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券业销售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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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7年,郭沐阳23岁,清纯端庄,笑容甜美,大学毕业后在上海的保险公司工作已满一年,刚刚得到部门领导赏识,本来还喜滋滋的干得挺来劲,一场同学聚会之后,心灰意冷,萌生了去意。

  大学同学毕业一年,聚会时攀比的内容还没上升到车子、房子、配偶、孩子的阶段,无非是比比工资。郭沐阳税后收入4000元,年底双薪,原以为至少是个中等水平,谁知一比之后,大惊失色:电力行业的同学排行第一,证券行业的同学排行第二, 银行的同学排行第三,保险行业和IT行业的同学并列垫底。郭沐阳这才知道自己竟然生存在社会底层。

  一个月后,郭沐阳从保险公司辞职,跳槽到了国发证券总部,实习期三个月,第一个月实习结束,郭沐阳看到工资单上的“7500”,惊讶之余觉得心满意足。

  2006年到2007年,中国证券市场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大牛市,2007年10月16日,上证指数达到历史上的最高点。证券营业部里每天人满为患。国发证券的总部办公大楼一楼,就是一家营业部。郭沐阳每天都看见熙熙攘攘的散户们笑逐颜开地来来往往。大叔大妈为主,中青年也有不少。有天中午,郭沐阳看见一位穿着灰色僧袍、戴着念珠的僧人走到营业大厅门口张望,异常惊奇,暗暗尾随想一看究竟。那位僧人犹豫了一会儿,向门口的保安问道:“施主,请问利空和利多是什么意思?”郭沐阳暗暗好笑,出家人不是四大皆空么,也来凑这热闹,而且你问错了人吧,保安知道什么。只听保安很淡定的回答:“利就是好消息,利多就是有好消息,利空就是没有。”僧人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大步迈进了营业大厅。郭沐阳不禁羞赧,低头走开,发誓以后再也不可看不起保安。

  2007年营业部业务呈现几何级数增长,郭沐阳的岗位职责是负责营业部数据绩效统计等后台工作。虽然收入不低,但工作需要非常谨慎小心,数据需要对了又对,核了又核,几乎要让人患上强迫症,而且工作内容重复单一、枯燥乏味。2008年1月,郭沐阳争取到了内部调动的机会,跳到了国发证券机构销售部的上海分部,成为了一名销售助理。

  机构销售部是业务部门,郭沐阳觉得自己从后台进入到业务第一线,摩拳擦掌,准备大展身手。机构销售部上海分部有六名销售经理,其中三人配有销售助理。销售经理的职责是服务公募基金,日常工作就是带着公司研究所的分析师去各个基金公司兜售研究报告,然后做些公关工作,例如请基金公司的关键岗位人员吃饭、组织K歌、沙龙、旅游等活动。如果基金公司认可销售经理的服务、认可分析师的观点,就会将大量的交易放在这名销售经理所在的证券公司,从而给证券公司带来不菲的佣金收入。郭沐阳来到机构销售部,目标是从销售助理做到销售经理,她觉得这个岗位需要与许多关键人物打交道,第一可以认识许多大佬,拓宽人际圈,二来也可以搞些内幕消息,第三,听说销售人员的奖金颇为丰厚。

  从2006年开始,沉寂了多年的证券市场随着股权分置改革的进行,出现了赚钱效应,一些什么都不懂的大叔大妈,也能通过炒股赚点钱,甚至赚得不少,行情异常火爆。证券从业人员扬眉吐气,出现了一些令人咂舌的收入传闻:据说2007年投资银行的保荐代表人年收入至少100万,证券营业部的顶尖客户经理月收入能达到40万,业绩优秀的营业部总经理拿到了1千万的年终奖,经济研究所的首席分析师能有300万以上的年收入,基金公司的投资总监、基金经理年收入都超过100万,机构销售部业绩突出的销售人员,据说也能拿到80万以上。郭沐阳在刚得知这些数目的时候,目瞪口呆,暗暗发誓一定要抓住机会,至少在三年以内,争取30万以上的年薪。

