。对于游客和当地人,大口喝酒比起此地出产的历史名人黑格尔的哲学著作和席勒的诗歌放松和刺激多了!席勒的雕像孤零零地站在远处的月光下,有些孤绝地冷冷俯瞰眼前的这一切。有间棚子里有三个老头组成的乐队,一人敲着定音鼓等打击乐器,另一个弹吉他,还有一个演奏我叫不出名字的乐器。三个老者在人声轩昂中卖力演奏着,混杂着酒气和人群热烘烘的气息,音乐像是被发酵过的,还冒着“滋儿滋儿”的泡沫,非常喜兴。更有趣的是另一个棚子,一位白发老者激情洋溢地拉着手风琴,周边几桌客人边饮酒边和着音乐大声唱歌,他们所唱的应该是德国古老的民歌,几乎人人会唱,一曲接一曲,煞是动听,一个个手舞足蹈,拍打桌子,平素的拘谨一扫而光。古希腊神话中的狄俄尼索斯以及罗马信奉的酒神巴克斯都是葡萄与葡萄酒之神,也是象征着狂欢与放荡之神;纵情狂欢的酒宴,仿佛让人褪去身份、地位、性别等等差异,借着酒神的感召,回归伊甸园。
德国人不像中国人那么大吃,我们这一路各地都是德方接待,旅游局的女官员自然给我们点了好些菜肴,而本地人最多点一两样小菜,有的甚至就只要两片面包兑酒喝,显得对自己都很吝啬。红酒并不贵,不像在中国那么离谱,入场处的木板贴有两大张价格表,每瓶大多十几欧元,最贵的一种28欧元,这在德国就是十几个有名的翘手面包圈的价钱。大排档的便宜消费,带来了一场平民盛大狂欢。纵情欢歌的场面与德国人骨子里固有的严谨刻板的精神气质相映成趣,无怪乎酒神狄俄尼索斯成年后天后赫拉仍不肯放过他,让他疯癫,在大地上流浪。然而他所到之处,是如此充满了痴迷的欢乐,和颠覆。
还木有评论哦,快来抢沙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