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寻孟浩然越中漫游和乐成访友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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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寻孟浩然越中漫游和乐成访友的足迹

  赵顺招

  孟浩然(689-740),襄州襄阳(今属湖北)人,盛唐时著名山水诗人,诗风清淡超逸,与王维被称之为“王孟山水田园诗派”,是唐朝著名诗人里面,唯一一个终生未仕的“布衣诗人”,他一生漫游长江流域,广交朋友,其诗今存240余首,大部分是漫游途中写下的山水行旅诗。

  隐居鹿门

  孟浩然早年曾与同乡世交、挚友张子容一起隐居当地鹿门山,被称为“鹿门处士”。张子容,又名张五,在家族兄弟中排行第八,襄州襄阳(今属湖北)人,生卒年代不详。他们诗篇唱酬颇多,结成深谊。张子容被《全唐诗》收录18首诗,其中4首写给孟浩然,孟浩然写给张子容的诗竟达21首之多。他们所谓的隐居,实际上跟诸葛亮的“躬耕陇亩”差不多,就是闭门苦读,等待时机,以期一展抱负。

  唐先天元年(712),张子容前往长安应试,在分别之际,孟浩然写了一首《送张子容进士举》:“夕曛山照灭,送客出柴门。惆怅野中别,殷勤岐路言。茂林予偃息,乔木尔飞翻。无使谷风诮,须令友道存。”次年,即开元元年(713),张子容考取进士,先为晋陵(今江苏武进县)尉,后因事被谪迁为乐城(同“乐成”,即今乐清)尉,后为奉天(今陕西乾县)令、郎中、义王府司马,晚年弃官回乡。

  孟浩然当时在家闲居时,给被贬为乐成尉的张子容写了一首《晚春卧疾寄张八子容》:“南陌春将晚,北窗犹卧病。林园久不游,草木一何盛。狭迳花障迷,闲庭竹扫净。翠羽戏兰苕,赪鳞动荷柄。念我平生好,江乡远从政。云山阻梦思,衾枕劳感咏。感咏复何为,同心恨别离。世途皆自媚,流俗寡相知。贾谊才空逸,安仁鬓欲丝。遥情每东注,奔晷复西驰。常恐填沟壑,无由振羽仪。穷通若有命,欲向论中推。”这首诗开篇描写暮春时节自己久病卧床之后起来游园所见的景象,当他看到春意阑珊,花朵自开自落,草木任意生长,而平生好友张子容远在海边的乐成做官,云山远隔,连梦中思念之情亦为之所阻,自己只能于卧床上通过吟咏抒发感念之情。

  开元十六年(728)春天,孟浩然40岁,在长安等着科考,可惜他落榜了。在长安和王维逗留数月后,见仕途依旧无望,便顿生退走之意。这年冬天,失望的孟浩然终于离开长安。

  漫游越中

  开元十七年(729),孟浩然觉得无颜回见家乡父老,于是索性漫游四方,登蓟门、游洛阳。根据刘文刚《孟浩然年谱》记载,这年秋天,他离开洛阳,沿汴水、邗沟南下,在镇江对岸渡长江,一心向往江海、向往山林、向往心中的吴越明净之地。一踏上旅程,孟浩然便在《自洛之越》中直抒胸臆:“遑遑三十载,书剑两无成。山水寻吴越,风尘厌洛京。扁舟泛湖海,长揖谢公卿。且乐杯中物,谁论世上名。”一到长江渡中,孟浩然的期盼之意愈加强烈,《济江问同舟人》诗曰:“潮落江平未有风,轻舟共济与君同。时时引领望天末,何处青山是越中?”他不禁时时引领翘望天边,问同舟的乘客:那儿应该是越中——我向往已久的地方呢?