  机构销售部业绩最好的是一名女销售,名字叫做张宇芒。郭沐阳就是张宇芒的助理。张宇芒姿色中上,但五官的线条略显刚硬,并不能算是绝色美女,可是她非常擅长打扮,而且懂得在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更懂得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更难得的是,她有一种亲和、强大、魄力兼有的气场。在她身边的人,目光总忍不住被她吸引,看她一颦一笑,听她能言善道,她总会让人想起四个字:活色生香。

  张宇芒第一次带郭沐阳去华银基金路演,出发前看了看郭沐阳的包包,皱了皱眉头,问道:“沐阳,你的包包是什么牌子的?也太寒碜了吧?”郭沐阳的包包是在商场打折的时候买的,一个国产的不知名的牌子,打完折500多元,她觉得很实用,而且并不觉得很便宜,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张宇芒说:“你今后经常要见基金公司的大佬们,他们都是年少得志、挥金如土的人,你的衣服鞋子包包,都要上得了台面,他们才会正眼瞧你,觉得你是和他们一个圈子的人。尤其是包包,是最体现女人身价的东西。以后国产的牌子就不要背了,价格至少要2000元以上,而且越贵越好。另外你记住,千万千万不要买A货,那是比背国产包包还要让人瞧不起的事情。”郭沐阳暗暗叫苦,每月的薪水虽然不低,但是让她用一个月的房租去买一个包,还真有点心痛。

  跟着张宇芒跑了一段时间的业务,郭沐阳发现,别的销售同事,一般去了基金公司路演,行动谨小慎微,点头哈腰地去找基金经理,对基金经理有求必应。张宇芒则是人未到、声先到,直接就走进投研总监的办公室,还敢跟投研总监们提条件,最不可思议的事她经常能得到比较满意的答复。机构销售部举办活动,邀请各个基金公司的投研总监外出游玩,别的销售忙着给总监们拎包送水,张宇芒却大大方方地摆着pose,被总监们围着拍照。

  郭沐阳觉得张宇芒身上有很多值得她学习的地方,例如对市场、对行业都颇有一番见地,特别是处事圆滑、八面玲珑,能够让每个客户都对她满意。但是郭沐阳觉得自己学不来的一点,是张宇芒对客户们放电的功力。销售们经常要招待客户吃饭、唱歌,在这些场合,张宇芒长袖善舞、媚眼如丝,电得客户们有求必应,有时候口头上、肢体上难免被人占点便宜,但是张宇芒貌似并不在乎。每每这种时候,郭沐阳总是觉得尴尬,也觉得苦恼:难道成功的销售都必须这么做吗?

  私底下,郭沐阳问张宇芒:“刚才那位总监那么过分,宇芒姐你不生气吗?”张宇芒微微一笑:“你可能刚入行,看不惯吧?投资圈子总体来说是一个男人的世界,男人们可以一起抽烟、讲粗话、打牌、聊女人,他们有很多共同语言,他们的思维、节奏和女人完全不同。女人想在这个市场崭露头角、想和他们沟通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情。因此,必须要充分展示自己的女性魅力,只要守住自己的底线就可以了。当然,肯定有人会试探你的底线,这时你也必须学会圆滑地应对,因为这些大佬就是你的饭碗,任何一个你都得罪不起。”郭沐阳对自己说,这一点我恐怕学不来,也许勾肩搭背这些行为并没有超出张宇芒的底线,但是肯定超出了我的。难道除了出卖女性魅力,就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吗?

