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地产迷梦

　　1

　　房地产泡沫终于破灭了。这个城市的楼市，仿佛一夜崩溃。天行集团公司几个户头都空了，其它分公司的情况我不知道，我所负责的策划分公司方面，催帐单一张接一张发出去，没有一笔应付款收进来，新的业务更谈不上了，公司员工先后离去，几乎只剩下呼保义这个孤家寡人——不，还有我。

　　呼保义站在世纪大厦21层楼的楼顶，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抬头望着天，似在无边无际的灰色中奋力寻找，却没有一丝光芒透进来。

　　我看着他的背影。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有什么打算。天行集团四面楚歌，内部也已崩溃，身为老板的他，也处于临危状态，迫债的银行和公司正在将他包围，检察院、公安局，以及黑社会，也可能正子弹上膛，虎视眈眈。我有不祥念头，如果我是他，可能会从楼上跳下，一了百了。

　　“房地产泡沫破灭……楼市大崩溃……”

　　“温州炒房团全线溃退。”

　　“山西煤商成于煤矿，败于楼市。”

　　“地产富豪饮毒自尽。”

　　“上杭市规划局书记、局长齐齐被两规。”

　　从网站论坛，到经过编辑的网页，到报纸，纷纷出现这样的大标题。标题惊人，内容更是致人死命。看来，这已是事实：狂热结束了，破灭来临了。对我来说，当时几十万买的房，几经转手炒到上百万一百多万，现在却不值钱了，十几万也没有人接手，干脆不卖，卖了就亏损，只能不卖，相当于零资产，干耗着。可是能一直耗着吗？我顶得住吗？再看看周围的人，再看看媒体，那些现在亮相的干部、专家、企业家，都在说他们当初的判断和预言是多么正确，只是没有人听，要是当时听他们的就好了。有意思，当时的媒体发出的是什么声音？资深专家在报纸上说，绝对没有泡沫，中国经济还有几十年的上升空间；权威官员在说，绝对没有泡沫，还有几十万老百姓需要房子，需求量远远大于供应量；有钱人在酒桌上说，我的经验告诉我，楼市还会大兴旺，价格还会上升。但是，现在，我只看到，公司所有的策划业务都停了，我的不动产全部套牢了，很快，我的生活费都会成问题了。

　　我可以申请破产吗？像香港的钟镇涛那样？不可以，因为我不是在香港，我破产了就得四处逃命。我可以离开这个城市，重新开始吗？不可以，因为这已不是10年前，我可以一无所有，空怀一身激情，从宁波一个小镇闯荡北京流行音乐圈；这也不是6年前，我可以继续一无所有的空怀一身激情，从北京混到杭州地产圈；这也不是3年前，我可以以企业品牌专家的身份，去企业、或文化公司混个年薪几十万的工作，聊以度日。不是了，激情消失了，身体堕落了，我再也不能过穷日子了！北京时两人一棵大白菜过一天的日子不会再回来了！杭州时租房子也能泡妞的日子不会再回来了！只穿一百多块钱一套衣服的日子，再也不会回来了！只吃五块钱一顿快餐就可以很开心的日子，再也不会回来了！骑自行车逛街的日子，再也不会回来了！现在，要么就住几百万的别墅、开几十万的小车、穿几万的衣服，要么就……要么就难以想象。

　　当然，相比呼保义，我这样实在不算什么。作为天行集团的老板，就在一个星期前，呼保义还是一个赫赫有名的亿万富翁，在福布斯中国富豪排行榜上占有一席之地。他也没有能像我一样很快地适应现实。在空荡荡的办公室，他对我说：“这个城市的房地产破产了，对整个浙江经济、对整个长三角经济的发展，都是非常不利的。我相信省政府和上海市，甚至中央政府，都会出手相助。我们再坚持一下，只要这个关头挺过去，一定还会成功的！”

　　“老大，可是我挺不住了，连我现在住的那套房子都保不住了！下个月再不按时付清按揭，银行就来收房子了。”我毫不客气地回敬他。

　　他双眼圆睁回望我，用力地摇摇头。他无法认可这种可能性。但我从他的眼睛里，却看出，有一丝恐惧的光芒在闪烁。当一个城市经济破产的时候，肯定会有一批人倒台，而在上杭，如果要追究责任，呼保义是逃不了的。也许，不仅仅是经济的，现在，生命的灾难，也正向着他，逐惭逼近。

　　他的末日一定也是我的末日。

标签： 迷梦 长篇 地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