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文彩家乡建洋楼 公司转让亲表弟
秋天,收过稻谷,种下小麦,村里人顾不上腰酸腿疼的急急地爬上麻将桌子。其实村里的田差不多都挖成了蟹塘,稻田已难得一见,到处水汪汪的一片。
文彩把他老屋前面人家的破房子也买了下来,这一下地方大多了。一晃已快三个月了,两层小洋楼在老屋地基上,悄然拔地而起。屋脊已封顶了,暗红色的琉璃瓦在深秋的阳光下,泛着亮光,飞檐翘角,造型别致。
小洋楼成L型,正屋坐北朝南,与西面的厨房、餐厅、棋牌室连成一体。小楼设有四个卧室房间,里面各带独立的卫生间淋浴房。一楼有个巨大的会客厅,能开舞会;二楼西面有一个书房,可直通露天阳台,拿一把竹椅躺下,可看天空云卷云舒,星移北斗,嫦娥浣沙,吴刚锯树。
小洋楼工程暂告一个段落,后续装修得等过了年,开春了再说。文彩腰酸背痛,累得够呛,岁月不饶人,文彩也已四十出头,这体力不比二十郎当的小伙子,返回锡城要好好歇息一下。
公司真要转让,文彩心里又有点舍不得了,这些日子老想着这事,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儿。这公司如自己的另一个孩子,一天天的看着长大,已初具规模,她凝聚了文彩这么多年在锡城打拚的心血。
这天舅舅带着表弟忽然来到锡城,来到文彩的华夏装饰公司。
文彩颇感意外却又惊喜,好久不见舅舅,舅舅也老了。舅舅是文彩的恩人,是文彩这辈子不敢忘却的人。
文彩中午在隔壁饭店定了桌席,打电话喊来了秦技术员来陪舅舅喝酒。
酒过三巡,文彩才知道舅舅的来意,原来表弟今年学校毕业了,学的建筑工程专业,工作还没落实,原本打算去哪个建筑公司打工,舅舅无意中从与老姐姐的闲聊中知晓,文彩想转让公司回老家发展,于是就想让儿子接下公司。
文彩一想,公司转给自家人表弟,这倒不错,一口应允了舅舅的请求。舅舅高兴得老泪纵横,连干三杯酒表示感谢,慌得文彩赶紧上前抓住舅舅的酒杯,不让再喝了。
晚上与小红商量好,第二天,文彩就与表弟签了转让合同,公司无偿转给表弟,只是文彩仍保留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每年年底分红一次。
公司转让的事安排好了,文彩也算了了个心思,又保留了股份,心里畅快得很。
文彩还得带表弟熟悉熟悉公司的流程,帮他学会工程预算,如何与客户勾通谈判等等;又带他会会老朋友,拜访材料供应商,还要把旧帐收收,倒也忙得不可开交。
好在表弟毕竟上过大学,上手很快,估计到了年底,表弟就能独立管理公司了。
文彩交待表弟,还得物色个可靠的会计,这帐目可不能交给外人管。表弟有个高中女同学学财会的,还算不上是女朋友,两人关系若即若离的。表弟接下公司后,打电话给她,说自己开了个装饰公司,想邀请她来做会计,管理公司帐目,前提是做自己的女朋友。女同学公务员没考上,正心情沮丧,接到电话自是欣喜,稍作扭捏犹豫,很快点头同意了。
又过了些日子,等表弟的女同学背着行李从扬州高邮赶来,已是元旦新年了。小红交完帐目,也解脱了。
一场大雪如约而至,沸沸扬扬的雪花漫天飘舞。街上的公交车,已披上银色的素装,缓缓前行,车轮过后,压出两道黑色的轮迹,可很快又被雪花抹平。气温骤降,天地间一下如进入冰窑。
文彩望着窗外的鹅毛雪花,心里干着急,本想早点接来母亲过年,这得推迟几天了。
等太阳出来,积雪融化,高速路通,文彩回家接来母亲已是腊月二十五日。
这是文彩一家人在锡城最后一次团圆过大年,大家心里都有点依恋。
秦技术员与晓岚妈有点感慨,舍不得孙子回乡下去,小兴宇转眼上小学三年级了,乡下的教学质量哪能跟城里比。小红也为兴宇的学习担心,只是没说出来悄悄地放在心里。
文彩征求秦技术员与晓岚妈是否随他们一同回老家。秦技术员与晓岚妈其实早私下偷偷商量好了。晓岚妈说:
“我们就两边走走,城里呆腻了,就上乡下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乡下呆烦了,就再回城里找老街坊邻居拉拉呱。”
“行,这样也好。反正现在交通发达,来去方便。”
过了年,文彩与小红就带着母亲回家装修房子,这楼毛坯竖起来,小红还没见过。
文彩给人家装修了这么多年的房子,这次给自家房子装修,心情不言而喻。他见识了太多的装修风格,从简约到豪华,他心里有着一张张鲜活的图纸,他要把自己的小洋楼装成村庄的一道风景。
文彩从无锡运回了装修的材料,抛釉的地砖,大理石的门套,镀铜的拦杆,进口的墙壁纸。装修不觉时间,等全部竣工,竟又是半年悄悄过去了,小兴宇都放暑假回来了。
秦技术员与晓岚妈走进庭院一下呆住了:
这庭院有如袖珍的公园,西南角的假山上,几只猴子栩栩如生,以假乱真;水池里,一对鸳鸯戏水,情意绵绵,让人忍不住放缓脚步。五彩的卵鹅石铺成的弯弯曲曲的小径伸向庭院的各个角落。小径两旁草坪青青,花木吐香,生机盎然。
再抬头仰望,太阳已经西沉,小楼在夕阳照射下,闪烁金光。几只小鸟在屋顶上欢快地跳跃,西边的露天阳台上,一把巨大的洋伞,遮挡出一片荫凉,一把躺椅懒洋洋似乎还在晃荡着……
三胖子早接到蹭酒的通知,领头进了门里,嘴里忍不住咂嘴道:文彩呀!你这是要当皇帝哟,过去的皇宫也没你这洋楼辉煌奢华。
地面锃光瓦亮,照得出人脸,深色的彩边条,把室内镶嵌分开了几个功能小区,墙壁也贴着条纹的地砖,与地面遥相映照。文彩打开客厅墙壁上豪华的水晶灯的开关,顿时室内金碧辉煌,璀璨夺目,真赛如皇宫。
推开西边一间房门,文彩对晓岚爸妈道:
“爸妈,这是留给你们的卧室,进来看看!”
