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爱在疼痛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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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娜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我

  亚里斯多德说,吾爱我师,吾更爱真理。

  我说,我爱女人,我更爱鸡。

  因为鸡们性感、妖娆、大方、妩媚;她们严格遵循市场价值规律,竭尽所能为客户提供物有所值甚至物超所值的服务;她们热情、泼辣、火暴,不矫揉、不造作;尤其难能可贵的是,她们通常情况下不会跟男人们带来任何麻烦(这是那些动辄要争地位分家产的二奶三奶无法比的),除非你被条子逮个正着,可这实在不能算是她们的错呀!

  她们最大程度地满足了男人们的猎奇心和贪婪欲。可以这么说,她们的存在对消除不稳定因素和降低犯罪率都是有积极作用的。

  我的作家朋友陈白堂就是这种观点的坚决拥护者。他甚至还引经据典加以延伸,认为历史上真正能够被人记住的女人不是贞妇烈女,而是鸡。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细小的眼睛眯成了缝,饱满的胖脸上红光闪现。你比如李师师、陈圆圆,你比如柳如是、苏小小,他继续说道,几百上千年过去了,她们早已香消玉殒了,但她们婀娜的体态、飘飞的青丝、飞扬的裙裾和如烟如缕的暗香,至今还在鲜活而温柔的打动着我们;那些被官方正史连篇累牍记载的成百上千的烈女节妇们,还有哪个记得她们的面容?

  所以,陈白堂最后总结说,鸡们相当于琥珀,尽管死去了,却是凝固的美,历久弥新。那些烈女贞妇们则是木乃伊,干枯、狰狞、恐怖,让人受不了。

  作家就是作家,不服都不行。

  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人正是我要找的人——梦娜。一只优秀的鸡。发现一只优秀的鸡并不容易,很有点“众里寻她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意思。

  那晚,我去洞子口吃邓永生的生日酒席,等一竿子胡朋狗友喝完酒各自散去时,已是午夜时分。

  跳上一辆三轮,我摇摇晃晃地往家赶。午夜的蓉北大道,树木零乱,灯火稀疏,显得冷清而萧条。但我心中的欲念却被酒精无限的放大了。车过赛云台,路两边亮着橙黄色灯火的小屋便多了起来。其实,这些奇怪的小屋攒三聚五地分布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在某些人眼里,它们是藏污纳垢之所,但对于陌生的过客和寂寞无依的浪子而言,却是温柔之乡。想想看,当孤独无聊的你走在冷清而陌生的街道,突然有一盏温暖的灯为你点亮,突然有扇门轻轻为你打开,一定会让你冷硬漂泊的心获得久违的寄托和抚慰吧?

  你一定知道了,我说的其实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洗头房。

  六年前,当我像刘姥姥进大观园走进这座城市时,不知道洗头房是干什么用的。我曾经莽撞的走进去要求她们给我理发修面,这自然遭到了众人的讥讽和嘲笑。邓永生更是笑岔了气,他说,弯弯,那里面不洗大头,洗小头。邓永生夸张而蔑视的笑容,让我无地自容。是的,我的确老土,的确是弯弯,六年前,对于灯红酒绿的成都而言,我只是一个走投无路的丧家之犬。

[长篇连载]爱在疼痛边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现在,我不仅知道了洗头房是干什么的,而且熟悉成都众多的娱乐场所,就如同熟悉我身上的汗毛和黑痣一样。

  路边隔三岔五的洗头房像火车经过时的窗子从我身边一一向后退去。我最终叫三轮师傅停在了一家叫“梦非梦”的洗头房门口。“梦非梦”,我喜欢这个名字,人生不就是这样吗,似梦非梦。

  走进去,我一眼选中了高挑丰满的梦娜。

  老板,做保健?

  啊,保健。怎样保?

  打飞机?

  还有呢?

  随你。

  说话的当儿,我的手已经伸进了她紧绷绷的牛仔裤。肉体的直接接触,像一枚火柴,砰地一声将我的欲望之火完全点燃了……

  在男人的语言国度里,通常把那些优秀的女人叫做尤物。梦娜就是一个典型的尤物。她具备让所有男人黯然销魂的身体,更具有许多她那样的同类不具备的激情,对,就是激情。尽管有许多鸡不乏娴熟的技巧和适时的嗔声浪语,但她们最缺少的恰恰就是激情。那天晚上,当我拥抱着梦娜,并粗暴的剥去她身上本来就不多的衣裤时,我看见她面色潮红,呼吸急促。我嗅到了从她嘴里、鼻孔里呼出的粘稠的气息,许多女人可以伪装高潮、伪装湿润,却无法伪装那如麝如兰的气息。这是发自本能、发自内心的性感的气息、青春的气息、蓬勃生命力的气息,这气息让我神情迷离,很快坠入了癫狂的深渊。

  许多天过去了,我仍旧循着那迷人的气息,回忆起那晚的消魂和癫狂。我无法抑制再次重温那样的感觉。

  当我把一百五十块钱放进梦娜裤兜的时候,顺便记下了她的名字和电话。

  我问,梦娜,你们是否提供上门服务?

  梦娜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我,哥,只要你要。她叫我哥,没有像刚才那样叫我老板,看来肉体的零距离缩短了我们之间的情感距离。哥,你住得远不远?

  我说不远,就荷花池公寓。

  她依旧用一双湿漉漉眼睛看着我说,没问题,只要你要。我骨头一阵发酥,为她那句“只要你要”。

  “梦非梦”离我所住的地方的确很近,电话打完还不到一刻钟,敲门声如约而至。

  低腰宽带的牛仔裤,纯白色的紧身T恤,外套一件米黄色的风衣,一个性感迷人的尤物随着房门的开启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无法抑制,一把抱过她,在她白得晃眼的胸脯上重重的亲了一口。

  她轻轻推开我,环视一下我的屋子。哥,你一个人住这么宽的房子?

  我是光棍,当然是一个人住了。叫你来你就来,你不怕我先奸后杀,劫财劫色?

  梦娜瞟我一眼,把小坤包扔床上,随即座在沙发上,有些慵倦有些娇媚地说,哥,我渴死了,能倒杯水给我吗?

  我开了瓶矿泉水递了过去。

  哥,你真会开玩笑。你不会杀人,更不会杀女人。喝一口水,梦娜幽幽的说,你是一个心中有爱的人。

  妹,你说错了,我心中没有爱,只有恨。刻骨铭心的恨。我咬牙切齿地吐出最后几个字的。

  是不是哟?那我就是来给你除忧化恨的。

  说完,梦娜莲藕一样的手臂像蛇一样勾着了我的脖子,一对饱满的乳房抵着我的胸膛,我在压抑和窒息中膨胀……此时,任何语言都是多余,我们用人类最最原始也是最最有效的肢体语言开始由浅至深由表及里的交流。我再次嗅到了那令我魂牵梦绕的气息,浓重、粘稠、如麝如兰,像温柔的锁链,将我拉向欲望的边缘……

  一觉醒来,日上三竿。

  我记起陈白堂约我下午喝茶,说有事情商量。于是翻身坐了起来。

  伊人已去,只留下昨晚翻云覆雨后的凌乱和狼籍,就像两只拼斗的公鸡,空留一地鸡毛。人,真是一种奇怪而可怕的动物,当欲念升腾,弥散周身时,便会觅死觅活地寻找爱情,寻找寄托和发泄的对象,而当一切归于平静,身体就像一只泄气的皮球,不,是一只被戳穿的气球,羸弱、疲惫而虚空。

  是啊,我现在就是一只这样的气球。乐极生悲,当极度的颠鸾倒凤的快感逝去飘散之后,内心升起的是可怕和悲凉。我惧怕这样的时刻,它很容易让人陷入极度的虚空之中,让人感到人生原本这样的无奈和无聊。

  我不敢深想下去,我必须牢牢护住虚无这只黑匣子不让它打开。我努力回忆昨夜的温情和疯狂,让记忆的温存挤走那恼人的疲惫和虚无。

  屋里还有梦娜的余香,床单上还有几茎金黄的头发。我拈起来在指间捻揉,仿佛我的手滑过她雪白温软的肌肤。她是一只与众不同的鸡。我和许许多多的鸡发生过关系,但是她们都如流星一样在我的梦境中一闪而过,一闪而过而已。再回忆,记忆如黑夜,空洞无边。而梦娜,她让我有了第一次,还想第二次,甚至第三次。她不仅给了我肉体的极度快慰,更重要的是让我的内心荡起了涟漪。

  你是一个心中有爱的人。昨晚,她坐在沙发上幽幽地对我说的。脱口而出,毫不经意,却如子弹洞穿了我的胸膛。

  她是信口开河,还是上帝安排到我身边的巫师?