  他沿着京杭大运河,经润州(今镇江)、苏州、太湖到达杭州,泛舟太湖、游走桐庐、赏建德江,漂泊越中各地,开始了吴越自由行,寻幽访胜,不亦乐乎,做回他那快活的田园诗人。

  中秋时节,孟浩然正好赶上了一年中最为壮观的钱塘江潮,在杭州樟亭分别与杭州薛司户、钱塘颜县令观看钱塘江潮,写有《与颜钱塘登樟楼望潮作》:“百里雷声震,鸣弦暂辍弹。府中连骑出,江上待潮观。照日秋云迥,浮天渤澥宽。惊涛来似雪,一坐凛然生。”“八月观潮罢,三江越海浔。”(《与杭州薛司户登樟亭楼作》)。

  领略了雄奇的钱塘江潮后,孟浩然从江口溯流而上,不时便至富春江。冬天,游桐庐江和建德江,在《经七里滩》写道:“为多山水乐,频作泛舟行。”“湖经洞庭阔,江入新安清。复闻严陵濑,乃在兹湍路。”“钓矶平可坐,苔磴滑难步。”舟行过严子陵垂钓处,孟浩然自然要登台凭吊一番。“山暝闻猿愁,沧江急夜流。风鸣两岸叶,月照一孤舟。建德非吾土,维扬忆旧游。还将两行泪,遥寄海西头。”这是夜宿桐庐江时写下的诗句。再过一个晚上,就是千古名篇《宿建德江》:“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行船停靠在江中的一个烟雾朦胧的小洲边,茫茫暮色又增添了几分乡愁之外的新愁。旷野无垠,远处的天空似乎比树木还低,江水清澈,更觉空中的一轮明月与人特别亲近。短短二十字,写尽了秋日旅人心绪。

  开元十八年(730)春天,孟浩然重回富阳,游定山、渔浦潭(均在今富阳市),在《早发渔浦潭》写道:“东旭早光芒,渚禽已惊聒。卧闻渔浦口,桡声暗相拨。日出气象分,始知江湖阔。美人常晏起,照影弄流沫。饮水畏惊猿,祭鱼时见獭。舟行自无闷,况值晴景豁。”夏天,他作别富阳、建德,往南折入兰溪经婺州,再向东溯东阳江,游天台山、赤城山、四明山,并往来于海上。途中作《舟中晓望》:“挂席东南望,青山水国遥。舳舻争利涉,来往任风潮。问我今何适,天台访石桥。坐看霞色晓,疑是赤城标。” 孟浩然上天台山,要找的是老友太一子(又作太乙子),宿的是桐柏观(又名桐柏宫)。“羽人在丹丘,吾亦从此逝。”(《将适天台,留别临安李主簿》)。“吾友太乙子,餐霞卧赤城。”(《寻天台山作》)。“高步凌四明,玄踪得三老。纷吾远游意,学彼长生道。”“息阴憩桐柏,采秀弄芝草。鹤唳清露垂,鸡鸣信潮早。”(《宿天台桐柏观》)。“仙穴逢羽人,停舻向前拜。”“登陆寻天台,顺流下吴会。”“鸡鸣见日出,每与仙人会。”(《越中逢天台太一子》)。

  开元十九年(731)三月,孟浩然从天台山顺剡溪而下越州。他忙着遨游山水、凭吊览胜,真的是流连忘返。“台岭践蹬石,耶溪溯林湍。舍舟入香界,登阁憩旃檀。晴山秦望近,春水镜湖宽。”(《题云门山》)。“还仙梅福市[梅福,字子真,九江郡寿春(今安徽寿县)人,所处时代为西汉末年,是《尚书》和《谷梁春秋》专家。西汉南昌县尉,后去官而去,最初隐居于南昌城郊之南,后隐居于四明余姚(古属会稽,今属宁波市)。诗里的梅福市指会稽。 ],访旧若耶溪”(《久滞越中,贻谢南池、会稽贺少府》),“试览镜湖物,中流到底清。”“将探夏禹穴,稍背越王城。”(《与崔二十一游镜湖,寄包、贺二公》)。在孟浩然的眼中,越中山水秀美、钟灵毓秀,人文荟萃、不同凡响,还有无数的古迹可寻。让他再三勾留的,不仅仅是风物之美,更有众多志同道合的新识知交,最要好的当属时任山阴(今绍兴县)尉的诗人崔国辅[崔国辅,唐代诗人。生卒年、字号均不详。吴郡(今江苏苏州)人。开元十四年(726)进士,授山阴尉。二十三年,应县令举,授许昌令。开元末、天宝初,入朝为左补阙,迁礼部员外郎,为集贤直学士。 ]。他在《江上寄山阴崔少府国辅》写道:“春堤杨柳发,忆与故人期。草木本无意,荣枯自有时。山阴定远近,江上日相思。不及兰亭会,空吟祓禊诗。”孟浩然在《腊月八日于剡县石城寺礼拜》说:“石壁开金像,香山倚铁围。下生弥勒见,回向一心归。竹柏禅庭古,楼台世界稀。夕岚增气色,馀照发光辉。讲席邀谈柄,泉堂施浴衣。愿承功德水,从此濯尘机。”他实在是太喜欢这里了,甚至还动了归隐其间之意。然而,前路还有同乡好友、乐成尉张子容在等着他呢。