房间很宽敞,足有三十多个平米,自是锡城的商品房不能相比。朝南的窗户高高大大,光线充足,巨大的双人床,仿古的衣柜,崭新的液晶电视,临窗安置着一对红木沙发,中间的茶几上放着一盆正盛开着的月季花。
秦技术员与晓岚妈扔下手里的包裹,忍不住用手摸摸这室内的一切。
兴宇兴奋地向楼上窜去,拖着小红的手急切地问道:
“妈,我的房间呢,我的房间呢!”
小红逗他道:
“你小孩子哪有房间,你就随便与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凑合着睡一张床吧。”
“哼!我已长大了,我要有自己的房间。”
说话间,已到了二楼,兴宇推开西边的一间房门,墙上挂着一张木框镶嵌的他小时候的大幅照片,北墙边,一张小童床静静地向他招手。兴宇知道这是属于自己的房间了,兴奋地在自己的小床上翻了两个筋头。
晚饭,在新落成的餐厅里开席了,空调早早打开,厅里凉风习习。三胖子几个早饿坏了,乡下人不讲斯文,想吃就吃,想喝就喝。今晚秦技术员免不了又喝高了。
清晨,窗外,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地闹着,叫醒了睡梦里的秦技术员。秦技术员睁开眼睛,房间已大亮了,晓岚妈已不在身边,早早起床了。秦技术员头疼欲裂,口里也渴得不行,起身下床,走出房间。
庭院里,晓岚妈正轻轻打扫着一夜的落叶与鸟粪;厨房里,文彩妈已煮好一大锅薄薄的米粥,正在煎着油滋饼,油饼香味飘出窗外,弥漫了一院。
油饼香也飘到楼上了,香味勾得文彩与小红肚子“呱呱”响,两人再不好意思睡了,这一家人,也只有小兴宇还睡得好香。
秦技术员早饭连喝了两大碗稀粥,这喉咙里的火才扑灭了。香喷喷的油滋饼,令秦技术员一下回到当年插队下乡的知青岁月,仿佛看到当年晓岚父亲在灶堂烧火,母亲在灶台摊饼的情景。
吃过早饭,秦技术员正不知如何打发时间,文彩回到厨房,变戏法地拿出两把钓鱼竿,对他道:
“爸,咱们钓鱼去,今天我们来个钓鱼比赛。”
秦技术员抓住崭新的鱼竿,兴奋不已,两人一路说笑着来到村西的小河边。
河水静静地流淌着,阳光照在水面,波光粼粼,不时有小鱼小虾蹦跳出水面,泛起朵朵漩涡。
文彩从过去的忙忙碌碌中走出来,再不用尔虞我诈,纷争吵闹,尽情享受着这宁静惬意的乡村田园生活,沐浴着秋色,拥抱着大自然。
翁婿两人,头戴草帽,两把钓竿相距不远,不时听到对方有鱼甩上岸来的惊喜的笑声。每一次的笑声,在这空旷的田野里久久回荡……
太阳升高了,也有点辣人了,小水桶里已钓了足有三斤的杂鱼。中午菜够了,文彩招呼秦技术员回家,可秦技术员似乎还余兴未尽。
饭后小憩,太阳落下,庭院也有风了。文彩捧出棋盘,来到庭院西边的荫凉处,与秦技术员对杀起来。
秦技术员一下迷恋上了这里的生活,这里没有城里的喧闹与繁华,一切显得那么的宁静。然而,清晨,鸟儿清脆的叫声,夜晚,草丛里秋虫的啁啾,又无时不刻地向人们昭示着这里大自然生命的旺盛。这里没有刺鼻的柏油汽油味,只有花草的清香;没有工厂的雾霾,只有偶尔袅袅的炊烟。新鲜还带着露珠的时令蔬菜,刚刚出水的鱼虾,炒一盘蚕豆,斟一杯美酒,与月亮对饮,酒后一觉睡到自然醒。做个皇帝那又如何!