  我心中怎么可能还有爱呢?

  曾经,我拥有过、爱过,但这些我拥有过、爱过的女人最后背叛了我。我背井离乡、流落失所,遑遑如丧家之犬,不都是女人一手造成的吗?曾经,我不止一次的发誓,我不会再爱任何一个女人,什么爱情,什么山盟海誓,什么地老天荒,都他妈的鬼扯。

  但梦娜不经意的一句话为什么如此有震撼力?难道我真的如佛家所言六根未尽那样,还未将爱从内心完全驱除?

  如果驱除殆尽了,为什么只和我有两次床第之欢的梦娜一走,我竟如此失落和怅惘。

  我会喜欢上一个“鸡”?想到这个问题,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曾经的伤害,曾经的誓言,曾经树立起来的厚厚的壁垒,轻易间就烟消云散了吗?

  不可能,绝不可能!

  2、一个戴墨镜男人的险恶用心

  当我开着我那辆破旧的奥托赶到北门大桥“老地方”露天茶馆时,戴着墨镜的陈白堂正斜斜的躺在椅子上打盹,旁边坐着他谦恭的弟子华生。

  陈白堂白天黑夜都戴墨镜。他说除了接吻和做爱,从来不取。

  陈白堂其实是一个近视眼,虽然还没有近视到锁门时将眼睫毛锁进去的程度,但两三百度的眼镜是戴得住的。但他坚持不戴,他说最怕别人说自己是知识分子。如今的男人都喜欢说自己的不是,说自己坏。谁要标榜自己是好人,那一准是个傻B。

  陈白堂不是这样的人,我也不是。

  陈白堂喜欢戴墨镜还有深层原因。首先,宽大的镜片可以遮丑。陈白堂自己都承认他长得很谦虚,但他有不谦虚的理由。他说,在中国,长得丑不是失败而是资源,你看中国的男明星,好多不是丑得吓人?男人丑不叫丑,那叫个性,那叫酷。我就是属于这一类型,酷。长头发,破牛仔,宽墨镜,走在哪里都有回头率,你说酷不酷?其次,也是更重要的原因,戴上墨镜可以自由打望,你头朝左,可说不定你的眼睛早将右前方那个美女抚摩和强奸了好几回了。

  这叫打望于无形。

  每次说到这里,陈白堂白胖的脸上都会浮满得意。

  这就是一个酷男人戴墨镜的险恶用心。

  陈白堂是我老乡,他先我一年到成都。

  陈白堂出身贫寒。我这样说的意思是他在24岁顶替父亲进城之前,一直生活在离县城四五十公里外的偏远农村。高中毕业,他名落孙山,而几年真正的农村生活,磨掉了他身上仅有的书卷气。那时,他还没有发胖,那时,他也不戴墨镜,他和众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民最大区别,就在他上衣口袋上总别着的钢笔和脑袋里还不曾完全泯灭的梦想。

  24岁那年,他在曙光化工厂上班的父亲突然病逝,命运之神终于开始眷顾于他,他进城当了一名工人,过上了旱涝保收的日子。跟着他进城的还有妻子小芬。小芬是村支书的女儿,容貌出众,当初之所以下嫁给陈白堂,是她父亲高压的结果。据说这位文化不高、长得细如柳条的村支书不知是听信了相面人的甜言,还是根据自己多年阅历作出的判断,反正他一口咬定长相平庸的陈二娃天生异禀,将来定有大出息。

  将来有大出息,不要说别人不信,就连陈二娃陈白堂自己都难以置信。那时,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县报上多发两首诗或者通讯,如果有幸能在省报上发一拇指宽的文字,则当过年了。那时,陈白堂甚至没有想到自己能顶替父亲进城,因为他父亲早说过,他的位置是留给他哥哥陈白庭的,这就嫡传,过去皇帝就是这样传位子的。陈白堂自然不敢有觊觎之心。谁知陈白庭自有造化,大学毕业直接分配到了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深圳。陈白堂终于成了理所当然的接班人。

  陈白堂跳出了“农门”,最得意的是他老丈人,也就是小芬他爹。他爹逢人就说,你看你看,我说这娃儿大有出息嘛。客观的说,老丈人是有眼光的,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这样的眼光,至少小芬从来就没这样认为过,她嫁给陈白堂纯粹被逼无奈,用一句话肥皂剧中常用的台词说,结婚三年来,陈白堂得到了她的身体,并没有得到她的心。

  然而陈白堂并没有留意。初进县城,一个全新的世界在他面前打开,刺激着他喷薄的诗情,一段时间,他除了上班,几乎把所有时间花在了喝酒、写诗和文朋诗友的唱和上。在西湖边,在五虎上,时常可以见到他们才华横溢、纵谈阔论的身影,就在他被酒精和诗歌点燃激情的白天和黑夜,他的妻子,小芬,也在和另一个男人用赤裸的肢体语言演绎着肉与欲的激情。

  等陈白堂终于发现妻子的不轨时,她已经和那个男人,也就是陈白堂的小组长苟且近一年了。小芬的解释是,她在没嫁给陈白堂之前就和那个小组长恋上爱了,是父亲生生地拆散了他们这对苦命鸳鸯,现在他们只是破镜重圆。说完,小芬就悲痛欲绝、铺天盖地的大哭起来,好像红杏出墙的不是她而是陈白堂。

  陈白堂没有责难小芬,实际上,他们之间本来就缺少真正的爱和情,因此离婚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尽管他宽容了小芬,但他却没有容忍往自己头上扣绿帽子的人的胸怀,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一条寂寥无人的小巷,他打断了小组长的两匹肋巴。

  工厂无法呆,回老家更丢脸,陈白堂仓皇出逃,来到成都,在麻石桥附近租了一间不到8平米的民房,开始了他又一段具有转折意义的新生活。

  这一年是1997年,全国人民正沉浸在香港回归的喜悦之中。

  3、陈白堂说,那个粉子又叫“酥死你娃”

  三月的成都,阳光是少见的。一旦出太阳,成都人便会倾巢出动,找到凡是能够晒太阳的地方,舒舒服服地坐下来,喝茶、打牌、聊天,充分享受老天赐予的闲适与快乐。

  府南河边,更是人群麓集的地方。河两岸摆满了各色椅子,明媚的阳光下,红男绿女们一脸幸福。河畔数十株高大的玉兰,此时正爆出大朵大朵白色的花朵,素静、庄重,给凡俗的成都市井生活平添了几许清幽和雅致。

  好不容易找了空位,停好车,我朝陈白堂他们坐的地方走过去。华生连忙起身让座,陈白堂也从睡梦中醒来,打着哈欠,满脸倦容。

  我说你娃昨晚又到哪儿晃去了?

  晃个求,赶他妈个稿子,今早6点多才睡。我们这些卖凤爪的,赶不上你狗日的当老板的,可以剥削人!

  你娃别洗我脑壳,当作家多好,随便敲几个字就是钱!陈白堂把鸡叫做“卖肉的”,播音员和主持人叫“卖黄喉的”,而作家则是“卖凤爪的”——因为作家就是干写字活的,靠的是双手——原来靠手写,现在敲电脑。

  刚上成都的时候,陈白堂经历了一个痛苦的转型。因为他除了写诗外,很少接触其它文体。很快,他发现写诗不仅不能让自己扬名天下,反而让积蓄日减,几乎快到断炊的地步。别无选择,为了生活,他只得把自己钟爱的诗神搁置一边,开始写——那时他还没有电脑——一切可以卖钱的东西。散文、随笔、小说、杂文,有段时间特稿价钱好,他还炮制了几个凶杀、色情兼多角恋的稿子。那个时候,成都的报业正处于蓬勃的上升时期,报纸副刊多,客观上为陈白堂的生存和发展的提供了广阔的空间。很快,陈白堂以他优美的文字、犀利的笔调和独特的视角,受到了各家报纸的亲睐。稿费单雪花一样飞来,陈白堂的生活日渐丰润起来,不仅从昏暗狭小的小屋搬进了新华公园附近一套宽敞的一居室,而且还鸟枪换炮,买回了电脑。“写字事业翻开了全新的一页”,几年之后,当陈白堂追述往事时不禁这样感叹道。

  坐了好一阵,繁忙的幺师才给我泡上茶。我欠起身,啜了一口,吐掉茶花子,问,你不是说有要事吗?

  他说,要事待会儿说,先说其它的事。

  我说,其它还有事?

  他说我准备买车。

  我说买车,你娃经常醉酒,不撞死才怪。

  他骂道,乌鸦嘴!

