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四十分钟,或者是更久。沐北站在路边,打不到车的感觉像一粒尘埃不知何时能落定。沿着马路一直前走,穿过一座天桥,流动的车辆,穿梭的人群,她在中央与边缘进进出出,似一种排挤。闪烁变换的红绿灯,有风刺耳。委屈,突然想掩面而哭。
最后她不得不坐上一辆小车,路途颠簸,她有想吐的嫌疑。她的假期已经迟迟一个半月了,或许是因为黑白颠倒,又整日上网,内分泌失调的缘故。去奔赴一个女人的约会,红酒。如其名一样的女子,诱人,甘醇,混合些许苦涩,历久弥香。一路上她想,在这个钢劲水泥的城市里她是需要爱的,友情,爱情,神马感情。有人告诉她感情其实是诗人的伪命题,而所有的人仍旧想试着去解答。探寻。
在小区门口的一家韩国品牌袜子店等她。她喜欢上以酒红,灰,黑三色拼接的一款。各种袜子成了她热衷收集的爱物,她已和裤子绝缘,显得臃肿和繁琐,不比袜子的纤细和与精致。只是不管穿什么衣物,品牌,华贵,娇宠,沐北总觉得她可能天生就不是光鲜的那一款。某时对镜看到自己精巧的妆容和衣着,喜悦挂到眉梢,这个华美的影子是自己。只是每每走到街头,她以一种警觉似的眼光自觉坠落一身尘埃,无法拂去。更多的是落寞,猜忌,甚至是狼狈的。她不知这是否只是内心发出的一种诡异暗号,梦想着自己有一天会蜕变,无须刻意装扮,便有舒适自怡的风貌的雅致,那是一种内在的气息,连同她一起生长的精髓。
红酒和一个叫苏颜的女子出现。她戴着一顶园沿帽,质地不是太柔软的头发散下来,衬托她尖尖的下巴,这是属于她的装束。黑色的大衣显得单薄,过膝的长靴有清冽的响声。她一直如此削瘦,眼眸里深邃迷离的光有种与人碾压性的疏离感却又让你无法抗拒。吃饭的时候,末了,她抽黑鬼,黑色晕染包裹的纤长,如她一般。烟雾缭绕的呼吸,释放着一圈又一圈的令人无法洞悉的秘密。姿势熟稔,烟不是她用来消遣的物品,而是她的一部分,灵魂。诗人笔下的云端。她倾吐烟圈的样子让沐北微感心疼,她对她说你像是钢铁一样的女子,坚硬,清冽,决绝。甚至逼人的气息让人想要保护的欲念都止于此,可是沐北知道她的内心都有一块柔软的角落,因被人开采过,所以才日益薄弱。
她感知过她最温婉迷人的一面,细腻的妆颜,红唇。在蓝色港湾一个叫欲望都市的酒吧里,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苏颜。她是她的同班的同学,播音系。比她小一岁。沐北开玩笑说她和红酒已经老了,我们是奔三的人,你还很年轻。女人的内心总是很玄妙的,即使是相差一岁,都是青春的消耗与磨损,先早一步垂垂老去的印迹。是因为我们善于怀念流年捕捉到从她们身上看到的来时的自己的绰影还是太在意老去。
苏颜清秀的脸庞如一朵徐徐绽放的莲花,清澈,洁白,明媚。嘴唇上一层薄薄的唇油,闪烁在夜店低暗暖暧的光线下,一丝晶莹。她说话和笑起来的样子透露出一番女子的风情,熟气和青涩相拥的味道,甜淡适宜,令人动容。一杯黑色露西亚鸡尾酒,伏特加和咖啡利口酒混合的味道浓烈,晕眩。慢摇的声声起伏像极了生活的节奏,明朗与萎靡,平和与激烈,清醒与迷失。即便是在这样让人释放的娱乐场所一个音符也会随时给你提醒,昭然你的氤氲情绪,你永远都不会停留在最快乐的那一刻。钢管舞女子性感的舞姿在浓厚的气息里招摇,刺激的感官和听觉盛宴。灵魂在盛大的幻象里盛开,颓败。另一杯蓝色玛格丽特的媚气和清新,如同苏颜,她记住了这个嘴唇闪烁着晶莹的女子。拥有着和红酒相通的气息却又有着自身截然相反的独特迷人气质。