暑假很快过去了,兴宇的学籍还没有转回老家,文彩开车送兴宇回锡城上学。秦技术员与晓岚妈自然要相跟着回去照顾孩子,小红也跟去了,秦技术员与晓岚妈岁数也大了,心里不大放心,要把兴宇安顿好才能回来。
偌大的庭院只剩下文彩母亲,一下没了热闹,冷静多了。
文彩去了一趟公司,公司里很忙碌,小表弟把公司经营得有声有色,令文彩心慰。表弟要请文彩吃饭,文彩编了理由拒绝了表弟的盛情。公司交给了表弟,文彩不想多问,免得人家讨嫌。
文彩过了一宿就回家了,房子说是竣工了,其实还有些零零碎碎的地方要修整。
秋天,又到螃蟹上市时,文彩晚上去蟹塘帮三胖子捉蟹。文彩还是第一次夜里上塘捉螃蟹,新鲜呢!到了三胖子的蟹塘,三胖子用灯光一下,好家伙,塘岸边上密密麻麻全是爬行着的螃蟹,两人脚都没处安放。文彩惊到了,不禁感慨这螃蟹的繁殖力与生命力。
今年螃蟹大丰收,产量高,个头也大。可三胖子笑不起来,螃蟹太多了,烂市,蟹越大,价格反而下降,郁闷。据说出口检测不过关,抗生素超标,只能国内自产自销了。
专卖店生意也不行了,店太多,淘宝网上也有人销售了,价格再也卖不上去。三胖子与文彩商量,明年专卖店准备撤了。
文彩想,看来世上没有永久不衰的行业。回到老家了,文彩还没想好干嘛!文彩也不急,手上还有钱,公司还能分红,心里也不着慌,先给自己放放假,轻松一段时光再说。
文彩目前最迫在眉睫的事,是把儿子兴宇的学籍转到老家镇上中心小学。托了人,送了礼,也不是什么为难事,校长已答应过了年,下学期就转来。
回到老家,一切顺风顺雨,文彩心情大好,眉头舒展,笑声盈盈,走在乡村的路上总是一边唱着曲儿,一边跟乡亲们打不完的招呼。
第六十三章 物质富裕精神虚 文彩开办养老院
金秋十月,这是乡村载满丰收喜悦的季节。清晨,文彩站在阳台上,用力往天空中嗅了嗅,可空气里再也闻不到过去熟悉的稻谷成熟的清香,有的只是螃蟹的腥臭味。
卖完蟹,蟹农的腰包鼓了,村庄一下进入了狂欢的节奏。文彩被三胖子拖着去了趟小镇上。文彩好久没到小镇了,现在的小镇已成了全国闻名遐迩的河蟹第一交易地,夜晚的小镇已有了都市的味道,霓虹闪烁,光怪陆离。
小镇沿街三步一家酒店,两步一家排档,到处杯光斛影,人声鼎沸,好一派繁华景象。
三胖子今天请的上海来的一位收蟹老板,饭店自然不能是大排档,而是镇上才开张的最豪华的泰丰大酒店。文彩随着三胖子进入酒店,酒店高大气派,装璜考究,已不亚于锡城星级宾馆。
三胖子今年蟹能卖了好价钱,多亏了这位上海老板,这位老板对蟹质量要求高,价钱倒不斤斤计较。这人也是个大朋友,与三胖子脾气相投,一来二去两人已成了要好的哥们。当然三胖子的蟹质量也好,挑膏率高,双方都收益。
这些人喝酒怕人子,文彩不敢恋战,时不时离座装着接个电话,躲一躲酒。
酒足饭饱后,再到三楼歌厅吼两嗓子,已成固定流程。众人一进包厢,还未坐定,陪唱的公主们如一只只小鸟已飞到各人身边。三胖子睁着酒精烧红的细眯眼,豪爽大方地往一个个公主敞开的胸口里塞了张“老人头”,惹得公主们“咯咯”地娇笑着,轻轻拍打三胖子趁机揩油的肥手。
夜深了,歌厅出来,上海老板就地上了五楼宾馆客房休息了。三胖子与几个蟹老板,似乎还不想睡觉,几个人七弯八拐地进了一家农家小院。文彩跟着进去一看,原来是个赌场。
室里灯火辉煌,烟雾呛鼻。几张麻将桌,哗啦啦的响着,鏖战正酣。有几个脸色憔悴,哈欠连连的红唇女人,见到三胖子进门,立马来了精神,口里吐着烟雾,与三胖子打情骂俏起来。
看来三胖子是这里的常客。三胖子从麻将桌边快速穿过,边走边躲闪着女人们掐他的小手,笑骂着上了二楼。
二楼又是一个世界,有一个包厢里传来嘈杂声。三胖子轻轻推开一条门缝,文彩伸过头一看,只见室里一张桌子边围满了人,有坐着的,有站着的,桌上堆满红红的百元大钞。
三胖子一行,被主人领进另一个包厢,三胖子当仁不让地坐在桌上首席,大面朝南,其他人不要邀请鱼贯坐下。
上好的龙井茶端了上来,两副未开封的扑克牌放在桌上。文彩还真渴了,想不到这赌场里也能喝到这样的好茶。
很快,大家变魔法似的,每人跟前已放上了一堆足有上万的百元大钞,说话间,众人已在摊牌,大家嘴里喊着“牛”、“牛”。文彩明白了,这玩的就是三胖子们常挂在嘴边上的“斗牛”。
文彩相了会儿“斜头”,也看出了玩法的门道,这种赌博,根本没什么技巧与智力,完全赌的胆量。
外面有绰绰约约的脚步声,有两个男人进了来,原来隔壁一桌散场了。这两个人还余兴未了,又与三胖子相熟,又来这边凑热闹了。他们可以把钱加压到其实人的筹码上,这叫“飘”一把。
文彩见三胖子没过多久,跟前一大沓子钞票就剩了没几张。文彩偷偷窥视三胖子脸色,显然,三胖子久经赌场,面不改色,谈笑风生。文彩困了,催三胖子早点结束,三胖子今晚手气不好,一看手机已是凌晨四点多了,心想今晚也翻不了身了,遂死了心,开完手上这一局,大家便起身走出赌场。
东方已露出鱼肚,路上有早练的人哈着热气,斜睨了众人一眼,从身边跑过。已是初冬了,路边残水已结成冰层,从空调间出来,大家冷得真筛糠,哈着腰钻进三胖子的小车。
十来分钟后,文彩已躺在自家宽大的席梦思床上。小红回锡城了,在家也没事做,去陪陪孩子,儿子大了,学习需要督促,爷爷奶奶娇惯,已管不住他。
文彩过了瞌睡劲,一时竟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故乡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让文彩感到有点陌生,没有改变的只有那熟悉的乡音。