  我说你买车就买车,给我商量干啥?

  他说你娃少装蒜,找你自然有找你的道理。说着,他用手指做了个动作。

  我说买啥车,还缺钱?

  他说海南马自达,还有个两三万缺口,你借两万吧,剩下的我想办法。

  我说没问题,咱们谁跟谁啊,多年兄弟成父子!明天就打到你帐号上。

  他说好的,现在说正事。话音刚落,一阵闷雷声轰隆隆传出,陈白堂按了按自己如鼓的肥肚说,TMD,现在的方便面太歪了,一吃就拉肚子。说着急匆匆找WC去了。

  华生往我的茶杯续满水,突然红了脸说,卓老师,有件事跟你商量。

  我说,什么事,尽管说。

  你厂还需要人手吗?

  你的意思是——

  是这样的,我老婆在乡下,死活要跟我到成都来,我想她文化不高,又没啥特长,工作肯定不好找,不知道你那里好不好安排?

  我那里呀,你晓得的,工作环境差,工资又低哦。

  这不要紧,只要有地方收留就行。

  只要你不嫌弃,叫她随时来就是了。

  谢谢,谢谢,过两天我就打电话叫她上来。

  说起来,华生也是我老乡,只是不同县而同市。华生师范毕业后,原本在一个村小教书,因为性格孤僻内向,加之酷爱文学,成天生活在一片自我的虚拟的境界中不能自拔,因此教学成绩平平。每次上课,学生们在下面沸沸扬扬,他站在讲台,声音细若蚊蝇;他不像一个老师,更不像在讲课,倒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站在教室前面当众念检讨书。

  他更加封闭和自卑,

  他被叫到校长办公室,遭到严重警告,如果教学质量再无起色,将面临下课。

  自卑、内向、孤僻的人往往蕴藏着巨大的反叛精神和果决的人格。今年春节刚过,华生毅然离开了学校,背起铺盖卷和厚厚一摞文稿,随着春运大潮飘到了成都。

  在成都,他并没有亲人和朋友。惟一相识的就是陈白堂。多年来,他一直对陈白堂的文章崇拜有加,他不仅能熟知陈白堂一些重要文章发表的时间和刊物名,而且还能背诵出一些精彩的段落。前年,陈白堂应我们市文联的邀请回去参加了一次文学活动,期间,华生终于见到并结识了自己偶像——陈白堂。

  但是,当落魄的华生站在陈白堂面前时,陈白堂还是想了老半天才将这个和自己一样操着浓重卷舌音的年轻人想起。华生吞吞吐吐把自己想要投奔他、拜他为师的想法讲出来时,陈白堂婉拒了。

  陈白堂婉拒的理由是充分的,首先,他和华生虽有一面之识,但并不了解;其二,自己孤身一人,闲云野鹤惯了,多一个莫名其妙的学生恐怕不习惯;其三,也是最关键的问题,这个木讷寡言少语的人能写出好文章?收他当弟子,岂不是自毁声誉?

  遭到拒绝的华生并不气馁。他枕着厚厚的一叠稿子在陈白堂门口等了三天三夜,很有些程门立雪的意思。陈白堂想起自己初上成都时的艰辛,心软了,回去再认真看看华生的文章,虽显稚嫩,却充满了灵性。灵性,对于一个做文章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灵性更重要的了。

  孺子可教也。改变了主意,陈白堂在给我打电话时兴奋的说。

  陈白堂的确没看错,华生虽然内向孤僻,但是诚恳、勤奋,尤其可贵的是,重情谊,尊师长。

  李伯清可以广招门徒,我陈白堂为什么不可以有自己的学生呢?陈白堂得意了,因为随时随地有弟子追随,有弟子尊敬的老师老师的叫着,那滋味是非常受用的。

  陈白堂从WC出来,华生关心的问,老师,要不要去买点药?

  陈白堂摆摆手,不用,应该无大碍。说着,从包里掏出烟,甩我一枝,自己也冒了一枝。

  我看了看牌子,哟,改口味啦,抽“马波”了。陈白堂一直喜欢抽外烟,先后抽过“骆驼”、“三五”。

  上个星期一位朋友送的,正宗的美国货,你尝尝,味道就是不一样!

  我对烟没感觉,孬烟好烟到我嘴里都差不多,因为我抽的是所谓的“包口烟”,不上瘾。吃喝嫖赌抽,五毒中,我怕只剩这一项不会了。

  陈白堂就不同了,他差不多有15年的抽烟史,他说,没有烟,他一个字都写不出来。我想这是很多作家的通病,据说贾平凹写作的时候就喜欢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边写作一边一枝接一枝的抽,知道的晓得是有人在写作,不知道的还以为房间着火了!

  茶也喝了,烟也抽了,现在该说正事了吧?我说。

  好,现在说正事。陈白堂掐灭了烟头,事情是这样的,上个月,我认识了一个粉子,在她叔叔公司当策划总监。我们喝过两次酒,谈得还算投机。她对我说,陈老师,你现在是一个名人,为什么不利用自己的名人效益和社会关系做些事情呢?一句话点醒梦中人。这几年,我的确结识了不少政界和商界的要人,关系就是生产力啊,我为什么不好好利用这些关系赚点“莽宁”呢?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和那个粉子完全相同,由我牵头,成立一个类似文化传播的公司,投资可以采取股份形式。

  她愿意出多少?

  还没有谈到那一步,不过看她财大气粗的样子,出个一二十万一点问题没有。

  你想拉我入伙?

  是啊,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一起干番事业,不是我们两个多年的梦想吗?我分析了一下,以我现在的名声和关系,成立一个公司,帮人策划、创意,应该是大有前途的。那个粉子还告诉我,公司成立起来,把她叔叔公司的业务接下来,就足可以维持公司正常运转,再有其它的业务就是净利润。

  事情真有那么简单?

  困难肯定有,钱不会自动跑到口袋来。你娃到底有没有兴趣,说个痛快话。

  说实在的,我那个服装加工厂尽管每年还能给我带来一二十万的利润,但是我清楚,那情形就像玻璃瓶子里的苍蝇——前途光明,出路不大,因此,转向一直是困绕我的难题。但事关出钱出血的大事,我不得不谨慎行事。

  于是,我对陈白堂说,改天约上那个粉子,仔细谈谈,再做决定也不迟。

  陈白堂点点头,今天找你的意思就是谈谈想法,具体该如何做,肯定还要认真考虑考虑。

  说了半天,那粉子叫啥?

  王小小。

  王小小?怎么这样风尘。像古代名鸡。

  陈白堂笑笑,等你见了她,你就知道她身上不仅没有一点风尘,相反清纯得吓人,她还有一个名字叫“酥死你娃”!嘿嘿。

  我说你娃三年不见女人面,怕是老母猪当西施了吧!

  4、三月,万物复苏,春情暗涌

  回到家,时针已指向凌晨2点。

  四肢乏力,脑袋昏昏。我知道这两天实在太透支了。匆匆冲了澡,躺床上半天却无法入睡。我想起自己有好些天没去厂里了,心里便有些不安,该不会出啥事儿吧?我把闹钟拨到9点,决定明天,不,今天一定要去厂里看看。“荒淫君主多亡国”,我可不想让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小“王国”是一个短命王朝。

  昨天谈完事,茶也喝淡了。陈白堂说,最近忙着赶稿子,哥几个好久没聚聚了,嘴巴都淡出鸟来了。今天我请客,咱们去喝二两。

  我说那当然好哦。

  于是结了茶单,开车到了盐市口章烤鸭店。陈白堂常说,老子籍籍无名时,啥都不是,等老子在江湖上浪得些虚名,啥都是了,只要胆子大,不光可以成为作家,还可以成为美术家、音乐家、美食家、美容家……现在自己就差没有妇科医院找自己谈如何治疗阴道炎了,要不然,非成妇科病专家不可。

  既然陈白堂是美食家,那点菜的事自然就用不着我操心了。招牌店,除了招牌那个菜不可点以外,其它菜都可以点。这是陈氏理论,你还别说,至少章烤鸭是这样,除了烤鸭平庸以外,其它菜都还不错。

  稍等片刻,三热二凉一汤便上桌了。酒是郎酒。

  陈白堂跟郎酒公司关系密切,家里郎酒常年没断过,因此早养成了非郎不喝的“恶习”了。我说你娃是郎酒养的食客。他笑笑没反对。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为了报答郎酒,陈白堂笔下人物最多的是酒鬼,喝得最多的是郎酒。由于我们经常陪他喝酒,因此也认可了郎酒,觉得这酒温柔、醇和,按陈白堂的话说,对生活有帮助。

  因为开车,我只象征性的喝了两杯。其余的酒主要是华生和陈白堂喝的。华生并不善饮,但老师兴趣正浓,只好舍命陪着,直喝得小脸发青发白。陈白堂喝得满脸红光,夹菜喝酒的当儿,还不是往邻座的几个MM打望——此时,他戴墨镜的险恶用心便昭然若揭了。

  酒足饭饱,陈白堂一边剔着牙一边对着我笑,今晚就这个样子呀?