  郭沐阳开始在销售工作上下苦功,一方面每天学习研究报告到深夜,以便与客户沟通交流时能够侃侃而谈,另一方面,也在穿衣打扮上狠下血本,并进修了化妆、仪态等短期课程,在跟着张宇芒出去拜访客户时,感觉自信心增加了很多。逐渐地,张宇芒也开始把一些重要的沙龙交给郭沐阳去独立负责组织,并且让郭沐阳帮她做了很多资料整理工作。郭沐阳经常加班到三更半夜,但也觉得非常充实、干劲十足。

  机构销售部和法律部在同一层楼办公。2008年6月,法律部新来了一位年轻的男同事,是公司从著名律师事务所挖来的,他的名字叫做裴胜平。裴胜平五官俊美如希腊神话人物、器宇轩昂,衣着打扮永远极为妥帖好看,绝不高调,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虽然裴胜平是初来乍到,却带着一种傲然的气质,多半系出名门。销售圈子里本来俊男美女不少,但裴胜平的到来还是引起了众多的议论。这样优秀的男士自然吸引了众多单身女同事的眼球。正在大家还在打听裴胜平的家世、猜测裴胜平是否单身汉的时候,裴胜平已经和张宇芒公开约会,不停有销售同事在西餐厅、电影院、高尔夫球场看见两人的身影。女销售们纷纷感叹:“张宇芒真是厉害,业务我们做不过她,钻石王老五也被她抢先一步。”

  2008年下来,张宇芒负责的客户带来的收入比上年增加了30%。在部门年终总结会上,虽然领导只表扬了张宇芒,但张宇芒投射过来的鼓励的目光让郭沐阳觉得,张宇芒的荣耀也有她的一部分功劳,她也觉得骄傲。

  部门年终总结会结束,郭沐阳还留在公司加了很久的班,回到家中已经是半夜,但她并没有睡意。她比较了自己和张宇芒在工作上的差距,总结了这一年以来自己的成绩和不足,写下了这样一些心得:

  1、 做销售不是仅仅满足客户的需求,还必须能让客户满足你的需求;因此,最优秀的销售不一定是对客户最好、最有求必应的销售,而是有底气向客户提条件的销售。

  2、 在这个圈子里面,只有有侵略性、专门利己的人能够获得最大的利润,谦让、随和都是无用的甚至是有害的品质。

  3、 生意场上机会转瞬即逝,不要过于谨慎不敢承诺,只要有一点苗头能够吸引客户,就可以先承诺,勾起客户的兴趣,再去努力。如果等到机会100%成熟的时候再去招揽客户,客户早就被别人抢走了。就算万一不成功,只要没有签合同,说的话都不用算数。这是金融圈子里共通的法则。

  4、 做销售难免有许多应酬的场合,在这些场合下,要适当放得开,能跟客户打成一片,但也要注意保护自己,坚守自己的底线。但是,我的底线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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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销售助理的奖金是由销售经理分配的。郭沐阳每月的基本工资是3000元,奖金是6000元,2008年年终,张宇芒又分配给郭沐阳年终奖3万元,一年下来一共有接近14万的收入,比原来在保险公司一年5万几乎翻了三倍,比之前在后台部门一年8万也多了许多,郭沐阳觉得跟大学同学相比,已经算是不错了,也深深觉得,进入销售圈子,是完全正确的选择。

  2008年,张宇芒得到《新财阀》最佳销售第一名,据说年终奖金超过达到七位数。郭沐阳觉得难以置信,向张宇芒求证,张宇芒只是笑了笑:“这些以讹传讹的东西,你也相信吗?”郭沐阳也笑了,心里想着:“八成是别人造谣,我居然也相信了。如果是我,拿那么多钱,我就辞职环游世界去了。”

  2009年3月,一个周六的下午,郭沐阳接到了机构销售部华南区总经理易飞的电话:“沐阳,我是易飞,我正好从深圳到上海出差,你有空吗?我们见个面聊聊如何?”郭沐阳曾经在大部门的几次会议和客户活动中见过易飞几次,有过工作上的联络,但不算太熟悉。郭沐阳有点狐疑地答应了易飞的邀请。