老家也不是世外桃源,也有纷争,也有尔虞我诈。前二天,村东头老八队的两户人家,以前还是十分要好的邻居,为了竞争一块蟹塘打得头破血流,还断了一块肋骨条,闹到镇上派出所。村河南的文昊在镇上蟹市场租了个门面,收蟹贩卖,被外地人一下骗走价值十多万的螃蟹,没了踪影,婆娘在家哭闹着,寻死觅活的。
看来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纷争,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难道这就是自己魂牵梦绕要回归的故乡?难道三胖子这样的生活就是自己要向往的?文彩不知道自己回到老家这一步是否选择正确,文彩茫然了。
迷迷糊糊地还是睡着了,小洋楼只住着娘儿俩,显得有点空旷,文彩一觉醒来已是午饭时分。
午饭后,文彩点燃一支烟,在村庄里转悠,村里到处是搓麻将的声音,男女老少齐上阵,这似乎成了村里的唯一的娱乐。
几个老人在墙角晒着太阳,村里除了养蟹的人家有年轻人守在老家,其他人都去外地打工或做生意了。
村东当年的小学围墙东倒西歪,操场上遍地的枯萎的荒草,教室已破得不成样子,仿佛刚闹过地震一般。文彩转到院墙南面,站在锈迹斑斑的铁大门口,依稀能辨认出吴家初级中学,模模糊糊的几个红漆大字,眼睛里渐渐升腾起雾气,耳边隐隐传来那久远的清脆的琅琅读书声。
村里的孩子小学都去镇上上学了,早出晚归。孩子父母在外打工的,就交给了年迈的爷爷奶奶,每天开着电动三轮车往返在村里通往镇上的公路,看得人为一老一少的安全担心。
突然,文彩的眼前一亮,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闪现。把这旧学校改成养老院,把方圆十里的无人照顾的孤寡老人收过来,为他们在外打工的儿女们解除后顾之忧。
随着人口老年化,空巢老人越来越多,这个市场蛋糕会越来越庞大。文彩想等敬老院办好了,再办个村图书室,建个篮球场,棋牌室,甚至把当年村里过年的戏台搭起来,把乡戏恢复了。文彩要把村里人从麻将桌上拉下来,去投身到健康的文体活动中。文彩为自己的想法激动不已。
晚上,文彩来到村里夏支书家拜访,按辈份,文彩得喊夏支书一声表叔。两人先抽烟喝茶闲聊了一阵,然后文彩向夏支书征询在小学旧址上建敬老院的事儿。
夏支书一听,拍手叫好:
“文彩贤侄,这是功德无量的好事,表叔一定鼎力支持。不仅学校土地无偿租给你,我还要帮你去镇上找镇政府相关领导,争取民政部门的资金补助。”
“表叔,真是太感谢了,有您这句话我就有信心把这敬老院办好。”
“有好多人想打学校这块地皮主意,我一直没松口,唉!还得罪了不少人!你要办可得抓紧。”
“好,我争取早日拿出方案,年前与村委会签好合同。”
“文彩啊,表叔虽然支持你,但你得做好心理准备,这可不是好差事,也赚不了大钱。”
“表叔,困难我已考虑到,我办这敬老院也不为赚钱,这么多年飘浮在外,只是回来想为家乡做点实事。”
“文彩,我代表组织、代表家乡的父老乡亲们感谢你。”夏支书有点激动,拉住文彩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一轮明月冷冷地悬挂在村西的天边上,文彩走出夏支书家的庭院,心里和今夜的月亮一样亮堂。踩着地上薄薄的白纱,轻轻走在村里的巷道上,村庄早已进入梦香,好静,静得能听到家家户户飘出窗户外的男人酣睡的“呼噜”声。
文彩回老家也有些日子,今晚才发觉村庄的美丽,此刻,这冬日月光下的村庄,才是他记忆里的家乡。
夏支书是个雷电风行的人,第二天就领着文彩去拜访了镇长。镇长一听也表示大力支持,说,以前镇上也有人办过养老院,都无疾而终,主要是投入不足,却又盈利心切,都没成气候。希望文彩办的敬老院,一定要起点高,切不可急功近利,要放眼未来,多去苏南经济发达地区的敬老院参观参观。
有了镇长支持,夏支书也有底气了,他还怕小学空地无偿提供给文彩,村委会会通不过呢。出了镇长办公室里,两人又去了一趟民政办,了解一下民政部对养老方面的扶持政策。
跟夏支书去了一趟镇政府回来,更坚定了文彩办养老院的信心。
元旦新年时,小红带兴宇回家,晚上文彩激动地向小红描绘了自己的蓝图。可小红一听,却不支持,说,这事吃力不讨好,都是些七老八十的人,万一死了,可赔偿不了。
小红的话如一盆冷水浇在正熊熊燃烧的烈火上,冒起股股白雾,文彩心头一下凉了半截。文彩冷静下来想想,小红的话也不无道理。
文彩决定先走出去参观一下人家的养老院,回来再作定夺。
元旦节后,文彩开车送小红与儿子回锡城上课,顺便往南去苏州、杭州一带考察养老院的发展状况。
文彩与小红好久没一起去旅游了,正好出来散散心。两人爬了虎丘,游了西湖,只是这个季节不是游玩的好时光。两人匆匆忙忙参观了五家规模大小不等的民办养老院,这一晃,一个礼拜就过去了。
小红担心的问题,在这里一一找到了解决的办法,文彩心里释然了。养老院与老人还有老人的子女(或赡养人)会根据各家老人的具体身体健康状况及经济能力,签三方协议合同,按合同各负其责。
小红心里其实还是对这个项目感冒,可知道拗不过文彩,也不再反对。文彩返回老家,第二天,就与村委会签好租赁学校用地合同。
三胖子知道文彩要办养老院,直摇头,称文彩脑袋瓜进水,傻掉了。文彩也不理会,开始埋头在家画图纸,草拟筹建方案。
年底,表弟给文彩打电话,说让文彩给个卡号,把这一年公司分红的钱打给他,文彩分了十五万。有这分红,螃蟹专卖店又分了五万多,文彩的生活倒暂时无忧。文彩测算了一下,手上的积蓄办个中老规模的养老院,也当差不差的。文彩也不准备步子迈得过大,稳步发展。