  我说怕只有这个样子了!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行话。通常这样说的时候,我们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那就是要出去“晃”一盘。

  我想,这郎酒不是对生活有帮助,而是对性生活有帮助。

  “晃”本意是指去干不正当、不正经的一切事情,后来演化到偏指赶跟情色有关的一切活动,最简单最直接的指向就是嫖鸡。

  三月,万物复苏,春情暗涌。三月的夜成都温暖、湿润,到处能听到花朵绽放的声音,植物拔节的声音,红男绿女情欲澎湃的声音……我们乡下有句话说得很精彩,二八月,天气长,干活路没有做媒强,可见,三月(农历一般在二月)和九月正是人们情欲的高涨期,这个时间做媒最容易成功。当我们的车行使在通往郊县的大件路上时,车上的人,至少陈白堂是这样的,正被欲望之火煎熬着。

  我由于有昨晚和梦娜你死我活的癫狂,因此反映并不怎么强烈。而华生,可能还没有这样的经历,静静地坐在后座,有些腼腆,有些羞涩,有些怯懦。

  尽管陈白堂自称去过那个地方,但还是走错了路,不过庆幸的是最终还是找到了,我想不是因为陈白堂对路的记忆而是靠嗅觉。一大群鲜活的鸡被集中在一个幽深的院子里,她们散发出来的勾人心魄的气息足以穿过田野村庄。而这种气息,一准被陈白堂这只发情的公狗敏锐的嗅到了。

  那地方实在不好找到。因为它实质上就是一个隐藏在田野中的树木林立的院子。高大森冷的铁门一关,里面便是一个独立的世界,嫖客们的天堂。曲径通幽处,果然有一间阔大明亮的房间,青春的鸡们或坐或立,微笑着、温柔着、甜蜜着、情色着、时刻准备着……陈白堂急不可耐的冲了进去,像一只冲进羊群的狼,很快,他物色好了下手的对象,“叨”着一只丰腴白嫩的小羊羔走了。客观的说,这里的鸡成色都不错,但是我腹内空虚,兴趣不大,便随便挑了一只。叫华生也选一只,他得连连摆手,满脸张皇。

  都说胖子做这事不行,陈白堂却是个特例。我草草完事,在暗香浮动的花园里等了足足一个小时,陈白堂才心满意得的走出来。

  华生已经在门房沙发上睡着了,我摇醒他,然后去结帐,老鸨说这位先生已经结过了。我把钱塞给华生,他死活不要。他说,前天得了笔稿费,就当是孝敬两位老师吧。

  回去的路上,我在陈白堂此起彼伏的鼾声中想,华生这孩子不错。

  5、我的“独立王国”在城市的边缘

  我的厂——说是厂其实有点夸张,说是服装加工作坊或许更恰当——就在洞子口乡旺泉村,一楼一底的砖混结构呈“U”字型,两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封着“U”字的出口,这便是我的小小的“独立王国”。

  像我这样的服装加工厂,或者叫加工作坊,在洞子口一带不说多如牛毛,说成百上千一点都不过分。它们的主人大多和我一样来自同一个地方,操同一种口音,见面的时候,不管是在路上还是在厕所,总要问一句,吃了没有?说“吃”字时,舌头高高翘起,和本地人说的“辞”有再明显不过的区别。通常情况下,他们作坊的大小和经营状况的好坏通过他们的着装和表情宣泄无遗。

  不知始于何年,我那些被太阳和紫色土壤熏染得皮肤黝黑的老乡们根据盘根错节的关系,来到这片被城市人漠视的地方,他们放下厚厚的铺盖卷,租住下窄小低矮的平房,开始了他们辛酸但不乏欢快的创业。剪刀咔嚓咔嚓,缝纫机嘀嘀哒哒,牛仔衣、健美裤、花背心、黑色条纹的裙子,一件件,一箱箱从窄里陋巷里随着自行车、偏三轮走向荷花池,然后流向全国各地。卖了成品,买回布匹,利润在一进一出中产生。利润是吸铁石,它吸引我更多皮肤黑黑的乡人离开祖辈恪守一生的土地来到这里。不断有消息在口耳相传:某人发了,赚了几十万;有人开厂了,建公司了,买房了,购车了;有人打倒了,陪了个精光……一年一年,一出一出,悲喜剧上演又落幕,落幕又上演。

  六年前,我走投无路。六年前,我被城市拒绝。而这里,城市的边缘以雍容的胸怀接纳了我。尽管这里被城市人漠视,尽管这里拥挤、混乱、到处是低矮的临时拼凑的工棚式的房子,到处是菜叶、污水和开始腐烂的死耗子,但是它接纳了我,给我遮风挡雨的地方,给了我温饱的基本保障,更重要的是,这里满眼全是熟悉的面孔,满耳全是有着浓重卷舌的乡音。

  站在历史的长河看,几乎没有真正的本土人,因为你的祖先就来自异乡。我是异乡人,我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我曾在这个城市的边缘苦苦挣扎,慢慢靠近,慢慢进入。

  成都,真会接受吗?

  如果不堵车,从我住的地方到工厂只需要15分钟时间。

  今天很顺利,15分钟后我在厂门外摁响了喇叭。卓麻雀从底楼窗户探出头,见是我,连忙拿了钥匙来开门。卓麻雀是我的经理,日常事务都交他管理。他一边开门一边抱怨,说你跑到哪里去了,几天不露面,这几天生意不错,可是做饭的徐二嫂吵着要回家,裁工泥鳅贪吃贪睡,烫工水花怀孕了,成天无精打采……在他眼里,工人们永远是不合格的,怠工、出差错、销路不畅,他时时刻刻都焦虑着。

  我心里清楚,事情并没有他说的那么严重。我去各间厂房巡视的时候,我的二十余名工人正各在其位,各司其职,努力的工作着。工资计件,做得越多工资越高,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巡视一圈,工人们的工作状态和效率令我满意。惟有做饭的徐二嫂躺床上睡大觉。我问,徐二嫂,病了吗?

  二嫂用被子蒙着头,瓮声瓮气,没有。

  没病,大白天睡觉?

  话音刚落,她唬地一声将被子掀开,坐在床沿,我媳妇要生了,儿子让我回去照顾,可卓麻雀就是不让我走!

  我说生孩子是大事,你走吧。

  她没料到我这么爽快,真的?

  我说真的,把帐算一下,你走吧。徐二嫂立马像上紧了发条的钟摆活跃起来。

  徐二嫂前脚刚跨出大门,卓麻雀就开始责备起来,你让她走了,哪个跟你做饭?

  我说我自有办法。

  办法,多好想的办法?现在正是旺季,找个人不容易!

  人家媳妇要生孩子了,总不能不让她回去吧?

  哎呀,你真是的,你以为她真有媳妇呀?你以为她媳妇真的生孩子呀?她是嫌我们这里活路重,她想到她舅子那里去。生孩子,骗别个不懂?

  我像 那样挥挥手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她去吧。

  中午,我给华生去了个电话,我问,你老婆会做饭吧?

  他回答说女人家嘛,哪有不会烧火做饭的。

  我说好吧,让你老婆来,炒菜做饭,顺带做点副工,包吃住,月薪四百。工资有点低,你要考虑好。

  他说不用考虑,后天就叫老婆来上班。

  我说行。

  6、卓麻雀是我亲大哥

  卓麻雀是我的经理,也是我大哥,一母所生的亲兄弟。

  父母共生了我们兄妹六人,大哥和我,一头一尾,幸运的活下来了。我的二哥、三姐、四姐和五哥在世上待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8年。等我降生的时候,我大哥已经到了找婆娘的年龄了。我出生不久,娘去世了,八岁的时候,爹去世了。

  大哥显然是我父母的实验品,是在没有任何经验下生下来的,因此显得马虎、草率而粗糙,集中体现了父母亲的全部缺点,个子像我娘,身段像我爹,牙齿参差,皮肤如酱,这样一副形象,即便在农村,要找一个婆娘也是很困难的。

  如果娘不过早的去世,凭着她在当地的好人缘,给哥哥讨一个婆娘应该还是有希望,但是就在大哥刚刚跨入讨婆娘的关键时刻,娘去世了。娘得的什么病我不清楚,因为那时我还很小,大哥说,我一直趴在娘的胸脯上,吸咂着娘干瘪的乳房,娘的乳房早就没有奶了,我吸出来的是血。大哥说,直到娘落气,还在吸,谁要是把我抱开,我就大哭不止。

  娘已经哑声了,临终的时候伸出两个指头。有人说,娘放不下我和大哥。也有人说,是让我哥在二十岁的时候讨上婆娘。那一年,我哥正好二十。

  娘死了,爹老了一头。两个大男人,一个小男人,大眼瞪小眼,日子过得了无生趣。八岁那年,我一向健康的老爹突然撒手西去,无病无灾,无征无兆,一觉醒来,活生生的爹僵卧在床,面容安详。

  对于我们这个苦命的家庭,对于我和大哥这对苦人儿,村人纷纷投了同情的目光。但同情归同情,谁愿意把自家的女儿往火坑里推呢?