  游览孤屿

  于是,孟浩然自越州经处州向温州进发。行舟途中,他写下《宿永嘉江寄山阴崔国辅》:“我行穷水国,君使入京华。相去日千里,孤帆天一涯。卧闻海潮至,起视江月斜。借问同舟客,何时到永嘉。”诗题里的永嘉江就是瓯江,根据《温州市志》记载,瓯江是一条强潮河和终年可通航的河道,潮汐从河口上溯直达青田县鹤城街道圩仁村,感潮河段长达90余公里,小轮船可从温州城区到达青田县温溪,木船可上溯至龙泉市。孟浩然可能是从丽水坐船沿瓯江东下,到青田段时,被哗哗的江水和潮声吵醒,他不禁披衣起身,急忙推醒同舟的旅客:“到哪了,永嘉到了吗?”

  唐代乐成(今乐清市),对于荆楚人士来说,那是一个偏远陌生的东南小邑,除了常见的水土不服,最大的障碍是语言不通,张子容时常郁郁不乐,心境不佳,觉得自己怀才不遇,他在《贬乐城尉日作》写道:“窜谪边穷海,川原近恶谿。有时闻虎啸,无夜不猿啼。地暖花长发,岩高日易低。故乡可忆处,遥指斗牛西。”充满悲怆和思乡之情。

  张子容听到孟浩然来看望他,就从乐成赶到上浦去迎接,当时已是日暮时分,他们一起游览了江心孤屿,在那儿饮酒题诗,追寻山水诗鼻祖谢灵运的遗踪履迹,之后才回归乐成的官舍。看到张子容离家万里,贬官至此僻远荒凉的海滨之地,同为“失路”之人,孟浩然对挚友的境遇充满同情与悲怜。因此写了《永嘉上浦馆逢张八子容》:“逆旅相逢处,江村日暮时。众山遥对酒,孤屿共题诗。廨宇邻蛟室,人烟接岛夷。乡园万馀里,失路一相悲。”这首诗温州人非常喜爱并广泛传诵。孟浩然的才华,不得不服,此诗受到后人的“疯狂点赞”。宋代词人刘辰翁赞赏此诗“句句淘洗欲尽”;明代董其昌《画禅室随笔》也举“众山”两句评论,“孟襄阳五言诗句,每一咏之,便习习生风”;清代纪晓岚点赞:全诗“雍容闲雅,清而不薄,此是盛唐人身份”。

探寻孟浩然越中漫游和乐成访友的足迹

  做客乐成

  南宋《方舆胜览·瑞安府》记载:“象浦,在乐清县六十七里”。明天顺《一统志·温州府》载:“上浦馆,在府城东七十里,唐孟浩然于此逢张子容”。据南航《孤帆天一涯——孟浩然的温州之旅》分析,上(象)浦馆在与今乐清市北白象镇琯头村交界的永嘉县乌牛街道乌牛码道村。2000年版《乐清县志》记载:唐开元间(713-741),本县已有驿道由县城西越山谷入密溪(川)过白石至象浦(又叫上浦,在今永嘉乌牛仁溪东南)乘船过瓯江至温州。象浦古道,最早是作为驿道之用,是永嘉郡(今温州市)传递官府文书、传输军事物资的重要通道。张子容和孟浩然在上浦馆过夜后有可能是从象浦古道到乐成的。

