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來的時候我沒有意識到這原來是一個陷阱。
很久不見的一個美女來電話,生意夥伴約她到這區吃飯,想起我來,問有沒有時間一起宵夜。
“我很少來這邊了。”
“我知道。”
那是當然,工作的地方在金融中心,而越來越有錢,住的便也越來越遠。
“你還住在──”
“對呀。不是說窮人才住市區麼,我是窮人。”
“你在揶揄我呢。”她說。
呵呵,我笑。
推了自己的約會,還是更想見她。
進到以前經常一起宵夜的酒家,她已經在了,同桌還有兩男一女,握手寒喧,然後在留好的位子坐下,面前擺了一只空的紅酒杯。
“不好意思,我們先喝了。”她舉杯向我。
“沒關係。”
看一下她手邊的酒瓶,Chateau Talbot 1995。
“這麼豪華。”
“他是專家。”她介紹我。
“開玩笑!哪敢稱專家?祇是喜歡喝而已。”我擺手。“說起來你才是專家呢,接觸葡萄酒並喜歡葡萄酒都比我早。”
“是呀,以前我們一起喝過很多好酒呢。”她笑。
“來。”靠近她的男士拿起酒瓶向我。
“可惜,我呢排口生痱滋,連食飯飲水都很辛苦呢,更不敢喝酒。”
“這麼好的酒怎麼能錯過,聞聞也好麼。”他二話不說倒進我的杯中。
大家一起舉杯,聞一下,有些困惑,顏色麼,中心是不透明的黑紅,一毫米的水邊,然後是漂亮的深櫻桃紅,再聞,然後杯都無需搖,放下來,搖搖頭看著她。“你知道我討厭這種把戲。”
她先道歉,然後:“我和你們說騙不了他吧!”
“不好意思,是我的主意。”他身邊的男士說。“我們最近的工作和葡萄酒有關,一些細節她說可以和你交流一下,所以──”
我歪頭不說話。
“確實不是Talbot,但你能喝出來這是什麼酒麼?”他握著酒瓶看我。
我看她,她只向我擠一下眼睛。
緩緩地拿起杯來,一邊開口:“剛才第一時間的香是薄荷、尤加利樹。赤霞珠?或者色拉子?澳洲的?都有可能。”這種時候可不能嘴快,忍住,而且已經過了數分鐘的時間,最有利的線索應該出現。
搖杯,聞,果然杯中有一絲粉粉的那種熟的甘薯干的甜美露出頭來,我微微笑了。“現在麼,出現了典型的Merlot的香味,但是,是單一的Merlot?還是Cabernet Merlot呢?”再搖杯,讓表層的香散開,里層是雅致的黑莓的香。放下杯再等一下,然後聞。甘薯的香甜更清晰。
“單一的Merlot。”我肯定了。“不搖杯,是很純淨的黑醋栗的香味,搖杯後則是純粹的黑莓。”
“我就說有薄荷味麼。”旁邊的女士說。“但是我不知道黑醋栗是一種怎樣的味道。”她好奇的看我,然後聞自己的那杯。
不介意吧,伸手取過她的杯子聞一下。她杯中的酒我沒來就已經倒好,和空氣的接觸已經很長時間,但是足以證明自己的判斷,確實是單一的Merlot。在黑醋栗的香味之外雜著一些花香,不明晰,也暴露了它的潛質。
“你的酒在杯中太久,雖然有黑醋栗的香味但是已經不純粹了。”再聞一下自己的杯,然後給她聞。“這酒很簡單,現在的氣味也只有黑醋栗一種,但非常清晰純粹,記住它,這時的味道就是黑醋栗。然後搖一搖杯,等表面的香散去,剩下的香就是黑莓,連枝帶葉的那種,非常清新。”
“連枝帶葉,呵呵。”他搖頭。“好,猜對了是Merlot。澳洲的麼?你剛才說是。”
“是澳洲酒麼?”我問,然後自己作答。“澳洲酒慣常果香肥美,象樹熊一樣佔據了你的鼻腔便抱著不願放手,而這酒克己有禮;澳洲酒多數酒精強勁,袋鼠般在舌上、兩頰間衝擊跳躍,縱使聞也能感覺到它飛揚跋扈的性格,而這酒溫文爾雅。──是利智,噢,不,不是,是智利呀。”
她得意洋洋看她的幾個朋友,然後轉向我。“太過分了吧!”
“就是!還沒喝光靠鼻子就可以判斷這麼多東西出來?是不是你酒喝的多都記住了?”另外的男士問。
“我不會記酒。”對他我說。“因為同一款酒別說不同年份了,即使不同地方、不同時間、和不同的人喝也不會盡然相同。”
然後向她。“我記憶力不好,你知道我是一個只活在當下的人。”
“我記得。”她笑。“我記得我們一起喝過很多好酒呢,曾經。”
“曾經。”我喃喃。
她拿起酒瓶,我伸手蓋住自己的杯,吐一下舌,嘴巴真的很痛啊。
同一時間她身邊的男士卻伸手握住了酒和她的手:“還沒猜年份呢。”一秒,二秒,三秒。我明白他們的關係了。最討厭被人利用,心想。
自顏色看,想酒可能是03年的,但酒家燈光不強烈的緣故,酒的明亮度會有偏差,應該偏暗,那麼加上一兩個指數,則應該是04年,但是智利麼南半球05年的也有可能。而且香氣方面的單純清晰也應該是很新的酒。
“03年。”我說。向自己的球門踢一腳吧。
“05年。”他眼睛發光。
“噢,這麼快有05年的酒了。”我說。
酒名在外常常真的是無可奈何的一件事情,葡萄酒是需要用心欣賞的美事,不應該作為競猜遊戲吧,而且還是專給自己設下的把戲。
“貴不貴這酒?”他仍追究不舍。
“應該不貴吧,這酒並不複雜,但是已經很好了,也有可能是太新的緣故,複雜度還沒有顯露出來。不過也很難說,美樂很多時候都會流於表面,過於溫和爽快,稍欠深度。就象我的錢包,有時候可能放了很多錢、有時候則很小錢,而其實那已經是我的全部身家。”
“呵呵,幹什麼哪你,我又不是來向你借錢,干嗎裝窮?”她大笑。
“不是裝窮,是裝熊,因為是真窮。”我也笑了。
“你變了很多啊。”後來席間她說。
“老了。”我說。
“切,我是說性格。”
“進步了還是?”
“進步了。”
“噢。”我說。
“要是以前遇到這種場合,你一定是拂袖而去。”
“是麼。”我淡淡的回答。
沒說的是:很多東西在我其實都沒變啊,現在遇到這種場合我也會拂袖而去,但是因為你呀,無論現在過去我都不會拂袖而去。
──因為她,我得以度過以前年輕時候很多艱難的時日。
等的士的時候站在大街,颱風將近,夜風微冷,抱著胳膊,手機響起。
短訊:“很抱歉今晚令你出盡風頭。”
不禁微笑了。
酒麼:
Frontera Merlot 2005
Concha y Toro
孔查&多羅
13%
Valle Certral中心山谷:擁有最佳的地理環境,近乎完美的氣候、肥沃的土壤及來自安地斯山脈晶瑩剔透的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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