  易飞约郭沐阳到淮海西路新天地的星巴克见面,易飞是个很好看的中年男人,接近40岁,但体格和精神状态都保持得非常好,他高大结实,脸上虽然有些岁月的痕迹,但比二十几岁的年轻小伙子更添了一份成熟的魅力。易飞开门见山:“沐阳,可能你很好奇我为什么突然找你。是因为我这边现在缺一个得力助手,我在工作场合见过你几次,对你的工作能力也从领导处有所耳闻。我觉得你是一个很有悟性也很勤奋的销售,我希望你能过来帮我。”郭沐阳有点吃惊,第一反应是推辞:“我刚来一年,不知道会不会辜负您的厚爱。”易飞笑笑说:“我看人很准的。你将来的成就,不会在张宇芒之下。你到我这边,不再是销售助理,而是销售经理,独立负责客户,完全按业绩提成,你不想试试吗?”郭沐阳有点动心,但还在犹豫:“是宇芒姐带我出道的,而且待我不薄,我刚来一年就离开她,也许她会不舒服的。”易飞笑道:“你倒是对她忠心耿耿,可是从你个人的发展来看,在张宇芒手底下,如果你做得好,她舍不得你,绝不会向领导推荐你独立负责,也许两三年你还是她的助理。在待遇方面,她怎么待你不薄了?以她的个性,去年分给你的年终奖金应该不会超过5万吧?”郭沐阳点了点头。易飞冷笑道:“可是去年你负责的三家基金公司,给她带来的收入是120万。她还真是待你不薄。”郭沐阳心里凉了一截,神色上顿时有些不自然了,原来张宇芒的七位数奖金并不是传闻。易飞继续说:“而且张宇芒的工作方式你想必已经了解了,但是我觉得那种方式并不适合你,你也学不来,你应该有自己发展的方向。我觉得,最适合你的方向,是踏踏实实地做研究,从专业上让客户信服。”这番话真正打动了郭沐阳,她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可是还是不愿显得过于热切,答应易飞考虑一下。

  两天以后,郭沐阳答复易飞,自己愿意去南方城市深圳闯一闯。提出要走的时候,张宇芒有点吃惊,得知郭沐阳要去易飞那里,张宇芒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继续挽留。

  易飞成了郭沐阳的顶头上司。郭沐阳从同事口中得知,易飞是一个传奇性的人物,他的履历精彩纷呈。他从清华大学化工专业毕业后,凭着一项自己发明的专利技术,和同学合伙开办了一家化工厂。三年以后,由于做实业比较辛苦,加上股东们年少气盛,意见不合,大家把化工厂出售套现,每人分了两百多万,因此他年纪轻轻就掘到第一桶金。后来手机行业兴起,受朋友之邀他开始接触手机行业。当时这是一个暴利行业,从国外十几美元进口的手机在国内卖到8000元,他作为知名手机品牌卡尔特的华南大区代理,一夜暴富。随着手机行业的暴利逐步消失,证券行业开始复苏,他又开始研究证券行业,从卡尔特的产品销售部转到卡尔特旗下的投资公司,然后在2006年进入了国发证券机构销售部,是负责广深地区的销售总监。套用证券分析师的话说,易飞是 “充分把握了行业轮动,踏对了节奏”。

  郭沐阳很佩服易飞,因为她觉得一而再再而三跨行业而且总能够如鱼得水的人,是非常厉害的人物。她对口的是深圳地区的三家基金公司,易飞经常带着她去拜访基金公司的领导,并让她参与谈判场合。在生意场上,郭沐阳充分见识到了易飞的魅力,他对业务各个细节非常熟悉,虽然是半路出家,但给客户一种完全可以信赖的业内资深人士的感觉。在谈判桌上,易飞不卑不亢,思维敏捷,幽默机智,总是能够让气氛融洽愉快,并且为公司争取到比较有利的条件。郭沐阳认为易飞是个天才,在心里将他当做了偶像。