红酒和苏颜说昨晚他们和同学一起在酒吧里喝了一晚上的酒,因此对面的两个人都显得精神恍惚与萎靡,像是一种强撑。红酒说她是喝到最后一个的居然还没有醉。沐北看着她们突然有些羡慕读书的生活,她的大学时光几乎是一场无声的落雪,空旷,寂寥。无论是学业还是人脉关系都浅显匮乏,她像一个稚童只怀揣自己的梦境,没有吸收长大的养分,也不与人分享对语,只是一路踩踏过来,破碎与虚妄的脚步声,回头已是一片荒芜,不可逆转的讽喻。而她现在已经过早毕业,可知前途的一片浓雾飘渺,是可以开辟一条有阳光馨香的路径,还是凶险诸多。她只是被放逐的鸽子,形影单只,旷远的蓝天,梦里挥动着幼小单薄的翅膀。红酒对她说要一切从零开始,这样的话题对于她来说艰难又晦涩。陷入沉寂。
苏颜摸着油腻的头发说要去泡澡。沐北的呕吐感还盘踞在胸腔里,她害怕会晕眩,在酒店的大厅里等她们。翻看一本ELLE杂志,听一个艳丽女子的通话,笑容魅惑,她穿香奈儿的短靴。就想这么昏昏睡过去。
红酒的家。沐北换了一件宽大的快要着地的睡衣,是她男朋友的。她还是不习惯裸睡,一种不安全感。男子是一个演员,因为拍戏常年不在家。三个人一起卧在沙发上听伤感的歌,沐北的视角转向窗外的灯光,她们俩抽黑鬼。这样的场面总容易让人陷落。红酒说太困了去睡觉,她竟有一种不舍的情怀,她静悄悄地走到她的床沿,像是要给予晚安的慰藉。一句话,一个笑容,或者一个拥抱。总之是安然的温暖蜿蜒在夜幕的心涧。
她还是劝她去读大学,以她目前的能量走向社会是艰难与凶险的。读书是一种修养和积淀,或许不是可以能直接拿来赚钱的东西,但是可以给你一种全新深层的视角去看待生活和这个世界。她看过他多的演员,明星是如何上位的,原本以为那只不过是一种手段的技巧,可是后来明白终究要靠自身的修持和价值,不然即使被潜规则也无济于事,或者是连具备被潜的资质都没有。
社会就是一个竞技场,真刀实战,即使你站在一个高度,没有武器,该拿什么去跟人拼杀。你要强大,才会有人看到你;你要独立,才能有完善的人格;你要一直发光发热,你所拥有的才能新鲜,持久。尤其是女人,要修持,积淀,善存。
两个年轻女子的深刻对话,生活不是沐北一直幻想里的美好,纯粹和恩慈。她时常还害怕自己会老去,可是年轻有时候也不再是一种可以炫耀的资本,漂亮,才华横溢,优异的人比比皆是。你又凭什么是最光彩夺目的那一颗?她的心要静下来,踏进最血腥与残酷的黑暗童话里,心醉与神往。
她和苏颜习惯晚睡,一起看一个美剧。后来她去另一个房间,陌生的床上她辗转反侧,其实一直以来都有流浪在异处的漂泊感,一切都毫无着落,感情更像一场丰盛的虚妄。她在惯性的不安全感里朦朦睡去,没有人拥抱,腿脚在被子之外有一丝冰凉。依旧是伴随着一场温暖的梦醒来,苏颜推开房间的门轻轻地唤她起床了。窗外有阳光的羽翼飞进来,落得瞳孔里一片斑驳。
前面两个女人缓慢的步调,她跟随其后。明明是阳光普照,她却突然觉得暗无天日。她所爱的人和物事,周折于破灭。那个说在北京以后管她的那个人平日里不再主动发短信和电话,只要她发短信,隔一天他便会回复,语气简练,存有少许的慰藉,绝无例外。这样或许终归是好的,意味着不曾失去,活着有时候仅需一线希望和生机,可是为什么一颗心又如此贪婪戏谑。