兴宇放寒假时,顺便转回了学籍,秦技术员与晓岚妈也随兴宇早早过来等过年。秦技术员比小兴宇还盼早早放寒假呢!他迫不及待要回乡村,他要去村西小河边钓鱼。
文彩一家完全回来了,文彩感觉自己这么多年一直飘荡的灵魂终于有了安放之处。
如梦般的青春岁月悄然逝去,往事如烟,随风飘散,放下欲望,解开生命的枷锁,还心田上一片芳草。
第六十四章 文彩千里接傻姐 安息堂前慰父灵
自从晓岚外公外婆都不在人世后,秦技术员与晓岚妈再也没有在乡下过过年。
大年初一,晓岚妈早早起床了,打开大门,迎接村里前来拜年的小朋友们。小朋友们一看开门的不是平日里他们熟悉的庄上慈祥和善的正保老奶奶,而是一个陌生的城里老太太,竟一下愣住了,怀疑自己跑错了门。
好在文彩的母亲拎着糖果袋笑咪咪地及时出来了,小朋友们才雀跃地接过拜年的礼物,一轰而散。
文彩这个新年,满脑子想的是养老院的事,也没心思好好打个小牌儿娱乐娱乐。
正月一过,养老院就急吼吼地破土动工了。文彩点了斗香,放了鞭炮。村东存在了四十多年,承载着多少人童年欢笑的学校,在一阵阵“轰隆隆”的推土机声中彻底倒塌了,从此没了踪影,只能永远停留在村里人的记忆里。
第一期工程文彩准备先设计五十张床位。有单间,也有双人间,按星级宾馆设计,其他附属用房如厨房,仓库,办公室、工作人员宿舍,娱乐场所等等一一俱全。这样一来,这个工程也不小了。
文彩整天扑在工地,晒得又黑又瘦。这天,一大早,文彩刚到工地,手机响了。文彩接通电话,一听,竟是锡城城北派出所打来的,电话里是一位男警官,问清楚吴文彩的名字,然后告诉他,省公安厅春节期间联合兄弟省厅,破了个跨省的贩卖妇女儿童的团伙案件,你失踪的姐姐,有线索了,希望文彩来锡一趟,一起去山区接人。
文彩一听呆了,初春,刚刚冉冉升起的阳光照在他脸上两行晶莹的泪水上,闪烁着亮光。
文彩飞一般跑出工地,向庄西的家里奔去,惊鄂了工地上一地的干活工人,疑惑地相互张望着,不知主人家发生了什么大事。
文彩喘着粗气闯进家门,吓坏了正在淘米的母亲,手一抖,洒出些许白花花的大米。
“彩儿,出什么事儿了。”文彩母亲望着儿子,惊慌地问道。
文彩知道自己吓着了母亲,赶紧脸上露出笑容:
“妈,好事儿,姐姐有消息了,傻姐姐有消息了。”
“彩儿,你说什么?你见到你姐姐了?她在哪儿?”母亲上前抓住文彩的双手,急切地问道,没问完,母亲已失声痛哭起来。
知道文彩要去接傻姐姐,母亲死活也要跟文彩去,口里不停地喊道:我苦命的女儿哟,我苦命的女儿哟。
小红从楼上匆匆下来,知道事情原委后,和文彩劝了半晌,才终于说服了母亲。
文彩发动汽车,“嗖“一声,窜出村庄,急速地向锡城驶去。
第二天,上午,九点三十分,文彩随两名民警登上了锡城开往江西赣州的火车。
这是从南京始发的列车,文彩刚放下包裹,列车就启动了。列车出了城,就飞速向前奔驰,文彩今天没有心情欣赏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总感觉列车速度还是不够快。两位民警已在对面的座位上打起盹,文彩却没一丝睡意,脑海里努力回忆傻姐姐的模样儿。
列车在沿途不停地靠站,每一次停靠总有上上下下的人流簇拥。午餐后,文彩两只眼皮也打架了,昨夜兴奋了一夜没睡好。
一觉醒来,窗外的太阳已落山,火车在山涧穿越,文彩望着两边迷雾蒙蒙、连绵起伏的山脉,已不知列车把自己带到何处。等到前面一站停下,文彩看到站名,才知到了福建莆田。
天虽未黑透,车站已灯火辉煌,一片嘈杂声中又一批旅客完成了上下。列车再次启动后,车厢里响起了晚饭钟点到了的广播声:“本次列车为广大旅客准备了丰盛的晚餐,有需要用餐的旅客请到九号餐车车厢,请到九号餐车车厢。”
文彩一听,急忙起身邀请两位警官去餐车车厢用餐,文彩心想警察这差事也不容易。
列车跨越四省一市,行程一千五百多公里,终于疲惫地驶进赣州火车站。
走出车站,夜已深了,山区风大天寒。文彩之于赣州的全部认识,是电视剧《长征》中彭德怀率领中央红军攻打此城,因城防坚固,历时一个月,未能破城,吃了大败仗,伤亡很大,气得他在作战棚里不停地骂娘。
三人找个旅馆先住下,一切只能等到天亮再说。
第二天早上,三人也不敢睡懒觉,八点准时赶到赣州市公安局。市局领导已接到省里指示,早有安排,一个电话召来了一位警官,经介绍是刑警队李副支队长,由他率人陪三人进山救人。
一辆警车闪着警灯,在盘山路上行驶,文彩恐高,不敢盯着窗外的山谷,低头趴在前排的座椅,紧闭上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等文彩睁开眼睛,车已到了平坦的路道,又转了几道弯弯,进了一座小城,车驶进当地公安大门,文彩看清大门口牌子,知道这个县叫安远县。
吃过早中饭,两辆警车向大山里驶去,警车在弯曲颠簸的石子路上爬行。过了大约两个小时,到了一个乡镇,上山的小路汽车开不了,当地派出所调来了几辆摩托车,大家换上摩托向深山进发。
山好美,正是阳春三月,到处郁郁葱葱,高大的灌木丛枝繁叶茂,午后的阳光如金色的细沙,从树叶的缝隙间,洒落在草地上。
摩托车队穿行在林中的山路上,巨大的油门声,惊飞栖息在枝头的鸟雀,只有草地上的遍地的野花,争宠地向远来的客人招手颔笑。
越过山林,突然眼前一亮,文彩才发现面前出现一片开阔的平地,种着不知名的庄稼,远处对面的山坡上稀稀落落地有几户人家。
近了,房屋好低矮,墙是砖石相间,瓦是灰色,屋顶长满青苔,瓦缝里冒出的野草有的已高过烟囱。
摩托车停下,村里有村民睁着惊悚的眼光望着一行人。当地派出所的人,有村人认识,凑上前来,打着招呼,问出啥事儿?