  与易飞熟悉之后,郭沐阳经常发现易飞并不只是天才。他办公桌上永远摆着一摞书,而且每周都会换成新的。易飞经常在部门会议上向大家推荐、交流专业书籍,并号称要将团队打造成学习型组织。郭沐阳这才知道,易飞不仅有天生过人的智商和情商,还有孜孜不倦的学习热情,这才是他几次都能够成功转型的关键。郭沐阳想起一句话:比你拼命的人多得是,最可怕的是比你牛的人比你还拼命。郭沐阳觉得压力山大,为了提高专业水平,经常学习到三更半夜。

  一个周五的晚上,郭沐阳正在看研究报告,电话突然响起来:“沐阳,我是易飞,你会打网球吗?”“易总,不好意思,我完全不会。”“没关系,明天有空吗?明早九点到体育馆网球场来。陪我打打球,我给你特训。”

  周六早上,郭沐阳准时到达了网球场,易飞已经在那里热身了半天。郭沐阳有点不好意思:“易总,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哪里,是我到早了,年纪大了,不比你们年轻人睡得那么好。”一个上午,易飞教了郭沐阳最基本的握拍、发球、接球这些入门技巧。郭沐阳练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易飞却一直精力充沛、神采奕奕。

  下午,易飞带郭沐阳来来到中心书城一家茶馆,那里早就聚集了几个人,易飞给郭沐阳介绍了一下,有好几个人居然是赫赫有名的私募基金经理。易飞和他们每周六下午都要在茶馆打德州扑克。德州扑克是这一年多来圈内特别火的赌博游戏,郭沐阳听说过但从没真正打过。易飞给郭沐阳讲解了德州扑克的基本规则,就让郭沐阳在他旁边观战学习。易飞的牌技相当不错。一个下午,易飞赢了三万块。

  晚上易飞送郭沐阳回家时,说:“我知道你在专业学习上面已经很用心了,但做销售不能只是埋头学习。今天我教你的,都是与高端客户打交道的必备技能,另外你最好自修一下高尔夫。这圈子里面很多人是海归,有些是真的在国外混了很久回来的,对这些技能都非常精通;也有一些是喝了点洋墨水就回来了,为了显示自己在国外呆过,也宣称自己有这些爱好。学会这些东西,你就和他们有更多的共同话题和沟通机会。我只能把你领进门,后面的修行要看你个人了。”郭沐阳感激地点点头:“易总你放心,我会好好学,不会辜负您的悉心教导。”

  此后每个周末,郭沐阳都会抽出时间去打打球,学学德州扑克,果然在与客户接触中受益匪浅,有时候陪客户练练球、打打牌,一些业务就谈成了,即使没有直接做成业务,也多了很多接触客户的机会,和客户熟了,谈起生意来也容易些。

  郭沐阳常常跟着易飞在下班后参加一些应酬。有一次在参加一个为基金公司的领导们组织的PARTY中,天华基金公司的吴总趁着几分醉意,不停劝郭沐阳喝酒,郭沐阳脸皮薄禁不起劝,被灌了几杯白酒后,有点醉醺醺的,走路也不稳当了,吴总还在劝:“沐阳,来,为我们今后的合作再干一杯!”郭沐阳正在为难,吴总靠到她面前,左手握住她拿酒杯的手,右手紧紧把她的背部按向自己,然后把酒往郭沐阳嘴里灌。郭沐阳昏昏沉沉,极为尴尬,心里愤怒想要反抗却没有力气挣扎,也压抑着不敢大喊。这时候一只有力的手臂突然揽住郭沐阳的肩膀,郭沐阳顺势就被那人拉进怀里,只听见易飞的声音响起:“吴总,沐阳酒量不行,今天是我见过她喝得最多的一次。她明天一早还要出差,请体谅体谅她,让我替她喝一杯吧?”吴总满面酒气,略有愠色。易飞只好又陪笑说:“沐阳吃不下敬酒,只好我替她吃罚酒了,我自罚三杯。”然后他一连倒满三杯酒,都是仰头一饮而尽。吴总这才露出笑意道:“好,既然易总这么怜香惜玉,我也就不强人所难了。”易飞笑道:“吴总,博泰的肖总来了,我们过去打个招呼吧?”便携着吴总走开,临走前回头看了郭沐阳一眼。郭沐阳心里感激,但头晕目眩,酒气上头,说不出话来,踉跄着走到一个窗户边的沙发坐下休息。