  大哥也熄了讨婆娘的心,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勤巴苦挣,完全靠着出卖力气,供我读完小学中学直到我考上师专。又当爹又当娘的大哥更黑了,更老了,四十多岁看起来像五十多岁。我曾经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报答大哥。

  师专毕业,我分配到地方一所中学任教。如果说大哥集中了父母全部缺点的话,那么我则集中了父母的全部优点,而且还有所发展和延伸,因为在所有人的眼里,我是一个个子高挑,皮肤白皙,脸部棱角分明的英俊的青年教师。

  我和大哥走在一起,有点像武二郎和武大郎走在一起。也有人说,我大哥不像我大哥,像我爹。

  我没反对。长兄为父,大哥就是我爹,我亲爹。我要好好报答他。

  然而,我在学校刚刚待到第三个年头,便被除名了。

  除名的原因是有人告发我“猥亵女生”。

  我百口莫辨。只有我最清楚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冤案,我掉进别人蓄谋已久的陷阱之中。

  离开、离开,这是我别无选择的选择,也是别人的最终目的。还得感谢别人的仁慈,因为他们还没有给我套上一个强奸的罪名,否则,我想走都走不了。

  我决定离开这个伤心之地。临走,我回乡下跟大哥辞行。

  家里破烂的土坯瓦房紧锁着,我放下行李,转到屋子背后,大哥正在自留地挖红苕。我坐在土埂上,说,大哥,我要走了。

  大哥扭头问,走,去哪儿?

  我拣起一块土疙瘩砸向一只地老鼠,不知道,越远越好。

  你不教学?

  我被除名了。

  为啥?

  我……一时说不清楚。

  太阳落下。暮色漫过来,大哥粗短的身材被暮色摊薄,像皮影人儿机械生硬。

  晚上,大哥给我做了闷红苕饭,我们各自捧一品碗,大口吃着,相对无语。直到第二天,大哥送我到车站,才说了一句话。长途大巴启动了,我看见大哥在尘埃中消失的身影,忍不住泪水婆娑。失意、孤独、离别,此时,惟有亲情能给人慰籍。

  大哥临别时说的那句话是引用爹常说的,前途是自己的,自己的前途自己去奔!

  短信上说“命运就像强奸,你反抗不了就学会享受;工作就像轮奸,你不行了别人就上;学习就像叫鸡,即要出钱还要出力;生活就像自慰,一切都得靠自己双手”。是的,这就是生活,一切都得靠自己,靠自己的双手。这正是大哥转述爹的话的现代寓意。

  还好,我没有让大哥失望。我靠自己曾经手淫过的双手打拼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当我的事业刚刚起步,当我的生活刚刚出现转机的时候,我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大哥。我专程回去,把大哥接了上来。大哥一辈子待在乡下,最远去过县城。吃没吃过啥,穿没穿过啥。到了成都,我给大哥买了西服,我带大哥去吃了狮子楼和肯德基。

  大哥一生没有沾过女人,我还要让大哥品尝一下女人的滋味。以前,这个问题想都不敢想,现在,只要你手上有几张四伟人,问题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就像你想吃回锅肉,到馆子里随便叫一份就可以大快朵颐了。

  那是大哥上成都的第二天晚上,我劝大哥喝下三两江津老白干,然后带他去了附近一家洗头房。我把两张伟人头塞进一个矮胖的小姐乳罩里,让他好好为我大哥服务。我还强调说我大哥还是个处!矮胖小姐笑咪咪地说,处男我们欢迎,处烂我们更欢迎。说着就拥着脸红脖子粗的大哥往格子间走。我看见大哥紧张的表情,仿佛不是去温柔之乡,而是被押赴刑场。

  我坐在外面等。

  几分钟后,我听到一声惊呼。大哥随即从格子间冲了出来,冲到路边哇哇呕吐起来。我跑出去,扶住他,大哥,怎么回事?喝多了?

  大哥摆摆手,持之以恒地吐,直把胆汁都吐出来了。幺弟,我们走…走……她…她下面怎么那么多毛……毛啊……

  哦,原来如此!

  我的大哥啊!我可怜的从没沾过女人的大哥啊!你淳朴得太无知了吧!在你贫瘠而苍白的想象中,女人该是什么样的呢?洁白无暇?光洁如玉?我无法揣度。大哥,我想帮你,但是我不仅没有帮上忙,反而害了你。至少,我打碎了你的梦,关于女人圣洁的梦,还有什么比梦破碎更残酷的呢?

  那晚,我和大哥在洞子口冰凉的街口相拥,泪水打湿了对方的衣服。

  7、一场指腹为婚的爱情

  两天后,华生带着他的老婆燕子来到了我的工厂。

  在这个男人四十不娶,女人三十不嫁的年代,华生的婚姻显得有些另类。说其另类,不特是指他们的早婚,更为有趣的是,他们还是常见于封建时代的指腹为婚。

  华生的老爹和燕子的老爹在同一个村,早年为了讨生活,曾到云南、贵州挖过斋。那个时候,打工不叫打工,叫挖斋。有一年,他们在贵州挖斋。一天,华生的老爹因为一点小事和当地的一个苗子(苗族人)发生口角,惹了众怒,那个苗子约了寨子十几号人,准备在当晚把他做了。幸亏燕子的老爹起夜,看见一串火把像蛇一样向他们住的地方游过来,火光中,雪白的刀片寒光闪闪。燕子的老爹一看杀机四起,惊得早没了便意,提起裤子,摇醒华生老爹夺路逃窜,一起跑出三十几里,才敢放慢脚步……

  由于跑得匆忙,腰无分文,两人只好边打短工边往家走,等两人终于有一天走回的村子时,村里人没有一个认得他们,都把这两个破衣烂衫、头发胡子乱如荒草的人当叫花子了。

  回到家,他们离开时各自播下的种子已经开花结果了。某一天,他们两人聚在一起,几两烧酒将他们同甘共苦的深厚情谊深化到了顶点。华生的老爹拉着燕子老爹的手,满脸通红,眼噙热泪,兄弟啊兄弟,没有你,我这几十斤骨头怕就丢在贵州了!

  燕子的老爹摆着手说,大哥,你这样说就见外了,我们只有今世的兄弟,没有二世的弟兄啊!

  二人正感慨流涕,华生的老妈和燕子的老妈端着菜盘子上来了。两个正被深厚的兄弟情谊包裹和激扬的大老爷们心有灵犀似的,对了对早被酒精烧红的眼珠,然后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兄弟,咱们打亲家!

  一场指腹为婚的爱情剧就此拉开序幕。

  正如两个酒鬼预想的那样,一家生了个男孩,一家生了个女孩。这是上天注定,要让两个酒鬼深厚的友谊再涂抹上血缘的亲情。

  光阴荏苒,两个小孩初中毕业了。华生成绩好,考上了师范,燕子成绩差,没考不上,回家务农。

  考上师范,华生妈心理失衡了。她悄悄对华生爹说,娃他爹,华生现在是公家人了,再娶燕子不是亏大了吗?

  放屁,亏啥子亏,华生爹大怒,要不是当年她老爹救我,我的小命怕都没有了;没有她老爹就没有我,没有我哪里来这个家,没有这个家,华生考球的学校。不要说是考了个师范,就是进京考了状元,也不能忘恩负义!