派出所的人不耐烦的冲他挥挥手,骂道:去,去,该干嘛干嘛去!
文彩随众人推开一扇破木门,走进一间乱石围砌成的庭院。脚步声惊动了屋里人,一个跛着脚的四十多岁的衣着破旧的、皮肤黝黑,长相丑陋男人从门里走了出来。
男人望着一院子的警察,吓得“哇”一声,赶紧转身进屋要关上堂门。可他没来得及关门,大家已一拥而入。
文彩看到了屋里的门角边站着一个妇女,一个五、六岁的脏兮兮的女孩躲在她的身后,露出惊恐的圆圆的双眼。
文彩端庄了女人半晌,这不是自己的傻姐姐又是谁呢?姐姐苍老多了,头上也有了白发,身子倒丰满些了,也许是生了孩子的缘故。
文彩止不住泪水奔涌,抓住姐姐的双臂喊道:
“姐,我是文彩,可找到你了。”
傻姐姐望了文彩半天,脸上也有泪水流了下来,她也认出了文彩。丑陋男不乐意了,上前摔开文彩抓住他老婆的双手。
房间里又传来了一个孩子的哭声,傻姐姐慌忙转身进房,又抱出了一个两岁大的男孩,文彩望着止不住挠挠头。
警察开始向丑陋的男人问话,问他,老婆哪儿买来的,跟谁买的,花了多少钱,买回来几年了?
时间已久,丑陋男人只记得花了八千元从一个外地的女贩子手里买的,其他的事情也说不清楚了。
文彩掏出手机想给母亲报个喜讯,可拨打了半天,也没打通家里的电话,大山里没有信号。
文彩想把傻姐姐带走,丑陋男一下拦住门,傻姐姐也后退了,抱紧孩子生怕谁抢走了。文彩倒一时没了主意。
文彩忽然想到姐姐可是母亲了,母亲又怎离得开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呢!当初被贩卖,也阴差阳错给了傻姐姐一个家了,尽管这个家很穷很破旧,但也有浓浓的温暖。我又何必破坏了这个家,搅了这份温暖。
文彩与众民警商量,说这个男人看来待姐姐还不薄,又有两个孩子了,我们就既成事实吧!
警察也是为了交差,既然当事人这么说,大家何不顺水推舟。
一群警察走了,文彩决定留下来过二天,也好望望傻姐姐过的啥样的日子。
山区里,天黑得早,山坡上有饮烟升起,慢慢汇合到山里渐渐弥漫开的雾气里。庭院里走进两个扛着农具背着竹篓收工的老人,望望屋里的文彩,又疑惑地望着自己的儿子。
丑陋人上前跟老人叽叽呱呱地说了半天,文彩一句也没有听懂。但文彩能猜到,肯定是告诉两位老人,说文彩是伢子的舅舅。两位老人放下背上的竹篓,也冲文彩点头笑了,露出两排脱落不全的黄黄的残牙。
文彩已拜托锡城的警官下山后给小红打个报喜的电话,这样家里应该接到了他找到傻姐姐的消息了。文彩也能安心留在山上过上两宿。
文彩想带傻姐姐与孩子们回老家一趟,也好了却母亲的思念之苦。文彩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也许丑陋男姐夫是看在文彩扔给他一万元钞票的面上,才勉强松了口。当然,这个丑姐夫也是要一起回去见见丈母娘呢。
文彩与傻姐姐夫妇拖着两个孩子,跟随文彩经过两天两夜的路途辗转终于到了锡城,途中疲劳自不必说。夜晚住进文彩锡城的房里,丑姐夫望着文彩装饰得堂皇富丽的客厅,好奇地张望着,用满是老茧粗糙的手掌,摸着墙壁光洁的墙砖。
晚上文彩从小区门口的小饭馆,炒了几个菜打包回家,又翻出一瓶好酒招待这个远道的姐夫。傻姐姐好兴奋,抓着一只烤鸡腿,一边奋力地撕咬着,一边冲着文彩一个劲地傻笑。
长途奔波,大家都累坏了。饭后,文彩安排姐姐一家人睡下,自己也早早地上了床,等待明天回老家。
清晨,太阳映红了窗帘,文彩早醒了,躺在床上,静静享受醒后身体的慵懒与舒松。回家也就不到三个小时的路程,自己有车也不用着忙,总得等孩子们醒了。
领大家吃过早饭,文彩让傻姐姐一大家上了车,丑姐夫坐在副驾驶室,好奇地望着车上闪着灯光的仪表。
汽车奔驰在苏北广袤的平原大地,高速公路平坦如垠,小车疾驰如飞,吓得傻姐姐一手搂住儿子,一手紧紧抓住车背。
终于到家了,大家下了车。傻姐姐四处张望着,这依稀熟悉的村庄,还有巷头上乡亲们,渐渐地脸上有了泪水漫出眼眶。
来到小洋楼门口,丑姐夫张大了惊诧的嘴巴,而傻姐姐却疑惑地扭头望着文彩。
文彩母亲听到脚步声了,向门口跑着扑来,嘴里喊着:文英,文英…我的乖乖哟!