  过了良久,易飞走到她身前,问道:“你还好吧?我送你回家。”郭沐阳迷茫地抬起头“PARTY还没结束吧?”易飞说“没关系,要招待的客户我都已经应酬过了。”然后扶起郭沐阳离开了大厅。

  已经是夜半,从闷热的大厅出来,凉风一吹,郭沐阳只觉得酒气上涌,忍不住推开易飞扶着墙呕吐起来。吐了一会儿觉得舒服了很多,惊觉在上级面前这样太过于丢脸。回头看易飞,他也许了解郭沐阳的尴尬,早已经走开了几步,在不远处抽烟。易飞望过来,笑道:“好些了吧?我送你回家。”然后把自己的西装脱下来,披在郭沐阳肩上。郭沐阳脸上一热,但估计自己本来脸就很红,易飞应该看不出来。

  在车上,郭沐阳说:“易总,谢谢你今天帮我解围。”“沐阳,你要记住这个教训,如果你的酒量有三杯,就跟人说你只能喝一杯。在中国的酒桌上,所有人都以劝酒为乐,你的坦诚并不能换来别人的体谅。即使你没醉,也要先装做醉了,这样别人才不会灌你。这也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这样在遇见吴总今天那样的行为时,你才能够从容地周旋,不至于陷入尴尬。”郭沐阳飞红了脸:“吴总平时看起来很正经的,怎么今天这样?”易飞笑道:“在工作场合,大家都是正经的。几杯黄汤下肚,本性就出来了。就算是我,你怎么知道我私底下正经?吴总还算好,据我所知他只是有一点点毛手毛脚,并不会真的对你怎样。其他更为不堪的人,我也见得多了。你出来做销售,对这些客户如果无法忍受,一定要有自己的一套办法。”郭沐阳沉吟不语。

  到了郭沐阳家楼下,易飞说:“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上午可以晚点来上班。”他目送着郭沐阳进了电梯厅,挥挥手就上车回去了。郭沐阳进了家门,在床上辗转了很久才睡着,眼前全是易飞今天帮她解围的那一幕。

  2009年,虽然证券市场行情不佳,但由于机构销售部的收入主要来自基金公司,而证券市场行情的波动让众多中小投资者纷纷转投基金,致使基金公司赚得盆满钵满,所以机构销售部的业绩并没有受到大的影响。部门年终召开表彰大会,销售部有三个亿的利润,郭沐阳也小有收获,发了二十万的年终奖。

  年会结束后的部门酒会可以携带家属参加,郭沐阳见到了众多领导的家人,包括易飞的妻子。郭沐阳对于易飞的妻子早有耳闻,听说她是易飞在清华的师妹,大学毕业后进入了广州一所著名高校,与易飞在各个行业穿梭不同,她早早就为易飞生了个女儿,然后专心在大学教书科研、相夫教子。但是,这并不代表她比易飞在事业上的成就低,目前她已经是她所在高校的副校长。易飞之前在同事面前提起自己太太,也总是不无自豪地说:“我这么跳来跳去,其实错过了很多机会。还比不上我太太,在一个行业认真做、做长久,也自然会有不菲的收获。”