  由于华生爹的坚持,华生毕业回乡任教的第二年,他老爹便把婚事给他们办了。那年,他俩都21,华生还差三个月才到法定结婚年龄。

  结婚后,华生在村小教书,燕子除操持简单的家务外,就在屋前屋后种点青菜大豆什么的。放学后,吃过饭,华生在院里看书,燕子端条矮凳子坐在旁边摇摇蒲扇,送风驱蚊,那情景,让人看了心生嫉妒。

  看来,指腹为婚并非都是爱情悲剧,至少,华生和燕子不是。华生老爹和燕子老爹看着这对幸福的人儿,很为当初自己的英明喜悦了一阵,同时也常常为友谊加亲情的升华在酒醉之后喜极而泣。

  据说,燕子老妈在生她的时候,燕子翩然入屋,在梁上做窝,“燕子”这个名儿便由此而来。

  第一次见面,燕子给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她的确像一只燕子,乖巧、伶俐、素净、淳朴,我想,我这个小庙收留她确实有些委屈她了。于是,我对他们小两口说,燕子刚上来,人生地不熟,可以暂时在我这里待着,活路不多,买菜做饭,赶急时帮忙做点副工,工资400,包吃住。工资不高,条件有限,以后你有更好的去处,打声招呼就是。今天就算了,明天正式上班。

  小两口说了些感谢的话,搭着自行车走了。

  在陈白堂的帮助下,华生在晨报当了名社会新闻记者,业余时间则帮他老师打打下手,比如收集点资料啊、整理整理文稿啊什么的,偶尔也接接出版社编著稿件等活,收入还过得去,因此在他老师附近租了个套一的房子,华生也算在城市了找到了一个临时的家。

  8、王小小果然是一个“巨粉”

  刚送走华生小两口,陈白堂就打电话来约我下午3点到“一碗水”茶楼房碰面,并说王小小要来。

  我说哪个王小小。

  陈白堂骂道,你娃纵欲过度,记性这么差!就是上次喝茶说的那个,酥死你娃,想起来了吗?

  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王小小,苏小小,就是上次你说的那个很有风尘味儿的粉子嘛。

  粉不粉,你见了就晓得了。

  我说好的。

  下午2点50分,我提前10分钟到了位于北门大桥桥头的“一碗水”茶楼。上了二楼,一个宽阔的背影跃入眼帘——陈白堂靠窗而坐,面前摆着手提电脑,正噼里啪啦的埋头苦干。陈白堂的生活节奏与常人大相径庭,早上通常从中午开始。晚上,当别人早已进入梦乡,他还在挑灯夜战,五点以后开始睡觉,一直睡到中午,早饭中饭一块吃。下午,除了有社会活动外,一般会带上手提电脑,到茶房写作。

  陈白堂说,晚上还可以,白天不行,在家一个字都写不出,非到茶房写不可。

  这就是作家的癖好,说是怪癖也不为过。要知道,许多作家都有怪癖。比如外国有个大作家,写东西时非喝咖啡不可,他一生究竟喝了多少杯咖啡谁也说不清,反正他一部部作品就是用咖啡浇灌出来的。另一个作家更怪,必须把脚泡在水里才有感觉。还有的喜欢泡在浴缸里写作,等等,不一而足。

  陈白堂这一怪癖是刚上成都时被逼出来的。当时,他租住的房子又窄又黑,像一个墓穴,根本没办法写东西,只好到附近一家茶馆里去写。为了节约,他自带茶杯和茶叶,说是为了卫生,其实是为了节约,因为泡一杯茶要一元,而自带则可节约五毛。

  夹一本稿纸,提上茶杯,当年的陈白堂像所有老茶客一样,定时出现在麻石桥的一家简陋不堪的茶馆里,在麻将声、交谈声、咳嗽声、吐痰声中开始他艰难而奇妙的文字跋涉之旅。

  老茶客严大爷见这个小伙子衣着寒碜,成天坐在这里写呀写,也没见个收入,便心生同情。一天,严大爷提着茶盅走过去,和蔼可亲拍着陈白堂的肩膀说,小伙子,代写书信,到猛追湾去吧,那里有个邮局,生意肯定好。

  陈白堂哭笑不得。

  今非昔比了,七年前,陈白堂为节约五毛钱而自带茶杯,现在,陈白堂每到茶房,总是点最贵的茶,不是龙井就是铁观音,一杯就是下岗工人一天的生活费。

  严大爷自然不会知道,当年那个被同情并被他认为是代写书信的落魄书生,如今已是鼎鼎有名的作家了,随便在电脑上敲的,不是字,是钱!

  美女总是迟到。

  我和陈白堂在“一碗水”足足等了半小时,王小小才姗姗而来。王小小一到,茶房光线为之一亮。看来陈白堂对她的评价并不过分,按成都人的话说,王小小果然不是一般的粉子,而是大粉、巨粉;但要让我说出她究竟粉在哪里,却说不出。反正是一种动人心魄的美。

  正发愣,陈白堂捅了捅我腰,我回过神,连忙站起,笑脸相迎。

  王小小,赛欧科技实业有限公司策划总监。

  卓无患,服装设计师、服装公司总经理。

  在陈白堂亦真亦假的介绍中,我伸出手,握了握王小小绵软的小手,那感觉——正如蔡琴所唱——“那感觉如此神秘”。

  坐下来,王小小点了一杯碧螺春。款款说道,卓总,你的名字很特别哟,很有些大侠的味道哦。说着,掏出一枝细长的女士烟点燃;随着青烟袅袅,香味四散。

  我老爹取的,我大哥叫无病,我叫无患。本来,我和我大哥之间还有几兄妹,可以叫无灾、无痛、无苦的,可惜都夭折了。看来,命不由人啊。王小姐的名字也很特别嘛。

  过奖,过奖。

  王小姐这个名字有啥来头?

  来头说不上。我本来叫王小丫,和那个主持人同名,但是人家出名了,我再用这个名字,咋说呢,总不太好了。一气之下,我干脆改成小小,叫着顺口,写起来也方便。

  我和陈白堂都说改得好。

  手机铃声响起,是王小小的。她起身走到吧台附近去接电话。陈白堂朝我努努嘴,轻声说,如何,酥死你娃,当哥子的没有骗你吧。

  我点点头,说确实是个巨粉。但是我奇怪,照你娃的风格,早就下手哇?怎么如此谦虚?

  留给你呀,当哥子的够意思吧?

  球,你娃肯定有别的的情况。我可没见过不吃腥的猫。

  实不相瞒,我的确另有目标,而且不出意外,很快就会结婚。

  好啊,这么大的事情你娃瞒得滴水不漏,太不够意思了嘛。作家总是特立独行,不按常规出牌,尽管我了解陈白堂的性格,但听他这样一说,仍然感到很吃惊。

  陈白堂正要解释,王小小收线回到座位。陈白堂只好把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那天的谈话初步达成了以下共识:

  一、成立文化传播公司,主要从事营销策划、产品宣传、品牌推广、VI设计、宣传册子制作等经营。公司暂名“白堂文化传播有限责任公司”。

  二、注册资金20万,王小小出资10万,我和陈白堂各出资5万。

  三、王小小为法人代表兼总经理,陈白堂任艺术总监,我任副总经理。

  四、公司注册有关事宜由王小小负责,卓无患协助。

  交谈协商中,我们都各自表了表态,觉得公司的前景一片光明。

  王小小说,我叔叔的赛欧公司资产上亿,每年用于策划、宣传的费用经常会多达数百万,未来我们的公司成立了,光是接手赛欧的业务就足可以维持公司每年的日常开支。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们想,我叔叔不帮我,他帮谁?

  陈白堂说,过去讲科技是生产力,实践证明,关系也是生产力。不是夸口,自从兄弟我出了点小名,商界、政界、军界都还认识些人,其中不乏势力派人物,我想,利用好这些关系,公司不愁没有业务,不愁没钱赚。

  我说,跟你们二位比,我自惭形秽,既没后台,也没更多的社会关系,不过,我做生意也不是一两天了,不敢说成就,经验倒还有一些。我想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各尽所能,公司肯定能做好、做大!

  美好前景憧憬完,豪言壮语抒发完,我们似乎都有了百万千万富翁的气概,豪情顿生,遮云蔽日,非得痛饮几杯、好好庆祝一下不可。

  王小小很会来事,率先站起来说,为了庆祝这伟大的时刻,晚上我请客,去巴国布衣,我有那里的贵宾卡,可打八折。

  6点左右,我们结了茶单,驱车人南路。与王小小那辆崭新的银色宝莱车相比,我那辆奥托显得破旧而委琐。成都粉子中曾有个这样的说法,开桑塔纳以下车型的男人休想让她们湿润,看来,没有一部好车,要泡上粉子的难度无形中要增加好几倍。

  二十分钟后,我们驶过闹市区,抵达了位于人南路的巴国布衣。看得出,王小小是这里的常客,选雅间,点菜,非常熟套,就像这里不是大众消费的餐馆,而是她的私人厨房。

  菜陆续上来,荤素搭配,色味相宜,可见点菜人的慧心。据说,现在有一种新兴的职业,叫点菜师,要做一个称职的点菜师,没有一定的美食、营养、美学、心理学基础怕是不行的。在这方面,王小小显然有其过人之处。

  那晚我们喝红酒。共喝了4支。没想到王小小如此能喝。喝完酒,我们又到红色年代去唱了两个小时的歌。半夜12点才散去。

  回去的路上,陈白堂嬉皮笑脸的对我说,你娃能将这个巨粉加富妞泡上,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我说哪有那么好的事?