  转眼间到了除夕,张子容在官邸摆下盛大的筵宴,热情款待孟浩然。当晚画烛高烧,觥筹交错,两位久别重逢的挚友品尝着新酿的柏叶酒,尽情畅叙着离情别绪。他乡遇故知,人生一乐事,那发自内心的欢愉简直难以言表!席间,丝竹管弦不绝于耳,卢氏歌女演唱的古曲《梅花落》,婉转动听,更平添了宾主的雅兴。张子容当即赋诗《除夕乐成逢孟浩然》:“远客襄阳郡,来过海岸家。樽开柏叶酒,灯发九枝花。妙曲逢卢女,高才得孟嘉。东山行乐意,非是竞豪华。”张子容常怀有思归之心,现在同乡千里造访,不禁流露出要像东晋时谢安隐居东山、寄情山水,不必追求功名利禄的情绪。同时,他又作了一首《乐成岁日赠孟浩然》:“土地穷瓯越,风光肇建寅。插桃销瘴疠,移竹近阶墀。半是吴风俗,仍为楚岁时。更逢习凿齿[ 习凿齿(317-384),字彦威,襄阳(今湖北省襄阳市)人,东晋著名史学家、文学家。这首诗里代指孟浩然。],言在汉川湄。”描绘了乐成过年风俗。

  孟浩然更是诗兴勃发,对酒当歌,即席写了两篇热情洋溢的五言律诗。他的《除夕夜乐成逢张少府》诗云:“云海泛瓯闽,风潮泊岛滨。何知岁除夜,得见故乡亲。余是乘槎客,君为失路人。平生能复几,一别十余春。”另一首《岁除夜会乐成张少府宅》诗:“畴昔通家好,相知无间然。续明催画烛,守岁接长筵。旧曲梅花唱,新正柏酒传。客行随处乐,不见度年年。”写得更为情真意切,把除夕之夜欢乐宴饮的场景,描述得如绘如画。他们一起观赏当地到处点起的“岁灯”,通宵喝酒守岁过乐成年。

  开元二十年(732)正月,由于旅途劳顿,或者饮酒过度,或者水土不服,孟浩然生病了。连日来长卧病榻,无聊中不免想起了故乡亲人,由于思亲从而萌发了怀乡之念。在病榻上孟浩然握笔写了一首排律《初年乐成馆中卧疾怀归作》:“异县天隅僻,孤帆海畔过。往来乡信断,留滞客情多。腊月闻雷震,东风感岁和。蛰虫惊户穴,巢鹊眄庭柯。徒对芳尊酒,其如伏枕何!归欤理舟楫,江海正无波。”这首诗开篇写身处异乡,乡思乡愁袭上心头。然后写春风解冻,雷声惊醒洞穴中的蛰虫,庭院中的树木已经有了绿意,空对精致的酒杯,病卧床头,还是回家乡去吧。

  孟浩然病体痊愈之后,在张子容的挽留下,又在乐成住了一段时间,两人再次游山玩水,几度泛舟饮酒吟诗,张子容带他游玩了乐成附近景点。据明《永乐乐清县志》记载,在明代之前,县城西塔山(古名西皋山)的半山腰建有“三高亭”(俗称半山亭),刻碑纪念来过乐清的王羲之、谢灵运、孟浩然三位高贤,因此也叫“三贤亭”。

  由于孟浩然怀旧意切,张子容也不便强留,替他整理了行装,送他到江边下船解缆,依依惜别,临行前还赠他二首律诗,《送孟八浩然归襄阳二首》:“东越相逢地,西亭送别津。风潮看解缆,云海去愁人。乡在桃林岸,山连枫树春。因怀故园意,归与孟家邻。”“杜门不欲出,久与世情疏。以此为长策,劝君归旧庐。醉歌田舍酒,笑读古人书。好是一生事,无劳献子虚。”孟浩然也写了一首《永嘉别张子容》以回赠,诗曰:“旧国余归楚,新年于北征。挂帆愁海路,分手恋朋情。日夕故园意,汀洲青草生。何时一杯酒,重与季鹰倾“。两人把当时的心境表露无遗,并相约什么时候再团聚,再续友情。孟浩然与张子容唱和乐清,传为千古佳话,提升了乐清地域人文的品位。

  离开乐成后,孟浩然经润州溯江而上北归回家。后来,到了唐玄宗末期,国事日非,民不聊生,张子容无心仕途,于是辞官归里,复值乱离,流寓江表。开元二十八年(740),孟浩然因毒疮复发,与世长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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