  酒会上,易飞的妻子挽着丈夫的臂弯,穿着一件剪裁得体、有水钻点缀的黑色晚礼服。作为将近40岁的女人,她身材保持得很很好,丝毫没有肚腩和赘肉,虽然不算明艳照人,但端庄大方,自然有一种别致的仪态。不过,站在易飞旁边,比她略长两岁的丈夫,就显得比她年轻五六岁。郭沐阳不禁感叹,果真是男人四十一枝花啊。易太太固然是人上人,但易飞更是人中之龙,易太太真好福气!看见易飞不时体贴地帮太太拿酒杯、递纸巾,两人温柔地低声耳语,郭沐阳不由自主地羡慕起来,并且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自己固然比易太太年轻貌美,但却没有易太太那种成熟女人的韵味和仪态。她孤零零地坐在大厅一角,想着自己的小心事,也顾不上去和客户打招呼了。

  而当天酒会上,最出风头的女人自然就是张宇芒了,她穿着一件低胸纯黑拖地长裙,背后大片镂空,裙身紧紧包裹住她的美好身材。她大方地同酒会上所有的重要人物寒暄,并很快和易太太熟络起来,攀谈了很久。郭沐阳暗暗赞叹,张宇芒就是张宇芒,永远有办法和陌生人很快熟起来,并且显得那么不刻意,这就是天生做销售的人材。

  不知不觉郭沐阳入行已经快两年了,在圈子里面认识了一些人,开始接到猎头公司的电话,也常常有客户想把郭沐阳挖过去。郭沐阳一开始接到这类要求,为了报答易飞的知遇之恩、栽培之德,都是委婉拒绝。但是逐渐挖角的条件越来越优厚,她也常常陷入矛盾。到底是报恩重要,还是自己的前途更重要?

  一个周六下午,易飞让郭沐阳和他一起陪招银基金的客户打高尔夫。郭沐阳的网球打得还行,但是高尔夫只打过十来次练习场,自知水平不济,打起来扭扭捏捏的。易飞看她挥了几杆,笑道:“沐阳,你的技术还不行啊,要多练练。”郭沐阳不好意思地说:“是的,我是入门级水平,还需要易总多多指教。”易飞笑道:“例如这个球,要这样打。”他从背后环抱住郭沐阳,一双温暖的双手握住郭沐阳的双手,教她挥杆。郭沐阳没想到易飞突然这样,感受到易飞手心的温度,她的脸烧了起来。碍于易飞是自己的上司,她不好挣开,但又觉得被易飞这样环抱着晕乎乎的,说不出的舒服。郭沐阳的心怦怦直跳:“难道易飞喜欢我吗?他的行为是情不自禁吗?”但她立刻觉得是自己想歪了,因为易飞很快放开了她,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郭沐阳觉得是自己小人常戚戚了。可是,她发觉自己很留恋刚才被易飞拥住的感觉。

  从那场高尔夫以后,郭沐阳觉得易飞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有时候带着欣赏和关怀,有时候会若有所思,有时候正在皱着眉头,看见郭沐阳的时候,眉头会舒展开来,多了一分笑意。

  郭沐阳有时候会偷偷的打量易飞,发现他实在是个很好看的男人。有时候回到家,眼前还会浮现易飞的面容、今天易飞对她说的话。郭沐阳惊觉自己已经爱上易飞了。可是,他是有太太和女儿的人,而且他的太太那么优秀。虽然明知单恋没有结果,但是郭沐阳已经泥足深陷,有时候出差一周不见易飞,都觉得如隔三秋。从此以后,再有客户提出挖角,无论条件多么优厚,郭沐阳也不再考虑,因为她情愿呆在易飞身边,她对自己说,不管工作多累,内心多么煎熬,只要每天能够看见他,就是幸福的,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郭沐阳身边也不乏追求者,但是她觉得和易飞一比,那些人都被比下去了。没有他成熟,没有他体贴,没有他聪明,没有他有魄力。除却巫山不是云,她明知这样下去在感情路上是没有前途的,但她还是存了一丝侥幸心理:等到有一天,出现一个不比易飞差的人,我再考虑。又或者,将来有一天,如果易飞和妻子离婚了,我再向他表白心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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