来到一个餐厅里吃饭,很好吃的菜。桂圆红枣茶熬出所有甘甜的味道,底部装饰的酒精灯闪耀着微光的小火苗,没有太多的温热,只是一层点缀。如同我们身边的那些人,既可以多一分缘分的修持,也能转身视而不见,都是常事,无须界定。沐北问她们俩如果一个人不打电话也不发信息是不是意味着不想念,心无此人。红酒说不是,她已经许久未给男友联络了。这一年她的经历有多落魄,丢失接近一万的化妆品,失恋,遭人陷害以及更惨重的事情。一支又一支的黑鬼,她神情淡漠,她的脸庞是有精致玲珑的美的,在她拍的广告片里有惊艳的优渥。而现实里抽着烟的她皮肤略黑,更像一个持刀的公主,高贵,却时时充满防备的抵御。微笑时的样子似江湖上的侠女,精明的俏皮,眼神里又藏着轻纤一瞥的温柔。
她是爱她的,她说过喜欢她活着的方式,纯粹的,梦幻的,她说会保护她。这曾让她动容。她并不是喜欢扮演弱小的角色,只是迷恋被自己热爱的人同等恩宠与眷顾的感觉。感情里是没有人和你玩平等游戏的,遇到一个可以相互凭仗和担当,你何其幸运与执迷。
续着桂圆红枣茶,深喉的甜腻。沐北与她们告别,一个人走出餐厅。她还是活在一种冥冥的臆想里的,出租车里看到路边一家泰国紫薯糕点店,一个人在门前削着紫薯,这样的生活应该是平淡的小幸福吧。
她想起殷,酒店衣柜里Giorgio Armani和Burberry的西装,鄂尔多斯烟香烟,Martell洋酒。还有他别有一番风格的调侃,他只是她一场华美的幻觉,在那一日的分别后真实地旋转她左右,她的眼眸每日停留在那张他在2010年获得皇冠雅士评选的颁奖典礼的照片上良久,在网络上搜寻他的信息,有人说他是参选人员里最有安全感的男人,看到这样的话她的嘴角牵扯出笑容。她无法知晓这种与他维系的真实感能够持续多久,可能是一念之间的转变,又可能是沉浸在梦幻的自欺长久。她对与自己有关的感情一直都无法掌控。一场又一场的梦境,她看到他穿着白色睡袍躺在床上。她留有一张字条放在桌子上关门离去。
亲爱的老殷同志,你睡觉的样子似一块吸取了日月能量的石头,缓慢释放着恩慈与仁和。
我想去拥抱一下你,却害怕惊觉你睡眠,你的肢体和灵魂都需要深层的休憩和善养。
自从第一日,见你的第一眼起,我深知自己是早已等候在那里的人。
爱是我的信仰,是修持,是恒久。
这一日,她给殷电话。一开始他不是太顺畅的语气已经让她敏感,疑心瞬时四起。她说晚上我去看你,而他说明天吧。大概是一句“后排已经有人了……”之类的话,后面伴随他的一阵含糊的笑声让她有一种被戏谑感,这种感觉就像是你满腹深情地与一个人爱恋,你的言语和表情都入情至极,却突然看到对方脸上一大束玩笑的嘲弄,而所谓的玩笑并没有玩笑可言,是真实的,冷冽的,刺入心骨的,毋庸置疑的。你在这场情感的天平上重重失衡,倒向一边。没有头破血流的迹象,全是内伤。
也许她是太敏锐,又或许是自己听错了,更或者是所有的感觉都是一种真相的折射。这些天她最担心的事情往往就会朝着那个方向演变,像是一种可怕的预言。虽然她早有思想准备的淡定,安然。可是料定的结局亦会把她这些天精心储存的真实感一击即破,虚空的破碎另她尴尬,落魄。这将不会是一场真实的情感经历,而将转向一层披着真实外衣的情人关系,甚至是比此更糟糕的更赤裸裸的讽喻。
在一场动荡的内心挣扎后,总会吸纳丰腴的觉悟。你总是能很轻易地爱上一个不同世界的人,你们之间有性和物质,你以为不全是各取所需。你要圣洁的感情和高贵的尊严,你不要他的钱,可是不要钱和你们的感情有什么关系。你付得一腔热切,用尽能量,欢颜取悦,最后他还是不会属于你。他是存在于你世界之上的云端,这么近那么远,你以为可以平等。后来你发现真的没有人会和你玩平等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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