  陈白堂说,走着瞧嘛,我看你娃从此就要走桃花运了!

  我说,是桃花运还是桃花劫?

  陈白堂用鼻子哼了一声,再没理我,靠在椅子上假寐。

  回到家,已是凌晨1点。茶、酒精和嘈杂的音乐搅成一团,塞得脑子满满的。

  腹内又有一种东西在涌动,我忍不住拿起电话,给梦娜打了个电话。好一阵,电话那头才传来睡意朦胧的声音:

  哥,有事吗?

  废话。我有些恼。

  哥,对不起,我睡了。

  睡了?哦,你在做生意?

  不,哥,今天做不成生意,涨洪水了。对不起哈,哥。

  那就算了。

  靠,触了个霉头。挂了电话,心里仍躁动不安。本想下楼找个洗头房解决,考虑时间太晚,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但是问题不解决恐怕难以入睡,看来,一切得靠自己的双手了。十分钟后,我从卫生间走出来,那“罪恶”的欲念已经被抛弃到抽水马桶里。

  娱乐基本靠手。刚上成都那两年,我独自一人住在洞子口一间破旧的平房里,长夜漫漫,寂寞无依,此时,手淫是我惟一的快活方式。陈白堂曾总结说,手淫,有时带来的快感比做爱强烈。但如果长期不跟女性打交道,长期不沾女人的边,意淫的内容会变得越来越贫乏和空洞,如果没有新鲜、新奇的对象,手淫也就会像一辈子只和一个女人做爱一样乏味和无聊。

  陈白堂曾见一民工大白天在他楼下工地上手淫,他站在挡板后面,眼睛却从缝隙死死盯着外面走动的女人们。陈白堂不无同情的说,这些民工很惨,他们娱乐的方式只有手淫,更惨的是,他们意淫的对象和内容非常有限,所以,正如我看到的那个民工,才敢在大白天一边偷窥一边手淫。

  某些书上说,90%以上的男人、60%的女人都有过手淫史,甚至,许多男人在婚后依旧保持着这一习惯。看来,手淫并不是什么见不得的事。

  今晚,我的意淫对象一会儿是梦娜,一会儿是王小小;身体是梦娜的,容貌却是王小小的。

  王小小无疑是美的。她的美与梦娜有所不同。梦娜更性感、更火暴、更炽热一些;而王小小则更纤细、更温柔、更气质、更风韵一些;古人将美人分成三种类型:高白胖、狐媚骚、娇小巧,如果按这个标准来分的话,梦娜属于第二类,王小小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属于第三类。

  客观的说,王小小对我还是有点意思的,至少我能肯定一点,他对我不反感。尽管我开辆奥托车,尽管我资产不过百万,但凭我还算英俊的长相和机智幽默的谈吐,对女人还是有相当杀伤力的。

  喝酒时,王小小和陈白堂猜拳,连输了好几杯,她用乞求的眼光看着我,我立马英雄救美,不仅帮她喝了两杯,还出拳赢了陈白堂一个“黑六”,替她报了一剑之仇。她眼含感激的看着我,卓哥,你真行!我顿时觉得自己高大了许多,要榨出夹克里陈白堂的小来。

  唱歌的时候,她和陈白堂唱了两首歌,却和我唱了五首。有的歌明明不是男女合唱的,她偏要和我一起唱。唱歌的时候,我们靠得很近,随着节奏和旋律,她飘飞的长发不时扫在我的脸上,我的脸像触电一样麻了又麻。

  王小小和我明显的亲昵,陈白堂是看在眼里的。难怪分手时他酸溜溜的说,你娃能将这个巨粉加富妞泡上,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陈白堂是真有成人之美,还是另有所取?陈白堂和我一样都曾经被女人伤害过的,他真的这么快就找准了对象,就如他说的马上要结婚?

  的确有些突然。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是十年被蛇咬,每天都怕井绳。因此,我不可能像陈白堂那样轻易爱上一个人,轻易答应和谁结婚。和女人,我可以交往,可以玩耍,可以上床,但我决不轻易付出感情。

  我宁可相信鸡多一点,对于所谓的良家妇女,我时常告诫自己,那可能就是一条美女蛇,被她咬了,不死都要脱层皮。

  王小小也不例外。

  9、我的小学老师张芳芳

  女人给我的伤害,或许可以追溯到小学时代。

  小学,我就读于村民小。说是学校,其实就一个班。学校共有三间屋,一间大屋作教室,与大屋相连的小屋是教师宿舍;五十米开外另有一小屋从中隔断,是男女厕所。老师也只有一个,既是班主任,又是科任老师,语文、数学、地理、自然、美术、劳动、体育,一肩挑。

  老师姓张,叫张芳芳,二十七八年纪,在我印象中,她和那些文革电影中浓眉大眼、宽额头盘子脸的女主角没有多大区别。

  听人讲,张老师原本有一个相好,是她高中同学,两人在读书的时候就好上了。后来,那男的考上了大学,便把张老师甩了。张老师肚子里已经有了,没办法,只好去医院做了人流,然后带着疼痛的身体和比身体更痛的心到我们村小做了一名代课老师。由于心灵受过伤害,她再没谈过恋爱,有不少人跟她说媒,都被回绝了。

  一到五年级,张老师伴我们度过了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由于成绩好,听话,张老师很喜欢我。喜欢到让所有同学都嫉妒的程度。中午,我们因为离家远,都各自带着饭在学校吃,夏天还好,冬天,饭菜冰冷,难以下咽。然而在我的记忆中,从来没受过这样的苦,因为我的饭菜都由她放进锅里热了的。她还经常把我叫到她的小屋里和她一起吃饭。胡萝卜烧排骨,这是我童年时期吃到的最美味的菜肴,而这道菜就是在她小屋里吃到的。

  张老师像母亲一样的关爱着我。但我渐渐发现,她和我之间的关系渐渐微妙起来,是母与子,似乎又不是。

  变化是从四年级开始的。那一天,我记得好像是六一前后,我留下来办“六一”黑板报专刊,办完,天快黑了。如果仅是天黑我是不怕的,问题是正巧乌云密布,雷电交加,瓢泼大雨接踵而至。我害怕了,在教室门口哭了起来。

  张老师拉我进她小屋,说,无患,别怕,今天晚上就住我这里。

  我说不,雨停了我就回去。

  张老师笑笑说,先别管回不回去,吃了饭再说。来,帮我烧火。

  在张老师狭小的屋子里,有一只用背篼糊上泥作成的炉子。我往炉洞里添柴,红黄的柴火舔着漆黑的锑锅底,等锅里的水咕咚咕咚响过之后,张老师端过早已揉好的面团,一片一片的扯进锅里——我们当地叫这种吃面食的方法叫“扯鸡婆头”。张老师扯得又快又薄又匀,很快,鸡婆头熟了。舀进碗里,大颗大颗的油珠子冒在汤上面,让人一看就食欲大增。我一气吃了三碗。而张老师只吃了一碗,然后就一直静静地看着我。张老师的眼睛在煤油灯下黑得发亮,张老师的面容在灯晕中和蔼可亲。

  吃了饭,风声雨声非但没停,反而更大了。熬到十点,我眼皮开始打架了。张老师站起来,拍拍我的头说,无患,今天晚上回不去了,就住这里吧。

  我说要的。

  张老师从炉子上端下锑锅,将热水倒进一只大木盆里。无患,我看你今天出了不少汗,洗个澡吧。

  我脱了衣服,却提着裤带不动了。

  张老师走过来,别不好意思,我是你老师。说完,把我裤子脱了下来。

  我坐在盆里,张老师一边跟我洗一边说,无患,一个好孩子,除了学习好,听话外,还要讲卫生,让老师给你看看。她拿起我的手,你看看,指甲这么长了都不剪,多不卫生呀,细菌就藏在指甲缝里,吃进肚子肚皮要痛的。说完,就拿过剪刀,一一地把指甲给我剪了。

  洗了头,洗了背,张老师又说,你站起来,我看看你下面干不干净。我站起来,脸一下就红了。张老师要检查我的小鸡鸡。她把我的包皮翻过来,打着啧啧说,你看你看,这里好脏,你也不洗洗。我羞得无地自容,老师,我不知道。

  哎,这也不怪你,这么小小的人儿,自然不晓得了。让老师告诉你吧,这里面有脏东西,随时都注意洗洗,要不然也要生病的,知道吗?