母女相见,文彩母亲抱着女儿放声痛哭,傻姐姐”哇哇”的嘴里呜呜着。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乡亲乡邻们也止不住有人低声啜泣着。
午后,安息堂前的小河,三月的河水欢快地吟唱着,岸边的两棵桃树枝头开满了粉红的桃花,野油菜花黄黄地铺满河坡,庭院里两行松柏在几场春雨沐浴后,葱葱郁郁,翠色更浓,也长高许多。
文彩领着傻姐姐一家来灵堂给父亲正保嗑头了,丑姐夫这头嗑得倒很响亮,傻姐姐却摸着正保的遗像痴呆地出神。
“爸,我把傻姐姐给你找回来了,你看还带回了两个胖胖的外孙、外孙女,这下你该放心好好地安息吧!”文彩给父亲也嗑了头,告慰父亲的亡灵。
走出安息堂,一只乌鸦,从西边屋脊翘檐上张开巨大的翅膀,扑腾着掠过门前的小河,如箭直冲向天空,留下一连串“哑…哑…”嘶哑凄凉而又瘆人的叫声……
第六十五章 叶落归根回家乡 养老事业吐芬芳
送走傻姐姐一家,天气已渐渐地闷热了。村南河堤上的柳条儿已长长地垂到水面,清风徐来,柳条儿轻柔地在河面来来回回拂过,撩挠得一河的河水痒痒的,“咯咯”地笑着、躲着跑向远方。
文彩站在河边,心想,要是过去农业社,父亲正保早去割下一捆柳条扛回家。晚上,油灯下,父亲满是老茧粗糙的大手,一下变得灵巧了,抓着柳条上下不停地的飞舞着,灯油还没耗尽,几只猪草篮子已经编织好了。
文彩点燃一支烟,站在河边码头等装石沙的船过来,傻姐姐的突然出现,担耽了文彩不少工夫,这养老院的工程进度多少受了点影响。
养老院的院墙已砌好了,高高地围成一圈,大门朝东,每天迎接着朝阳升起,传达室门岗也已建好,北面与西侧的两排平房也快封顶了。
已经开始登记有入住养老院意向的老人名单,同期护工也在招聘中,文彩还聘请了一位镇卫生院刚退休的内科医生做保健医生。
夏支书也在帮文彩操心,不停跑镇政府,民政上已初步答应一张床位补助一千元,镇长在一次全镇干部大会上也替文彩的养老院做了广告,要求各村委会积极介绍推荐本村老人前去入住。
小红回到老家,百感寂寥,她对办养老院没兴趣,也懒得过问。在乡村生活最大的不便就是买东西,村里也有小卖部,可卖的东西都是供给村里老人用的劣质的产品,小红想买个品牌的生活用品都要去几里路外的小镇上。后来小红渐渐习惯在淘宝网上买东西,有一段时间,小红网购上了瘾,家里堆满网来的物品,银行卡上的存款在快速地缩水。
有一天,小红突然想,我何不也开个网店,打发时光呢?小红为自己的突发奇想而激动,可卖什么呢?小红陷入了沉思。
晚上,小红躺在床上,对文彩说起开网店的想法。文彩一听,很是支持,这些天,他看到小红无所事事,没精打彩的样子,心里也很着急,想找个小红喜欢的事让她做做,充实充实生活。
两人依在床头一下热烈讨论起开网店的事儿,网店好开,可卖什么呢?小红把难题抛给了文彩。
文彩略一思考,猛力用电视遥控器一拍手掌道:我们这儿有什么特产呢?螃蟹呀!
小红一听,乐了。说,对,咱就网上卖螃蟹,我们在锡城专卖店不就卖这个的吗?我们这可是熟路轻车。
小红兴奋得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天就上网注册了个淘宝店,一个礼拜后,小红网上的大闸蟹店铺正式开张营业了。小红从网上截屏了许多漂亮的大闸蟹图片:有刚从塘里捕捉的鲜活的螃蟹照片,青绿色的坚硬的外壳,巨大的蟹钳,张牙舞爪的吓人;有绿葱的粽叶上刚清蒸熟了的大闸蟹,红红的外壳剥开,膏肥黄满冒着油,挑逗着人们的味觉,让人唾涎欲滴。
小红没事,把网上店铺装饰得绿色一片,生机盈然,如竹林中一间木质小屋,温馨怡人。
中秋节,螃蟹开始上市了,小红已提前收到几笔订单。与顾客聊天沟通这是小红的强项,先介绍她的螃蟹都是自家蟹塘上养殖的,现抓现卖,无公害养殖,个大膏满,给你按批发的价格优惠,然后一口一个亲的,两句话一聊,好像是认识已久的朋友。
小红要在家看守电脑接单,自然没空给买家发货,文彩只好忙里偷闲地帮她去镇上发快递。好在养老院的工程已近尾声,春节过后,才开张,还早呢。这网上卖螃蟹的生意也就个把月时光,等帮小红忙过这一阵再说。
过了中秋与国庆两个节日后,这网上螃蟹生意一天不如一天,等西北风刮起,人们穿上棉衣时,常常一天也接不到一单,看着电脑上半天也没个动静,小红也懒得整天趴在电脑桌上守候了。
两个多月下来,小红盘点了一下帐单,竟也赚了三万多元,小红惊喜不已,兴奋得像个孩子,满满的成就感,好自豪。
文彩没空去体会小红的成就感,他得抓紧养老院的扫尾工程以及人员的招聘。
文彩印了许多宣传广告单,拎着浆糊桶,到各村巷口头张贴上;小镇上的医院、超市、桥头等显目处也贴了,镇有线电视台也滚动播放了字幕;一时“夕阳红”养老院,是您养老居家的好去处,名额有限,欲报从速,农历正月初八正式开张的广告铺天盖地。
文彩把开张日期放在正月初八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是老人外出工作的、打工的、经商的儿女们,春节都回家了,忙了一年,手头上也有钱了。二是,过了年,没几天,年轻人陆陆续续又如侯鸟般地南飞了。可临行前,许多人迈不动跨出家门的脚步了,父母又老了一岁,放心不下仍在家里,在城里买了房的,想带父母进城,可老人城里过不惯,不肯离开老家,做儿女的一时没有主意。三是,一些父母已是耄耋之年,生活不能自理,想请保姆,费用大不说,还不太好找。这回家过年,忽然发现乡下也有养老院,还不喜出望外,赶紧屁颠屁颠地送过去,感谢文彩还来不及呢。
这不,才过了大年初一,文彩手机就响个不停,全是向他咨询老人入住养老院的事,也有赶来现场参观考察的。
秦技术员与晓岚妈这个年就住在养老院的新房子里的,说,比下宾馆舒服,一有尽有。
初二开始,秦技术员不停地忙着登记,小红负责收款。入住老人可以根据自己的经济情况,分月交费,也可一年一交,一年一交的,打九折。
这些老人们,一部分生活能自理的,入住后一是,有人做饭洗衣服了。二是,养老院里老人多,大家聊聊天拉拉家常,下下棋打打牌,唱歌跳舞,看书听戏,丰富了娱乐生活,从此不再孤独无聊。
生活不能自理的,有专业护工照顾,白天可用轮椅推出晒晒阳光,晚上有人帮着洗澡擦身;还有医生定期检查身体,指导康复治疗。
秦技术员登记时,把每人业余爱好特长都记下,他发现会下象棋的人还不少呢!特别镇上过来的老人,几乎都有点文艺才能。
正月初八到了,村庄还沉浸在新年的节日气氛里。
九点,太阳照在养老院的宽阔的操场上,一下驱走了寒气。操场上人头攒动,锣鼓喧天,镇上的老年腰鼓队也来了,粉红色薄薄的飘逸的队服,整齐的鼓声,充满活力的舞姿,看呆了入住的老人们,有的看着看着也情不自禁的跟着扭了起来。
九点十八分,开业典礼准时举行,镇长,镇民政助理,附近村委会干部应邀前来参加。镇长剪了彩,作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入住老人的子女代表作了感谢与支持养老院工作的发言;文彩最后发言,他首先感谢镇党委、镇政府的大力支持,感谢夏支书为养老院建设付出的心血,以及乡亲父老们的厚爱,自己将努力办好养老院,为在外辛苦打拼的兄弟姐妹们解决后顾之忧,希望能给家乡的父老乡亲们一个幸福的晚年。
养老院就这样开张了,首批入住的老人共有三十八人,加上秦技术员与晓岚妈共四十人。秦技术员坚持也要交费,文彩几经拒绝,最后夫妻俩收了一人份的钱。
秦技术员发现一位姓朱的老人棋艺很高,是镇上中学的退休老师。老师的独生儿子大学毕业出国去了美国,老伴前年又去逝了,一下孑然一身,性格有点孤僻。
老人与秦技术员却一见如故,很是投缘,下下棋,共同回忆各自大学的生活,养老院的庭院里常听两人爽朗的大笑声;有时秦技术员还会偷偷地带他出去钓钓鱼,朱老师脸上开始有了笑容,也从对老伴的无限思念中走了出来,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
晓岚妈领几个老太太学跳起了广场舞,两个月下来,有模有样了。晚饭后,这音乐一起,大家就如当年生产队开会听到打铃声,准时出了房间门,随着音乐情不自禁地扭动了起来。村里也有妇女们来凑热闹,看着看着忍不住躲在队伍后面跟着学跳起来。
文彩还不定期的组织老人们来个象棋比赛,“掼蛋”比赛,跳舞比赛,奖个毛巾,洗发精、香皂啥的,得奖的老人高兴得合不拢嘴巴。文彩发现这老人呀,其实就是个孩子。
养老院的名声,一传十,十传百的,名闻四方了。又有老人陆陆续续地住进来了,这床位已快满额了,秦技术员与晓岚妈只好住回家里的小洋楼了。
养老院成了村里娱乐城,村里老人没事就往这儿跑,早出晚归,有时中午还在这带个伙,乡里乡亲的,文彩也不好拒绝。
养老院经过前期的磨合,渐渐地上了轨道,一切按部就班的,文彩的心也安定了。
养老院投资掏空了文彩的家底,要收回成本还得好几年,按这趋势床位还不够,还得追加投资。文彩也不想贷款,先运营两年再说。
小红迷上了网店,在螃蟹淡季又卖上其他土特产,忙得不亦乐乎。文彩每天在家与养老院两点一线,生活一下慢了下来。
闲着没事,文彩喜欢去田埂上转悠,似乎想寻找什么?圩埂上已找不到童年的脚印,也见不到童年的桑枣儿;听不到当年放牛娃的笛声,也看不见树梢枝头上的喜鹊窝。面前是星如棋布的蟹塘,总是水汪汪的一片,再也看不到田野里,春天绿油油的海洋,秋天黄灿灿的波浪。
文彩忽然想,有朝一日,螃蟹不养了,这蟹塘还能复耕吗?复耕了,这土壤还能长出庄稼,还大地一片绿色吗?回答文彩的是,远处传来的一阵阵旷野的“呜呜”的风声。
文彩想为漂泊在外的乡村孩子,找一条回家的路。可路有了,孩子们还愿意回来吗?
河对岸,传来母亲喊他乳名,叫他回家吃晚饭的声音。一切都变了,只有母亲喊他的声音没变,还是那么亲切、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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