  我点点头。老师是我心中的神,她说任何话都是真理。

  那晚,我躺在张老师温柔的臂弯,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体香静静的睡去了,睡得非常香甜,从来没有过的香甜。

  从此,张老师便经常检查我的卫生。中午,同学们都午睡了,她把我叫进小屋,先看指甲,然后脱掉我的裤子。老师的手很白,很软,当它托住我的小鸡鸡,我的小鸡鸡开始有反映了,它开始长大了,变硬了。每当此时,老师面带潮红,骂一句坏蛋,立即让我穿上裤子。

  逐渐,我既怕进那间小屋,又渴望进那间小屋。

  五年级,我开始遗精。初一,我在按张老师教我的那样翻洗包皮的时候,无师自通地找到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快感,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想起,我对她的感情异常复杂。说实在的,张老师教会了我许多东西,也给了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她像呵护自己孩子一样呵护着我,让我这个从小缺少母爱的可怜人儿体会到了人间最珍贵的母爱。

  她对我的关爱和依恋,既有母亲对孩子的爱的成分,也有一个未婚女性对男人变态的爱恋。换句话,或许可以这样说,她在对我进行关爱过程中实施了性骚扰和性侵犯,从而达到了作为母亲和女人双重性格的满足。因此,她给我生理和心理上带来的影响和伤害也是客观存在的。

  她教我如何学习,如何做一个讲卫生的人,但是她没有,也不可能对我进行正确的性教育。也就是说,她过早的打开了我性意识这只黑匣子,却没有教我如何处理,如何约束那从黑匣子里喷泄而出的欲念,以至于我的心理一开始就蒙上了巨大的阴影,我的心理也一直在扭曲中苦苦挣扎。

  爱与恨往往交织,好与坏往往相对。张老师的出现,一开始就给我崎岖的人生抹上了山重水复的疑云。

  毕了业,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县中。张老师曾多次来学校看我,但远远看见她,我就悄悄躲了,望着她失望而去的背影,想起她对我的种种好来,我又忍不住哭了。

  来了几次,都没有见面,张老师终于失望了,从此再没有来看过我。

  进入中学,我的成绩一落千丈。

  一方面,我失去了张老师的宠爱和关心,在远离老家的县城感到异常的孤独和寂寞;另一方面,我陷入性意识过早成熟的泥潭中难以自拔。我忍不住那快感瞬间降临时的巨大诱惑,经常躲在厕所、澡堂、树林、被窝里手淫。每次手淫之后,我又会在无边的自责和忏悔挣扎。对于一个懵懂少年,性像一团虚幻的迷雾,在前面不停地向我招手,吸引我走近它,了解它,然而,它又像一个巨大的旋涡,让我在头晕脑胀中下沉、下沉……

  我是班上最早懂得手淫的人。我见不得人的秘密有一天终于被同学们发现了。一天中午,我以为所有想中的同学都午睡了,便躺在床上开始了自己的小动作,没想到刚要到高潮时,被子一下被掀开了,我赤裸着下身的丑态一时成了同学们争相传诵的笑柄。从此,我更加内向和自卑。整个初中阶段,我几乎都是独来独往,没有朋友,没有倾诉对象,更没有给我指明方向的人。

  尽管被同学们嘲弄和讥笑,但是我还是没能改掉手淫的毛病。性是一快烧红的烙铁,明知它烫手,还是忍不住要去触摸。

  10、胡义庆两口子自杀了

  一夜胡思乱想,折腾到近5点才睡着。等我醒来时已经中午12点了。

  由于没休息好,精神委顿,便没开车,打的去了厂里。正赶上厂里打牙祭。按规矩,厂里一周打一次牙祭。燕子第一天上班就赶上做“大菜”,因此显得有些紧张和局促,既怕量少了不够吃,又怕咸淡不宜。两盆回锅肉,两盆家常鱼,外加一大桶萝卜汤,此时已经端上桌,正被工人们“围攻”。我挤进去,各自尝了尝,觉得蛮好,于是伸了伸大拇指。燕子见了,羞涩的笑笑,夹一筷子菜,退到一边低头吃起来。

  大哥照例要喝酒,这是他上成都后养成的习惯。不过也不多喝,每顿两杯。

  他倒上酒,问,幺弟,喝不喝?

  我摆摆手,昨晚才喝多了。

  家里滴酒不沾,到外头狠起喝。

  我笑笑说,家里吃自己,外头吃别个嘛。

  吃别个,哪有那么好吃的?吃自己心稳,吃别个嘴软。

  我和大哥相差20岁,我的世界也许他永远不懂,就像他的世界我永远不懂一样。于是,我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着话,一边认真的吃着饭。好几天都没有这样认真的吃过饭了(我是指米饭),因此觉得特别香甜。

  陈白堂曾给我推荐一首叫《从米出发》诗,其中写道:

  你常说 几天都没有沾一粒米了

  母亲听了很困惑

  她是一个南方农民

  说你尽吃些不养人的东西

  在几十年的不久前

  母亲要是说

  “这孩子几天不吃饭了”

  那可是件大事

  所以 你先坐下来

  好好吃几碗饭

  然后从米出发

  是啊,所谓的山珍海味不过是一些不养人的东西,真正养人的还是那养育人们千百年的大米饭。对于成天在交际应酬中疲于奔命、成天游走在酒桌饭桌边的人而言,能够真正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好好吃几口米饭,那真不失为一件幸福而快活的事情。

  吃过饭,燕子收拾桌子碗筷,工人们陆续回到各自岗位,电机旋转起来,电剪咔嚓起来,我独立的小小王国又浸染在一片繁忙的嘈杂之中。

  下午,我和大哥来到荷花池服装批发市场,2幢X号便是我的门市。说是门市,其实不过就是七八平米宽的一个格子间。可别小看这个小小的格子间,它是我通往外界的窗口,我加工的绝大多数服装成品都是从这里流向市场的。

  服装成品市场通常运作模式是自产自销。是夫妻的,丈夫在家组织生产,老婆经营销售,是父子的,老爹在家生产,儿子或儿媳经营销售……总之,负责销售的总是老板最亲近的人。我的经营方式跟他们不同,因为除了大哥,我没有更亲的人了,而大哥大字不识几个,叫他来负责销售显然不合适,因此,我的销售一直是聘请外人——一个高中毕业的姓胡的姑娘,她和我非亲非故,我们之间纯粹是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当然,为了保证我的利益同时也能提高她的积极性,我制订了一套简单明了的销售奖励政策。实践证明,我的这套方案是切实可行的。

  我在门市的半个小时中,精干麻利的胡姑娘卖出100件童装。我心情很愉快,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便和大哥去了布匹批发市场。选了一些做夹克的布料,让大哥叫了辆车送回厂里。

  坐上一辆三轮,我叫师傅拉我去五块石,准备再拣点“死货”作副料。所谓“死货”,其实就是被厂家淘汰下来的残次品,被人低价采购回来,加以整理、归类,然后出售。与正品相比,它们价格低廉,因此吸引了不少服装加工老板到这里来,拣些回去,加工制作成价格低廉的服装或者做副料。

  我逛了几家,没有选到自己中意的,正想撤退,一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邓永生。他也在这里进货,已经选好,用三轮正要运走。

  邓永生是我的一个远房老婊,当年,我走投无路,在成都流浪的时候,是他收留了我,教会了做缝纫的手艺和做生意的诀窍,并借给我第一笔启动资金。因此,邓永生算是我的恩人之一。

  老婊,巧了,我正有事找你呢。邓永生一边打发三轮车上路,一边走过来说。

  哦,你好,老婊,啥事?

  胡义庆两口子自杀了!

  我一听大惊。怎么可能?上周我还看见他们呢!

  是真的。邻居几天不见他们出来,还以为他们回老家去了。等闻到有臭味,猜测可能出事了,报了110,110撞开门,发现他们两个双双悬挂在房梁上,已经发臭了。

  是谋杀?

  应该不是。他们留有遗书,说明了他们自杀的原因,还列了名单,欠谁谁多少钱,写得清清楚楚。警方经过勘察,排除了他杀的可能。话又说回来,他们都穷得叮当响了,哪个还去杀他们?

  真是没想到。

  明天下午开追悼会,胡义庆曾经给过我们帮助,我们应该参加参加。

  我说应该应该。什么时候去。

  4点钟,我来叫你。

  我说行。

标签: 长篇 疼痛 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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